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唐朝破案——大芒【完结】
时间:2023-02-04 17:38:21

  他不停地叫嚣着,用稚嫩的声音发出不堪入目的语言,时而抱怨他初入学堂多么苦,时而咒骂欧阳意最毒妇人心,时而又大笑,说疏议司不过如此,被他耍得团团转……
  “为何他觉得自己能骗过疏议司,兜了一圈,反倒被我们查出真相,不合算吧。”
  ——出发前,沈静这么问。
  “可能他觉得自己是世上第一聪明人吧。”欧阳意只是笑笑,如斯回答。
  她见过太多自以为是的凶手,若不是那么狂妄,也不敢做那些丧心病狂的事。
  人心的幽微、诡秘,欧阳意自认到现在也难以琢磨透,但为什么要去了解那么多缘由呢,犯了法,交给法处置吧!
  沈静这回长见识,江承典是真的很狂,小小年纪,狂得没边儿了。
  他歇斯底里,直到欧阳意说可以治他罪时,才感到惶然。
  他双眼通红地拉着江泓衣袖,说到激动处已是口不择言,“爹,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面对江泓的沉默,江承典慌了。
  “我是您的亲儿啊,您帮帮儿子!即便母亲是因您而死,儿子都不曾怨过您……他们现在要抓儿子,您是刑司之首,不能坐视不理啊!”
  江泓一顿,空洞的眼中似有什么燃烧起来。
  江承典又指着梁柏,愈发躁戾,“是他!是这个卑贱武官,折断了我的腿!我这辈子都毁了!爹,你要为我报仇啊!”
  梁柏的眼里冷冰冰的,半点歉意也无。
  江泓倒抽凉气,猛然转身。
  “啪!”
  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江承典脸上。
  被打得一懵,他本就倾身半坐出榻沿,图谋着趁欧阳意不注意要扑到她身上,这下忽地失去平衡,脸冲地面直直撞上。
  动作太突然,江泓亦猝不及防,来不及扶助,眼睁睁看着儿子“砰”一声,嗑在坚硬的地面。
  怒叫声戛然而止,不过一息,地上流淌一片血泊。
  江承典满脸糊血,捂着脸,涌出的血和着几颗牙齿落下,发出极其不甘而刺耳的呜鸣声。
  老仆老黄慌忙去扶他,“少爷,少爷你还好吧。”说着又求江泓,“老爷,你看看少爷……”
  “快闭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江泓向梁柏方向垂首。
  梁柏咳了一声。
  欧阳意奇怪地看着他们俩。
  江泓恍然想起梁柏的交代,转而道:“……我听说,天后懿旨是留孩子一命……”
  不敢违逆梁柏,才抬出天后懿旨。
  梁柏审视这对父子,淡淡道:“天后尚未知其罪行。”
  言外之意很清楚了,奉宸卫将军有先斩后奏之权,谁也阻止不了他杀人,事后向天后禀明缘由,相信以天后那点稀薄的怜悯心是不可能施舍给江家父子。
  梁柏对妻子的爱重,江泓全都看在眼里。
  差一点,她就死在自己的好儿子手里了啊。
  想到此,江泓脊背一寒,仓皇下跪,又啪、啪,狠狠地自抽了两个巴掌。
  “承典他还小,怪我,是我教子无方,我愿辞官抵罪,带他回乡,自禁于商州,终生不再踏入长安!”
  说着,青竹般的身影膝行上前。
  “我保证,以后我会寸步不离,亲自管教儿子。”
  “求您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
  江承典不敢置信,堂堂五品的刑部郎中竟向一个低阶武官下跪!?
  不能够啊!他都还没认罪呢!
  只有江泓清楚,这是他们父子最后的机会,错过今日,以梁柏的身份,不可能再来江家,而接下来出现在江家的,很可能就是来抄家的奉宸卫了!
  与其被人摘了官帽,不如自己识相点,或许还有一博?
  浸淫官场,平步青云,断不是靠那副病恹恹需要人同情的虚弱样。
  谋断、胆气、豁得出去,缺一不可。
  “求求您了,看在两家长辈交情的份上吧!”
  梁柏像听到什么好玩的事,嗤笑,“这时候想起故交之情了?”
  见梁柏无动于衷,江泓又跪行到欧阳意裙下,哀求道:“意妹妹,不……久推官,我们相识相知十余年,小时候,我教你写字、画画,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但我们之间的情谊是真真存在过的啊……”
  语调轻柔娇弱,任凭谁听了都会心碎。
  “泓哥哥现在跟我提过去?”
  淡漠的嗓音,冰冷的表情,还故意唤他“泓哥哥”?
  江泓终于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欧阳意一扯裙摆,后退半步,不想与他有接触:“什么青梅竹马,我不过是你掩人耳目的工具罢了。”
  “意妹妹,你……”
  江泓却再说不下去。
  终于看出来,他的意妹妹是真的失忆了。
  以前的欧阳意是绝不会出现这样严肃、果决的表情,眼中蕴藏巨大的坚定力量,像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任他搜肠刮肚花言巧语也无法打动半分。
  接着是很长的安静。
  欧阳意兀地笑了,“浪潮阁的宁郎君,你准备什么时候接他出来住?”
  “宁郎君”三个字一出,江泓脑中似有惊雷滚过,轰地一声,把他吓傻了。
  吞天食地,顷刻间只觉眼前发黑,几乎窒息。
  浪潮阁什么地方,长安有名的销金窟,那里能叫“郎君”的能是什么。
  男娼,兔儿爷。
  “我的一位同僚有次在浪潮阁亲眼见过你们。”
  这位“同僚”自然是夜店女王顾枫同志。
  有次顾枫休沐在浪潮阁玩了三天三夜,无意中见到江泓和宁郎君大汗淋漓的模样。
  用顾枫的话形容,那真是“一朵雏菊绽放在深山老零间”。
  无须挑明,欧阳意凉凉道:“你化名洪江当了浪潮阁五年恩客,宁郎君当了你五年的姘夫,泓哥哥,这点你没骗我,你还真挺长情的。”
  顿了顿,又补充,“泓哥哥这次准备如何作答?沉默是金?”
  江承典跌坐在地,呆呆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话到此处,傻子都该都听懂了。
  母亲在绝望中自裁,父亲始终不肯续弦,渐渐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痴情种。
  满腹经纶的情种,独自拉扯孩子的鳏夫,衣带飘飘的江郎中,尽博好声名。
  但家里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与亡妻形同陌路——
  接过妻子为他熬夜缝制的衣裳,他连个笑容都没有;妻子病重卧榻,他正眼也未瞧过几次;妻子丧礼,他冷静得像个看客。
  妻子活着尚且得不到半点宠爱,怎么可能死后会得到丈夫的日思夜念?
  所以家里上至父母下至仆人,又以为江泓是对欧阳意余情未了,他在父母和儿子面前确实也是这么表现的……
  任谁也没往那方面想……
  不知过了多久,江承典才找回自己的神志,“爹……她说的是真的吗?”
  少年问出这句时,神情安静得很,骨子里的恣睢疯狂似全消失了,又变成一个楚楚可怜的小乖乖。
  江泓的眼睛甚至不敢去看儿子,颤声道:“是爹对不住你们娘俩……是我的错……”
  “你对不起的人只有妻儿吗?!”梁柏喝问。
  江泓眼中有挣扎之色,“你们想说什么。”
  “十年前,意意失踪那日,亲口对娘说是上你家,但事后,你矢口否认你们见过面。”
  康素君对十年前的情景记忆犹新,他回答时眼里难掩的慌张,守在女儿病榻前一再确认她失忆的真实性甚至超过对病情的关心,最后没过多久他也离开商州……
  彼时康素君还当江泓这孩子因为不能娶她而心中有愧……
  实则是心中有鬼?
  细节渐渐连接成线,编织成可怕的可能。
  如若他真心真意爱着曾经的意妹妹,是不会一边在家人面前表演深情款款却在其相亲时都不递出橄榄枝的……
  是什么原因造成对这种“爱意”的难以兑现呢?
  不得不由人恶意揣度他在说假话!
  梁柏声线阴沉得可怕,“意意失踪,是你所为?”
  他微微垂目,墨色的瞳仁漩涡般幽深,摄魂夺魄,威严肃杀,气场如地府阎王。
  沈静见状,也心里一突。
  江泓吓坏,忙摇头,“不不不,断然不是。从小我便将久推官当作妹妹疼爱。”
  “但她的失踪也与你有关。”
  “这……”
  江泓垂头,半晌不语。
  万般思绪涌过,思来想去,权衡利弊后,他抬起头,轻轻道:“是,是我之过。”
  欧阳意心头一颤。
  想起江泓以前拜见父亲后,都会悄悄在她闺房外放一些他们以前的“定情信物”。
  那并非在向她表白,而是试探欧阳意是否装失忆!也是施压!
  还好欧阳意是真不记得原身的过去!
  否则,当年害她的人脸在窗外一闪而过,打开门,看到这些信物时该有多大的心里阴影!
  如此心机,才是真正的江泓。
  “那日父母不在家,我们约在家中,正在兴头上,意妹妹忽然出现……”
  大概任何一个女子看见自己的未婚夫臣服于另一个男人,匍匐扭动的场面,都会发疯吧。
  江承典眼角泛红,声音嘶哑得自己都听不清,“爹……爹……”
  一定是这样的。人的欲望是那么简单、那么容易猜到,尤其对于一个仰慕丈夫、深爱丈夫的深闺女子来说,她为他养育儿子、操持家务,只求他正眼看她一眼。但他却连微小的亲密也不肯施舍给她。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做得不够好,更加谨小慎微、处处讨好。
  可当竭尽全力后的她发现……
  这不是她的错,也是她的错,她错在爱上一个永远不可能回报她爱的男人。
  她撞见了丈夫的荒唐事,终于崩溃,在绝望中自尽。
  江泓未回应儿子,涣散的眼直愣愣地望着欧阳意。
  “我真的不知你会来找我……你大哭大叫,还说要告诉我爹娘,那时我也年纪还小,吓坏了……推搡之间,你撞墙晕厥,我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那人告诉我别怕,他朋友有一种令人失去短期记忆的药,只要喂你吃一口,今日所见之事你将都不记得……”
  “三教九流,不乏有能令人失忆的能人异士,也许真有他说的药……”
  “他身强力壮,主动把你驮在身后带走……他说,找到他朋友,喂了药,就送你回家……”
  “若伯父伯母盘问起来,也简单,编个你在路上摔倒晕厥的理由……他向我保证了啊,他说绝不会伤害你……”
  江泓把头嗑出血来,涕泪横流,“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
  欧阳意呼吸有些不稳,唇角抿得紧紧,彰显此刻心绪的不宁静。
  追查多年的案子,终于有了进展,换谁不高兴啊。
  梁柏从未见她这么激动。
  心想,如斯恐怖的经历,即使聪明冷静的久推官,也会后怕吧?
  何况还是他的娇妻。
  梁柏的脸色渐渐沉下来,拳头微不可察地握了握,黑冰似的眸底有滔天怒意翻涌。
  但下一刻,他逼自己放松下来,牵起欧阳意的手。
  欧阳意心头正喜,反握住丈夫的手,更让梁柏误会是她怕极。
  不在妻子面前杀人是对的。
  她已经受了够多苦难,不能再吓着她,梁柏告诉自己。
  空气很闷,外头风声呼号,依旧吹不进屋里,吹不散这里阴凉陈腐的腥臭。
  梁柏耐着性子发问。
  “那人姓甚名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自称吕敬,比我大三岁,是个米铺伙计,给我们家送过几次米。”
  “之后你们可有联络。”
  “没了,意妹妹那日没有回家,我发现大事不妙,去找他,米铺说他走了。”
  “他在商州可还有认识什么人、常去什么地方、家里父母兄弟如何、有没有商州口音?”
  “我、我不记得了,我们只认识数日,并不熟悉,我也去问了米铺,米铺说,他只是米铺临时请来的短工,不清楚其来历。”
  “来历不明?”
  “我连他住哪里都不知道,只是互相看对眼,鬼迷心窍,满脑子只顾着做那见不得光的事。”
  “蠢货!”
  “我贪他动作娴熟,不是新手,呜呜呜……我真蠢,我怎么会信外人的鬼话……意意失踪整月,我无一日不是在煎熬中度过啊……”
  江泓又涕泪横流地哭嚎起来。
  沈静也很气,骂道:“你个棒槌,久推官和你定亲真是倒了血霉了,久推官,咱们走,让他革职查办、家破人亡去吧!”
  梁柏一脚踹在江泓胸口,“够了,哭有什么用!”
  欧阳意和沈静都是头一次看梁柏发火,双双吓一跳。
  江泓吐了口血,浑身却是一个激灵。
  屋内安静了半晌。
  江泓看梁柏的眼神充满畏惧,像见了阎罗王。
  欧阳意在江泓面前蹲下来。
  “他长相如何,方脸还是圆脸,是胖是瘦,是高是矮,他穿衣、吃饭上有没有喜恶,说话有没有口头禅,斯文还是粗鲁,是否识字,你与他多番亲密,是否发现他身上什么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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