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百块钱是明年的口粮。
有些知青家里边非但帮不上忙,还指望着他们拿钱回家。
蔡明敏就是其中一个。
她拿着毛线坐在炕上就开始织毛衣。
“敏敏,过年你回家吗?”叫李桃红的女知青问。
蔡明敏轻轻摇头:“我们家在南边儿,回去一趟的火车票有好几十块钱。我这一年才赚了一百多块。其中一大部分都邮寄回去给我妈了。回去一趟,明年的钱就不够吃饭了。”
李桃红闻言,情绪也低落下来。
能下乡当知青的姑娘,不少都是家庭条件不够好的。但凡有点条件的都在城里找到了工作。
整个知青点儿的姑娘都在默不作声的织毛衣。
只有赵红梅躺在被子里,背对着众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鹿小溪他们进了院子,冯京墨把院子门关上,林深就直起腰。他伸手把儿子抱过来,抬脚往屋子里走。
鹿小溪回头,还以为冯京墨会愣住,没想到这小孩儿挺机灵,什么话都没说就跟上了,倒显得她有些多此一举。
现在的小孩儿怎么这么鬼精灵?
进了屋,林深把儿子放在炕上,发现这小子好像有点傻。
林见鹿不是傻,是彻底呆住了。
上辈子,他爸身边有条狗叫冯京墨。冯京墨只听他爸一个人的话,他爸让冯京墨往东,冯京墨绝不会往西。
他爸死了,家里所有财产都交由冯京墨打理。
不管他怎么闹,冯京墨都不允许。
如果说上辈子林见鹿最恨的人,除了那个女人之外,那就只有冯京墨了。
他一直以为冯京墨是他爸从外边儿捡来的孤儿。
直到这辈子才搞清楚冯京墨的来历。
原来冯京墨的妈妈,曾经救过他妈。
这么一想,上辈子的疑惑就全解开了。
想到冯京墨上辈子那么狗,跟这辈子的他爸爸有的一拼,林见鹿林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未来惨淡。
“鹿宝怎么了?”
鹿小溪凑过来,发现儿子有点呆,担心地问:“深哥,孩子不会被吓着了吧?是不是吓傻了?”
回过神来林见鹿,听见他爹说:“怎么办?以后可能要麻烦京墨照顾弟弟了,弟弟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林见鹿宛如晴天霹雳?
什么玩意?
凭什么上辈子冯京墨管他,这辈子冯京墨还要管他?
他不服气!
冯京墨没想到自己才加入这个家庭,就要承担起这么重的担子。
小家伙格外认真地说:“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弟弟的。”
“你可以叫我爸,也可以叫我叔叔。可以叫阿姨,也可以叫妈妈。京墨,从今天往后,你就是我们的孩子,明白吗?”
冯京墨低着头,用力点头,发出浓浓的鼻音:“嗯。”
鹿小溪也跟着鼻子一酸,扭过头偷偷的擦掉眼角的泪:“我先去做饭。”
她转身出去,站在外屋,才偷偷地哭起来。
没多久,林深也从里屋出来:“哭什么?难道不是应该高兴才是?”
“要是冯嫂子早点知道冯家那个李老婆子不是她婆婆,是不是就不用忍受李婆子的欺负了?”那么好的人不应该死的那么早才是。
就算不是亲婆婆,她也把冯正养大了。
“可她害死了冯嫂子啊!”
鹿小溪声音压的很低很低,害怕被孩子听见,身体却愤怒的在颤抖。
林深紧紧抱着她安慰:“坏人会受到惩罚的。”
“真的吗?可是这么多年,我也没看到龚鹤翔受到报应啊?”鹿小溪的脑回路有时候和正常人挺不一样的,这点林深比较佩服。
他听见鹿小溪提到她生父,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或许在等鹿姨回来后,亲眼见证那一刻。”
鹿小溪擦擦眼泪,赞同地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今天中午我们就吃的丰盛一点吧。”
“好,辛苦小溪了。”
林深看着鹿小溪打开碗架子,把放在下面的菜和肉拿出来,洗干净放在菜板子上开始切起来。
鹿小溪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
这会儿平静很多。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做点好吃的,让京墨那孩子多吃点,看看那孩子比同龄小孩儿矮了那么多。
林深进了屋,看到冯京墨正在炕上和林见鹿大眼瞪小眼,再看看林见鹿那一脸绝望的表情,微微挑眉。
看来那小子早就认识冯京墨。
就算没有鹿小溪,他也会带走这个叫冯京墨的孩子。
命运的齿轮在转动,但就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京墨,弟弟叫林见鹿,小名叫阿见。不过,他妈喜欢叫他鹿宝,听着是不是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林深的语气很平常,像是在和同龄人聊家常一样。
冯京墨衣服有点脏,他还不会洗,小小的人儿坐在那里,认真地听林深讲话。
“鹿宝很好听。”
林深唇角过浮起浅笑:“鹿字好听,用在阿见的身上,有点可惜了。”
林见鹿:“……”
再说一遍,阿见不是他的名字。
上辈子没人叫过,这辈子也没人叫过。
“阿见也很好听。”冯京墨顺势说。
林见鹿气的磨牙床子。
见风使舵的冯小人!
狗腿子,马屁精!
呸!
林深瞅着儿子愤怒到扭曲的小脸,心里嫌弃的啧啧两声。
喜怒形于色。
这孩子不只是智商不行,定力也不行。
一个蠢字,都不足以形容他。
鹿小溪做饭之前,烧了一锅热水。
把洗澡盆子拿进来,喊来林深:“深哥,水烧好了,你给京墨洗个澡。我去给京墨那两件衣服过来。”
“来了。”
林深把洗澡盆子拿进来,放在里屋地上,鹿小溪把热水倒进去,又兑上一点凉水,就出去了。
“小溪。”
林深追出来。
鹿小溪回头:“啊?啥事儿?”
林深看着鹿小溪单纯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这种保密的事情还是他来做吧。
“没事儿,你忙你的,我给孩子洗澡。”
林深也没提醒鹿小溪,她现在把衣服拿过来,其实就已经露馅了。相反,他要是说了,鹿小溪就会意识到,自己露馅的地方特别多。
所以还是不要说的好。
林深心中也有些猜测,是不是只要他在鹿小溪面前装作不知道,那个为鹿小溪提供这些东西的人就不知道它已经暴露了?
这样一来鹿小溪也就会没有危险?
“京墨,脱衣服,进来洗澡。”林深进屋,瞅着还没接受现实的儿子,伸手帮冯京墨脱衣服。
冯京墨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我自己来。”
“我帮你快一点。”
林深熟练的给孩子把衣服扣子解开。
冯京墨低头,看着那双很白,没有任何污垢的手,悄悄地把自己的手藏起来。
林深装作没发现小家伙的小动作,把人扒光之后,让京墨自己坐在盆儿里,开始给他搓背。小家伙很白,没有看上去那么黑。
冯嫂子还活着的时候,冯京墨也是整个村子里最好看的孩子。
白白净净的,穿的也干干净净。
盆子里的水没一会儿就脏了。
冯京墨害羞的耳朵都是红的。
他也有洗脸,可是家里没有柴火,他舍不得烧热水洗澡。
后院。
鹿小溪进去就考试,先考几何,后考代数,想到家里的钱不够,又把物理也考了。
考完勉强及格,赚到三百块钱。
鹿小溪到里面去买衣服,男孩儿的衣服很贵,一条裤子鹿小溪都买不起。
“怎么就没有打折的衣服?”
鹿小溪嘴上嘀咕,打算先去给孩子买秋衣秋裤。
她发现一个角落里,堆着不少衣服。
上面有个牌子写着:「五块钱一件,有瑕疵,出售概不退换。」
五块钱?
这也太便宜了!
鹿小溪跑过去,发现裤子的颜色不好看。要么全都是灰色,要么都是淡青色,再就是乳白色,反正都是不起眼的颜色,看上去旧旧的,实际上都是新的。
这些必须买!
“现在买了也不吃亏,等到京墨穿完,以后还可以给鹿宝穿。很划算!”
鹿小溪买了几条京墨现在能穿的秋衣秋裤,又估摸着京墨的身高,买几条再大一点能穿的秋衣秋裤。还有军绿色的小棉裤和小棉袄,竟然也都是五块钱。
鹿小溪就跟捡到宝似得。
不仅给京墨买了两套,还给鹿宝买了一套。
就在鹿小溪抱着买好的衣服打算走的时候,她看到旁边有一款特价产品。
「五块钱两套,特价棉袄棉裤。」
就是棉袄和棉裤都是碎花的。
看那样子应该是小姑娘穿的衣服才是,鹿小溪也不嫌弃,直接拿在手里:“刚刚只给鹿宝买了一套,这两套五块钱虽然是小姑娘穿的,但是真便宜。现在就是去百货商场买,都买不到这么便宜的。”
“小商还真是良心!”
鹿小溪抱着东西,从另一边下去,忽然看到卖香皂的地方,又走不动了。
“小溪,你会熏衣服吗?”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下意识浮现林深说的这句话。
香胰子也是香的。
她妈那个很臭美的女人懒得熏香,就自己做了好多香胰子,把它们放在衣柜里,然后整个衣柜里的衣服,都是香喷喷的。
鹿小溪拿起一块比衣服还贵的香胰子闻了闻。
味道竟然是薰衣草味道的。
鹿小溪没见过薰衣草,但不妨碍她喜欢这个味道。
她算计着自己今天赚的钱,默默地装了好几块香胰子在兜里。
买完东西回去,鹿小溪听到林深还在给孩子洗澡,就站在外面喊:“深哥,你来一下。”
林深从里面出来,看到抱着很多衣服的鹿小溪,嘴角忍不住一抽。
“那人是不是住的离咱们很近?”林深每天都在替鹿小溪找补。
鹿小溪一呆,真惊喜的问:“深哥,你真的太聪明了!这都知道!”
但是也太好骗了点。
以后,深哥要是出远门,她可要跟紧点。
防止深哥被人家骗走。
“你出去这么一会儿就回来,我还不知道吗?”林深接过衣服抱着进屋,放在炕头上热乎着。
“深哥,还有这个你也来拿一下。”鹿小溪把香胰子递给林深,“用这个给京墨洗澡。另外几块放在衣柜,到时候衣服就都是香喷喷的啦!”
难为鹿小溪还记得这件事儿。
林深把香胰子接过去,低头看着已经被拆掉包装,只剩下里面一层细腻的纸的香皂,忍不住叹气。
这也就是他,才会一直“没发现”任何问题。
“深哥,你快点洗,我要炒菜啦!”鹿小溪把馒头热上,往里面放了点煤,冲着里屋喊。
“好。”
林深蹲下,拿出香胰子。
冯京墨看到香胰子,知道这东西很贵的,就说:“我不用做这个。”
“不用这个洗不干净。”林深不由分说,用香皂给他洗了一遍,然后把孩子捞出来放在椅子上。“我去倒水,再给你洗一遍。你等一会儿。”
林深弯腰正要端盆子,一只小手透过门帘伸进来,把盆子往外拉。
“我来。”
鹿小溪吭哧吭哧的拖着盆子。
林深掀开门帘,把盆子端起来:“我自己来比较快一点。”
“深哥,你行吗?”鹿小溪伸着手就要帮忙。
被鹿小溪质疑很多次的林深,直接端起盆子出去,把水泼在靠墙根儿那块地方。转过身看到正张着嘴,满脸担忧地鹿小溪。
他走过,捏捏鹿小溪的脸蛋,等进了屋,才低声说:“你觉得这几个月汤是白喝的?”
“可是大夫说……”
“我身体是要养着,但也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林深把盆子放在屋子里,往里面倒上热水,又兑上冷水,试了试水温,才把冯京墨抱进去。他拿出香胰子,又给冯京墨洗了一遍,洗的干干净净的,把孩子抱出来放在炕上。
擦干净之后,从鹿小溪买的衣服里,挑出一身合适的衣服,给孩子穿上。
“这衣服太好了。”
冯京墨眼睛红红的。
林深不是很会哄孩子,语气平铺直叙:“衣服就是给人穿的。给谁穿,是家里大人说的算的。”
最后军绿色的棉袄和棉裤穿上,小家伙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林见鹿躺在哪里,手里抱着奶瓶子,生气的喝着,眼睛都在冒火星子。
这就是冯京墨!
洗完澡之后,跟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冯京墨!
他绝不会认错!
哼!
他要把冯京墨赶出去,绝对不会让冯京墨成为压在他头上的第二座大山!
“你先坐在炕上看着点弟弟,有什么事儿就喊我。”
林深拿着脏衣服从里面出来,把它们都放在洗澡的盆子里,蹲下来开始洗衣服。
鹿小溪回头看到这一幕,忙说:“深哥,你放着我来洗。”
“只是几件衣服而已,用不着你。”
棉衣不好洗。
力气小一点的根本就洗不动。
林深拿着搓衣板,洗的很卖力。
鹿小溪拿着菜刀站在旁边,幽幽地说:“深哥,棉袄和棉裤是要拆完了再洗的。你这样洗……哎!算了,你就这么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