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懒洋洋的声音有气无力的,那压下的重量几乎要将她的脊背压弯。
“沉死了你!”秦筝抖了抖肩想把那个碍事的脑袋甩下去,“坐好!”
“没力气了……”
“再不坐好我要被你压扁了!”
萧瑟勉强直了直身体,扭过头不出意外地收到两人鄙夷的眼神。
秦筝懒得再理他,缰绳一抽,休息了一晚上的夜北马直接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雷无桀连忙在后面叫道:“我们不等啦?”
“等什么等,暗河的人不知道还有多少在附近,你留在原地等死吗?”
萧瑟没好气地甩下一句话,气走得急了点又靠在秦筝身上剧烈地咳了起来。
秦筝连忙放慢了速度,待后面两人追上来,萧瑟又靠在她的背上昏迷过去了。
不远处,有几道身影看着那天上炸开的烟花,“那是雪月城的千城令,他们在求援。”
“求援?难道他们被慕婴打伤了?这可是个好机会。”
扛着巨剑的青年吐出了一个字:“追。”
然后脚步还没迈出,他身后的白衣女子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阿婴?”
苏昌离扭头,只见一个身形魁梧若成人,脸色却天真如稚童的人正站在那里,脸上挂着阴邪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他顿时驻足,凝眉问道:“你失败了?”
慕婴冷笑了一下,“你不也失败了吗?”
“都别争了,他们之中有个逍遥天境的高手,我们太小看她了。”
白衣女子微微皱眉,那天她在秦筝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那种天壤之别的差距太明显了,“单就她一人都是我们无法对付的。”
苏昌离沉声问道:“他们是受伤了吗?”
“没有,就那个不会武功的莫名其妙倒下去了。”慕婴一想起这个就恨得牙痒痒。
“我们已经给家主传了讯,这次的任务,只怕要换人了。”
在场的唯二伤得比较轻的就是那对姐妹花,可惜仅凭她们两个完全不是对手。
苏昌离握住了手中的巨剑,“不管怎么说,在家主派新的人到来之前,杀了他们仍旧是我们的任务,暗河杀人,从来都是不死……”
“不休!”慕婴忽然怒喝一声。
那么多年第一次遇到了失败,他们比谁都想挽回这次失败,哪怕失去性命。
秦筝忽然察觉到了几道由远及近的杀气,她眯了眯眼,玉清玄明飞出了剑鞘跟着马儿一同疾驰,剑气的刺激下几匹夜北马顿时拼命地奔跑起来。
“小先生,怎么了?”
“他们又来了。”秦筝一手抓紧背后的人免得他忽然跌下去,一手策马,“先跑,能不被追上最好。”
雷无桀闻言握紧腰间的听雨剑,“要还是那几个,这次我可得叫那个拿巨剑的好好领教领教我的剑法。”
两道凛然的杀意直奔他们而来,一人手挥巨剑,一人手聚寒霜,两人目标一致地朝秦筝背后的萧瑟打去。
月白色的护体真气澎湃而出,立刻把两道攻击拦了下来,飞在身旁的长剑掉转方向卷起数朵剑花,一剑既出,霜雪满天。
秦筝勒停了马,眼底浮起冰冷的神色,“你们的目标是他,谁在背后请你们杀他!”
两次了!
每次都挑不会武功的萧瑟下手,秦筝虽然小事迷糊。但大事上从来不犯蠢,他们就是冲着萧瑟来的!
雷无桀飞身而起,挥剑直接砍向苏昌离,司空千落也抡起银月枪朝另一边的慕婴刺去,秦筝一手抱着萧瑟一手御剑从马背上落了下来,剑风一扫。忽然横剑向野,几十年的大树拔地而起。
五个不同衣着的人影霎时被掀了出来,两人躲闪不及被倒下的巨树压到了腰和腿,惨叫一声后动弹不得。
秦筝眼睛一扫,正是最初他们遇上的那几个人,加上在九霄城遇到的慕婴,七个,全在这里了。
忽的,又有几道气息在朝这里靠近,秦筝手里的剑一抬,正要朝那个方向劈过去,林子里刚冒出来的人影见状顿时色变。
“真人!仙姑!别别别……别打我,我是友军!”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抽空回望了一眼,“落明轩?你怎么会在这里?”
落明轩身后还有两人,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手中也拿着两柄一模一样的剑,他见秦筝放下剑,松了口气,“我奉命来这里办点事,正和这两位前来引路的兄台聊着天,刚好看到那支千城令,就带着他们一起过来了。”
没想到这信号弹还真有点用处。
秦筝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把萧瑟往落明轩身上一推,“你带着他们先走,这里我来。”
“好。”落明轩利索地将昏迷的萧瑟接了过来,他虽然不知道萧瑟为什么会这样,但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千落师姐,雷无桀,我们走!”
“二弟,你带他们先走,我留下来给这位小道长引路。”
那双子剑客中面带霸气的一位沉声开口道,暗河等人已经重新调整好状态,手里正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朝他们围上来。
“几位,这边走。”那双胞胎中的弟弟面带羞涩,提着剑朝一旁引路。
暗河的人哪肯放萧瑟离开,慕婴当即鬼面一闪,探出一双寒气森森的掌朝他们打去。
只见雪光之后血色骤起,那仙气飘飘的小道姑歪过头,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牙,幽幽地看着那瞬间捂手颤抖不已的慕婴,“今天要是让你们碰到他一根头发都对不起那八个铜板。”
雷无桀一愣:“几个铜板?”
司空千落一枪敲在他脑袋上,“别废话,快走!”
苏昌离挥剑砍来,巨剑卷起的剑风将成片的断枝落叶都被吹起,一行人急速退远,秦筝站在原地,看着飞沙走石,眼底倏地滑过一道蓝光,她没有用剑。而是手指一划,全身真气奔散而出,如同一根无形的长棍捅入那涡流。
“剑起!”
萧瑟睡了很长的一觉,梦里浑浑噩噩,是他不愿回想的过去,他十七岁时踏入逍遥天境,是天下公认的第一抽搐着,仿佛马上要死去了。
好冷,和那个雨夜一样的冷。
胸口蓦地涌出一股暖流,缠绕着他的心肺,四肢还是那样冷。但胸口却是热的,好像雪夜里旅人手里的最后一团火,几经飘摇,却倔强不熄。
萧瑟,你咋还不起来,我糖葫芦都吃完了,我没钱,可我好想吃呀……
嚷嚷什么,银子拿去自己买,想吃多少买多少。
萧瑟,我和别人打架衣服又破了,上面还沾了血,先说好这不是我的血啊,可我就这么两身,自己又洗不干净,好难过……
破了就破了,回头给你在毓秀坊定个十七八件,八百万两还买不起几身衣服了?
萧瑟,我想我师兄师姐了,我梦见他们在到处找我,你说我师尊和师叔本事那么大,他们会不会来带我回家啊?
回家……你就这么想回去么?
萧瑟猛地睁开眼,周围的人似乎被他眼底骇然的气势吓到了,他的视线在周围转过一圈,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挤进了他的视野,眼前晃得厉害,他闭了闭眼,等到脑海中那股晕眩感缓缓褪去才舒了口气。
“现在感觉怎么样?”
一个完全陌生的声音在询问他,不过萧瑟没有精力去分辨,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命真大,要是再过几天……”那个声音语气轻快地说道。
再过几天?
“你不用看大夫都能好了!”
萧瑟想起了秦筝说过给他吃了一颗丹药,好像叫……老君丹。
“有人给你吃了颗仙丹妙药,之前几天药的效力都聚集在你的心脉里没有化开,我给你扎了几针。如今这药效遍走全身,你只要不自寻短见,还能活蹦乱跳一百年。”那声音忽然凑近,“谁给你的丹药,还有吗,我想看看,不说配出一模一样的。但这是顶顶罕见的东西,见一见都挺好。”
萧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刚刚视野里挤进来的几张脸,缓缓睁开眼,面前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看着和秦筝差不多,一双眼睛格外有神,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宝贝。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都在旁边,看到他再度睁眼皆是一脸喜色,萧瑟视线一瞥,又看到了不知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落明轩,脑海中不由拂过意思疑问:他现在这是在哪里?
秦筝呢?
他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似乎在找什么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笑呵呵地背着手从屋外走进来,“还有一个小姑娘,在屋顶上坐着。”
的确,她是喜欢上房顶的。
萧瑟松了口气,刚要起身,就见自己胸口插满雪片一样的针,他缓了缓呼吸,躺了回去,“这里是哪儿。”
“剑心冢。”雷无桀一把勾住那老头的肩膀,得意洋洋道,“这是我外公,剑心冢冢主李素王,怎么样,厉害吧?”
萧瑟:……
第34章 老君丹
▍下回不要随随便便把自己保命的东西给别人了,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没有你重要。
“那位叫华锦。”他一指床前还在炯炯有神盯着他的小姑娘,“是药王的传人,是她给你扎的针,她这一手针法可厉害了,我上一次见到这种针法还是大师兄……”
“闭嘴!”华锦手一挥,一根银针破空而出,冲着雷无桀飞去。
“可别小看我。”雷无桀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张嘴就轻轻松松地咬住了那根银针,正得意着。却忽然觉得嘴上一麻,想要开口说话,可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李素王笑呵呵地拍了拍外孙的肩,“华锦除了医术高超以外,用毒也是天下一绝。不然你以为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姑娘是怎么闯荡江湖的?”
雷无桀一脸苦闷,张牙舞爪地问华锦讨要着解药,华锦却不理他,扭过头来继续问萧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秘密。”
华锦瞪圆了眼,萧瑟恍生了一种见到秦筝的错觉,他闭了闭眼,放缓语气,“待我问过这丹药的主人,她愿意相告我才可以说。”
小姑娘这才点了点头,满意地抬手将他胸前的银针一根根拔下来。
这一点她倒是能够理解,这种绝顶的丹药都是秘传之物,她就是想长长见识。
拔了针之后,萧瑟的呼吸畅快了许多,“秦筝呢,她为什么不下来?”
这一路她都愿意亲力亲为照顾他了,总不会还在心里憋着气。
雷无桀的脊背一僵,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退,司空千落的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华锦倒是不知他们的心思,直接道:“你说的是那个小道长?她进冢前不知道使的什么功夫,内力反噬了,这会儿还在疗伤呢。”
萧瑟眼神一变,“怎么回事?”
司空千落往旁边一坐,“那天我们被暗河的人追上,她让我们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那些人当时受的伤都不浅,加起来都不是小道长的对手,谁知那天后来她是被剑心冢的护剑师抱回来的。”
李素王捋了捋胡子,“一下子操控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导致真气逆行,华锦给她扎了几针,她就自己跑到屋顶上打坐调息了。”
刚刚醒来的萧瑟瞬间感受到了久违的心梗。
日落黄昏,阳归于阴,阴生于阳,秦筝面对天际最后一丝霞光,长长地舒了口气,她一睁眼,脑袋就被人一敲,“哎!你怎么敲我!”
脑门上接二连三又敲了好几下,她啊啊大叫几声,道袍都没捋直接跳了起来,“不许敲了你个混蛋!”
萧瑟披着那件半白不白,灰又不灰的大氅坐在她旁边,不知道是坐了多久了,他眯眼看着面前这个神气活现的小道姑,“老君丹是什么丹?”
“问这个做什么!”小道姑安抚似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瞪了他好几眼,“早知道不给你吃了,还不如喂狗!”
萧瑟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可惜的话,你来拿回去?”
“吃都给你吃了,难道你还能吐出来!”小道姑气呼呼地扭过头。
“是不是就一颗?”萧瑟忽然低声问。
秦筝睨了他一眼,不说话。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很难炼?”
哼了一声,秦筝就地盘腿一坐,“老君丹十年才出一颗,前头的用掉了,现在纯阳宫上下总共就两颗,一颗在我师尊那里,那是师祖亲自炼的,这一颗下山前师叔给我的。”
然后被他吃了。
萧瑟的语气淡淡的,分不出喜怒,“你分明还有其他不少好的丹药。”
“我一时着急拿错了不行?!”秦筝现在后悔死了,她作甚用师叔给她保命的丹药去救这么个槽心玩意儿。
肠子都悔青了!
“秦筝。”
哼,她才不理!
“秦筝。”又是一声,带着无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他来到了她身后,那声音就像黏在她耳根子底似的,秦筝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她的名字在他舌尖打了个转,从他的嘴里念出来的时候好似要溺毙在那温柔里。
她戳了戳耳朵起身就要跑,一双手直接锁住了她的腰,这回那声音是真的贴着她的耳朵,呵出来的气就像狗尾巴草一样挠得人痒痒。
“下回不要随随便便把自己保命的东西给别人了,这个世上任何人都没有你重要。”
秦筝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下次我才不会救你!”
萧瑟笑了,笑的时候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刚好被夜幕吞没,他轻勾着唇,仿佛衔起了长夜的月光,清冷又温柔,“好,那下次遇到有人追杀我,你可千万不要出手,离得远远的。”
秦筝觉得他这话莫名地让人很不舒服,但嘴上还是硬气得很,“再管你我就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