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亮不圆,远处只有一瓣月牙高挂。
“季梵?我关门了啊?留你一个人在外面了。”施微试探道。
见那人没有一丝动静,她渐渐愈发胆大地凑过去。直到离他近的能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看见他睫毛微微翕动,脸上因方才那杯酒泛起了一丝红晕。
她也不知为什么,在内心强烈的驱使下,她靠近他的脸,无声亲了他一下。
施微察觉脸有些微烫,亲完后立马坐回对面,用手安抚着自己紊乱的心跳。
心中想着,反正他醉了,他也不知道。
看着满桌子残局,她刚起身准备去厨房找东西来收拾。
起身那刻,她的右手被人一拉,眼前季梵的身影在她眼中突然无限放大,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只发觉两片唇瓣被温热和柔软覆盖而上。
对面的气息无声攫取着,她一时呼吸凌乱,脑中一片混沌乍开。
第二十九章
▍我也觉得你人还不错
温热的气息密密麻麻落在脸庞, 施微脸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她推开季梵,可对方把她抱得紧,她只能靠在他怀中低下头小声嗔怪道:“你这酒量还敢喝啊, 怕是喝多了吧。”
季梵看着怀中的人, 眉眼一弯,温声道:“没喝多。”
良久, 在施微的推搡下,季梵放开她,看着她脸红的如同暮色里的一抹残霞。
“你……那你亲我干嘛?”施微已经坐回自己那张小木椅上,山间晚风夹杂着泥草的气息缕缕拂过时, 她才发觉脸上的涌起的灼热稍微好一些。
风吹落枝上的花, 院落里每一处都被染上一层绯红。她用双手撑在膝前托住脸,不再去看季梵。
只发觉他朝自己靠近,声音又落下来,季梵话中带着一丝笑意反问她,“那你亲我干嘛?”
施微这才发觉方才的慌不择言给自己挖了个大坑,好像明明就是她先动嘴的啊。
可他还知道自己亲她,方才分明就是在装!
像狡黠的小狐狸被看透了心中的小心思,她发觉季梵的目光还在盯着她看, 明明是自己想占他的便宜,却被他算计摆了一道,施微心中像被小猫的爪子在挠,有点痒又有几分羞愧。
她只能像往常一般如同发怒的猫一样伸出手『张牙舞爪』去打他。
可没能像从前那般碰到他, 却被季梵轻轻抓住手腕,“你还想打我?”
顺手把她往自己身边一带, 施微又猝不及防又落入他怀中, 她脸上被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
周围安静地只能听见他悸动的心跳和话语, “我喜欢你。”
直到那次以为要失去她又失而复得以后,他才明白心中那一直作祟但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是她在身边就会安稳,看见她就会欢喜。
夜晚将至,看着山林间的鸟都争相落到树梢,他把这些话宣之于口,心中也像终于找到了归宿一般。
施微脑中此刻是一片炸开的烟花,绚丽又灿烂。
这声喜欢她一直都找不到时机说出口,也只能趁着他喝醉偷偷亲他。
但她没想到最先说出口的会是他。
她和季梵之间错过了一世,在那一世里,每个人都活得苦不堪言。
因为那一世,让他们分离的太久,久到最后一次相见时他只剩满身霜寒。
那些山河破碎、众叛亲离,那些遗憾和恐惧依旧会在一个个雷雨大作的夜晚悄然闯入她的梦中,在她心间仍是挥之不去的一片阴影。
看着眼前的人,她想,或许在从前的某一刻,他们早就离不开彼此。
如果前世能再早点……结局兴许就会不一样了。
“不要去想那个梦。”季梵知道她心中那丝无法抹去的噩耗,他只能尽他所能帮她走出来,“这里才是真实的。”
“好。”蓦然,施微偏头嘴硬道,“我也觉得你人还不错。”
“那你那日同我说兵部侍郎的公子和杨少卿家的三姑娘定亲是何意啊?”
施微当时还真当他是块木头,可如今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她是如何也不相信季梵到现在还不明白。
她今晚吃的亏可够多了,听到他又故意提及让自己下不来台的事,施微没理会他这句,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把碗收进去洗了。”
望年村近日有庄喜事,苏家的大姑娘苏慧要和林家二儿子林子玉成亲了。
村里一向邻里和睦,哪家有什么喜事各家各户一大早就过去了,帮忙的帮忙,凑热闹的凑热闹。
苏家和林家一个村东头一个村西尾,整个村子一路上都在敲锣打鼓接新娘子。
施微拉着季梵来苏家喝喜酒时,苏家不大的院落里已经被围的人山人海,远远地看见接新娘的轿子已经过来了。
苏慧生下来就没了娘,自小跟着老爹和祖母长大,苏老爹平日里一个不苟言笑的大男人见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要出嫁了,也趁人不备时转过身去躲在旁边偷偷抹眼泪。
苏慧的祖母年过七旬,最是疼爱这个孙女,看着她从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转眼间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如今也要嫁人了。
接新娘的花轿来了,她还拉着苏慧的手一直舍不得放开。
旁边不少人打趣道:“老夫人,慧姐儿又不是不回来了,几步脚程的事,您要是想慧姐儿,便是日日去林家看她也不成问题……”
施微站在一旁看见苏老爹和苏老夫人拉着苏慧眼中满是不舍,她不由得想起了前世自己出嫁。
那日金陵城十里红妆,她在一片谄媚和贺喜声中辞别父母,望着她的家人,她自小生活的地方,在富丽堂皇的马车渐行渐远中变成一粒粒虚影。
可她还不能哭,教习嬷嬷凶神恶煞地盯着她,说哭了乃为不祥,是要治罪的。
那日晚上无人之时,她才敢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可外面站着好多人,她也不敢哭出声音。
此刻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也红了几分眼眶。
季梵察觉到她不同方才那般兴奋了,问道:“怎么了?”
施微眨了几下眼睛,酸涩的眼睛得到滋润,又恢复如初,她道:“将来我要是嫁人,我也舍不得我爹娘。”
季梵拉紧他的手,“到时候你若想你爹娘了,你开个门不就可以回府?”
施微当即反应过来,甩开他的手,小声道:“说什么呢你?谁要嫁给你了?”
林子玉生的仪表堂堂,性子温文尔雅,腹中也是个有些学识的,听闻去岁刚中了举人。
村里人人都道他是个有前途的,日后说不定能同那姜家儿子一样当个官。
他与苏慧自小相识,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了。
苏家倒也不是图他什么,苏老爹单看着两个孩子都相互喜欢,林家这个儿子又心眼好,对苏慧也是百般体贴,没曾想一问,林家倒也有和他家结亲的意向。
林子玉有功名在身,前途一片坦荡,却毫无看不起苏家的意思,林夫人只道打小就看着苏慧长大,是个乖巧懂事的姑娘,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做长辈的倒不如成全这对佳人。
锣鼓声渐近,林子玉亲自下马牵苏慧上轿,这对佳人浓情蜜意惹得周围人一派艳羡。
阿桃今日用红头绳绑了两个辫子,一路跑着过来,正巧赶上苏慧上轿,她看到施微后便逆着人群往她那边挤。
“苏慧姐姐真幸福。”阿桃道。
施微摸着她的辫子,“阿桃将来也会像苏慧姐姐一样幸福的。”
阿桃灵机一转,冲她笑道:“等姐姐你嫁人,阿桃也要来喝喜酒。”
“你小孩子家家说什么呢?”施微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不知不觉来到春夏之交,大夫来看了之后说施微的身子已好的差不多了。
季梵问施微什么时候回京,施微想到京中的事还没解决,望年村这片世外桃源,纵使她再贪恋这般悠然自得的光景,也只能日后再来故地重游了。
这天晚上他们在打理屋舍,想着把一切整理好明日把钥匙还回去,后日就能走了。
施微来到厨房,看着摆放的锅碗瓢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能和季梵在望年村有一段这样的时光,这些东西以往她从来不曾碰过,如今却得心应手。
想到了这段日子来,他们送了苏慧出嫁,也算见证了这对才子佳人的一段佳话。
晴朗的午后跟着村里人去山间挖野菜,她与季梵徜徉在山间小道上,被下山的张婆子逮到他们手牵着手,还打趣他们成亲一定要请她去和喜酒。
连绵的雨天,干柴火堆积得潮湿,生火得生好一段时间。
赶上午后露出一丝太阳,她就把厨房的柴木搬去院里晒,没曾想打个盹的功夫又下起了纷扬大雨。
直到季梵回来把她叫醒时,柴木早已被雨水淋透了。
坐在院中,季梵拥她入怀说喜欢她,那日的心间炽热的跳动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一方小院子看花开花落,听鸟雀啼叫,比起在高门大院里看着京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不知悠闲自在了多少。
这里得时光过得很慢,处处充斥着人间烟火。
“季梵,等一切安稳后,我们再来这里。”
察觉到季梵进来,施微满是不舍对他道。
季梵也喜欢这个地方,与她在这里共度的这段时光,是只属于他们的记忆。
他开口道:“好,下次一定再来。”
到了离别的这天,相熟之人全都来送他们,张家媳妇拉着施微的手,说她走了以后没人听她诉苦了。
王老伯那日听季梵说桂花酿味道不错,又特地搬了两坛送给他们,道:“老头子我亲自酿的,可比上次那坛酿的日子久,味道也更不必说,你们搬这两坛走。”
阿桃这个小姑娘眼睛都哭红了,虽然平日子牙尖嘴利、油嘴滑舌,心里却是个重感情的。
“姐姐,你家在京中吗?”阿桃红着眼眶问。
施微四处学来的针线活缝的并不好看,她拿出一片绣好的海棠花送给阿桃,“我看你挺喜欢海棠花的,想着送你一个小礼物,别哭了,日后我接你去我家中玩。”
这边安抚好了阿桃,只见那边戚澜沧姗姗来迟。
『还好赶上了和你们道个别。』他喘着气道,“一路平安,照顾好自己。”
渐行渐远之时,施微知道这段日子真正地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祁阳之行就正式结束啦!
第三十章
▍本欲今日是来提亲的
上个月宫中太后薨逝, 等他们回京时,正逢国丧。
除国丧之讯外,京中这些日子还有几件大事发生, 一则是季嵘在北疆一战大获全胜, 前些日子回京复命,城中百姓都深知季家的功绩, 纷纷在街头城门驻足迎接。
可季梵赶回来还没见到他爹一面,季嵘又领了诏回了北疆。
二则也是上月南边的瓦赤族派兵潜入大景南岭境内,永仪帝又派其第三子李暄出兵南伐瓦赤族,如今战事吃紧, 虽未完全得胜, 可也传来了几件有利的消息。
三则乃是皇太子李昀被废,盘踞朝廷多年的东宫一党势力遭此重创也早已不复从前。
薛蔺被押送回京,三司连夜问审,永仪帝亲自审理此案。
薛蔺对李昀痛恨至极,没等动刑,就自己把这些年在祁阳勾结李昀行的恶事尽数交代的干干净净。
薛蔺此时只想让李昀彻底翻不了身,所以桩桩件件恶行,做过的没做过的, 都不忘攀咬他一口。这正合了永仪帝的心意,扯上东宫的越多,东宫一党就越翻不了身。
他想让萧家那些悖逆之心昭然若揭的乱臣贼子看看,大景还是他李家的江山, 他才是天下的九五之尊。
如今案子查明,证据已然摆在眼前, 如此罪恶滔天的罪行, 萧家若是再胡搅蛮缠, 那便是漠视朝纲,应一律惩处。
永仪帝一道圣旨把罪状告知满朝文武,皇太子李昀有失贤德,今褫夺皇太子之位,下狱关押。
就在永仪帝利用这一契机着手开始对付前太子一党时,大景这个漏洞百出的烂摊子又传来一件事。
此时还要从大景朝建国开始说起,当年皇帝年轻气盛又骁勇善战。
曾不顾朝臣劝阻多年间几番御驾亲征,把边境各国打得弃下城池接连败退而逃,大景朝的舆图江山也在他手上扩充到了最大。
其中被欺负地最狠的要数瓦赤族和东霖国,两座小国不堪重兵侵扰,纷纷让出了十二座城池,在帝年间曾年年向大景纳贡称臣,从不敢怠慢缺漏。
可到了先帝年间,先帝为保江山稳固,心中忌惮朝臣功高盖主、最后会意图倾覆他李氏江山,在暮年之时几乎杀尽朝中名将,只为稳固他子孙后代的帝位。
被一番洗劫屠杀,到了这永仪朝,朝中能上战场领兵打仗的朝臣早已不多。
瓦赤族和东霖国蛰伏多年,当了这么多年的孙子。如今眼看大景国力不甚从前,心中早已跃跃欲试想讨笔老债回来。
东霖国举兵进犯时,季嵘被派回了北疆,北疆那边离不开人,李暄又刚被派到南岭对抗瓦赤族,朝中竟一时无人堪以大用。
“哟……陛下息怒。”太监冯谊急忙跪下捡起永仪帝扔到地上的折子,拍干净灰又呈至案前。
这是渊西布政使递的折子,上面写的全是这几日东霖国进犯渊西,请朝廷立即出兵援助。
“真是岂有此理!”永仪帝身子越发不好,正猛烈地喘着气道:“你让朕如何息怒,那东霖国在渊西无恶不作,我朝中如今竟没有一人能堪以大任,咳……咳……”
冯谊连忙爬起来为他顺着气,“奴婢该死,陛下息怒……”
看着永仪帝气稍微顺下来,冯谊心中又生一念,试探道:“陛下,萧将军一向骁勇善战,陛下何不让他去渊西……”
萧今连,永仪帝冷哼一声,倒是把他给忘了。
此人乃萧皇后胞弟,早年间也随着军队上场打过几次仗,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军师才能。只是如今朝中无人可派,倒显得他独树一帜了。
永仪帝揉着紧蹙的眉心,本来可以安心处置了萧家,可如今这飞来的战事,倒让他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