这一双眼睛无辜善良,看得让人都要自我怀疑是不是不该生气。楼祁都怀疑她在pua自己。
楼祁气乐了:“好,很好。你都开始帮我物色对象了。”
“我以为你喜欢这种白天鹅一样的,多出色。”苏青杳说着,脑海里忽的窜出一个名字,她下意识地开口,“她比时澜还漂亮……”
“时澜?她两年前就结婚了。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楼祁拧眉,喉结滑动,“上车说,你会着凉。”
出门前就发的滴滴订单被取消,苏青杳看了眼手机,无奈地放弃网约车,搭楼祁的车回宿舍。
车里比较暖和,苏青杳脱下外套要还给楼祁,楼祁看了一眼,启动车子,随口道:“扔后排吧。”
苏青杳解开安全带,把衣服往后排扔,衣服却掉在了地上,她起身想将上身攀到后排去捞外套,腰间忽然被楼祁搂住,耳边是他热热的呼气:“我拿吧。”
坐回座位,身体带着些许温热,苏青杳肢体僵硬地看楼祁长手往后一捞,将衣服捡起随手甩在后排,挂上档,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和时澜从头至尾都没有那种关系。当年是因为我需要她介绍心理医生给我妈治疗,我和她才走得比较近。”
更多的细节,楼祁没有多说,虽然时过境迁,但他依旧没有随意告诉苏青杳,时澜当年生的病。
“她两年前嫁给了一个富豪,大她十五岁,现在过着富太太的生活,岁月静好。”楼祁把着方向盘,随口解释,“这两年没什么联系了。就逢年过节群发一下祝福信息。”
苏青杳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脸颊微微发烫,额头紧贴在车窗,冰冷的车玻璃让大脑冷静不少。
她看着车窗上倒映的自己的脸,妆容精致,红唇饱满,低眼轻笑:“不用和我说这么细的,和我没关系。”
喉结滚动两下,楼祁在温暖的车内呼出一口冷气,心脏如坠冰窟:“真的没有关系吗?”
“楼祁,从我离开永南以后,我就不再是林蝉了。过去的一切,都和我无关了。”苏青杳的声音沙沙的,温和带着坚韧的力量,不容置喙。
车子在马路上平稳行驶,一往无前。人生的路,也不会回头。
八月中旬,土豆终于长得够大可以收获了。前一天难得下了一点小雨,虽是几点雨丝,但还是给绿洲带来了弥足珍贵的凉意。自从联谊会那次车上的谈话后,苏青杳就没再见过楼祁。
苏青杳白天在基地工作,晚上回宿舍休息时,偶尔会想到那晚在车上楼祁的表情。听到她的话,他黑如夜空的眼里一瞬间黯然,随后表情平静地停下车,在宿舍楼下和她道别,依旧是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晚安,苏老师。”
随后没再出现过,甚至微信上也没有找过她。
苏青杳生活忙碌辛苦,闲暇之余就是看书,每隔一天晚上给苏世安打电话报告近况,偶尔晚上时间有空余,就去宿舍楼下的小型健身房跑个步。
她的生活充实忙碌,没有富余留给楼祁。
最近春末种下的土豆差不多成熟了,刘博士打算留一部分用作日常口粮,多余的卖给合作餐厅。他们一共两亩土豆,因为戈壁滩的黄土为弱碱性,产量不高,他们在沙漠里还是非工业规模化的种植,一亩大约只能产三千多斤土豆。
刘博士算盘打得飞快:“咱们的沙面土豆市价四五块一斤,这里少说能卖个两万多吧。聊胜于无,补贴家用吧。”
苏青杳听到这话,轻笑一声:“这两万块钱,发我们奖金都不够呢。”说罢,不等刘博士急得跳脚,她将裤脚理好塞进劳保鞋里,下地干活。
远处遮阳棚下,陈黎又捧着手机和方来聊天。联谊会后,她总是心不在焉地,一有空就抱着手机和方来你来我往。大多是陈黎主动,方来像个木头,推一下,动一下,话不多,但很实在。
苏青杳对方来的未来有一种深深的担忧。万一陈黎玩腻了,方来可能会很受伤。无奈地摇摇头,她继续埋头干活。
风中带着丝丝凉意,拂过旁边的狼尾草,发出簌簌声响。
风将远处的笑声带到近边,苏青杳直起身看向远处。
远处田埂上,有三个研究生坐那说笑玩手机,裤管卷起,手和脚腕却是干干净净,一派懒散的模样。
而不远处有个个子矮小的男生低头在忙碌,他的筐里土豆已经满了出来,他费劲地扛起那箩筐土豆放到田埂旁,被坐在那休息的一个男生一脚踹翻,土豆滚落满地。
而那三个男生一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反倒指着矮小的男生哈哈大笑。
苏青杳认得他们,是七月初从各个合作院校派过来的在读研究生,力学和农学,林学的研究生都有,暑期在基地实践赚学分,表现好还能在基地的论文里写进团队名单里。
一般这种项目都是香饽饽,但沙漠土壤化基地情况特殊,条件艰苦,愿意来的人不多,除非是一些平时没有什么论文发表在核心期刊上,成绩不好但有背景的学生,或是没有背景但能吃苦的学生。
那三个正在肆无忌惮嘲笑别人的男生就是前者,苏青杳记得领头踢箩筐的男生叫罗文,力学研究生,是陈教授的外甥。所以基地里的同事们都很优待他,特别是陈教授的得意门生刘博士,将罗文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关照。
那个矮小话不多的男生是苏青杳的同门师弟李忍。他来煌城前,苏青杳的恩师吴教授特地嘱托她多照顾李忍。
这孩子性格安静木讷,内向自卑,很像当年的她。家庭条件不好,很能吃苦,又是学农学的,志向是未来回老家搞现代化农业。
李忍蹲下来将土豆一颗一颗捡起来放回筐里,埋头不说话。
苏青杳往前走,听见罗文高声嘲笑他:“喂,你捡快点啊,别耽误了我们的工作。长得跟土豆似的,做事毛手毛脚。”
明明当时这一地块是分给他们四个人一起做的,苏青杳还记得安排任务的时候罗文一脸的不耐烦,还反驳过自己来这里不是干这种活的,被陈黎怼了一通。
李忍始终没有回答,老老实实整理好了土豆。罗文顿觉无聊,嗤笑一声和周围人说:“穷鬼读什么研究生啊,直接回家种田就好了啊。”
原本李忍已经扛起箩筐准备离开,听到这话忽然重重扔下箩筐,土豆又滚落一地。他扑倒罗文身上,将人撞到,骑在对方身上揪着他衣领红着眼睛问:“你再说一遍?”
罗文懵了两秒,一把推开他,李忍矮小一下被推开坐在地上,罗文反身摁住他咬牙切齿:“想挨揍是吧?怎么了?你们不就学的种田吗?农民出身学历读再高还不是种地?我说你是穷鬼有错吗?”
田间不好走路,苏青杳深一脚浅一脚快步过去,急得呵斥一声:“罗文!你给我闭嘴!”
罗文抬眼瞥见苏青杳,挑眉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松开李忍,松松垮垮地起身,身边两人扶住他,三人立在田埂上居高临下看着苏青杳。
苏青杳扶起李忍,抬头指责他们:“你们太不像话了,把工作都交给他,自己在旁边休息,还耽误工期!浪费粮食!我要给你们扣学分。”
罗文听了,嗤笑一声,肆无忌惮地笑:“苏老师,我尊敬您,平时有些话不好意思跟您说。您觉得我们来这里,真的是来干活的?我多得是可以去的项目,要不是我舅舅非得让我来,我才懒得来呢。您也没那资格扣我学分。”
他轻蔑地看着地上的土豆,脚尖抵着圆滚滚的一颗往前一踢,土豆停在苏青杳脚边:“我们不是农学的,干不来这事。再说了,不就几颗土豆,至于吗?”说罢,他轻蔑地笑了一声。
苏青杳看着他,心里越发窝火。
火辣的太阳照在脸上,她竟觉得浑身都很冰冷,寒气从脚底往上窜。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
第39章 月亮
苏青杳一直知道, 不是所有人读研都是为了学术,更多的人不过是想镀层金,拿个文凭毕业找份好工作,或是带着高学历继承家产。
怀揣理想和信念在这片沙漠坚持的人, 像个傻子, 不被理解。
土豆撞在脚尖, 表皮黏着黄沙。陈教授用了毕生心血研究出来的特殊材料,通过力学的原理让黄沙能够凝聚成土壤, 保水固沙, 他们费尽心思节约地下水,减少滴灌次数才种成颗颗拳头大的土豆,如今被人弃之敝履, 扔在地上。
苏青杳感觉自己像被扇了巴掌似的羞辱。
“你小时候没背过《悯农》吗?陈教授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外甥。”苏青杳气急,脸都气得通红, 双手握拳。
李忍这次反倒冷静了下来,站在苏青杳身后揪着她的衣角小声说:“师姐,算了。”
“怎么算!基地里要是个个都是他们这样的人,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了?”苏青杳甩开他, 声音高亢激动, 原本温和清亮的嗓音激动到极点, 居然带了点哭腔。
表情看着凶, 声音却带着点娇, 倒让罗文听乐了,轻浮地说:“苏老师, 您可真是天真, 您真的以为沙漠土壤化能成功啊?业内有几个真正看好我舅舅这个项目的啊?您别被他骗了。嗨, 都是骗点投资和研究经费讨生活的, 别那么认真。您长这么好看,找个有钱人嫁了,养尊处优地生活不好吗,非得在这里吃苦受累的,看您皮肤都糙了,我们几个看着可心疼了。”
“苏老师,在这里没有前途的。你看我们,未来前程坦荡,潇洒快活。”他狂妄的张手,越说越离谱。
苏青杳气得脸色铁青,清亮的双眸带着利刃似的直直刺向他们,没多说话,转身就走。李忍左看右看,呆呆地蹲下来要捡土豆。
苏青杳气得喊了一声:“赶紧跟上来,等会儿再捡!”
所有人都四散在各种工作,苏青杳重重踩着地里凹凸不平的土壤,抄近路去刘博士那儿。见她态度变得强硬,罗文才心慌起来,在苏青杳身后高声问:“苏老师,你要去哪儿!”
风将她的帽子吹起,苏青杳干脆摘下帽子,头也不回冷笑:“去帮你们转去条件更好的项目。”
土豆田一旁是高高的狼尾草田,肆意蓬勃地野蛮生长,顶端杂乱的狼尾毛茸茸,随风摇曳。
身后罗文三人快步跟上,拦在苏青杳前面:“苏老师,你不能这么做!”
“你们都放出那种豪言壮志了,我哪能阻碍你们的大好前途呢!”苏青杳说着,侧身要绕过他们往前走。不料被着急的罗文拦住,失手用力一推。
苏青杳一时间没支撑住,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摔去。
她以为自己会向后摔进泥地里,不想一只手臂牢牢地接住了她,头顶一片阴影,凛冽的熟悉气息扑来。
苏青杳抬眼,看见楼祁的出现一怔。
他一身深棕色的冲锋衣,应该是从狼尾草丛里蹿出的,头上还带着几根牧草,头发有些凌乱,胸口微微起伏,微喘,眼神凌厉。
楼祁单手搂着苏青杳的腰用力,稳住她的身形,到了平地确认她站稳才松手。
苏青杳有点懵地看他,楼祁如狼似的冷冽的眼神盯着罗文几人。他带着苏青杳落地的时候,靠近狼尾草,此时一阵风吹过,草丛的阴凉和着绿洲的风袭来,鼓起楼祁冲锋衣一角。
楼祁长腿一迈,高大的身形挡住苏青杳,他个子比这几人都高,冷眼低垂不带一丝感情,居高临下地盯着罗文,低笑:“连老师都敢欺负,陈教授怎么会有你这种外甥,真丢他脸。”
他黑漆漆的眼里没有一丝光,冷得像冬月寒冰刺骨,四十度的天气里,罗文莫名打了个寒噤,色厉内荏地骂道:“你谁啊,跑这里来狗吠!”
话音刚落,他脸颊忽的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用力钳住,迫使他下巴和上颚分开无法合拢。
罗文痛得哀嚎,双手抓着楼祁的手,腿上想要踹楼祁,楼祁抬脚抵住他虚软无力的腿。身边的两个男生吓得手足无措,看看楼祁又看看苏青杳。
“还狗叫吗?”楼祁冷笑一声,手上隐隐用力。
怕他真的把人伤到,苏青杳握着他的手臂劝道:“楼祁,你松开他,这样会伤到他的。”
“他这张狗嘴里有说过人话吗?不如撕烂更好?”楼祁挑眉反问,眼里带着闪烁的狂意。
触及楼祁的眼神,苏青杳怔住。罗文的话的确让她很生气,只是眼下看来楼祁比她更愤怒,原本堵在胸口的怒意一下被惊讶冲淡了。
苏青杳拧眉着急地劝:“罗文,知道错了吗?还不赶紧道歉。”
“唔——”罗文疼得求饶,“对不起……”
楼祁蓦地松手,罗文一下摔跪在地上,捂着嘴痛苦地咳嗽,他脸颊两侧有红色的指印,手指纤长,触目惊心。
冷眼低眉盯着罗文,像看蝼蚁的眼神只停留了两秒,楼祁转身握住苏青杳的手离开:“走。”
苏青杳还在愣神就被带出了几米,楼祁捡起了方才纷乱间苏青杳落在地上的遮阳帽,轻轻拍了拍上面的草屑和尘土,戴在苏青杳头上。脸上的灼热顿时被阴影挡住,舒服许多。
而楼祁自己整个人都还在太阳底下,他毫不在意似的。
苏青杳看了眼他阳光下白皙的皮肤,心想等会儿找个遮阳帽给他。
罗文站起身,揉了揉脸颊,脸上除了红印没有任何伤口,只有他自己知道,嘴里已经破皮。他啐了一口,吐出一口混着血丝的唾液在土壤里。
瞪着楼祁的背影,罗文的表情因为凶狠而扭曲,语气狂妄轻蔑:“你敢这样对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楼祁停下脚步,左手不松开苏青杳的手,右手依旧将伞撑得稳稳的,嗤笑一声,侧脸,眼神淡漠地看他:“好啊,你来首电找楼祁,我等你。”
听到这名字,罗文脸色一变,像被扼住喉咙的鹌鹑似的,瑟缩起来。
李忍回去捡土豆,听见身后其余两人问罗文:“文哥,我们要怎么整他?”
“整什么整,整死你啊!他是楼家那个小阎王!谁敢惹他!”罗文一脚将人踹翻,气得跳脚骂道,脸色苍白。
“怎么叫小阎王?”另一个人并不懂,疑惑地问。
罗文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恐惧:“他差点打死过人。不然你以为他怎么被贬到煌城的。”
李忍脚下一顿,心头重重一跳,随即快步离开。
天空湛蓝,一望无际。阳光耀眼火辣,被遮阳伞遮住。楼祁的身影半边在阴影里,半边落在阳光下,高大挺拔,被光影割成两半。紧抿的唇瓣,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