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离的仇,你也有份。”苏昌河那阴冷的嗓音仿佛贴着她的耳朵,她还听到了一声细微的断裂声。
那声音近在眼前!
倒退的身形忽然被一双手掌托住,源源不断的内力从后背涌了进来,“萧瑟!”
“阎魔掌会反噬,练阎魔掌的人需要用一道又一道更强的真气去压下那股反噬的力量,他刚刚从雷家堡出来,不知道吸了什么大人物的功力,你专心一些。”
心口的灼烧感越来越剧烈,萧瑟的脸色白了白,掌心仍旧贴在她的背上。
剑心冢的时候华锦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诉他不可再用流转之阵,但如今事态紧急也没有办法了。
咔嚓。
两股相撞的强大内力前后夹击之下,玉清玄明的剑身在秦筝骤缩的眼眸中开裂,苏昌河往后退了三步,秦筝和萧瑟也倒退了几步,两人俱是吐出一口鲜血。
萧瑟环住秦筝,神色冷冽地看着前面驻足不动的苏昌河,“居然有本事让暗河上下出那么多鼎鼎有名的人来杀我,我那不知是皇兄还是皇弟的兄弟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暗河做买卖,从不亏本。”苏昌河冷淡地看着他们,如同在看两个死人。
萧瑟握住了秦筝的手,却发现她的手一直在抖,他掌心用力按住了她,但怎么也止不住那股颤抖,“阿筝。”
秦筝睁开一双血红的眼,嘴角因为用力已经咬破了一道口子,她站起来把萧瑟挡在身后,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
“师兄说,断剑如杀妻。”
“你今日,断我的剑,伤我的人,我……”
她徐徐吐出一口血气,却还是止不住浑身的哆嗦,分明是气疯了的模样。
“宰、了、你。”
头顶滚过一声闷雷,四面八方而来的风瞬间涌入她的身体,如大地回春,玉清玄明断掉的两截剑身浮了起来,残剑周围湛蓝的剑气翻滚凝结又骤然湮灭,如同腾空的火焰盘绕在她身边。
“剑起!”更多细微的嗡颤从四面八方响起,苏暮雨的碎剑,谢七刀的碎刀,数不清的碎片零零散散地从各处浮起。
苏昌河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碎刃,眼睛微眯,抬手掌风一挥。却见那些碎刃仿佛有灵性一般避了开去,他看向对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秦筝,想起了她的武功路数。
御剑术。
世间有御剑者,如无双剑匣的缔造者欧阳无双,可一人操控十三柄剑,还有只凭一卷残谱便复原了十八剑阵的苏暮雨,那些剑十分细小。而眼前的这些碎刃比之更细更小,数量却也更多。
秦筝剑指一并,那些碎刃忽得飞旋起来,纤细的身影仿佛缩地成寸,转瞬就到了苏昌河面前。
她赤手空拳,脚下却涌出数道剑光,伸手一抓,掌心里便出现一把长剑,直冲对面的人劈下。
苏昌河掌心黑影流转,一掌拍出,剑气湮灭于无形。却又在更贴近他身体的地方重新形成一道剑影,直逼咽喉。
阎魔掌下剑气翻涌,掌心被划得血肉模糊。
他迎着那双赤血般的眼眸,面前这个人和走火入魔的李寒衣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退一步,秦筝便近身一步。
苏昌河再退,可那剑光仿佛无穷无尽,无休无止。
一剑划在了他胸口,血光迸裂。
杀意滔天,骇得近处的人呆立在原地。
不论是雪月城还是暗河的人,看着那提剑猛砍的秦筝,心头不约而同浮起一个念头。
她疯了。
一剑刺中,苏昌河猛地起身退出数十步,秦筝仍旧紧追不舍,又是一剑落,一双眼睛杀得通红,手心里鲜血淋漓,连那剑光也一柄染成血色。
“阿筝!”那声音过于急切,似乎要把所有的力气都从那一声里掏出来。
秦筝的脚步一顿,眼角猩红溢出,泪水和着血色淌了下来。
“撤!”苏昌河趁机挥出一掌逃了出去,浑身是血的苏暮雨一把抱住谢七刀的尸身跟随其后。
秦筝被一掌打退了几步,抬眼见那道人影远去跃步欲追,身后又传来一声唤,第二声微弱了很多,甚至还伴随着咳嗽。
“阿筝。”
她回过头,看到萧瑟咳了口血,脑海中断掉的弦仿佛接了回去,一个闪身就扑了回去,“萧瑟。”
看到她理智回笼,萧瑟松了口气,抬手拂去她眼角的血泪,将她抱进了怀里,“别气了,剑断了我给你找一把更好的……”
话还没说完,他伏在秦筝肩头又吐出一大口血,红色瞬间在她的道袍上浸开,心口的灼烧几乎要把他的胸膛烫出一个窟窿来,他眼前一黑,倒头昏死过去。
“萧瑟!”一群人急了,连忙把他围住,“小先生,你不是有很多救命的丹药吗,你给他吃一颗呀!”
“他吃了老君丹,所有丹药都没用了。丹气护体,只要把老君丹的丹气引出来就成!”秦筝急红了眼,“我……我去找人!”
“阿弥陀佛。”远处传来一声佛号,话音未落的时候一道白影已经近至身前,“结束了?小僧这一路直奔着熟悉的剑气而来,看来还是来晚了。”
熟悉的人影,熟悉的僧袍,寒山寺无心。
秦筝倏地站了起来,直接把人拖到萧瑟面前,“不晚不晚,你内功好,快点给他运功!”
突然被拖拽的无心愣了一愣,仔细一看萧瑟的情况确实不太好,一把脉才知糟透了,“怎么脉象乱成这样?”
“你赶紧!”秦筝用力地拽了拽他的僧袍。
无心无奈地看着她,随后望向远处的雷家堡,“我需要一处安静的房间。”
萧瑟睡了冗长的一觉,半昏半醒偶尔能察觉到外界发生的一些事情,流转之阵调动的内力又一次流入了断裂的隐脉里,真气杂乱横行,老君丹的那股药力盘踞在他的心脉里,两股气流在心口碰头相撞,绞痛不已。
草草结束的英雄宴后,雷家堡一片狼藉惨淡,前任门主的丧事,还要为诸多来参加英雄宴的客人送行,雷家堡的房间里更是七七八八地躺了好几个重伤不起的人。
秦筝一见萧瑟有人帮忙就放了心,松神之后整个人也昏倒在地,她躺了好几天,某天天亮的时候她终于醒了过来,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叫嚣着疼痛,一翻身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外头立刻有个侍女打扮的人推门进来,一见秦筝倒在地上连忙上前来扶,“道真可有伤到哪里?需不需要上药?”
“唔,不用。”秦筝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努力坐直了身体,“萧瑟呢?”
侍女没想到她一醒来就问这个,愣了愣便回答道:“那位公子在麒麟阁,今日堡里来了位小神医,带去给那位公子诊脉了。”
秦筝晃晃酸软的腿站了起来,“我要去看他。”
侍女引着秦筝前往麒麟阁,还没走近就发现气氛不对,远看着那麒麟阁前站了好几个人,她走到台阶下的时候正好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白色的僧袍,锃光瓦亮的头。
“和尚。”
她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那小和尚垂眼朝她看来,轻笑几分,“真巧,算好了萧瑟今天也许会醒,才专门挑这个日子醒过来的吧?”
秦筝扶着栏杆爬了上去,因着四肢僵硬肌肉胀痛,她走路的姿势极为怪异。
“听说你一剑打败了暗河的执伞鬼,又追着暗河的大家长一通狂砍,砍得人跟丧家之犬似的,厉害啊小真人。”无心笑眯眯地看着她,“我还想着这次回去闭关回来说不定能和小真人比一比,谁知道我特意闭关修炼,小真人也没落下修行。”
他身后的人倒是温和多了,“道真伤病初愈,让她进来搬条软凳子坐吧,小神医还在里面收针,我先给道真诊一诊脉。”
“谢前辈?”那日秦筝急匆匆地跟着雷无桀进了雷家堡,安顿下来后就昏过去了,没想到谢宣居然会在这里。
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扶起了秦筝,顺势将她扶进了屋,她一抬眼,顿时瞪圆了,“叶姐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跟我爹来的。”一身绿裳的叶若依看着比之前脸色好多了,温和地扶着她进了麒麟阁坐下。
谢宣便在她近旁坐下给她搭脉问诊,秦筝一时疯魔强行运气同人大战一场,当场便已七窍流血,临了又中了一记阎魔掌,司空千落从她的布包里翻出一粒万灵丹给她服下。随后谢宣又给她运功调息了数日才将那几近暴走的经脉压了下去。
“道真这伤算是止住了,但身体亏空,近半个月最好不要再用内力,静心休养为好。”
第42章 天启四守护
▍四守护有五个人,是常识
在她们之后,也有两人想进屋,却被无心抬腿拦在了门外,雷无桀更是一把将手里的剑插在门前,“过此剑者,杀!”
那个初入江湖时有些傻头傻脑,总是被萧瑟骂做白痴的雷无桀。此时身上的气质却忽然变了,那是他不曾有过的,凛然霸气。
“嘿,看来这小子成长也是不小啊。”无心笑道。
被堵在门口的两人中有一人身姿俊朗,风度翩翩,他望着那柄心剑问道:“不知小兄弟是何人,又如何不让我们过去呢?”
“青龙。”雷无桀仰起头,缓缓说道,“天启四守护,列东方位。”
“青龙?”那人望着雷无桀手中的那柄心剑,“你是李心月的什么人?”
雷无桀傲然回道:“家父雷梦杀,家母李心月,家姐李寒衣。”
对方的手微微触在了刀柄上,“都是响当当的名字,却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可也是这般有名?”
“我叫雷无桀,无法无天的无,桀骜不驯的桀。”
雷无桀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锋芒,“雷家的雷!”
“他是谁?”秦筝问道。
“金衣兰月侯,天启第一美男子。”无心笑着回了秦筝的话。
兰月侯一愣,这个流传在坊间,尤其是青楼赌坊之地的名号他自然是知道的。但第一次听到别人在他面前说出来,就算是他,此时也流露出了几分尴尬之色。
秦筝仔细看了看,自以为小声地嘀咕道:“有点老了,还是萧瑟好看。”
兰月侯:……
在旁给她诊脉的谢宣轻咳一声:“兰月侯是陛下最小的弟弟,算起来是六皇子的皇叔。”
秦筝:……
叶若依借着扶秦筝的缘由进了门,看着门外仍旧被挡住的父亲,暗暗摇了摇头。
“那是你爹?”秦筝的视线从披着重甲的人身上收了回来。
叶若依看着圈椅上面色苍白的少女,颔首道:“我爹是北离的中军大将军,叶啸鹰。”
秦筝一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支着头,并不掩饰自己现在的虚弱,她眯眼看着门口几乎要打起来的两人,问道:“他们都是冲着萧瑟来的?”
“是。”叶若依坦然答道。
正在兰月侯和叶啸鹰打算强闯之时,外头又掠进来一道黑影,站在了雷无桀身边。
“这位小兄弟又是谁?”兰月侯眯眼看过去,此人修为不浅。
“玄武。”黑衣男子立住了身,缓缓说道,“天启四守护,列北方位。”
背后咚的一声,枪身拄地,黑衣少女扬起凌厉的眼,一如她父亲那般一往无前,“朱雀,天启四守护,列南方位。”
青龙、朱雀、玄武都在了,还差一个白虎。
这屋里还有两个人,一个和尚,一个道姑,巧的是,两个都穿着白衣。
无心笑着堵在了门前,“那再加一个我吧。”
“你是白虎?”
无心弯了弯唇,“当然不是,但四守护有五个人,是常识吧。”
“小和尚。”雷无桀轻声唤道。
“叫宗主。”无心转过身,一身白衣僧袍飞扬,眉宇间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霸气。
他是寒山寺小和尚无心,也是天外天的宗主叶安世。
兰月侯却在此时说道:“倒是把你忘了,你不要以为我看不穿你的身份。
为了我们萧氏皇族的尊严,我不说出你背后那个人是谁,但你最好不要再插手了。”
“你错了。”无心摇头,微笑,“我背后无人,我是个和尚,身后只有佛陀。”
“好!”兰月侯终于拔出了手中的那把长得过分的刀,“少年人此般的英气,我也是多年未曾见到了。
但里面那人,我受人所托要将他带回天启,我做了许诺的。”
“心剑!”雷无桀突然怒喝一声,那柄插在地上的心剑拔地而起,落在了他的手中。
一触即发!
“好吵……”秦筝皱紧了眉,耳朵嗡嗡作响,她徐徐吐了口气,只觉得背后爬满了冷汗。
“还不把她扶进来!”内屋的门打开了,少女的呵斥传了过来,“没看人要倒了吗!”
枪风一甩,司空千落连忙冲进来架起秦筝,同叶若依一左一右扶着她进了内屋,“她怎么会虚成这样子?不是给她吃了丹药了吗?”
几根银针飞快地扎在秦筝身上,一把脉,“丹药管命不管饿,先让她躺下,找人熬点粥给她。”
司空千落连忙出去传话,外面的人似乎又吵起来了,小神医气得一跺脚,直接冲出去一通骂。
叶若依让在一边,便看见了靠在床头闭目缓神的男子,他的脸色和秦筝如出一辙的苍白,“萧瑟,你……”
“外面谁来了?”
“兰月侯,和……我爹。”
萧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来带我走的。”
“萧瑟,不如你……”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萧瑟摇摇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视线看向躺在小榻上整个人汗涔涔的秦筝,他起身慢慢走了过去,那双被汗水打湿的眸子抬起来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