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你不需要知道,你自己也明明能感知到,林晚对位面有巨大的威胁!我没有骗你,她对位面的威胁比混沌天魔更大,混沌天魔可以慢慢杀,就是人类暂时失败了也不要紧,人类那么能生,他们早晚能反败为胜。但是林晚必须立刻杀死。”
纪寒声平静地直视着位面意识:“我不会杀她的,我是她的师兄,我说了会护她一生,少一刻都不行。”
“你这是失职!”位面意识愤怒地大叫。
纪寒声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位面意识其实说得对,在他的另一种视野里,他能清晰地看见一个叫做林晚的名字上标着红到刺目的颜色――那是代表着毁灭的颜色,是对位面而言最高级别的威胁。
连已经反过来控制了混沌天魔的魔主贾自微都比她要低整整一个等级。
他每一次入世投胎的职责,就是将名单上那些染上红色的名字,一一去除。
这是第一次,他在本能和情感之间产生了犹豫。
他本不该对任何位面里的生灵有感情,位面意识让他投胎入世,每一次都会让他历经人间苦楚,六亲全绝,五常不在,从而生就一颗绝冷绝硬的心,做一把至刚至强,所向无敌的刀。
然而这一次,他竟然遇到一个林晚。
纪寒声知道为了守护位面,他应该除去一切对位面有威胁的人,但是他的理智也在提醒他,林晚那么善良,那么无害,在遇见混沌天魔残害百姓时宁可不顾自己的危险也要第一个冲出去救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对位面有威胁?
她怎么可能做出威胁位面的事!
以前的纪寒声杀人从不问原因,只要位面意识提醒他对方对位面有威胁,他就绝不手软。
可这一次,他想知道为什么。
“告诉我,林晚到底为何会威胁到位面?”
回答他的是长长的沉默。
他再睁眼,面前的灰雾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自己等不到答案了。
他迎着江风,理了理被吹乱的衣角,朝着东边更深的黑暗中走去。
那里有混沌天魔的空间裂隙,当初号称打不死杀不完,几乎是无穷无尽的混沌天魔就是从那里爬出来的。
混沌天魔在空间裂隙深处可以指数式地疯狂增殖,但是进入了位面后,就无法继续繁殖了,所以只要封住了所有空间裂隙,就可以将混沌天魔彻底驱逐――这是当初的贾自微冒着生命危险进入空间裂隙换来的消息。
当然,那是之前的消息,现在纪寒声已经从位面意识那里拿到了更新换代的消息,知道了混沌天魔在位面的繁殖方式是天魔之种,而且在经过上百年的适应后,从当年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机遇才能苏醒成长的初代种,到现在,k们已经进化出了能迅速感染凡人,直接吸收掉整个寄生体取而代之的新一代天魔之种。
前者缓慢但是质量极高,可以毫无痕迹地感染取代修炼者,后者迅速但是质量较差,只能感染凡人,还容易出差错。
甚至纪寒声还从位面意识那里知道了,混沌天魔还有另一种可以用来控制妖兽的天魔之种,之前他在血魔域遭遇到的就是这个。
纪寒声朝着东边走去。
他想不通林晚为什么会是位面的威胁,他只知道,当还未觉醒的他冷漠地看着一个村子被混沌天魔吸食干净的时候,是林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林晚的眼泪为死去的位面生灵而落。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的混沌天魔仍然在残暴地屠杀着这个位面的生灵,无数无辜的位面生灵在绝望地呼救。
日出东方,金芒渐起。
那里有正在伤害这个位面的东西,那里有需要
他守护的人们。
也有他需要的能填满自己所有注意力的东西。
这才叫不失职。他对自己说。
……
仙魔历元年一月末,人类和混沌天魔于伏虎平原展开第一次全面大战,混沌天魔五王齐出,灭人族两大顶级高手,重伤十余人,天魔围城,屠戮百万。
纪寒声怒而归,执弓射杀二王。
天魔既退,纪奔袭五千里,再杀一王,灭天魔无数,乃归。
……
柳成归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衣衫擦动声,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低声咳了起来。
几日前五王携大批天魔入侵,重伤了十几名高手,他便是其中之一。
虽然此刻还被钟洗澜用极珍贵的药吊着,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命已经不长了。
“父亲你怎么样了?”一个人急急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外面的声音一瞬间变大,又随着帘子放下,小了下来。
柳成归撑开沉重的眼皮,见到自己的女儿柳韵如穿着一身金甲,身上带着血腥气,头发散乱地跪坐在自己床前。
他瞥到柳韵如刻意剪短,还带着血迹的指甲缝,偏过头不肯看她。
“你还是上前线了。”他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女儿不孝。”柳韵如挺直了脊背,跪在地上,声音里却没有一丝后悔:“前线战况激烈,天魔嗜血残暴,我修仙弟子死伤无数,百姓亦流离失所,骸骨遍地,女儿如何还能像过往那样捏着丝帕焚香听琴,假装天下太平,做一个安静守礼的大家闺秀?”
“你糊涂!糊涂!”柳成归连喊两声,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绯红,捂着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柳韵如连忙上前给他抚背,又喂他吃下一记丹药,柳成归的脸色才渐渐转回苍白。
他无力地摆摆手,示意柳韵如放自己躺下,才慢慢道:“你以为我和你弟弟血战沙场,宁死不退,是为的什么?难道是为了让你一个娇娇女子也不得不出来杀人饮血的吗?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和那些嗜血恐怖的混沌天魔斗?如何能在这遍地杀戮的地方保全自己!我就是自己死了,也不愿让你来做这些啊!”
“父亲!”
柳韵如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可是我为什么不能来呢!凭什么呢!明明我也会剑,明明我也能杀天魔,明明我也可以挺胸而出保卫家园,为什么您的眼里就只有弟弟!”
“我的剑法全部是您亲传,我的飞霜剑是您亲手所赠,我自认为绝不比弟弟差,为什么弟弟就可以出来建功立业,英勇杀敌,我就只能埋名在深闺旧阁子里,从一个金丝笼到另一个金丝笼,准备将来做他人观赏的一个玩意儿。”
“逆女!”柳成归扯着嗓子怒吼出来,眼睛直直地瞪着女儿,眼睛都红了,“你懂什么!”
他狠狠锤在床头上,眼角带出泪来:“如果我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我那么拼死地打天魔做什么!”
“父亲!”柳韵如哭着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可是女儿不想把自己的命寄托在他人的保护上,女儿想把命系在自己的手里,凭他是生是死,至少这一生酣畅淋漓,做他人眼里一个女英雄,为护自己而死,亦为护他人而死,我死也足了。”
柳成归背对着自己的女儿,没有再发声。
“女儿告退,父亲您……保重。”
柳韵如看着自己父亲瘦出肋条骨的背,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收尾越来越卡了,每次都是码字五分钟,找感觉两小时,躺平_(:з」∠)_
难得写到兴头上了,我要趁夜再码一章!明天早上加更,早上见~
第73章
仙魔历元年三月, 纪寒声深入混沌天魔所占领地之北,封裂隙,断其一源, 人族北伐。
贾自微闻讯大怒, 使百万妖兽作乱西疆,凌云宗宗主趁机配合妖兽偷袭西疆后方数城,西疆乱。
……
柳旭炳掀帘子进来, 看见姐姐柳韵如正手执檀香跪在香案前,嘴唇嗡动,默念着什么。
柳旭炳知道这是姐姐自我疏解压力的方式, 自从姐姐因为上前线错过了父亲的去世前最后一面后, 姐姐就常常在战后归来时默默跪在父亲牌位前说话。
一开始他有点担心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但是后来看到姐姐每次从父亲的牌位前起来,上了战场又神采奕奕, 杀敌如切瓜,甚至比之前更勇猛后, 他又放了心。
柳旭炳也不去打扰她,径直拿起营帐内一柄大铜壶对着壶嘴牛饮起来。
柳韵如在牌位前为父亲念足一百遍往生经, 头也不回地问弟弟:“你今日又去南营了?”
“姐……”柳旭炳顿时涨红了脸。
柳韵如将檀香插在香案上, 拿了三根新的檀香点上递给柳旭炳, 自己拿过茶杯倒了一碗饮尽, 才对正拿着檀香对香案行礼的柳旭炳道:“你急什么, 我又没说你是去找人家焰春姬了。”
柳旭炳急了, 迅速将檀香插好, 红着一张胖乎乎的小圆脸道:“姐姐你别乱说,我不是,我没有找穆姑娘。”
“哦, 那就是她找你喽?”柳韵如挑眉。
柳旭炳为难地皱了眉,他不是个能撒谎的,在姐姐的调侃下几乎节节败退,许久过后才呐呐道:“也不是,你别这么说人家。”
“那是怎样?”柳韵如在调侃弟弟上得了些乐子,心情也松快几分,拿着筷子在茶杯上敲了几下,对他眨眨眼:“别告诉我外面那些说焰春姬在西疆遇险,你冒死万里驰援的传说是假的?要不是郎有情,或者妾有意,你小子能有这胆子放着主将的吩咐不听,跑去西疆冒险?”
柳旭炳发愁地皱起一张白生生的包子脸,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
柳韵如耐心地等着他。
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柳旭炳不仅不善撒谎,还藏不住话。
果然,踌躇了许久,柳
旭炳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了实话:“是这样的,我和穆姑娘是旧识,我欠她一个人情。”
“哦?”柳韵如眼里带了笑,他们两个娘亲死得早,长姐如母,弟弟小时候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如今父亲也去了,弟弟的事情就更是落在她身上,需得她操心。
“就是之前……还在饮雪山庄的时候……”柳旭炳吞吞吐吐的,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原来因为柳旭炳是个包子性格,饮雪山庄的弟子私下里都知道一点,几个心思不正的老油条弟子就仗着他胆子小心又善,常常暗地里找他诉说自己生活不易,对他哭求索要灵币,说是卖惨,实则就是收保护费。
柳旭炳这个厚道性子,既不忍心伤他们,又真心实意得觉得他们可怜,真就把自己的零用钱月例全都交给他们。
有一回柳旭炳用自己的零用钱给姐姐买了支上好的钗,交给那帮混子的钱少了,对方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傻大胆,竟然就对柳旭炳这个庄主儿子动起手来,柳旭炳呢,也是真傻,怕把人打死了,从头到尾不敢还手,就那么任人打,那混子几个也是打着打着就上了头,差点就要把柳旭炳打死。
还是这时候,焰春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将那几个混子打走,还好好教训了一番,让他们之后再也不敢找柳旭炳要钱。
“我想报恩来着,可穆姑娘说她什么都不缺,就缺个打下手的,然后穆姑娘就收我做小弟了。”
“穆姑娘救我性命,我却只是每年在穆姑娘来饮雪山庄游玩的时候照顾一二,请她吃个臭豆腐,如此这般……着实对不起她救命的恩情,所以我一直记着,这次穆姑娘有难,我义不容辞。”柳旭炳小心地看着自家姐姐的脸色,小媳妇一样握着两只肉乎乎的手,揣揣地说。
柳韵如盯着自己的傻弟弟看了一阵子,良久之后才幽幽冒出来一句:“你就没想过,你的穆姑娘是魔界的人为什么会偷偷出现在饮雪山庄附近?”
“啊?”柳旭炳一惊,额头上冒出汗来,他擦擦汗,可怜地看着自家姐姐:“我,我没想过这事啊……穆……穆姑娘她只是喜欢到处游玩,找好吃的,她没有探听饮雪山庄的恶意的,
她每年只在臭豆腐大王路过的时候才过来啊,而且每次都让我陪着……”
“每次?”
“每……”柳旭炳正要肯定地说,脑子里冒过一个灵光,提心吊胆地看着自家姐姐改口道:“差不多每次。”
“哦。”柳韵如应了一声,将柳旭炳看得满头大汗了,才又接着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走吧。”
“诶。”柳旭炳顿时如蒙大赦,转身就想逃。
“哎哎,等等。”柳韵如忽然叫住柳旭炳。
柳旭炳僵着身子紧张地转过来,柳韵如忍笑,扔给他一个包裹。
柳旭炳不解其意,柳韵如轻咳一声:“给你的穆姑娘的。”
柳旭炳“哦”一声,傻呆呆地走了,等快到和焰春姬约好见面的地方时才提起勇气拆开来看,竟然是一包臭豆腐。
这时他忽然一拍脑子,糊涂道:“姐姐怎么知道我要来见穆姑娘的?”
……
焰春姬见完小傻子柳旭炳回来,便有她的侍女来报:“已经拿下了。”
焰春姬面不改色地拆开那包臭豆腐慢慢吃着,在发现是熟悉的味道时享受地眼睛眯了一下,问:“伤亡如何?”
“因有头儿熟悉城内的经验相助,只死了三千两百素女,五十间客。”
“残存百姓呢?”
“百姓……入城时有七十万余,但是查探过后,发现有十几万都已经被污染了。”
“该杀的都杀净了吗?”
“主子放心,不会有脏东西混在里面。”
“好,让她回来吧。”
当日黄昏,残霞万丈,孤阳如血,仙魔大营立在苍茫天地间渺然如小小一群蚁穴,大营百里之外,有一队黑衣的蒙面女子乘舟而来。
那灵舟上没有仙魔大营里任何股势力的标记,故而还未靠近大营时便被t望塔标记上了。
等到了五十里处,进入t望塔的机关射程,冰冷的箭尖已经对准了船头,守卫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那船上走出一个黑衣人,立在船头高声回答:“罪奴凌云宗宗主之女揽芳姬,携我父头颅及平城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