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往堑壕里扔着手|榴|弹,狭长的堑壕里不断炸开,董德业借着两边掩体,继续保护着自己。
即便手|榴|弹当头落下,他也还有时间将其扔远。
他浑身颤抖,只是想要活下来……从这枪林弹雨中活下来……
直到逃犯们认为方才猛烈的攻击已经彻底消灭了堑壕里的所有人,等了许久没有任何动静,这才试探着靠近。
他们越靠越近,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多。
董德业忽然暴起,从堑壕里冲出来。
逃犯们惊骇地发现——堑壕里居然还有一个兵活着!
不!堑壕里空空荡荡,一直都只有这一个兵!
逃犯们懊恼不已,刚刚居然浪费那么多弹+药炮火!
董德业朝逃犯们怒笑,“想从我这道防线越过去?没门!要么你们退回去,要么就一起死吧!”
逃犯们终于反应过来,举起枪,朝他疯狂地扫射。
“战士董德业,坚守一号堑壕!至死方休!”董德业狰狞地大声笑着,任凭惊慌失措的子弹在他胸□□出无数血花,紧紧握着手中的那枚手+榴+弹。
那是他唯一的武器,是昨天付出巨大代价阻拦这些逃犯后仅剩的武器。
经过凌振的改良,具有更大的杀伤力,足够让他和眼前这一片靠得很近的逃犯都爆成一团血雾。
这时候,董德业又没想过要活了。
他郑重地拉开拉环,在逃犯们惊恐的目光下,顶着一身血洞,带着坚定不移的笑容扑过去。
嘭——
战士董德业!坚守一号堑壕!直至身死!亦使罪犯皆休!
……
同样的情况,还在雨林内各处上演着。
有的战士离逃犯突围的方向还远,一边听着远处的爆裂声,一边哭着继续挖他的堑壕。
他还记得凌振说过的话,挖得越长,让逃犯们以为这里面有更多的人,就能骗到他们更多的弹|药,
所以,他们一边哭,一边在拼命地挖。
每一声惊天巨响,都代表着一位战友的离去。
可他们再悲伤,也绝不能停下来。
他们必须支撑着这块绝地,多拖延一秒,就能多争取一秒等候支援到来的时间。
即便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他们也会完成他们作为军人的使命。
有人躲在自己的堑壕里,望着远处堑壕里自己的战友、兄弟与逃犯们同归于尽,却只能生生咬着牙,眼眶通红,拼命地忍。
他们甚至不能在这时候冲出去痛痛快快打一场,因为他们只有一枚武器,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所以必须忍,必须等,必须在逃犯靠得够近时,才发出那一声憋到极致的怒吼。
……
雨林成了一片被眼泪和鲜血浸没的地方。
罪犯们怒号着,却又不能拿这些躲在堑壕里的战士有什么办法。
他们死了几批人后,才意识到每个堑壕里都只有一个战士。
他们远远躲着堑壕,就无法击中堑壕里的人,扔很多炸|弹只为了杀一个兵又太浪费。
可他们一旦走近,那堑壕里的战士便会像恶鬼一般跳出来,逼他们后退,或者是拉响那威力惊人的手+榴+弹,找他们索命。
罪犯们不得不将队伍分散又分散,编成人数更少的小队,继续突击前进,寻找不会被堑壕阻拦的路线。
他们猜出这样的自杀式袭击打法是因为凌振他们的弹|药所剩无几,甚至那枚用来“自杀”的手+榴+弹,就是他们身上唯一的武器。
却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战士愿意前赴后继,献出宝贵的生命,为了国家,为了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守护更多的家庭。
他们值吗?又能换来什么呢?
罪犯们永远无法从这些目光坚定,悍不畏死的战士们身上理解某种信念。
但会被打败。
……
那样的信念,可以让渺小的蚂蚁击败大象,因为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也可以让脆弱的玻璃困住成年壮汉,因为玻璃是繁星般守护在这片雨林的玻璃,数目之多,罪犯壮汉们都得花时间一块块去碎!
凌振一步步走在雨林深处,步伐沉重。
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身上,伴随着四面八方不断传来的爆+炸声,他的眼眸越来越沉,脚步也是。
淡淡的血腥味总是萦绕在他鼻尖,耳朵里不断传来轰鸣,甚至还有他的兄弟们临死之前喊的话,也那么清晰。
凌振倒是头一回恨自己的五感太过敏锐,为什么要感受到这些。
他好像又回到还在狼群的时候,肩负整个狼群的存亡,那些责任好像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可原来从狼群到人类社会,凌振总是在承担着各种各样的责任。
他从没休息过。
他要想办法保证狼群里的每一头狼都不被饿死,带着它们狩猎,又要防备其他更凶的猛兽。
他要完成最艰难的任务,其他人去肯定会缺胳膊少腿丢了性命,只有他能全身而退,所以只能他去。
就像这一号阵地,也是因为他是最有希望守住的人,所以才会让他镇守。
他被赋予最多的期待,给予无限的责任。
直到此刻,也还是如此。
即便战士们英勇牺牲,也只能拖住罪犯们突围的步伐。
他们只是在无望赴死,因为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样并不能支撑到支援到来。
所以,凌振做了一个大胆到几乎不可能的决定。
他也要穿过雨林——
他要去找到罪犯们的“大脑”,将之摧毁。
凌振一直有种猜测,这些罪犯们之所以能团结起来,变成有战斗力的团队,是因为背后有一位很厉害的罪犯在指导、带领着他们。
他们能越狱逃出来,能利用雨林、山脉的地势,能做出缜密的计划,能拥有改良后威力巨大的武器,能有目的有组织的冲击边境线,都是因为那个人。
那是他们的灵魂人物,只要找到他,杀了他,罪犯们就会变成一群无头苍蝇乱撞。
凌振之前一直没轻易动手,是因为他知道那人已经藏起来,并且藏得很深。
直到今天这样的决战时刻,那人才会出现,毕竟那人的最终目的是逃到另一边去,只剩下最后的时间。
凌振说不上来为什么自己总能猜到那人的计划,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创造阻拦这么多罪犯的奇迹。
他有一种隐约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好像很熟悉那个人。
……
忽然,凌振耳朵一动,听到远处的说话声。
他神色一沉,飞身上树,藏在大片树叶之间,正好身上的绿色战斗服是他最好的掩护。
论如何在大自然里隐匿自己,伺机而动,没有谁比凌振更厉害。
他躲在树梢中,视线锐利冰冷,竖起耳朵继续捕捉那些声音。
那几人仿佛在雨林里散步一般,神情轻松自信,正往这边而来。
他们一边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日子的遭遇,一边漠然地笑着。
“宇哥,这次全靠了你,兄弟们终于快彻底自由了。”
“宇哥,以后去了莱国,我们继续跟着你,票子、美女肯定多多的有。”
“宇哥,接下来怎么做,我们全听你的!”
“……”
几人簇拥着那位叫“宇哥”的,语气里满是崇拜与尊敬。
很明显,他就是凌振要找的人。
凌振躲在树上,视线冷冷往下,穿过树叶缝隙,手里的枪瞄准这位“宇哥”。
可就在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忽然无数记忆涌上凌振的大脑。
那同样是属于他上辈子却一直被封印的上千个日日夜夜,全部涌入,信息量惊人。
巨大的冲击带来无比胀痛的感觉,大脑宕机,连带影响了他的身体。
手臂抬起,子|弹射偏,打中了对面的树,惊飞几只巨嘴鸟。
同时,凌振失去平衡,整个人直直从树上摔下来。
“大家小心!”这几人被枪声一吓,又看到有军人从天而降,更是头皮发紧。
不过,他们很快又发现,这是虚惊一场。
凌振摔在地上,半晌没有动静。
他闭着眼,纤长睫毛不断狠狠颤动着,覆在眼睑上,眉头皱得死紧,薄唇抿出苍白的颜色,他好像在受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煎熬。
痛苦的神色鲜少露在他平静肃冷的脸上,但现在,他表现出极端的痛苦神情。
逃犯们不认得他,都面面相觑,完全料不到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便都下意识朝他们的主心骨“宇哥”看过去。
宇哥表情阴冷,眸子里像暴雨天即将来临前的乌云密布,狠狠盯着地上躺着的凌振。
这时,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凌振!他是凌振!”
众人都懵了。
那个杀神凌振?!让他们听到名字就害怕的凌振?!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以这个样子出现,随便谁上去都能一刀要了他的命。
最开始叫出声的不是别人,而是田远。
说巧不巧,他因为杀人未遂,被判了无期徒刑,进去后没多久就遇上监狱动乱,他趁机逃了出来。
并因为某种原因,成了“宇哥”的得力助手,一直跟在他身边。
这些天田远都躲得好好的,所以凌振没有见到田远。
而田远恨凌振恨得牙痒痒,却也一直没机会报仇。
今天,终于叫田远等到这个机会,竟然还是如此好的时机。
凌振不省人事地躺在那儿,完全不复之前威风凛凛的神武。
田远拿起枪,兴奋着颤抖着走近。
“凌振,你竟然落到我手上了!”
田远的枪口对准凌振的太阳穴,“没想到吧,当初你把我像死狗一样踩在脚下,有想过这么一天吗?我会杀了你,再杀了时蔓!”
砰——枪|声响起,一朵血花迸射而开。
却不是开在凌振脑袋上,而是田远。
田远不可置信的,在死之前,缓缓回过头,喉咙里艰难地涌出两个字,“宇、哥……”
一双冰冷不屑至极的眸子对上田远泛滥血丝的双眼——
“他的命,是我的。”
第138章 正文完
“宇哥,你怎么——”众人都被宇哥忽然开枪打死自己人的操作惊到了。
他们都觉得脑门一凉,瞳眸紧缩着,下意识后退几步,远离那一站一躺的两人。
这两人都太恐怖了。
“……你们不是总问我,像田远这种杀个人都成功不了,只能‘未遂入狱’的垃圾也能一直跟在我身边吗?”宇哥漫不经心地揩掉眼角飞溅的鲜血,龇牙笑了下。
“因为,田远见过凌振啊,这就是他的价值。”
众人听得更一头雾水地看向地上的凌振。
这时,凌振恰好苏醒,他喑哑的喉咙喊出了一个名字——
“江宇。”
凌振睁开黑凌凌的双眸,正好对上江宇看过来的,要笑不笑的视线。
“凌振,好久不见。”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辈子不见了啊。”
“所以,才会把这辈子和你打过交道的田远留在身边,想要多了解你一点点。”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凌振,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打听了你很多的事情。”
江宇带着笑容发问,居然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
只是他脸上的血都还没擦干净,妖冶的红衬着他露出雪白牙齿的笑,未免让人脖颈发凉。
身后的几个罪犯已经看蒙了,更听蒙了,完全理解不了这是什么发展,还有江宇“一辈子”“这辈子”的发言。
……不过,他们也不需要理解了。
下一秒,江宇一边朝凌振笑着,一边朝后面抬起枪,几枪连发,他身后的逃犯们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全部倒在了血泊里。
江宇这人极度危险,杀自己人也毫不眨眼。
凌振瞳眸收缩,江宇便先一步知道他脑海里想什么似的,先说了出来,“我杀了他们,作为送给你的见面礼。”
“……怎么样?我对你还是很好吧,就算你上辈子背叛了我,我还是对你这么好。啧啧,我自己都有点被感动了呢。”
“……你说呢?我唯一的兄弟,凌振?”江宇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着,眸子里似乎是要笑不笑的冷淡。
但更多的情绪,藏在他眸底深处,那是些恨不得将凌振剥皮拆骨的滔天怨意。
凌振颤了下长睫,眸中一片平静的漆黑。
江宇冷冷在笑,“你果然和我一样,还记得上辈子的事。”
从和凌振明里暗里交手开始,江宇就有了这样的猜测。
因为实在太憋屈,仿佛他所有的计划都被提前摸得一清二楚,他想干什么都会被阻拦。
然而他并不知道,凌振是刚刚才想起一切的,只是凭借潜意识的直觉猜到他的心思。
这一切,都归根于两人曾是很好的兄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
“我们曾有多么好的友谊啊,我没想到我还能遇到知己。”江宇感叹着,神情却转瞬变得阴冷,“只是这友情竟然完全是在欺骗和虚假里产生的!”
凌振脑海里那些席卷而来的记忆,也在此刻,终于彻底整理清晰。
原来,他上辈子并不是在找田远报仇之后就饮弹自尽。
他自杀被阻止,接到一个更严峻艰难的任务,上面要求他戴罪立功。
很快,他便以“杀人犯”“死囚”的身份,被捕入狱,关在了某间牢房里。
在这里,他认识了江宇。
两人同样都是死期将至,又都在狱中特立独行,渐渐走到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