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喁喁私语不知说些什么。
那人意有所感,猛地回头。
烛影重重,将脚下照得透亮。
四目相对,她脸上是遮掩不住的错愕和震惊。
他尚未有反应,她已经扔下篮子,眨眼就跑没了影。
作者有话说:
终于!!!
我累成了小趴菜。
第29章
看到宣明繁的那一刻,以山崩地裂形容也不为过。
宁湘慌不择路,几次在宫道上迷失方向,好不容易回了琼华宫,却迎面撞上端着热茶的月霜。
茶水撒了一半,月霜吓了大跳,上下打量宁湘:“哎呀!没烫着吧?”
抬头看到宁湘心不在焉略显苍白的脸色,不由得担忧:“怎么了这是?”
幸而茶水只是洒在了裙角上,并没有烫着,宁湘借故回去换衣裳,跌跌撞撞回了屋子,赶紧翻了翻被褥下的药。
还在!
宁湘舒了一口气,劫后余生般地坐在床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脚都在颤抖。
她怎么就这么没骨气呢!
“天啊!”脑袋埋进被褥里,宁湘哀声哭嚎。
她心存侥幸,夜黑风高,宣明繁应当没有认出自己吧?
她都没看清他的脸就跑了,他定然也没看见自己。
今日是没办法煎药了,宁湘把东西藏进柜子,只能另外再想法子。
另一头,宣明繁拾起散落一地的药囊,先前和宁湘说话的宫女吓得面如菜色,胆战心惊地跪在地上。
“皇上恕罪……”
新帝并没有发怒的迹象,黑沉沉的眼眸反而有涟漪轻漾,在夜色里温柔似水。
他盯着宁湘逃跑的方向,淡声问:“那是哪个宫的?”
宫女匍匐在地看不见他的神色,听闻他提及,以为是要治宁湘的罪。
迟疑了片刻,还是应了:“她说是琼华宫的。”
宣明繁眉尾轻挑,略有些意外。
她和宣明呈如何扯上关系了?
他原以为已经逃到天涯海角的人,竟然出现在眼前,也说不清是机缘巧合,还是因果循环。
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闯进他视野中。
修长的指尖随手拿过一个香囊,走进殿里,衣袂飘飘,却是什么话都不曾留下。
宁湘受了一夜噩梦折磨,醒来时疲乏无力,胸闷难受,没忍住,在墙根下吐了半晌,方有缓和。
好在这样的反应,只有晨起才严重,喝了清粥重新洗漱完,便瞧不出异常来。
宣明呈近日不知在忙些什么,时常见不着人影。
月霜说:“殿下要出宫了。”
宁湘皱眉:“出宫?”
“皇子成年就该封王搬出宫独住,先前因为先帝授意,让殿下留在贵妃娘娘身边尽孝,才又多住几年。如今新帝即位,殿下再住着也不合规矩。”
宁湘却眼前一亮,“什么时候走?”
月霜想了想,“左不过就这几日,宫外府邸已经安排妥当,就等皇上旨意了。”
宣明呈是正经皇子,离宫时必然少不得带上平日伺候的人,宁湘虽然才来了琼华宫月余,但也了解了宣明呈的脾性。
这人吃软不吃硬,她求上一求,或许能让他大发慈悲带自己出宫,届时去了王府,她想离开可就容易多了。
宁湘摩拳擦掌,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只要能出宫,她就不必每日小心翼翼担心被宣明繁认出自己。
还有腹中这个孩子,终究留不得。
打定主意,宁湘便翘首以盼等着宣明呈回来,她已经想好要怎么说,能博得主子同情。
这一等便是天黑,宣明呈从夜色中归来,手里倒是捧着圣旨,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宁湘不敢多嘴问,月霜倒是替她开了口,“殿下怎么了?”
“旨意下来了,过了十五便出宫。”
宣明呈封端王,三皇子宣明晟封敬王,九月初十授册文印玺。
“恭喜王爷。”月霜打心眼里高兴。
封王之后就要离宫建府,意味着殿下离娶妻生子也不远了。宣明呈今年二十有二,年纪不小了,可再拖不得了。
可是看宣明繁神色冷淡,不见得多高兴,月霜笑容一僵:“殿下不会想起梨园的人了吧?”
坊间传闻二皇子有龙阳之好,才没被先帝原定为太子。他时常进梨园听戏,一掷千金就为了一个男扮女装的旦角。
眼下忧心忡忡闷闷不乐,可别真是为了梨园那人吧?
宣明呈黑着脸,没好气道:“我为一个戏子多愁善感做什么?”
外界风言风语过盛,真真假假,连他自己都辩不出虚实了。
他去梨园不假,却不是为了男人。
至于别的。
不提也罢……
宣明呈负手要回寝殿,走出几步才想到自己忘了什么。
转头对宁湘道:“你收拾东西,明天去勤政殿。”
“啊?”宁湘傻了眼,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奴婢去勤政殿干嘛?”
宣明呈说:“皇兄身边缺人伺候,我特意挑中了你!是不是很感动,将来飞黄腾达,不要忘了我这个旧主!”
不是……
这哪跟哪?
宁湘一头雾水,“勤政殿多得是宫人,奴婢能做什么?”
“皇兄回宫不久,身边总得有个贴心的人伺候着,勤政殿那些人都不合适。”
实则今日朝会剑拔弩张,新帝只身孤影立于御殿之上,让他觉得皇兄人在云端,应当无比寂寞。
宣明繁回宫后的每一场朝会,看起来游刃有余、坦然自若,全凭他临危不乱的心态。
这朝堂看起来平静,实则底下暗流涌动,非新帝一己之力可以抗衡。
荣王手眼通天,多年苦心经营,已经把手插进了勤政殿,当初悄无声息换下伺候先帝的人,连他这个二皇子都不能拒绝。
父皇过世,宣明繁倒是借口打发了一部分荣王的眼线,但荣王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宣明繁才回宫,势单力薄,朝堂上尚且焦头烂额,私底下总得安排个信得过的人伺候。
宣明呈在宫里除了攒了满库房的金银财宝,再剩不下别的东西,皇兄坐拥天下,心性高洁,看不上这等俗物。
他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个美人吧。
他甚至特意问宁湘的意见:“你觉得呢?”
若不是宣明呈亲自得这个口,宁湘都要以为是宣明繁故意为之。
她才打好的算盘,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夭折了。
宁湘戚戚然看着宣明呈,“殿下,奴婢好歹跟了您这么久,您姑且念着旧情,把我留在身边吧!”
宣明呈嘶了一声,嫌弃看着她:“我跟你何曾有过旧情?”
宁湘怀疑起自己的魅力。
她好歹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至少算得中上之姿,连净闻法师都没能禁受得住诱惑。
宣明呈不仅不为所动,还如此嫌弃她。
他不是眼睛有毛病,就是心里有人。
宁湘苦苦哀求:“奴婢愚钝,怕伺候不好皇上……殿下仁心,带我出宫吧。”
宣明呈笑:“不必担忧,皇兄心善慈悲,比我好伺候。”
屋漏偏逢连夜雨。
宁湘第一次发觉一个人可以倒霉到如此地步。
这桩桩件件,都是泪啊……
夜里宁湘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精神不济的起身,月霜已经送了个小包袱来。
沉甸甸地。
打开一看,满是金银。
不得不提,宣明呈出手可真阔绰。
这能买下京城一座大宅子了吧。
宁湘没骨气的心软了。
横是一刀,竖是一刀。
且就这样吧,万一净闻法师要杀了她,也就认栽了。
宁湘怀着赴死的决心,提着自己的包袱去了勤政殿。
并没有想象中撞见宣明繁的场景。
勤政殿肃静空荡,只有几个宫人在。
勤政殿秦姑姑知道她要来,安排好住处,宁湘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今日重阳,皇上至帝陵祭天祭祖,日暮方归。”秦姑姑一面解释,一面打量她,眼神意味深长,“姑娘既来勤政殿当差,需谨记宫规,若是伺候不妥当,惹皇上生气,我可就帮不了姑娘了!”
这话带着几分敲打的意味,宁湘不是什么新进宫的小宫女,哪里看不懂秦姑姑的意思。
她见自己年轻貌美,又是端王所派,来勤政殿只怕不是端茶送水当差,而是要伺候新帝起居的。
秦姑姑犹觉不够,又提醒了一句:“皇上初初登基,身边事务大多亲力亲为,姑娘瞧清楚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这秦姑姑断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宁湘不欲同她争辩,笑眯眯地应下了。
勤政殿规矩繁多,比起琼华宫轻松随意的气氛,这里人人肃穆,不苟言笑,宁湘仅待了半日,就觉得净闻法师不该置身于此。
她都嫌累得慌,他往后还有大半辈子,可怎么熬。
不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净闻还俗,已是九五之尊,他乐在其中也说不一定。
今日来勤政殿第一天,秦姑姑没有让她上御前伺候。
宁湘欣然接受,今日是她生辰,可不愿找些添堵的事,夜里安安稳稳睡了一觉。
秦姑姑一早便给她找了事做。
晾晒书房里的书籍。
眼下深秋,书房多潮湿,近日天气好,得将所有书籍晾晒了,避免发霉。
勤政殿的书房远远比宣明呈的书房大得多,除了一列机要书卷不得随意乱动之外,别的书册都要抱至后殿庭院中晾晒。
晾晒书籍且有讲究,不能顶着日头,会使书页泛黄变色,极易折损。还得支上绸布,只透出隐隐一点光,晾晒一个时辰就要及时收回书房。
亏得她身子素来康健,怀着身孕来来回回抱了上千册书籍,也没有什么不适。若是像元嫔那样的身子骨,只怕孩子早就没了。
宁湘这会儿不禁想感叹,这孩子是多顽强,她这么折腾,他还好好待在她肚子里,当真非池中之物。
手里最后一摞书归于原位,宁湘累得腰膝酸软,已经无力动弹,但秦姑姑说了,书架上的灰尘得擦干净,地面也得清扫干净。
宁湘怀疑她是故意整自己。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拿起布巾顺着墙边,一点点擦过去。
才擦了一半,忽闻殿外有了动静。
“参见皇上。”
“起来吧。”
清淡如水的声音钻进耳朵里,宁湘身子一僵,隔着书架看到光可鉴人的地面有影子掠过。
微风惊起飞尘,一道颀长的身影在日光中信步而来。
作者有话说:
宁湘:我就是个皮球,哪里需要往哪里踢。
拿到沉甸甸地小包袱后。
宁湘:我也不想啊,可是给的实在太多了。
能买下北京三环内一套四合院的钱,谁不心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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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二合一
架上藏书琳琅,满室书墨气息。
宁湘阵脚大乱,手里还拿着浸透水的布巾,急得团团转。
宣明繁进来了?
秦姑姑怎么都不告诉她?
书架靠墙,陈列三排,倒是能藏身。
她往后退了退,确保能发现她这个人,而看不到脸。
一袭烟青色衣袍落入眼中,宁湘忙收敛心神,跪在地上,脑袋几乎埋进了胸口。
宣明繁进门来,随手取了一本案上的奏疏,发现书房中有人也没在意,淡声道:“下去吧。”
“是。”
宁湘下意识地应了,发觉自己出了声,紧张捂住嘴,起身端好地上的铜盆要走。
不过就几息的时间。
“等等。”
珠玉般温润的声音传来。
宁湘脚步一滞,眼前隔着书架,她并不能看到宣明繁的脸。
透着缝隙只能瞧见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奏疏,一手搭座椅扶手上,天光下,那素洁修长的指尖轻轻敲了敲。
“书架再擦一擦吧。”
宁湘:“……”
净闻法师你变了!
从前你可是清风朗月、孤高圣洁,果然名利能熏心,还俗之后也和旁人一般以权势压人了。
都怪她看错了人。
当初若没有答应丞相,她等着新君继位大赦天下,说不准现在已经放出宫去了。
眼下无路可退不说,肚子里还有这么个祸端在,只怕宣明呈给的那些金银,她也没命花了!
宁湘悔不当初,可宣明繁在那儿坐着,她不敢吭声,埋着头继续擦拭书架。
书房里日日有宫人打扫,书架比脸还干净,实在没有什么可擦的。
她这会儿若是出去,必然撞上他无疑。
宁湘心中默默流泪。
这差事,她是一天也不想干了!
天不遂人愿,她忿忿不平满腹牢骚抱怨时走了神,碰到了小几上摆放的青花缠枝长颈花瓶。
她眼睁睁看着花瓶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她惶然抬眸,便见书架外人影晃动,眼看宣明繁将要走过来,赶紧跪下去,这时秦姑姑大惊失色进门。
“怎么回事?”看到宣明繁站在案前,神色不明,而绕过书架看到满地狼藉,顿时眼前一黑,呵斥道:“你这丫头冒冒失失的,惊扰了圣驾,还不请罪!”
宁湘不敢说话,咬着唇跪着,心想宣明繁若是真治她的罪,她改明就把他儿子给做了。
还好。
他尚有良心。
只是搁下奏疏,面上波澜不惊:“让人来收拾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