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了皱眉,还纳闷汪冬云怎么一下子无影无踪。
却见汪冬云忽然从狭窄的角落里冲出来,劈头盖脸道:“都说了让你别跟着——”
话说一半,汪冬云诧异地变了声音,“蔓蔓?”
“冬云?”时蔓也颇为奇怪,她没见过汪冬云这样的一面。
在时蔓的印象里,汪冬云是软唧唧的小猫,伸出爪子都是软绵绵的,一点儿锋利的牙锋都没有,怎么可能忽然变成母老虎似的,还会吼人了?
“对不起啊蔓蔓,我刚刚认错人了。”汪冬云低下头,“我以为是别人在跟着我呢。”
这时候的汪冬云倒像是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时蔓却觉得奇怪,“谁呀?你以为是谁跟着你?是不是坏人?”
毕竟看刚刚汪冬云那语气,可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不耐烦。
可这时候,汪冬云却不愿意说了。
她挽住时蔓的胳膊,像没事人一样转移话题,“蔓蔓,你还没说你怎么会来这里呢。你等等啊,我快下班了,待会儿我请你吃饭。”
“我是陪团里一个小姑娘来看病的。”时蔓被一打岔,也想起来问,“对了,你什么时候到这个医院来的?”
汪冬云笑笑,“这儿离家近,我方便照顾家里的老人一些。”
“你爸妈的身体还好吧?”时蔓关心地问。
“挺好的。”汪冬云依旧盛着笑。
“那就好。”时蔓松口气,不过听汪冬云的意思,似乎她公公婆婆的身体不太好?
时蔓暂时没多问,耐心等着汪冬云下班。
等汪冬云收拾好东西,换下洁白的护士服,穿上她自个儿平时的衣服,两人就一块奔国营饭店吃晚饭去了。
时蔓笑眯眯地看着汪冬云,打量了一会儿,掐掐她的腰身,“瘦了。”
汪冬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扯扯衣角。
“还有,你这衣服怎么还是当年离开文工团的那一身呢?最近都没买新衣服?”时蔓看了眼汪冬云的耳朵,“耳环也是,都是我以前见过的。不行,待会儿吃了饭,我们一起去逛百货商店。”
时蔓睨她一眼,“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女孩子每个季节都要买新衣服、新首饰,过季的可不兴穿。”
见汪冬云还低着头,时蔓凑近小声问:“怎么了冬云?你最近……是不是遇上什么困难了?”
汪冬云连忙抬起脑袋摆手,“没有,没有,我好得很。”
时蔓端倪着汪冬云的神情,心想自己也没有听到汪冬云家里再出什么变故的消息。
要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凌振肯定会告诉她的。
但是并没有,她好像前阵子还听凌振说汪冬云的父亲又主持了一个什么大会,正风生水起呢。
“冬云,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跟我说。”时蔓直勾勾地看着汪冬云,“我们俩的关系,没什么好隐瞒的。”
汪冬云轻吸一口气,忽然笑起来,“蔓蔓,我要是真有事,我当然不会瞒你。你对我好,我一直就知道的。”
“……不过,我真的没有什么困难,我一直没买新衣服,也只是因为、因为在医院每天都只能穿护士服,买了也是浪费,我就没想着要买。”
说着,她从口袋里翻出一摞钞票,“不信你看,我这钱多着呢,根本就没处花。”
“那冯勇呢?冯勇对你好吗?”时蔓忍不住又问。
“好,他对我特别好。”汪冬云几乎脱口而出,等说完,又顿了顿,语气稍缓,垂眸轻笑道,“他对我,还像当初刚结婚的时候那样。”
“不叫我干一点儿脏活累活,家里的事都有他来担着。”
“他把我爸妈当成他亲爸妈来照顾,甚至更好。不管他们有什么事,只要喊他,都立马就到。”
“他家里的亲戚也都对我特别好,总是笑脸相迎的,没人说过我一个重字。”
“……”
“真的很好,蔓蔓。”
第115章
汪冬云始终什么都不肯说,只说自己过得很好,就是她结婚前想象的婚姻生活。
但时蔓和她这么些年的姐妹,多了解她啊。
一看就知道,汪冬云在强颜欢笑。
一个人装得再开心,不经意的眼神也会出卖她。
但既然汪冬云不愿意表露出来,时蔓也没有追问拆穿。
吃过饭,她只是邀请汪冬云再去她家坐坐,要跟汪冬云分享她养的几只小猫,还有院子里凌振新种出来的白色玫瑰。
汪冬云盛情难却,跟着时蔓回去。
……
时蔓家的后花园里,白玫瑰正开得热烈浪漫,几只小猫扑着胖乎乎的前爪在捕影子。
夕阳晚照,一切都惬意而轻松。
“冬云,不管怎样,你都不能委屈了自己。”时蔓握住汪冬云的手,认真告诉她。
“没错,妹儿啊。小蔓说得对,你一定得听她的。”王春花冷不丁从后面冒出来,力挺时蔓,“别看我们小蔓年纪轻轻的,她可有一套了,信她的准没错。”
还没等汪冬云反应过来,王春花就连忙挥舞起自己的双手,“看见这是什么了吗?”
汪冬云愣愣地看着她,摇摇头。
“没看见就对了,这什么都没有!”王春花拍了拍手,很得意地解释道,“以前啊,我可是锅铲不离手,抹布不离身,总有干不完的家务。”
“但你看我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王春花倾身向前,压低声音道,“我家那口子正在厨房里做饭呢。”
以前要她家男人进厨房?她想都不敢想!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变好看了,知道穿各种各样的漂亮衣裳,还有了工作,能赚到钱,谁还要在家当黄脸婆伺候男人?
王春花没想到当自己叫嚣着“要自由”的时候,她家男人却慌了,打死都不肯离婚,还做了许多她以前从来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这都要感谢小蔓,要不是她,我现在还不知道过的什么昏天黑地的日子呢。”王春花挺直腰杆,将时蔓好一阵夸。
时蔓还没听王春花说过这些,她今天才知道,有些诧异地掀起眼皮,忍俊不禁道:“春花姐,那你这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对,我这就给你唱一个。”王春花心情好,还真就对着开阔的院子唱起来。
时蔓忍不住笑出声,看得出来,王春花是真的不一样了,在家里地位也不同了。
汪冬云怔怔地望着时蔓和王春花,见她们俩神情顺畅自在,想说就说,想唱就唱,她悄悄掐住掌心,油然而生出一缕羡慕与向往。
她已经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再这么松快过。
好像又回到了还在文工团舞蹈队的日子,无忧无虑,只需要考虑下午排练时怎样将一个舞蹈动作跳得更规范完美。
是啊,她总是想得太多。
瞻前顾后的,都完全不像她自己。
“蔓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汪冬云忽然轻吸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眸光微微放亮,“谢谢你,蔓蔓。”
……
时蔓也不知道汪冬云决定怎样做了,她没问,只是笑着说:“你心里有了主意就好。”
汪冬云抿起唇角,忽然问起春晚的事儿,神态与之前不同,变得笃定、轻松许多。
两人聊起文艺,更是有滔滔不绝的话。
直到天色大黑,汪冬云才恋恋不舍地说自己得走了。
时蔓叫上凌振一块儿,将汪冬云送回家,毕竟这么晚了,她也不放心汪冬云独自走夜路。
汪冬云对时蔓她们春晚的节目很好奇,也很期待。
她约定好除夕跨年那晚,会守着看春晚时蔓她们的节目。
她心痒痒自己不能登台表演,但感受一下氛围也是好的。
……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
因为有春晚的存在,所以今年的除夕守夜,比往年都更为万众瞩目。
蒲大首长和凌振父子俩都收到邀请函,去了春晚现场。
这第一年春晚能去现场当观众的,都不简单,也不容易。
蒲母和蒲杉月就没拿到入场券,但没办法,现场的观众席就那么多,各界名流人士都要去,很难再带家眷。
不过蒲家条件好,现在还在试生产的电视机,家里就搞到了一台。
所以蒲母和蒲杉月在家里也照样可以看电视。
一到点儿,她们母女俩在坐在电视机前守着,翘首以盼。
“妈,嫂子什么时候出场啊?”
“还没到吧,等等,我先看看节目单。”蒲母拿着一份内部弄来的节目单,戴起老花镜在一行行寻找着。
同样的,时蔓家中也上演着这一幕。
“爸,妈,你们快来啊,待会儿姐姐就要表演节目了。”时葵啃着麻花儿,朝客厅那边还在沉迷工作的父母使劲招手。
“来了来了,蔓蔓要上场了?”时父连忙放下手里的书,时母也收拢桌子上的报告,都坐到沙发这边来。
工作再重要,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看女儿第一次登台春晚可不能错过。
很快,两家分别在电视机的屏幕里见到了时蔓——
蒲母:“我们家小蔓上电视可真出彩啊,最漂亮的一个。”
蒲杉月:“那是当然呀,别说电视里,我就是现实中也没见过比嫂子还漂亮的。”
时父:“文坛邀请我作一篇文章,看到小蔓,忽然来了灵感。”
时母:“等上班了,可得给我那几个老伙计说说春晚的节目。”
时葵也万分骄傲地说:“我姐姐果然是最棒的!”
……
舞台之上,时蔓和温君丽她们被灯光照亮,歌声悠扬,舞姿美丽,讲述了一个如痴如醉的故事。
舞台之下,凌振正襟危坐,目光紧紧追随着时蔓,比聚光灯还要敬业。
春晚,是一场团圆的盛宴。
人们除了现场观看,通过电视机收看,更多的都是守在收音机前,听着工厂、单位的广播,或是一家人围在一台小小的收音机前,想象着春晚的舞台画面,也同样能感受到春晚热闹欢愉的气氛。
汪冬云坐在医院的值班室里,听着医院广播里传来时蔓她们唱歌的声音,她会心地弯起嘴角,手里默默打着节拍。
姚文静正忙进忙出端着饺子,忽然听到时蔓的歌声,她脚步一顿,心不在焉地把饺子放到桌上。
如果,如果她还留在文工团,现在说不定也能这么光鲜亮丽……
“姚文静,我要吃的韭菜馅儿饺子呢?怎么还不去下?”董庆国忽然出声,把姚文静的思绪打断。
她下意识应了声,快步走进厨房,听着外面收音机传来的缥缈虚无的歌声,她遗憾地垂下眼睛。
终究是自己选的,这一地鸡毛。
……
隔壁的隔壁的房子里,则完全不同。
王春花也刚下了饺子,热腾腾地端上桌,她招呼儿子们都来吃。
李团长跟着凌振一块儿去现场看春晚演出了,家里的收音机也播着春晚的盛况。
几个孩子听到时蔓在唱歌,都激动地喊:“蔓蔓姨的声音!好听!”
“蔓蔓姨好厉害!居然上春晚了!我开学了要告诉我同桌!”
“我同桌也喜欢蔓蔓姨,天天哼她的歌呢。”
“蔓蔓姨最喜欢我!”小儿子扒拉出几个饺子盛到空碗里,“我要给蔓蔓姨留几个饺子。”
大儿子瞄了一眼王春花,也夹过去几只饺子,“妈,你也吃,好久都没吃妈包的饺子了,妈的手艺真是没人能比得上。”
“对啊对啊,可喜欢妈做的饭菜。”其他几个儿子也应声。
王春花很欣慰,现在儿子们眼里都有她,知道孝顺她,也明白了她的重要付出。
她逗他们道:“还有一个人,你们没给他留啊。”
王春花指的是李团长。
谁知,几个儿子一愣,随即都伸出筷子开始抢饺子,嘴上嘟囔着,“不用给爸留!我们赶紧吃,他胃口可大了。”
王春花在一旁笑着,收音机里的歌声正动人。
嗯,真是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
……
春节联欢晚会的时间很长,一直持续到转钟。
但时蔓表演完她们的节目,就提前回来了。
她庆幸不是压轴,文工团里许多人还在那儿候场等着,哈欠直打,只想回家吃饺子了。
凌振看时蔓结束,也没再继续坐那儿看演出,和她一块回了家。
只有蒲大首长还陪着其他大首长在现场等着跨年。
蒲杉月耳朵灵,一下就听到时蔓她们开门回来的声音。
“快,嫂子回来了。”她连忙起身去迎接。
“哎呦,看这小脸儿涂得,快洗个脸。”蒲母赶紧叫保姆去拿热毛巾。
晚会上的妆化得浓,时蔓脸蛋涂得红扑扑的,眼皮上全是亮闪闪的眼影。
等她洗完脸,凌振端过来一大篮子炸好的东西,叫她在电视机前坐下,一块儿继续看晚会。
蒲杉月嘴巴就没停下来过,不断从篮子里捞吃的,什么麻花、糖糕、红薯丸子之类的。
凌振今天特意上街买的,心想给时蔓吃,结果时蔓没吃两口,全进了蒲杉月的肚子里。
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时蔓从公公婆婆那儿都收到了一个厚厚的红包,当压岁钱。
凌振也非要给她一份。
回了娘家,时父时母也都给时蔓包了一个大红包。
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团团圆圆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