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昶沉默半晌,唇角一勾:“真疼?”
阿朝霎时窘促起来,心虚地看着他:“都红了,你要不……帮我看看?金疮药也要擦的。”
谢昶目光从她泛红的膝盖移开,掀起眼眸:“阿朝,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我话也说了,吻也吻了,绝不可能假装没发生过。我既已对你动了心思,这辈子都不会只当你是妹妹。你若还想把我当成哥哥亲近,这不是在宽慰我,是在折磨我。”
阿朝急红了眼:“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我也没说不答应,你非要我现在回,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我哥哥都没了,你就不能让我缓一阵吗?”
她坐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心酸又委屈,谢昶沉默地看了她很久,然后将人抱起来,放到榻上去,从暗格中取出金疮药来,掌心缓缓在她膝上涂抹。
她哭得一颤一颤的,谢昶却只是一直沉默,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锋利的眉眼,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唇。
明明是朝夕相见的人,一夕之间却多了许多陌生的气息,以至于那布满薄茧的滚烫手掌在她膝上揉搓时,她也是强忍着心底的战栗。
可即便如此,谢昶还是看到她皮肤上起了细细密密的小疙瘩。
他垂着头,她便悄悄地、仔细地看他,直到余光瞥见他腰间悬挂的那枚长颈兽香囊,阿朝鼻子一酸,眼里再次叠上一层泪意。
他从没有收过旁人的香囊,却会将她绣得一团糟的东西当成宝贝挂在腰间。
两厢沉默好一会,阿朝才哽咽着先道:“那柔娈姑娘……”
既然一时间没法解决那个最棘手的难题,那就从边缘的小问题着手。
谢昶手上的动作停了停,沉吟片刻才道:“不认识,让她过来,只是想试探你的反应。”
试探她的反应?
阿朝脑海中忽然跳出苏宛如的那句话——“咱们就看个表演怎么了,他若一点都不生气,那才是不在乎你!”
阿朝眼睫颤了颤,难不成就是故意引她生气,就同他见她瞧那些威武的龙舟划手时的那种生气?
想看她……在不在乎他,吃不吃醋?
阿朝还是觉得不可置信,直到听到他叹了口气,“阿朝,我若真想着左拥右抱,也不会在旁人已经儿女双全的年纪仍旧一直未娶。”
阿朝紧紧攥着手,小声地问道:“倘若你一直找不到我呢,难道这辈子就不娶妻了?”
共感一事他不愿多说,只低声道:“也许吧。”
放在从前听到这样的答案,内心应该是悄悄高兴的,至少确定了自己在哥哥心中的地位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可她还是无法从妹妹直接过渡到哥哥心上人的角色,她仍是迟疑,“会不会是因为,你接触到的姑娘太少了,所以难得有个人日日戳在你眼皮子底下,就很容易滋生别的感情?”
他抬眸看她一眼,“除了你,我不会让任何女子日日戳在我眼前。”
所以这种情况根本就不会发生。
阿朝渐渐觉得掌心有些发汗,“那,你从前说的,心中有那一人,便再也容不下他人,是认真的吗?”
她现在就像一个赌场新手,不得不攥着仅有的筹码去拼一把,可在孤注一掷前必须提前打听好所有的规则,否则稍有不慎,就是满盘皆输。
谢昶漆沉的眼眸慢慢抬起,对她的顾虑也都一一回应:“我若不打算认真,这些不该有的感情压在心底也就过去了,何苦说与你听?把你吓跑,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可我……你是知道的,我自幼顽劣,一直到今日也什么都没学明白,可你呢,年纪轻轻就已经高居首辅了。况且,我还在琼园那样的地方待了八年,”她眼神黯淡下来,到底介意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倘若不是爹爹碰巧救下你,我们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的交集,对吗?”
话音落下,脚腕被人紧紧握住,阿朝惊得屏住了呼吸。
谢昶直直地看着她:“我自幼带你在身边,学不好是我的失职,后来战乱之中没有护好你,亦是我的责任。真要追究起来,我才是那个罪该万死之人。”
阿朝心口微微触动,慢慢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攥着身下的锦垫,手指一点点陷进去。
见她久久沉默,谢昶静静凝视着她,问道:“还有什么想问的,也一并问了吧。”
这话在阿朝听来,居然有种等待最后宣判的感觉。
其实柔娈的事儿一解释清楚,哥哥就还是她心中的盖世英雄,他没有红颜知己,也没有辜负嫂嫂,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说起来,小时候镇上可有不少小姑娘瞧瞧跑来看哥哥,他那时候书读得好,相貌俊美,一身清冷的少年气,他也从未正眼瞧过谁。后来的含清斋,个个都是模样、家世顶好的高门贵女,他上来就给人一个下马威……澄音堂这些年,更是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
平心而论,这世上哪里还会有比哥哥更好的男人呢。
原先她也想过,他若想对谁好,贴心与耐心都会给到极致,也想过将来被哥哥深爱的嫂嫂,会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人,毕竟他连对自己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都能够好到极致。
“也没别的了。”阿朝闷着脑袋说道。
该问的都问了,答案也都无可指摘,可她就是没做好把哥哥当成一生伴侣的准备。
谢昶却是心中一紧,“没别的要问的,然后呢?”
他这一问,手上的力道也不由得放重,脚腕何等敏-感的地带,阿朝甚至被他攥得一哆嗦,脸颊不禁泛了红。
“你若是还嫌我问得少,那就还有最后一个……”
“你说。”
她错开那道灼灼的目光,抿抿唇道:“我没同男子接触过,能不能先只是试一试,倘若试过之后发现不行,我们便将这段经历通通忘掉,继续做兄妹,你能答应吗?”
“能。”
阿朝眉心一跳,没想到他这么快答应,“你可以再考虑一下的。”毕竟鲜少有人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吧。
谢昶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用考虑了。”
阿朝讷讷地点点头,反正也是试一试,这样一想,似乎整个人也轻松下来,可以先试赌一回,就不用考虑血本无归了,横竖没什么损失,输了就继续做兄妹。
谢昶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从现在开始吗?”
阿朝脸颊一红,话说到这份上,今晚开始和明天开始又有什么分别。
她轻轻点了个头,便看到男人缓缓起身,深邃硬朗的面容在眼前放大,男人温热的呼吸夹杂着淡淡的雪松气息慢慢笼罩下来。
“那我,可以吻你了吗?”
作者有话说:
可以!可以!可以!
第54章
尽管做好十足的心理建设,当他滚烫的唇覆上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还是不受控制地瑟缩一下。
“阿朝,别紧张。”
“闭上眼睛。”
他的嗓音像摄人心魄的曲,一点点抽走她的意识,闭上眼睛,身子就不自觉地软了半边。
仿佛陷入了另一个旖-旎的世界,视觉隔绝,温热的触觉便在此刻放大数倍,男人的气息慢慢欺近。
这是与先前全然不同的吻,炽热的唇舌混着着清冽的酒香,在唇齿间含蓄绵长地厮磨,贝齿被一点点撬开,包裹住她的湿热小舌轻一下重一下地吸吮,而他的手掌轻轻覆压在她后颈,恰到好处的温柔,让她无力抵挡,被他牵动着,竟然也开始生涩地回应,只是才探出的一点舌尖,就被他突然发狠地攫住,她吓得赶忙揪紧了他腰间的衣衫,他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于是那带着沉沉欲念的喘-息才再次压制下来。
她的身体小小软软的一只,在他灼热大掌下轻轻地颤栗,内心的渴望就像关在笼中已久的困兽,嗅到一点血腥的气息就能让他彻底发狂,怕吓到她,却又不能立刻展示出兽性。
渐渐地,他额间浮起一层细汗,呼吸越来越重,可血脉中所有蛮狠可怕的冲动只能深深压下。
唇齿交缠的罅隙,她趁着一丝喘-息之机喉间小声唧哝了一声“哥哥”,却不知哪里触动他,舌尖竟然发狠抵入,将她所有的娇声碎语一并吞咽入腹。
肚里的鱼泡烧得滚烫,这时候说要出恭一定很扫兴吧,她只能强忍着,忍到最后竟是不自觉地哆嗦,男人这才缓缓停下这个吻。
阿朝慢慢睁开眼睛,这才看到男人的眸光深得可怕,却又带着无尽的眷恋,好像隔了数年第一次见她,才要将她整个人深深望进眼睛里。
阿朝的双臂环住他脖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慢慢与他对视。
头回以不一样的身份看他,竟然有种陌生的欢喜,哥哥生得这般好看,往后居然就是他的人了,他所有的包容、温柔、体贴,往后也全都是给她一个人的。
她的所求,就是长长久久陪在哥哥身边,如今却好像以另一种形式实现了,被他喜欢的感觉似乎也不差。
一室烛火温暖摇曳,落在少女明澈的杏眸中如同跳动的星光,谢昶的指尖摩挲在她眼尾、耳后,触手都是她细腻柔软的雪肤,仿佛生来就是让人怜惜的。
温热的气息再次覆上,这次却没有吻她的唇,而是顺着她眉心、眼尾、面颊、鼻尖一点点亲吻下来,最后贪恋地在她唇面轻轻一碰。
尽管这一碰极轻,阿朝却能感受到他几乎沸腾的呼吸。
哥哥似乎……真的很喜欢他。
谢昶指尖抬起她下颌,凝视她许久,才沉沉地问道:“阿朝,喜不喜欢我这样?”
被他吻得晕乎乎的,再一听到这低哑萦回的嗓音,阿朝不由得羞红了面颊。
春娘同她讲过,亲吻才是男女之间最能表达爱意的方式,必要时十足的喜欢才不会抗拒,比任何更进一步的亲近或许都更要亲密。
她没有抗拒,居然还有点小小的雀跃,她抿抿唇:“我……可以抱抱哥哥吗?”
男人的眸光越发沉下,良久才从喉间吐出一字:“好。”
她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轻轻环住他腰身。
从前抱哥哥,最大的感觉是安心,可此刻头回以恋人的身份与他亲近,安稳中压抑着几分属于男人的独特气息,以至于与他相依偎时竟然不由得轻微地颤-栗,而他掌心覆在她削瘦的肩膀,隐隐克制着什么,压得有些紧,却不疼。
她靠在他怀里,一点点从心底尝试着完成兄妹到恋人的过渡。
可才抱了一会儿,浑身的血液却陡然升温,男人的怀抱热烘烘的,她又觉得自己变成了沸水里的鱼。
“先过去用膳吧。”
还没等她开口,后背被拍了两下,便听到他胸腔震动发出的低哑声音。
阿朝面颊也热得厉害,连耳根都泛了红,听他这一说,赶忙点点头,“好。”
回到膳桌,谢昶眼底的热度才慢慢消停。
其实哪有什么冷心禁欲,不近女色不近的只是不喜之人,真正日夜肖想的人在身边,哪怕只是她温软的面颊贴着自己,也根本控制不住膨胀的欲念,想要将她狠狠吞吃入腹,怕再这么抱下去迟早会出事,他才率先开了口。
来日方长,他们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相互磨合,不急这一时。
五月以来,天气一日较一日炎热,含清斋的课程也暂时告一段落。
阿朝的算术如愿以偿继续拿到前三,其余几门课程也都保持在甲等,算是给上半年的课程画上圆满的符号。
阿朝这几日也没闲着,四月初她在棋盘街瞧上一间急转的羊汤铺子,听说寒冬时生意很不错,后来换了掌柜,口味不如从前,店内也一日日萧条,再加上昂贵的租金,掌柜为了节省成本开始又偷工减料,到了初夏,就更是做不下去了。
原本计划在秋冬开铺子,可这急转的羊汤铺位置很好,左右连着茶坊与糕饼店,环境不算污糟,且方圆十家没有同类的胭脂妆粉铺,属实是过了这村没这店,阿朝十分心动,便将铺子赁下来,交了一年的租金。
铺面不大,原本的羊汤店也不过只能放下四五张方桌,对于她这样的新手,正适合拿来练手,生意不好也能总结经验教训,不算亏大,若生意不错,来日再做大做强。
店面修葺、制作妆粉,还要请掌柜、工匠和伙计,一通忙活下来,到五月下旬,棋盘街上的羊汤铺焕然一新,挂上了“媚花奴”的牌匾。
小小的妆粉铺,做不到像京中那些大的胭脂铺子样样俱全,阿朝只按照琼园的方子,挑了几样不会出错,又能涵盖女子所需的妆品找匠人加工,主打的胭脂膏与店铺同名,再推出珠光粉、玉容膏、蔷薇露等几种特色妆品。
一开始店内生意冷清,因着先前是做饮食生意的,且几乎都是男客,突然改做姑娘家的生意,来往的客人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
阿朝坐在巷口的马车内悄悄观察,居然看到两个天命之年的大爷捋着胡须,站在门前欣赏牌匾上的题字。
当然了,“媚花奴”三个字可是当朝首辅亲笔题书,好一通撒泼打赖求来的,岂能不好?
直到七日之后,隔壁买点心的姑娘慢慢注意到这家环境雅致的妆粉小铺,加之新店开张的赠礼,铺子开始有了人气,但也只是稀稀落落的几人,一日的盈利远远不如铺子的租金。
临近六月,气温越来越高,姑娘们在家中避暑,更不愿意出门了,阿朝也有些泄气。
谢昶虽不懂姑娘家的玩意,但根据他自己的心得体会,也适时帮她分析,“新店起步难也属寻常,一来大多顾客都有自己惯常光顾的几家,不愿尝试小店新品,倘若光靠口碑,短时间内很难招揽客人;二来据我观察,你自己常用的那盒胭脂,半年了还没见底,你尚且如此,可见胭脂虽为日常所需,可撇去京中贵女不谈,寻常人家女子至少三月才购买一回,此物亦非急用之物,刚开始很难生意兴隆。”
阿朝坐在马车内,撑着脑袋冥思苦想,“有什么突破的办法吗?”
谢昶思忖片刻,“正如酒楼一时有一时的菜品,成衣店四季更新衣物,你们姑娘家的妆粉,可有应季之物?”
阿朝恹恹地想:“其实夏季天气炎热,面上脂粉很容易脱妆,有些姑娘怕麻烦,干脆戴着帷幔出门,也不敷粉了,难道我这时机选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