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化月亮——春满池【完结】
时间:2023-02-04 17:26:54

  时间一晃便到了十二月底。
  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个日子,苏青杳一生谨记。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薄薄的蓝色窗帘,落在柔软厚实的羊绒被上。
  闹铃响起一秒,被按掉,楼祁起身亲吻苏青杳的脸侧,去楼下买早餐。
  吃完早餐,两人坐上吉普车去基地。
  第二地块改造完毕,冬天,他们湿度较高的几块田里如今结了一层霜,放眼看去一片白茫茫的。
  气温很低,穿着厚重的大衣和加绒裤子不好工作,出了汗以后内里的保温内衣贴着皮肤又黏在皮肤上冷冰冰的,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干活。
  苏青杳躲进了简易板房的休息屋里,坐在躺椅上给安佳回消息,安佳问她明天生日打算怎么过。
  她回答:【楼祁说他都安排好了,这是他第一次给我过生日,我想两个人就好了,不需要热闹。】
  安佳很快回答:【那怎么行,这也是我第一次给你过生日,你等着,我要给你一个大大的surprise!】
  苏青杳看着那行字会心一笑,连问好几次,安佳就是神神秘秘不肯回答。
  屋外刘博士嚎了一嗓子,苏青杳收好手机,出门去集合。
  下午四点,太阳挂在天空,最是耀眼的时候。
  陈黎从田间回来,抖落一身的尘土和寒气,把黑色塑胶手套脱了,拍了拍,又是真沙尘。
  她笑着问苏青杳:“明天周六哦,你要和楼祁两人过吗?”
  每年苏青杳生日,陈黎都会给她送一只大大的蛋糕。有几年她还跑家里来,和苏世安一起给她过生日。
  苏青杳点点头:“大概吧。”
  “行,我蛋糕订好了,你可别订了,到时候在哪你发个定位,我让店里送过去。”陈黎笑眯眯地说。
  因为冬天农活不多,所有人都懒洋洋的,不想干活,刘博士打电话给基地司机,让接驳车提前来接他们下班。
  苏青杳和陈黎小声聊天,谈论着女孩儿间的小八卦。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机械轰鸣声,像是飞机低空飞过,撕裂空气的声音。
  声音很响,尖锐,刺得所有人捂住耳朵,抬头望天。
  苏青杳的心脏没有来地倏地一阵剧痛,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抓住了她的心脏,用力,心脏痛得她双眼一黑,牵扯得整个胸腔后背都抽疼。
  她呼吸一滞,扶住陈黎的手臂才勉强站稳。
  陈黎担心得扶着她问:“杳杳,怎么了?”
  苏青杳摇摇头,呼吸还颤抖着,长呼了口气,想开口说话。
  忽然,有人指着西南方的天空,大声喊道:“那是什么?”
  众人抬头望去,有人立刻掏出手机开始摄像。
  苏青杳抬头望向西南方向的天空,只见一架钢铁巨翼,划破西南面的天空,机尾挂着长长的灰白色浓烟,一道尾迹云从天空一路往下滑。
  飞机头朝下,从空中往下坠落,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远方的地面。
  它坠落,消失在万里平坦荒凉的戈壁滩。
  这是苏青杳第一次这么直白得感受到,地球是圆的。圆到,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她就看不到那架飞机坠落何方。
  基地休息区,有长达五秒的静默。
  安静得能听见所有人的心跳声和颤抖的呼吸声。
  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
  陈黎声音抖动,沙哑地问:“那是……坠机?”
  有胆小的男生,小声反驳:“不可能吧……可能是无人机呢……”
  “可是那看着是民航飞机啊……”
  苏青杳沉浸在极大的震撼中,大脑一片空白,许久没有反应。
  刘博士吼了一声:“咱们赶紧过去看看!救人啊!”
  众人方才如梦初醒似的,坐上基地里仅有的两辆运输物资的皮卡,带着各种农忙工具,往飞机坠落的方向驶去。
  皮卡内挤不下人,就挤在车斗里。这时候,已经不在乎什么个人安危了。
  苏青杳坐在车斗后,一手抓着扶手,另一手刷着微博。
  此时微博风平浪静,但她依旧在自己关注的科普博主那,刷到了一条转发:【关注MA5375!从北京飞往煌城的MA5375于25分钟前失联,航空图上已经消失,按照预计航程表,MA5375于13:25分起飞,16时05分飞机雷达信号消失。MA5375如今生死未卜,希望只是虚惊一场。】
  手指冰冷,握着的手机像一块冰,冻得刺手。整个人都如坠冰窟。
  或许,没有虚惊,是一场灾难。
  她又在微博上搜了一圈,找到了MA5375的机型图。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机型都对得上。
  放下手机,她脸色惨白。
  身旁的同事抬眼看她,眼里都是惶然。
  陈黎小声问:“杳杳……你……查到什么了?”
  “春风航空MA5375,B737-800NG客机,从北京飞往煌城。”苏青杳顿了顿,扯开一个僵硬难看的笑,“只是可能……应该不是。”
  所有人脸色一白,车子驶出沙漠,望着前方荒芜苍茫的戈壁滩,身子跟着皮卡车晃啊晃。
  他们都知道,应该是。
  直面空难,所有人身体都很冷。
  刘博士提前报了警报告了目视猜测的方位。这对他们工科生来说,简单计算一下,差不多就能得出坠毁坐标。
  就算不准,也离得不远。
  车子不知开了多久,似乎已经离开了煌城的辖区范围。
  陈黎看了眼定位,距离煌城已经两百多公里了。
  天色逐渐变暗,夕阳着凉了西方的整面天空。
  比戈壁更荒凉的,是人心。
  但飞机坠毁地点还没找到。
  刘博士示意众人将车停下,他下了车,四下寻找手机信号比较好的方位,打了个电话。
  苏青杳也下了车,给楼祁拨通了电话。楼祁很快就接了起来,语气温柔:“怎么了,小蝉?”
  “楼祁,我可能快到嘉峪关了……”苏青杳说话间带着一团白气,她轻声说,“今晚可能回来很迟了。”
  手机那头传来关门声,楼祁疑惑问:“发生什么事了?”
  苏青杳将他们在基地看见的事情说了一遍,楼祁担忧道:“太危险了,戈壁滩这么大,万一你们迷路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们有GPS。”苏青杳顿了顿,眼眶突然泛热,小声压抑着颤抖的声音,“楼祁……我亲眼看着那飞机掉下来……直直的头朝下掉下来……飞机上百来号人……你说得多绝望啊。”
  事实证明,门外汉想去帮忙救援还是不现实。
  他们在戈壁滩上绕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飞机坠落点。
  苏青杳刷了一下微博,一小时过去,MA5375已经上了热搜了。就在众人打算返回看新闻的时候,苏青杳的手机突然响起。
  心脏有事一阵撕裂般疼痛,苏青杳下意识得恐慌接这通电话。
  她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周旭阳”的名字,心头重重一跳。
  苏青杳有一种非常不好的直觉。
  接起电话,她才轻声问了一句:“喂?”
  她这一生,从没听过周旭阳那样失态过。
  焦急,急促,慌乱,语无伦次。
  “小蝉,你见到安佳了吗?她好久没联系我了。她说要给你一个惊喜,今天去煌城了。”
  “轰”一声,苏青杳耳边一片嘈杂,再也听不见其它。
  只有绵长的耳鸣声,伴随着她的剧烈心跳声,“噗通”“噗通”。
  “小蝉?苏青杳?你在听吗?”周旭阳着急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苏青杳站在皮卡车旁,看着远方半个身子坠入戈壁滩地平线的红日,脸色苍白,眼眶带着一圈红晕,声音沙哑:“佳佳……几点的飞机……”
  周旭阳那头呼吸一滞,顿了一秒,才轻声答:“一点……二十五。”
  戈壁滩上,一阵寒风裹着沙尘卷席而来。苏青杳的长发被吹乱,在脸侧凌乱拍打。
  苏青杳的呼吸很轻很轻,声音也很小:“你送她到机场了吗?”
  “没有。我们吵架了,她自己开车去的机场。”周旭阳小声回答,语速很快,“她可能没敢上飞机,对,她开车很慢,出门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很可能赶不上……可是为什么联系不上她。她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红日跳动,最后一抹余晖跃入地平线。
  苏青杳的身体温度一点点往下降,她感觉自己的骨缝里都有无法捕捉的刺骨的寒,冷到她瑟瑟发抖。
  她缓缓弯腰蹲下。她和周旭阳听着对方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无人开口,不承认现实。
  期待着奇迹。
  抬头看着深蓝色的天空隐约可见的一轮新月,苏青杳鼻息间萦绕一抹白雾,轻声说:“周旭阳……你先来煌城。”
  “嗯。”周旭阳安静地应了一声。
  “我……我去现场看看。”
  话音落下,泪水已经从眼眶淌出。风呼啸而过,像刀子似的,割裂皮肤。
  苏青杳起身,打开了皮卡的驾驶室,要坐进驾驶室。刘博士跑上来阻拦她,大声质问她要做什么。
  “我去找人!”苏青杳声嘶力竭地喊道,跪坐在地上,终于摁捺不住心中的绝望痛哭。
  陈黎抱住她,小声安慰。她和安佳加过微信,偶有聊天,也刷过她朋友圈。她很喜欢这个活泼开朗,散漫自由的女孩。
  安佳是个,到了八十岁,也永远年轻的少女。
  陈黎一边流着泪,一边说:“不一定呢。她不一定在那上面。”
  是,周旭阳说她没有亲自送安佳去机场,或许还有转机。
  苏青杳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之火,怂恿刘博士一起,继续寻找坠机点。
  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最后救援队在第一时间抵达了刘博士发送的坐标附近,找到了坠机地点。他们在救援队之后才抵达,这时候,夜已深了,戈壁滩上冷意阵阵。
  苏青杳不停联系安佳,但如周旭阳所说,手机不是提醒不在服务区,就是已关机,她发给安佳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心意点一点沉下来。
  一周只有两班北京飞往煌城的飞机。周旭阳找朋友借了私人飞机,开了航道,在当晚赶到。
  楼祁脸色难看地将他接到了距离坠机地点五公里的地方。
  坠机点方圆五公里,就被管制了,他们终究无法看到现场。
  周旭阳面色木然,笔直地往前走,漠视警告和警戒线,执意往前,楼祁见状不好将他往后托。周旭阳一回头,楼祁愣住了。
  他的眼底红的吓人,布满血丝,带着绝望和漠然,脸上面无表情,只是问:“我想去看看。”
  那么高的地方,机头朝下直直坠落,恐怕什么都不剩了。
  楼祁没有说出残忍的话,只是用力拍了拍周旭阳的肩膀,以男人的方式告诉他,兄弟陪着他。
  苍茫一望无际的平坦戈壁滩上,从没有如此热闹过。
  源源不断的物资和救援队,医疗队和媒体记者在戈壁滩上驻扎。武警部队一车一车涌入。
  等候在警戒线外的乘客家属越来越多。
  戈壁滩上,扎起一座座帐篷,亮起一盏盏不眠的灯。
  苏青杳每个几分钟就刷一遍新闻,想看看有没有新的现场报道能够让他们在外围的家属看见。
  十二月二十三日晚上九点十五分,众人挤在帐篷里。
  苏青杳靠在楼祁的怀里,一阵阵的冷。周旭阳面无表情地坐在帐篷外,遥望着远方的灯火,等着一个杳无音讯的人。
  他手里紧紧握着手机,手背刺骨冰凉。
  他在等消息。
  手机忽的振动起来,周旭阳像被电流刺到似的飞快跳起来。屏幕上跳动着陌生的号码,自动关联显示:春风航空。
  他脸色一白,手指几乎颤抖地划过屏幕,接通电话。
  “你好……”周旭阳颤声。
  身后帐篷内,苏青杳和楼祁倏地站起来,期待的目光灼灼,看着他的背影。
  手机里,温和的女声礼貌客气:“周先生您好,您提交的MA5375的乘客安女士的信息我们已经核查过了。安女士并未登机,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耳蜗里有长长的轰鸣声,“并未登机”四个字不停回荡在耳畔。
  大地忽然明亮。
  寒风也变温暖。
  周旭阳像死而复生。
  长久的木然后,他跪坐在地上,手指揪着短短的割手的枯草痛哭出声。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安佳没有登机,像救命稻草让所有人都原本心死如灰都瞬间活了过来。
  可是她没有登机,那到底去哪里了?
  得到了安佳的好消息后众人也松了口气。
  但直面坠机,大家心里都很难受。基地所有人熬了大半宿,想进一线帮忙被婉拒。
  最后,他们只能怏怏而归。
  楼祁怕周旭阳精神状态不行,就将人带回了宿舍看着他睡,让他在客厅打地铺休息。
  坐上回程的车,苏青杳才觉得疲惫困倦,但大脑却毫无睡意。
  苏青杳每隔五分钟给安佳打电话。但对面始终显示关机。
  终于,十点半的时候,安佳的手机拨通了。
  在听见安佳疑惑但惊喜的一声“小蝉”后,苏青杳眼泪蓦地淌满了整张脸,哭得泣不成声。
  安佳还不明所以,着急地问:“小蝉,你怎么了?怎么哭啦!”
  周旭阳接过手机,咬牙切齿地说:“安佳,你到底在哪里?”
  “我……我堵车没赶上飞机,就改坐动车了……”他语气严肃,把安佳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地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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