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道袍飞得最快,和逃在前面的萧瑟并肩而行,飞剑上立着的男子月朗风清,甚至拱手对他做了一个道礼,“萧公子。”
“素师兄,你不是说你最讲道理的吗?”周围数道剑影转瞬也跟了上来,萧瑟一边跑一边不忘吐槽。
突然换了个称呼让素天白一愣,不过他的脸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贫道正要与萧公子讲一讲,这君子之礼。”
“诸位师兄,且闪开!”只见夜幕中再腾起一道银亮的鹤影,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将天上的明月都比了过去,一柄巨大的蓝色光剑从天而降朝萧瑟刺来。
“我有一枪,名百鸟朝凤!”少女的厉呵由远及近,银月枪卷起满庭狂风,如展翅的银羽凤凰,直直地打上那柄光剑。
“我有一剑,雪月剑仙所传,剑名八月飞雪!”
红衣少年衣裳猎猎,借了华山雪,将那飞雪的剑气舞如游龙。
“好好好,还有两个能打的,揍他们!”有人大手一挥,顷刻有四五人分头去对付雷无桀和司空千落。
老实人唐莲叹了口气,“你们这样,倒显得我这个大师兄被人看不起。”
他一跃而起,酒仙所传,一醉千里,身如细烟,顷刻就追到了那一阵气势汹汹追着萧瑟的队伍末尾,运起拳法往前方推出,将阵型打散。
“萧公子这些朋友当真是过命的交情。”素天白看着师弟们被拦下,“明知道打不过还敢拦。”
“道门不能杀生,相信阿筝的诸位师兄不会下狠手。”萧瑟一边跑一边回道,“我的这三个朋友虽然还没到先生这般境界,不过大抵是快了。”
“哦?”素天白的面色仍旧温和平静,“沧风逐月龙出海,龙穿入云裂长空,的确使得一把好枪,有宣威将军之范。”
“用剑的这小子也是不错,可惜剑意杂糅不太纯粹,想来学了很多东西,他若要到我这般境界,需得悟出他自己的剑招,或者入道。”
“后面那个,嗯,澹然若海,逐波灵游,有蓬莱方家那碧海缥缈掌的几分味道。
听说他姓唐,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唐门的人。”
素天白不紧不慢地点评了三个人,萧瑟忽然刹住脚,素天白也随之停了下来,他笑问道:“不跑了?”
“不跑。”萧瑟握上腰间的无极棍,棍风一甩卷起满地雪尘,“我若再跑,怕是素师兄要瞧我不起。”
素天白颔了颔首,看向他手里的棍子,那柄剑铭为德的长剑刹那间抖落一地剑气,他反手握住剑柄,一手并指,“你知道我们这里用棍子的叫什么吗?”
“师兄请说。”
“秃驴。”
纯阳宫第三代亲传弟子大晚上绕着纯阳宫打了个天翻地覆,无数被惊动的弟子披着衣服出来,只见负责守卫的不盈羽士个个面无表情地守在宫内各处,全当头顶那一堆神仙打架是唱戏。
最后动静大得阖宫上下都搁屋顶傻站着,三清殿的方向传来一道惊天的剑气,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厉喝:“大晚上不睡让所有人陪你们打架,紫虚门下全给我滚回来!
明天开始每天去百丈崖下练剑七个时辰!”
三两成团的弟子纷纷作鸟兽散,正在同几人交手的纯阳弟子顿时夹紧了尾巴灰溜溜地跑了几个。
“金虚门下……”洪钟似的嗓音滚滚而来。
“哎哎哎!师尊!别喊别喊!就回了就回了!”领头的师兄连忙左右招呼上几个师弟一溜烟跑了。
人一下子走了一半,素天白收回了剑,“几位师弟师妹先回吧,师叔们生了怒就不好了。”
一群人立刻跑得没了影,临走前不忘朝靠在树上喘气的萧瑟剜了一眼,那眼神颇有几分你给我等着的架势。
素天白随手扯下被刮得破烂的袖子扔到一边,“幸好阿筝拦住了大师姐,不然这会儿你已经被片成片了。”
萧瑟许久没同人正经打过一场,拖着伤病的身体那么多年,体力不济,扶着树干和素天白一样就地盘坐下来调息,缓了口气才道:“阿筝向来心疼我。”
不要脸。
饶是素天白平时说话和和气气,也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阿筝阅历少,见过的人也不算多,有些东西她不懂,她在华山那么多年,心里还是个孩子,你若要娶她,得等她长大。”素天白淡淡地说了一句,“至少十八岁。”
秦筝现在十七了,还剩一年,不算长。
哪知素天白刚说完就改了口,“还是二十吧。”
萧瑟:……
秦筝回了纯阳宫,第一天见不着人,第二天便陆陆续续约了时间上面来见,一边心疼小师妹受了伤一边骂着那不知哪儿来拱走小师妹的臭猪。
第61章 弟子清玄,前来辞行
▍一跪师尊授业之恩,二跪师姐养育之情,三跪同门手足之谊。
靠坐在床上的小道姑听着师兄们忿忿不平的声音乐了,笑眯眯地也不说话,好不容易送走了最后一波人,她徐徐地舒了口气,掰着指头数起来。
“数什么?”
“数师兄有几个呀。”小道姑乐颠乐颠地用她的左手数来数去,“我走的这一年,最年轻的师兄师姐们回山了呢。”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偷溜进来的萧瑟就坐到她的床边握住她葱白的手指,“你到底有几个师兄?”
他一度怀疑小丫头不会数数。
“我下山的时候山上有七个嘛。”秦筝无辜地眨眨眼,“和我同期被收入各位真人名下的有好多,我是里面最小的,他们三年前下了山,如今三年历练结束就回山了。”
“三清祖师保佑,他们全都平安回来了,我好开心。”
见她开心得眼角都红了,萧瑟也不计较别的的了,揉揉她逐渐有了血色的脸蛋,“你的师兄师姐都会平安的。”
“他们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秦筝看着床头放着的一排布偶,轻轻舒了口气,“纯阳宫会越来越好的。”
萧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恍然记起他用心魔引窥探她的心魔时曾经看到过这间房间和这张床,那些布偶都很旧了,以他的眼光看来绝不能算精美,但他知道这些对秦筝来说特别重要。
“舍不得的话,走的时候带一些做个念想。”
秦筝的脑袋微微一晃,随后往旁边一歪,靠在了床头,“不啦,留给师姐吧。”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带走的?”
秦筝想了想,点头。
萧瑟按她说的找到太极广场旁边的一棵较为粗壮的松树,截了一段小腿粗的树枝,然后回到了秦筝的住处。
秦筝穿着白绒绒的斗篷,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地坐在萧瑟旁边,看着他削剑。
“松木很软,又容易开裂,你确定?”
“留个念想。”秦筝像个雪团子一样抱膝看着,远看就是一个小雪人,“我可舍不得用。”
松木着实容易开裂,萧瑟削废了好几根,最后是前来探望的某位师兄看不下去将自己多年削剑的心得教给他才顺利地削出一把剑胚。果然削剑是修道之人必备的一门手艺。
萧瑟正想和那位师兄道谢,后者一脸别扭地转过头,本想冷嘲几句。却见自家小师妹挽着那拱了白菜的猪笑眯眯地看着他。
罢了,小师妹开心就好。
削出了剑胚,萧瑟便照着剑的形状小心翼翼地打磨雕凿起来,一坐就是一整天。
忙完一天事务回来的林语元看见不知何时偷溜进门的萧瑟忍不住磨了磨牙,刚要把人赶走就见对方抬起头朝她微微一笑,轻垂的视线落向旁边靠在他臂弯里已经睡着的秦筝看去。
林语元深吸了一口气,暗含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轻手轻脚地进了自己的房门。
萧瑟刻剑的这几天秦筝的师兄仍在不停地找他麻烦,好在雷无桀三人够义气,帮他挡下了不少。不得不说秦筝以前说的有些话还是对的。只要被人打得多了,武功就会进步得飞快。
只要不是对着萧瑟,那些提着剑砍人跟切菜似的师兄们打完之后多半会同他们坐下来聊聊习武心得。
某天萧瑟意外地发现唐莲不声不响地进了逍遥天境,连雷无桀也有破境的势头,进步最大的就数司空千落了,她的枪法甚至有超过雷无桀的架势。
对此,他在心中不免感慨,这一趟来华山是不是冥冥之中已经安排好了的。
木剑做好的时候,萧瑟按秦筝说的在剑身上刻了两个字:纯阳。
秦筝抱着木剑站在床前,深呼了一口气,“走罢。”
两人去了纯阳宫的正殿,上一次萧瑟是强闯进去的,这一次是跟着秦筝进去的,老君金身在满殿的烛火照耀下熠熠生辉,李忘生背对着门口坐在老君像前。
“师尊,弟子清玄,前来辞行。”
李忘生轻嗯一声,并未回头,“在宥,在芜。”
两名道童应声而出,手中各托着一个剑匣。
“一名松间云鹤,一名玄鹤唳天,两剑剑身细薄,可不要再弄坏了。”李忘生轻道。
剑匣齐齐打开,光芒一闪,数不清的鹤影飞出,只见一柄通体雪白的银剑,剑鞘上绘着群鹤起舞图,另一柄剑为双鹤剑鞘,中央镂空,露出了缠绕着幽荧之火的剑身。
秦筝跪了下来,哽咽道:“清玄多谢师尊。”
“若愚不惑,以剑问心,去罢。”李忘生的声音如云烟般殿中环绕。
秦筝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弟子谨遵师尊教诲。”
拂尘一甩,秦筝的身体就被托起送出殿外,随即正殿的门豁然紧闭,老君像前的人影被挡在了门后,唯有一缕声音隔门传出,“萧公子,记得你的誓言。”
“萧瑟定当守诺。”萧瑟躬身一拜。
两名道童捧着剑匣跟在二人身后,走到太极广场的时候遇上了林语元和灵虚子,他们正等在那里。
看到两人走来,灵虚子笑容一如既往的和蔼。但林语元的脸色却不好看,眼睛红红的似刚哭过一般。
林语元原先是很不赞同的,甚至想将萧瑟等人赶下山去。但玉虚真人将她唤去单独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回来后灵虚子又劝慰了她一番,她这才认命地让秦筝自己选择去留。
知晓秦筝有同萧瑟一起走的想法之后,这几天她都没有再去见她,一是生气,二是自己舍不得。
可今天他们要走,她若不出来见,怕是以后都见不到了。
灵虚子拂尘一摆,身后的道童捧上来一个包裹,“之前看过你的布兜,各种丹药给你补了补。不过老君丹和聚魂丹短时间是炼不出来了,万灵丹我又给你放了一颗,知晓你此前服过了。但以后万一遇到什么危急时刻,救人也好。”
“多谢师叔。”秦筝一皱鼻子,险些要哭,眼巴巴地去看不说话的林语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师姐……”
林语元抿了抿唇,别开了眼落下泪来。
在秦筝身旁的萧瑟忽的屈膝跪了下去,灵虚子眼尖,拂尘一摆挡住了他,下跪变成半蹲,萧瑟一怔,旋即环住秦筝微微发抖的肩膀,“师姐,萧瑟会照顾好她的,定不会叫她难过,请师姐放心。”
“你要是敢欺负她,我……”林语元攥紧了拳头,一句做鬼都不放过你卡在了喉咙里,灵虚子在旁拉了拉她的袖子。
“师姐。”小丫头红着眼嗓音低哑,“要抱抱。”
林语元心里一酸,连忙屈身下去抱紧了她的宝贝,满心不舍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乖,你以后要是觉得他不好,那就把他踢了,师姐便是这条命不要也要去求师祖接你回来。”
秦筝有些吃力地抬起右手,双手回抱着如母亲一样将她养育成人的师姐,“师姐,要常常入梦来呀。”
“好,师姐答应你。”林语元扶起秦筝,眼底含着泪将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生怕以后忘了她的模样。随后她去看萧瑟,后者连忙躬身垂首一副聆训的模样,谁料她只说了两个字,“去罢。”
拜别了师姐,秦筝依依不舍地走到离山门最近的三清殿,雷无桀他们三人正等在那里,还有她那一大群师兄师姐。
许是这段时间打出了感情,在两人到的时候他们还在热络地聊天。
雷无桀天生自来熟,从小听故事长大,说起故事来也有几分像模像样的味道。
他正说到百花会上那若依剑舞的时候忽然周围的气氛一变,几人一扭头,就看见萧瑟和秦筝走了下来。
“小师妹。”
七八声小师妹,所有人都往前走了一步,素天白站在一旁,笑容温和地看着他们,秦筝一一上前和他们拜别,临别礼物多到拿也拿不下,一大半都是刚刚回山的弟子给她带来的小玩意儿。
“见过师姐了?”
秦筝小幅点了点头。
素天白揉了揉她努力挤出笑容的小脸,“师兄祝你一生顺遂。”
秦筝也像抱林语元那样抱了抱他,回头一望大雪纷飞中的纯阳宫,看向最近的三清殿,呆愣半晌,才扬起嗓子唤道:“祁师叔,清玄走啦。”
三清殿里传出一声轻嗯,那声音不怒自威,“勿忘本心,去罢。”
素天白领着师弟师妹一路送几人到山门,秦筝看着他们殷殷切切的目光,退后几步跪了下来。
一跪师尊授业之恩。
二跪师姐养育之情。
三跪同门手足之谊。
“师兄师姐,清玄拜别,望师兄师姐今后多多保重。”
素天白看着她已经憋得通红的眼眶,叹道:“去罢。”
萧瑟扶了她起来,和身后三人各自拱手作礼,一行人沿着华山的台阶一步步往下。
秦筝回头看了看,云雾渐起,纯阳宫的轮廓很快就变得模糊了,脚下有些摇晃,牵着她的萧瑟直接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伤病初愈,能坚持一路从纯阳宫走出来就不错了。
几人走了一炷香,脚下的台阶仿佛无穷无尽,雷无桀有些走懵了,以前类似的经历太多,他第一反应就是又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