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婉转妩媚的女声,人已经到了近处,“莲不能来,我替他来。”
帷幕一掀,一袭妖娆的红衣款款走了进来,看得楼阁内众人一惊,“天女蕊?”
“我接到消息了,莲受了重伤。”天女蕊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底复杂的情绪,唐莲受伤是因为他们,获救也是因为他们,她一时还摸不准该用怎样的语气面对这群人。
她淡淡地说道:“我和三城主去了信,来天启照顾他。”
“大师兄这几日已经好转不少,虽然伤重无法起身,但是精神已经大好了。”
萧瑟并未接到天女蕊来天启城的消息,料想她是刚到,还未曾见过唐莲。
天女蕊在就近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等会儿带我去见他。”
萧瑟自然答应。
天女蕊神色微松,叹了口气,旁边有道视线投了过来,她一转眼就对上一双清澈的眸子,见到她,天女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还未多谢小道长的救命之恩。”
秦筝有些看呆了,回过神之后耳朵微微一红,“应……应该的。”
萧瑟瞥见她的反应有些好笑,他捏了捏那点红彤彤的耳尖,“你应该是第一次见,一年前我们去过美人庄。只不过你在后院受伤昏迷了,没有见到她本人。”
耳朵越捏越红,秦筝忍不住拍了他一爪子。
想不到那么一本正经的大师兄,居然喜欢这么……咳,美艳夺目的姐姐。
大厅里,赤王萧羽看了一眼那空中楼阁,从开宴到现在,进出的除了上酒菜的侍女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应邀而来的客人没有一位被请进那处,他一时都有些摸不准那个讨厌的家伙要干什么了。
他沿着酒杯的边缘摸了一圈,“二哥,那位六嫂的事情父皇好像还不知道吧?”
旁边的萧崇默默喝茶,不语。
“没想到天启城那么多名媛千金他都看不上眼,居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萧羽意味不明地又瞥了一眼,“早知道他好这口,我就送几个人打扮成那样孝敬孝敬我的好六哥。”
同桌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萧崇还是在旁边保持沉默,喝茶的动作没有停顿。
坐在隔壁桌的兰月侯摸了摸搁在手边的刀柄,什么也没说。
太师董祝轻轻皱眉,但众所周知赤王萧羽比永安王萧楚河还要桀骜不驯,他皱了皱眉之后便松开了。
反倒是坐在另一旁的齐天尘摸了摸埋头吃菜的小徒弟,叹了口气,“今夜,有雷。”
席间的人一愣,什么?
岂止有雷,还有水桶粗的闪电。
话音刚落,天启城上空雷云滚滚,一道蓝色的闪电劈在了千金台门口,侍从大惊失色,只见赤王萧羽的车架被劈得四分五裂,受惊的马匹直直地朝长街尽头奔逃。
赤王府的侍卫连忙进来禀报:“殿……殿下……”
那空中楼阁里的人忽然意味不明地问了句,萧瑟的声音不响。但他有内力,是以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老七,你怎么被雷劈了?”
萧羽的脸色铁青。
坐在豪商这边的沐春风饮了一口酒,感慨道:“果然是不用手的。”
一想到秦筝就要教他那神乎其神的御剑术,他兴奋得不得了,巴不得今天就跟着他们去雪落山庄。
空中楼阁里,秦筝咬着汤匙,冷哼。
屋顶上,出门转了一圈的玄鹤唳天遁入夜色朝雪落山庄的方向飞了回去。
十五盏的下酒菜已经上完,但下帖设宴的人仍旧没有露出他的目的,应邀而来的人耐心快磨尽了。
秦筝听着那些细碎的声音,“你真的不请他们上来吗?”
就算她不太懂朝政,但也知道这是个拉拢的好时机。
第70章 明德帝
▍既然定下了,就叫礼部择日过礼吧。
萧瑟不紧不慢地举着筷子给她夹菜,她的右手不灵便,吃饭只能像个孩童一样用勺子,不好夹的菜都得旁人帮她夹进碗里,“他们以为我把他们请来,是要和他们谈判,威胁或者收买他们,最后获得六部以及天启豪商的支持,但他们也太小看我了。”
“我把他们邀请来,只是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话里满是傲气,他是不可一世的六皇子,他的确有资格这么做。
这场千金之宴从黄昏一直到月升,主人家终于端着一杯酒走了出来,朗声道:“我来为大家敬酒!”
秦筝跟在他身旁,手里端着一杯茶。
兰月侯轻啧了一声,“知道的是永安王下帖请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永安王成亲。”
十六道白衣忽然从场边掠出,他们腰间挂着刀剑,面容无一例外都年轻俊郎,稳稳地落在了那由千金所铸的台上。
白衣雪月城!
萧瑟在空中楼阁之前,十六袭白衣在后方千金台之上,萧瑟举杯,“敬大家!”
十六人同时拔剑。
“殿下!”白王身边的书童感觉不妙,“我们先行离开吧。”
萧崇听到了那清脆的拔剑声,摇头道:“朝中百官,天启世家全在此地,他不敢乱来的。”
萧羽冷笑着看着台上,“如果你能看到此情此景,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乱来了。
这比起提剑杀到太安殿,也差不了多少。”
十六名雪月城弟子每两人对剑而立,剑起剑落,剑身上闪着流星般的光芒,身形若穿蝶飞花,步伐轻盈若绝世舞者。
乍看之下,是一场好舞。
直到一人提枪而出,一步跃上千金台的红色大鼓,长枪舞动,每一下都重重地敲击着那大鼓,声若雷霆,震惊十里。
优雅柔美的舞蹈顷刻转变。
“这是什么?”太师董祝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浑身热血上涌的感觉了。
兰月侯沉声道:“若依剑舞。”
上谱曰云门,行云流水,闲情漫步。
下谱曰杀阵,杀气横行,千里可闻。
在朝百官,天启豪贵,如何能经得住这战鼓擂动,千军之舞。
这是要……杀了他们吗?
萧瑟举杯一饮,望着台下满座慌乱的宾客,冷冷一笑。
“不是说不打架?”秦筝在他身边悄悄地问。
“不打,就吓吓他们。”萧瑟抚了抚她肩头,“阿筝你看,那些脸色惊惧的,不是心里有鬼,就是胆小懦弱,不值得结交。”
“再看那些处变不惊的,诸如我那两个兄弟,乃心思深沉之辈,又如国师和太师,心中坦荡,风雨无惧。”
“当然,还有如你徒弟那样的,好奇感慨。”
秦筝顺着他说的一一看过去,微微点头。
鼓乐一停,原本表面上还热闹喧哗的盛宴。忽然变得无比安静,两方相对而立,仿佛对峙一般,台下有不少宾客背后已经爬满冷汗,稍一松神就能从凳子上滑下去。
赤王萧羽冷哼了一声,拂袖起身就朝门口走去,一把雪光四射的剑插在了他即将要迈过的门槛前,霜白的剑气在他脚前划出一片寒霜。
雪白的道袍轻飘飘地落在剑柄上,“老七,还没说走呢。”
萧羽一听那声老七就觉得窝火,一个礼部还没过礼,圣旨还没落笔的黄毛丫头,也敢对他如此放肆!
区区一个小剑仙,他难道还怕了不成!
“不服?”秦筝歪了歪头,“叫你爹来打我呀!”
满座宾客倒抽一口凉气,赤王萧羽,他爹不就是明德帝吗!
不得了,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道姑怎么和永安王一样狂?
连雷无桀都忍不住悄悄戳了戳萧瑟的袖子,“小先生这么说没事吧?”
萧瑟挑了挑眉,“她说的又不是我爹。”
哪还有哪个爹?
“雪月剑仙、道剑仙、儒剑仙都见过了。”秦筝屈身蹲在了剑柄上,笑道,“连怒剑仙前不久我也遇上了,你把你义父叫来呗!”
孤剑仙洛青阳。
萧羽冷笑一声:“我义父岂是你这样的人想见就见的!”
“好说。”秦筝跳到了地上,松间云鹤顿时握在了她的左手上,“打了小的老的总得出来找场子,我把你打一顿,你义父说不定能挪挪窝。”
“小先生把赤王打了也没事吗?”雷无桀又忍不住戳了戳萧瑟的袖子。
萧瑟把袖子一收,丫头扯他袖子就可以了,这夯货扯什么扯。
他丢过去一个嫌弃的目光,有什么大不了的,在天启城。就算秦筝拆了皇宫的墙,他都能给她兜底。
赤王府在千金台外候着的侍卫当即要上前将她围住,秦筝往后扫了一眼,手指在剑身上叩了叩,一道剑风扫过,一群侍卫立刻被掀得七零八落。
萧羽脸色难看,回过头去看那正在看戏的萧瑟,“六哥,你确定要纵她如此?对当朝王爷举兵,可治不敬之罪。”
『何来不敬。』萧瑟冷嗤一声,“叫嫂子。”
嫂子教育不听话的弟弟,天经地义。
什么嫂子!
萧羽才不买萧瑟的账,他高声道:“今日礼部尚书、大理寺卿和御史台皆在这里,没有圣旨亲封,这女子不过一介布衣,我若要拿她问罪,你有什么理由拦我。”
被点到名字的人肩膀微微一抖,相互之间传了传视线,却无人敢出声。
两个王爷当庭斗法,他们谁都不想公然插手。
萧瑟只是微微一笑,“用不着圣旨,我说是就是。”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往重了说甚至有谋逆的味道。
兰月侯觉得自己作为皇叔应该在这时候说点什么,他刚咳了咳嗓子,远处就传来一道鲜明的铁蹄声。
这是战马的脚步。
萧瑟挑了挑眉,飞身一跃来到秦筝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一叩,松间云鹤立刻回了鞘。
不光是萧瑟,所有的宾客都起身涌到了千金台门口,面色谨慎。
长街的尽头,一辆巨大的马车终于显露出了它的身形,整整六匹黑色的夜北马拖着那辆金色的巨大马车缓缓朝着千金台行了过来。
就算沐家号称青州首府,坐揽敌国之富,他们的马车也终究只能用五匹马,再多一匹也不可能。
因为六马之车,天下只能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马车之旁,还有跟着马车快速行进着的武士们。
他们的肩上纹着精美的虎首图案,代表着他们的身份——虎贲郎。
车夫轻轻地挥着马鞭,似乎并不着急,他一身银甲,映着月光闪闪发亮,身上背负着那把精美的银色长刀,也展现了他非同一般的身份。
众人大惊,心中涌现的名字让他们脑海里全是不可置信。
马车到了眼前,车夫率先走了下来,走到最前后退到了一边,马车的帘幕随即被拉开了,四个人从上面走了下来,一人手着端着香炉,一人手里捧着典籍,一人拿着镇国宝剑,一人举着传国玉玺。
掌香监瑾仙、掌册监瑾玉、掌剑监瑾威、掌印监瑾言。
第五人从马车中走了出来,那人一身紫衣蟒袍,眉宇间隐有威严,两道眉毛已经雪白,他站在了四位大监的身后,沉默地望着千金台前的众人。
大监,瑾宣公公。
马车上竖挂的神鸟大风旗猎猎飞扬,整片街道无比安静,没有人敢说话,因为瑾宣公公还没有开口说话。
瑾宣大监双手拢在袖中,朗声道:“陛下驾临!”
千金台前所有的人立刻弯下了膝盖,没有人有犹豫。就连面圣可不跪的太师董祝和国师齐天尘也弯膝跪了下来,这就是此刻马车中的那个人带来的威严。
“恭迎陛下!”
只有两个人除外。
秦筝是被萧瑟拉着没有跪下去的,她看着那面熟悉的神鸟大风旗,有点尴尬地想,儿子没打着,干爹还没蹦出来,亲爹倒是蹦出来了。
萧瑟学着瑾宣公公的样子,双手拢在袖中,望向瑾宣,仿佛就像对峙一般。
其他人依然匍匐着,因为马车中的那个人还没有叫起。
马车的幕帘再度被人掀起,却没有人从里面走出来。只有一个带着几分疲倦的声音轻声地说道:“你回来啦?”
萧瑟点头,“我回来了。”
“孤为你造了一座永安王府,择日就住进去吧。
你现在已经是个王爷了,也得懂些规矩才是。”
萧瑟应了声好,秦筝悄悄皱眉,他们要搬家了吗?
“据说你现在称自己为萧瑟,为什么?”
“好听。”萧瑟顿了一顿,“和阿筝的名字也配。”
“阿筝?”马车里的人轻轻念了这个名字,“之前你皇叔说你带了个姑娘回来,就是她了吧。”
萧瑟垂眸看着旁边的秦筝,“嗯,就她。”
“上前来孤看看。”
秦筝抬头看了萧瑟一眼,后者揉了揉她的头,眸色温和且带着鼓励。
她迈步走近了马车,抬眼往里面看,旁边的瑾宣似乎对她这番直面天子的行为不太赞同,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马车光线虽暗,但秦筝习武之人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坐在里面的明德帝很是苍老,听说他病了,难怪气色不佳,“见过……”
她犹豫了一下,前头几个她可以跟着萧瑟乱喊,面前的天子……
萧瑟在后头轻轻挠了下她的脑勺,她扯扯唇,“父皇。”
明德帝愣了愣,随后看见她身后的男子嘴角微微上翘,停顿一瞬便嗯了一声。
皇帝都应了,还有谁说她身份不正。
明德帝看着模样乖巧的女孩,视线在她穿着的道袍上停留片刻,缓了缓,问道:“可曾见过她家中长辈了?”
“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