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客院来了个不速之客,秦筝原本在睡觉,察觉到靠近的陌生气息玉清玄明嗡的一声飞出了剑鞘,她的眼倏然睁开,“谁!”
长剑划破窗纸朝院中激射出去,却被一道真气猛地截住,秦筝扶着头起身,锐利的视线从窗户里望出去,只见院子里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身上缠满了纱布,瞧着全都是新伤,且伤势颇重。
她从窗户里翻了出来,“你是什么人?”
对方看到她头上的纱布一愣,随后才正色打量着这个半大丫头,“就是你跟无双说他师父不行?”
秦筝召回了剑,玉清玄明停在手边,“你谁呀?”
“宋燕回。”
秦筝头晕,她下意识地甩了甩脑袋想把那晕眩感甩出去,结果眼前差点一黑,脚下踉踉跄跄地也有些站不稳,“宋燕回是谁呀?”
宋燕回:……
他看着那个差点要一头撞上柱子的小姑娘,嘴角轻轻扯了扯,“听无双说他之前在于阗国见到了一个真正会御剑术的人,今日便想来拜会一二。”
“谁呀?”
宋燕回:……
这孩子是不是傻了?
“你要跟我比剑吗?”秦筝后知后觉地从那冗长的话里听出了这么个意思。
“比什么比,无双城城主到这雪月城还真是马不停蹄,先是从雪月剑仙那里讨了一顿打。然后又在落霞仙子那里挨了一通踹,伤还没好全就来这里继续找罪受吗?”
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秦筝连忙从屋檐下走出来,欢喜道:“萧瑟。”
这会儿高高兴兴的,早上把他赶出房门的时候可利索着呢!
一道青色的身影落了地,小道姑立刻凑上来拉住他的袖子,秀气的五官皱成一团,红艳艳的唇微微嘟着,恍若撒娇般道:“我的头还是好晕。”
第23章 二十四桥明月夜
▍什么传家宝这么不禁劈,破烂货。
伸手将秦筝护到了身后,萧瑟抬眼看向对面的宋燕回,“不管宋城主来此有何目的,但今天这里并不欢迎你。”
宋燕回还真不是来比剑的,他自己浑身挂彩,再一看那姑娘明显伤了脑子的样子,他自诩一城之主,还没有龌龊到趁机为难一个小姑娘。
“在下不过是想见识一下这位小友的飞剑之术。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既然小友今日不方便,那在下下次再来。”
萧瑟拱手送客,宋燕回再看了一眼秦筝,没有多留。
“哎呀,真可惜,还想亲眼看看无双城的城主被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打趴下的场面呢。”
屋顶上又传来一个好整以暇的声音,一袭黑衣也从屋顶上跃了下来。
“秦筝现在还不是宋燕回的对手。”就算她天资再怎么卓越,想要超过那些闻名江湖许久的老前辈还早得很。
“那姓宋的不是受伤了嘛,剑仙一怒之下出的剑可不会是小伤。”司空长风笑眯眯地看向萧瑟身后,“小道长,来,我再给你瞧瞧。”
秦筝乖乖伸出了头,司空长风把纱布一拆,肿块已经消了,他沿着秦筝的头皮摸了摸,又拉起她的手把了个脉,“小道长运气可有阻滞?”
“没有。”
“那应该是没有淤血的,没什么大问题。若是头晕,可揉百会、风池二穴缓解。”
司空长风轻轻捏了捏秦筝的小脸,余光就瞥见萧瑟那凉飕飕的视线。
“谢谢枪仙前辈。”小道姑微微行了个礼。
司空长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乖,回屋躺着吧。”
萧瑟对这个便宜师父狠狠地甩了个鄙夷的眼神,随后牵着小道姑的手将她送回了房间。
一转眼,秦筝在雪月城里又过了一个月,在床上躺了两天她的眩晕症终于好了,她原想去找那宋燕回,谁料这无双城主那天见过她以后就离城而去,她只好把目光放到了雪月城里的长老身上。
“听说昨天小道长又打败了我雪月城的一位长老。”
楼阁上,司空长风笑着在棋盘里落了一子,他的对面,青衫公子一脸兴致缺缺地紧跟着也丢下一子,“再这么打下去,是不是就要轮到我这城主了。”
“她只对用剑的人感兴趣。”
言下之意,你可别自作多情。
司空长风叹了口气,“知道她是冲寒衣去的,可惜了,如果不是个小道长。说不定就能和雷无桀一起拜在雪月剑仙门下了。”
“她会成为剑仙的。”萧瑟又落下一子,“最多一年。”
“这么自信?”
萧瑟无视司空长风眼里的揶揄,“她有剑心,只是以前遇到的剑太少了,若阅尽千帆,可一步登天。”
小道姑的师尊师叔再厉害,用的也是一脉相传的剑术,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总要多看几变才知万变中的不变。
司空长风摸了摸下巴,“看来不久以后这剑仙的数量又要多一位了,可惜道剑仙的名号已经有赵玉真了,也不知道我们这位小道长得封剑仙的时候该用什么名号。”
“什么我们,她可不是雪月城的人。”萧瑟冷哼一声。
“行行行,我懂,她是你萧瑟的人嘛。”司空长风朗声大笑。
萧瑟又觉不自在,忍了忍,这回终于没有丢子离去。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下了一盘杀气腾腾的棋。
司空长风倒也不惧他来势汹汹,他捋捋下巴上的短须,“说起来就快到百花会的日子了,那读书人过去年年都来,想来今年也不会例外。”
读书人?
萧瑟眉毛轻挑,脑海中顿时浮出一个名字,他点了点头,“是个好脾气的。”
“谁好脾气呀?”一个清脆的嗓音忽然从头顶飘了下来,雪青色的道袍御剑飞来,月白气晕如同一个蛋壳将少女全身护在里面,巴掌大的小脸艳若桃李,一看就知道她刚从哪里和别人切磋完回来。
“今天居然这么快,小道长又赢了?”
秦筝摇摇头,“打了个平手,那位前辈忽然有事,不打啦!”
司空长风笑道:“那看来是逃过一劫了。”
秦筝翻过窗栏拣了一块放在矮几上的糕点,化在舌尖上的甜味让她不由眯起了眼,她拣了又拣,几乎把一碟子糕点扫空,正要去拿最后一块的时候,修长的手指先她一步捏住了那块翠绿的糕点,在她眼巴巴的注视下塞进了一双薄唇中。
几点糕屑沾在了唇边,秦筝盯了盯,然后视线上移,瞅着那双从她来到现在抬也不抬的眼睛,师兄说女人心是海底针,可她觉得男人心也是。
会不会是下棋下输了?
她刚要张望棋盘被这两人下成什么样了,就看到司空长风似笑非笑的表情。
“年轻真好啊。”他说。
秦筝:……
“我赢了。”萧瑟忽然丢出一枚黑子,起身离去。
司空长风定睛一看,凶神恶煞的黑子已经撕开了白子的包围网,一子落定便成连绵之势,远近相互掣肘,他稍愣了一会,笑道:“这局被小道长打岔了,不算,明日再来。”
“老滑头。”萧瑟轻哼一声,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筝道了别,飞身下楼追上了那道青色的身影,“萧瑟,今天谁惹你啦?”
“没有。”
“那你脸色这么臭?”
“你才臭,一身的汗味儿,回去给我洗干净。”
“胡说,修道之人身上只有仙气,哪来的汗味?”
“仙气没看出来,傻气倒是十足。”
“你你你……”
百花会转眼就至,传闻这百花会之前留在这雪月城中的一位女子创办的,人间四月,这百花会就成了每年雪月城最大的盛事,那些世家弟子们都会在这天聚集到雾雨轩中赏花品酒,极尽风雅。
华灯初上的时候,唐莲带着萧瑟和秦筝走进了雾雨轩,这是雪月城第一大乐坊,偌大的庭院里满是香气四溢的鲜花,丝竹管弦不绝于耳,雪月城中自负风雅的弟子都来了。
三人刚进雾雨轩便受到了许多注视,秦筝好奇地东瞅西瞅,只觉得这里水榭歌台,丝竹管弦,竟让她联想到了师兄口中所说的盛世长安。
萧瑟进门后扫视了一圈,“雷无桀怎么还没来?”
唐莲也跟着看了一圈,的确没看到雷无桀,兴许是被雪月剑仙看住了,一时半会赶不到,再等等也无妨,“萧瑟,想不到你还挺关心雷无桀的终身大事啊。”
萧瑟闻言翻了个白眼,“我也挺关心大师兄的终身大事的,不知道那美人庄里的天女蕊最近可有给你写信啊?”
说完后,萧瑟却发现没有半点回应,扭头望去,竟看到平时不苟言笑的大师兄竟然脸像火烧起来了一样,不由地感到几分好笑。
秦筝走在两人身后,她本就生得乖巧可爱,今日又穿了那身雪白的道袍,一双眼睛清澈如泉水,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好一个从画上走下来的小仙女。
只是这小仙女背后背着剑,瞧着兴许不太好惹。
不太好惹并不意味着无人敢惹,一双眼睛自秦筝进了雾雨轩后便一直在打量着她,一柄收起的紫扇朝她的方向一点,正好对方有感而望朝这边看来,那双纯真的眼睛映出了万千灯火的暖色,叫人心头一动。
“她是谁?”
“哦,她是三城主新收的弟子的朋友,是个道姑,名字不曾听说。不过大家都叫她小先生或者小道长,偶尔听唐师兄唤起,许是姓秦。”
介绍秦筝的人见身旁的人挪步往那方向走去,连忙追在后面小声补充道:“哥,这位小先生可不好招惹,听说她……”
手持紫扇的人抬手一推,“哎,这般玲珑娇俏的美人可是难得,为兄若能将她带回家去,岂不美哉?”
萧瑟余光瞥见一个风流俊俏的世家公子朝落在后头的秦筝走去,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江南段家?”
唐莲闻言回头,认出了那两个人,“年纪稍小的是雪月城弟子段宣恒,另一个是他哥哥,以后的段家家主段宣易。”
萧瑟见段宣易在秦筝面前站定,脸色已经彻底黑了。
可不等段宣易开口,那谪仙似的小人儿先抬眼朝他问话,“你为何要将我带家里去?”
那脆生生的一句话,周围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去。
穿着道袍的这位最近在雪月城里可是名声大噪,一连打败了雪月城里十八位长老不说,还以二八之龄踏入了逍遥天境。
这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每天踩着剑在头顶飞来飞去,跟仙人似的,遇上有人同她打招呼还会笑眯眯地回话,谁会不认识啊?
再一看她面前的段宣易,瞧出他身份的人自然闭口不言,没看出他身份的人在周围悄悄议论了起来,“这谁啊,说的话怎么这般浪荡,小先生也是他能沾染的?”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眼里却一副熏心的样子,百花会上怎么会混入这种人?”
此起彼伏的声音并不好听,段宣易脸上的尴尬之色骤生,再看面前那双干干净净的眼眸,他忍了忍,挤出一丝笑来,“这位姑娘许是误会了,在下自幼对修道之人十分景仰,今日见姑娘一身道袍气质非凡,生起了结交之意罢了。”
“我道法学得不好,只会用剑,你若想修道,不如去青城山求一求。”小道姑很是客气地建议道。
“青城山路途遥远,在下也只能遥想一番。”段宣易将折扇打开轻轻扇了扇,“修道与修剑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来姑娘应该颇有心得……”
“你要同我比剑?”小道姑懵懵懂懂地一眨眼。
“呃,在下……”只是想同姑娘言语上探讨一番。
话才说了几个字,一道寒芒已经点在他的咽喉处,那温驯乖巧的小道姑仍是站在原地,背后的剑却出了鞘。
“你……”段宣易猛地后退数步,来这雪月城的都不是普通人,人群中迅速腾出一大片空地,他弟弟急忙上前扶住他。
“哥,这位小先生你惹不得,她可是……”
段宣易一把将他推开,脸色冷然,他今日被下了面子,当众出丑必然要找回场子,不然江南段家的脸让哪儿搁?他瞪着对面脸色毫无波动的秦筝,“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秦筝仍旧一脸平静乖巧,仿佛没听出他的恶意,“修道之人不喝酒。”
段宣易猛地拔下腰间别着的长箫,朝她刺来。
玉清玄明凌空一划,一道剑气直接迎上了那管长箫,只听得唰的一声,长箫从中间被削成了两截。
唐莲轻嘶了一声,低声说道:“那好像是段家家主的继承之物,明月夜。”
萧瑟抱臂旁观,脸色已比一开始好了些许,“什么传家宝这么不禁劈,破烂货。”
唐莲:……
段宣易见长箫就这么轻易地被剑气毁去,目眦欲裂,又觉对面这个姑娘实力之高,他如今撞上了铁板,可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秦筝见长箫被自己不小心劈烂了,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僵硬了些许,这人一会儿应该不会找她赔钱吧?
正低头反省着,就见面前那锦衣公子忽然掌心一挥,周围数道水流顿时朝他掌心聚集,空气里弥漫起了一股酒香。
萧瑟暗道不好,段宣易竟将周围饮酒之人杯中的酒水全都调动起来,这招式对秦筝来讲杀伤力或许没有,但能把她放倒是真的,“大师兄。”
“秦道真,且退后些!”唐莲一掌推出,自段宣易掌中朝秦筝射来的酒水便被拦在半空,朝上面一跃,形成了一道倒流的瀑布,而瀑布的另一头,则是唐莲的掌心。
小道姑闻到不对的味道,滋溜一声就跑到屋檐上捂住了鼻子,低呼道:“好险好险。”
旁边有人乐呵呵地笑道:“这位道真年纪轻轻就修了一身如此淳厚的内力,真是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