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降星还是在很久之前,他送给谢昭和谢凌的双子剑,另一把叫岁星。
这些年,他们从没换过佩剑,彼此用的都是双子剑的其中一个,哪怕谢昭擅长用刀,也因为谢凌常配岁星。
现在降星没了,他竟然也没了想用岁星的心思。
谢宗主将选中的三把剑放在万箭场中,让谢凌自己选择。
谢昭意味不明的站在一旁,看着那三把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谢凌看中一把纯黑古剑,连剑身都是黑色,他很少用这种颜色的东西,于是很快选择了古剑。
谢宗主提醒他,这把剑重在力量,杀伤力强,却不够轻盈,谢凌以前用的都是速度快的武器。
降星剑,还有他的弓,都是如此。
他不是不愿意谢凌尝试别的,只是自己这个小儿子格外珍贵,他不希望他要为了尝试什么东西受到伤害。
“阿凌,要不要换一把?”
谢凌握着古剑,十分自信地回道:“不用了,这把剑很好。”
他站在斜阳下,影子被拉得很长,虽然才十几岁,但不管面对什么情况,他都能游刃有余,从未出现过惊慌失措的状态。
谢宗主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眼中不觉流露出欣慰的色采。
转眼间,他的阿凌竟然也要娶妻了。
谢家的男儿从来都是认定了谁便不会改变。
他既然愿意娶那位叶小姐,就说明是深思熟虑过,愿意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
竹园内。
叶琬从勾月幻境里出来,她的朱影花已经长大。
三个小茶杯里,只有一朵好好存活了下来。
这一朵还只是个小花苞,小花苞是淡粉色,紧紧合拢着花瓣。
叶琬将它移栽到更大的花盆里,只要完全开花,她就能从这个身体里离开。
这些日子,她每天都会学习很多种花知识,不停地看各种书籍,现在不仅会种花,连种菜都有了经验。
叶琬已经迫不及待想离开谢府去过自己的田园生活,京都压抑,自己也不自由,这具身体更是体弱多病,她每天晚上都要忍受身体各个地方的难受,没有人能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傍晚时分,为了去花谕节,叶琬特意换上了一件藕色的衣裳。
这件衣裳是她在试婚服的时候,小绣娘拿出来送给她的,小绣娘说衣裳做好了,但是没有合适的人穿,见叶琬每天都是素色打扮,就决定送给她。
突然收到这份礼物,叶琬当然很开心。
虽然只是一件衣服,但她却觉得比那些为了巴结谢凌送来的金银珠玉好多了。
绯元按照这件衣裳的式样,给她梳了个合适的发饰,攒了紫色的发簪,连坠下来的珍珠也是紫色的。
发簪的颜色比衣裳要重一些,两相搭配,看起来不会太单调。
这是从那堆礼物里找出来的簪子,被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盒子上有两个镶嵌着的夜明珠。
叶琬把夜明珠抠了下来,挂在自己床前,就当是小夜灯。
绯元一直夸这个发簪好看,说和那些俗气的礼物不一样,一看就是很有品味的人选的东西。
叶琬也好奇,想知道这是哪里送来的东西。
青桃把盒子拿过来,在上面找了许久,最后指着盒子底下的一个标记说:“好像是武毅侯府。”
这些礼物本来都是有人名的,每个东西上都附着一封贺贴,但是仓库东西太多,贺贴堆在一起,就分不清谁是谁了。
叶琬接过盒子,确实在底下看见了武毅侯府四个小字。
绯元道:“武毅侯府现在只有小侯爷一个人处理家事,这根发簪应该是他选的。”
京都所有人都知道了她和谢凌的婚讯,之前自己去祭拜老侯爷,现在她成婚,出于礼节,叶灼应该也会来。
他在大盛不需要讨好任何人,送来的礼物应当是真心祝贺。
只可惜叶琬没看见,和那些不想要的东西一起扔进仓库,吃了好几天的灰,要不是绯元看到,估计自己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武毅侯府送了这个东西来。
青桃道:“小侯爷眼光真好,发簪很适合姑娘。”
就算不搭配这件衣服,随便穿一件,戴这根发簪都会很好看。
叶琬以为叶灼从小在皇宫长大,审美应该会受到宫里的熏陶,喜欢那些雍容华贵的东西。
但他送的这根簪子,温婉典雅,虽然样式简单,但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做工精细,与任何发饰对比,都会衬地对方黯淡无光。
跟他这个人很像,含蓄深沉,总能不动声色的让人惊叹。
第57章
谢家是京都最大的修仙名门,花谕节这种盛大的节日,谢家的弟子都回来监督安全事宜。
他们早早准备好,十几个弟子站在府外,等旁人都走了后,他们的坐骑才牵出来。
弟子们都知道他们要与那位叶小姐一起走,几人七嘴八舌,时不时问一问关于叶琬的事。
对于谢凌的未婚妻,每个人都很好奇。
裴奚负责的是上元坊,必须要保证在这个时间点,没有邪祟趁机作乱。
往年还好,今年却不怎么太平。
不久前,京都突然出了个挖人眼珠子的妖怪,那妖怪只在夜里才yihua会出现,常常藏匿于街头巷尾的角落里,暗袭落单的年轻女子。
幸存下来的那些人说过,她们什么也没看到,只听见一声巨响,接着就没了意识。
谢家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到现在还没有线索,除了被盯上的女子,没有人碰见过那种东西。
现在挖眼睛的妖怪还隐藏在京城里,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对路上的行人下手。
花谕节人多眼杂,就算中途少一两个人,也不会很快被发现。
他给叶琬的的玉牌可以彼此间传递消息,如果她真出了什么事,他能立刻知晓。
如今太阳已经快要落山,等叶琬准备好,众人便可以启程了。
裴奚握着腰上的佩剑,站在谢府门口,不时在长街上来回踱步,现在还有时间,旁人也耐心地等着叶琬出来。
他低下头,驻足凝视着脚下的影子,忽然一抹明亮的珠光从他的影子上闪过,再抬头时,迎面走来的竟然是谢凌。
少年身着湖蓝收袖劲装,护腕从皮革换成了玄铁纯银,墨发在风中飞舞,带着戏谑的笑容,高高在上的停在裴奚面前。
他身材修长,气质冷傲,穿着劲装时,露出脚下玄色麒麟玉靴,沉稳有力地踩着台阶。
那块玄色玉牌从他手里扔下来,勾勒着夕阳的光线,以极具侮辱性的姿态砸在裴奚的胸膛上。
少年眉眼轻狂,略挑衅道:“你的破石头,送错地方了吧。”
这块玉牌是天地灵气所化,历经百年才得到的纯玉,在他眼里竟然是破石头。
裴奚道:“这是我给叶小姐的,怎么,小公子也喜欢?”
谢凌抱着手,冷哼一声:“一块破石头有什么好稀罕的。”
他偏过头,眼中流露极其不屑的笑意。
不管看多少次,见到这副表情的谢凌,裴奚都会忍不住火气直冒。
当初第一次见到他,他也是这副模样。
不对,应该说比现在还恶劣。
那时候他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模样,穿着一身骑射劲装,凶巴巴站在万箭场里耍脾气。
当时他没这么高,比自己矮了一大截,侍从们在一旁千求万哄,结果这位小公子一点都不买账。
他怒气冲冲地让所有人滚出去,说是不滚就打断他们的腿。
这句话是谢宗主常对他说的,结果他完全套用在别人身上。
只可惜自己当时不了解谢凌,以为真的只是小孩子不高兴,略耍脾气罢了。
再加上他小时候长得好看,白白嫩嫩,眼睛水灵灵的,像星星一样,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生气起来也很漂亮可爱。
要是不说话,只站在那里,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爱。
他摸了摸小谢凌的头,扬起一个慈爱的笑容,问他:“小朋友,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那时的他没有看见身边人震惊的目光,只是下一刻,小谢凌诧异的眼神中,立刻迸出来几丝怒意。
他嫌弃地打开他的手,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跳到一边,恶狠狠道:“你谁啊,敢摸我的头,是嫌活的太久了吗!”
他咬牙切齿,像只小狼崽,恨不得立刻咬死所有靠近的人。
裴奚弯下腰,耐心地告诉他:“我是谢宗主的徒弟,我叫裴奚,你叫什么呀?”
他见过长辈哄小孩,所以对谢凌也用了同样的方法。
小谢凌对他体贴的态度完全不领情,甚至嘲讽道:“谁问你名字了,有病。”
……
“有病?”
他刚刚是在骂自己有病?
裴奚惊讶地看着小谢凌,他完全没办法理解,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跟小魔王似的。
他对那些侍从不依不饶,最后谢宗主过来,骂了他一顿,他才消停下来。
因为这件事,佚䅿谢凌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后来从旁人口里,裴奚得知,当日谢凌在万箭场里发脾气,是因为那些侍从把他偷偷溜出去打妖怪的事告诉了谢夫人。
谢夫人怕他出事,禁足不许他出门,闷坏了的小谢凌立即暴跳如雷,找到告状的那几个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但谢夫人是为了他好,府里的下人也是为了他的安全。
他的反抗,发泄,在别人眼里,只是极其幼稚的行为。
所有人都在为他考虑,他没有任何理由不接受。
后来的三年里,两人在同一处修行,相处的时间多了起来。
起初自己还想和他改善关系,与他说话时都带着笑脸。
但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后,裴奚终于接受现实,他们这位谢小公子就是天生地看不上任何人。
他对谁都是同一种态度,不管别人多想走进他心里,对他好,为他付出,这些通通没用。
不出三句话,他就能让对方彻底死心。
那些对他芳心暗许的小姑娘,只能默默对着画像唉声叹气。
裴奚从未见过谢凌对谁有好脸色,更别说顺从旁人的意见。
他以为谢凌不会娶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子。
谁知道这才一个月,他就忙不迭要跟棠州的叶小姐成婚。
裴奚抬起头。
离他们第一次见,已经过去三年。
那个气鼓鼓,站在万箭场里发脾气的小孩,现在已经变成了自己抬着头才能与他对视的少年。
少年意气风发,满身凌厉之气。
叶琬从府里走出来,淡然地经过谢凌身旁。
他脸色瞬间缓和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可以走了吗?”叶琬问裴奚。
“可以了。”
……
坐在马车上,叶琬摸了摸口袋:“裴奚给我的玉牌去哪儿了?”
谢凌坐在她对面,指尖出现一只蓝色的小蝴蝶,小蝴蝶从他手里飞走,停在叶琬肩膀上,化为她衣裳的花纹。
“灵蝶也可以传递消息,不用非要玉牌。”
叶琬点点头,打开马车的帘子,好奇地一直往外头看。
京都过节的气氛很浓烈,街上都是各式各样的花朵,一簇拥着一簇,坐在马车里也能闻到花的香味。
青桃已经和绯元提前出去,她们三人临走前还聊到了很多关于花谕节的事。
她俩平日里一声不吭,私下经常聊起谢府内外的八卦,经常是一些家长里短,但叶琬每次都会听得十分开心。
虽然她不太能把她们说的名字和人脸对上号,但故事经过已经足够她忽略这点细节了。
她们还给叶琬科普了关于花谕节的禁忌。
青桃说,每年的花谕节只能有一个人许愿,必须是花神娘娘选中的人,如果没被选中,就不能随便许愿。
叶琬觉得她说的很玄乎,在心里许愿的话,别人怎么会知道。
她好奇地追问了下去,想知道谁才可以对花神娘娘许愿。
青桃道告诉她,花谕节那天,每个人都有机会买一本花神谕书,如果手里的谕书开花,那就说明花神娘娘选中了那个人。
京中少女求姻缘,男子求仕途,夫妻求子,老人求平安,都会期盼这一天花神娘娘能选中自己。
每到这个时候,京城中的谕书就开始供不应求。
叶琬总觉得这个套路跟一些商家营销特别像,先编一个故事,再趁机卖东西。
她不太相信许愿真的灵,比起求别人实现愿望,不如自己实现来得可靠一点。
他们很快到了上元坊,叶琬觉得冷,就多穿了件小袄。
小袄只到腰下,袖子也短短的,能让脖子不吹风,既轻便,也可以御寒保暖。
这条街上比较挤,人声鼎沸,稍不注意就会与身边的同伴走散。
还好谢凌个子高,一直站在她身边。
叶琬欣赏了很多花木,很多都是她没见过的品种,今日才发现,原来世界上有那么多种花。
现在这个季节,能种出这些花,定要花费不少功夫。
可今天摘下来,明日又得枯萎了,枯萎的不是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光想一想都觉得心疼。
叶琬起身,正好看见不远处有烟火表演,烟火漫天飞舞,照亮了一整段街道。
她没有靠近,静静欣赏着天空的焰火,身边的少年低着头,眼眸里只映着她一个人。
烟火结束后,叶琬开始往人少的地方走。
有谢凌跟在身边,她总觉得不自由,如果一个人来的话,她就可以随便去哪里。
两人来到河边,河里有专门供人赏景的船。
叶琬从没有坐过船,忍不住想尝试一番。
谢凌付了钱,船夫便开始划桨。
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走到船上,谢凌轻松跳上去,在叶琬后一步来到船尾。
小船中间有个船篷,将他们与船夫隔开来,船夫戴着草帽,草帽上别了一朵花。
他划了一段,快到下游时放下船桨,停下来坐在船边休息。
叶琬手被冻地冰凉,正试图揣兜里暖一暖。
船夫突然对他们道:“看你们这模样,应该是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