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已经是正式工了，工资比之前多了不少。就算你不来，我们家人也是天天喝这个。”
“转正了？”赵红霞有点迟钝的地说。
“是的。”
“那真好。”
赵红霞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鹿小溪故作兴奋地跟赵红霞说：“红霞姐，还有件事儿你不知道。这段时间你没过来，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
“什么事儿啊？”赵红霞心不在焉地问。
“我有稿费啦！一幅画现在是两块钱！”鹿小溪高兴地跑过去把自己的画稿拿出来，还有出版社那边邮寄过来的样刊，“你看看，这就是出版社的杂志，上面有我画的画。听说特别受欢迎。最开始他们没给我定价，谁知道第一期卖出去之后，就受到了不少的关注。于是给我定价五毛。结果，喜欢看这个画的人特别多，最后就涨到了一块。”
“真好。”
赵红霞羡慕地看着鹿小溪，发自内心地觉得很好。
“前不久，他们出版社的主编给我来信，跟我说我以后的画，一张是两块钱。我一天可以画四张，但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一个月也就只能画三四十张。”鹿小溪是真的特别高兴，“你算算我一个月能拿不少钱呢！比深哥赚的钱都多，最关键的是我外公外婆和我妈妈他们都有可能看到我的画。”
赵红霞听着听着，情绪也跟着稳定下来。
她看着浑身好像是在发光的鹿小溪，真的很难想象，才一年多的时间而已，鹿小溪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和当初下乡的那个小姑娘，完全不像了。
“红霞姐，人生的路上注定充满了坎坷。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要往前看。真的遇到了困难，我们就一起想办法解决。千万别糟蹋自己的身体。”
要不是还没安抚好赵红霞的情绪，鹿小溪都想现在去做饭，好好给赵红霞补一补身体。
“我知道。”
赵红霞眼底又有泪光在打转。
“红霞姐，你要是把我当最亲的人，就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鹿小溪的声音都放轻了很多，害怕声音太高太尖锐，让赵红霞感到不安。
赵红霞沉默好久好久。
终于，在鹿小溪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赵红霞缓缓地开口说：“赵红梅怀孕了，孩子五个月，她自己偷偷打掉了。当时在炕上疼的死去活来的，打下来一个孩子。她自己也差点丢了半条命。”
鹿小溪震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孩子的父亲是谁的？”
赵红霞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她不说。因为她差点死掉，所以这事儿被我爸跟她妈知道了。赵红梅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有一天，我把她喊出去，然后她就跟着我走了。就是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她被人糟蹋了。她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也不敢把这件事儿告诉别人，她直到肚子大了，有明显的胎动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她没有月经还不知道吗？半年不来月经，自己就一点感觉都没有？”鹿小溪才不相信赵红梅，“她撒谎！”
鹿小溪气急了。
赵红霞听到鹿小溪无条件相信她，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终于不再是孤独的，不再是被全世界排挤在外面的一个人。
“她偷偷找人买了脱胎药，可是孩子已经那么大了，怎么可能轻易打掉。但她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大出血，被连夜送到卫生院。卫生院的人怎么能救得了她。是大队长让王振国开车把人送到了县医院。抢救好久才把人抢救过来。可赵红梅再也不能生了。”
身为女人，鹿小溪很同情赵红梅，可怜人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都是作恶太多才这样的。
“后来呢？”
“后来啊……”
赵红霞手指轻轻的抚摸着手中的茶缸，声音很轻很轻：“他们把我关起来，问我那个男人是谁。我不知道，我不承认，他们就关着我。”
“他们怎么能这样呢？”鹿小溪生气的说。
“大队长也没办法，因为那是我爸让人把我关起来的。他把我关在漆黑的屋子里，一天吃给我一顿饭吃，把我所有的东西都给赵红梅，当作补偿。他还说，如果我不说出来那个人是谁，就没有我这个女儿。”
赵红霞眼泪又掉下来：“可我没做过，我要怎么承认呢？我根本没办法承认。”
“他走了，可是赵红梅的亲妈还在这里，她不走，就盯着我，不让人把我放出来。原本我一天有三个面窝窝，后面就只有一个。”
“晚上，趁着别人都睡了，她还进来打我。就算有人碰见了，也不会管的。”
过去的这两个多月，就像是一场噩梦。
赵红霞都找不到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有好几次，她都想，早就这么死了算了。但又不甘心，她没做过那些事，凭什么要死。她要是死了，岂不是这口黑锅就永远砸在她头上，永远都摘不下去了吗？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鹿小溪真恨不得自己当时就在赵红霞身边。
赵红霞说：“赵红梅出月子了，李晓萍回去，所以大队长才让人把我放出来。可知青点没有我的东西了。其他的知青都躲着我走，要不是王振国借给我一块钱，我说不定要走着来找你。”
“你等着，我去给你做饭。”鹿小溪下炕，“你先把手里的红枣奶喝了。那个对胃好。”
“嗯。”
赵红霞又哭了。
鹿小溪到楼下，用大米煮了粥，在里面放了青菜，又滴了两滴香油。
她把粥做好，打算给两个孩子也吃一点。
正好赵红霞已经出来了。
鹿小溪站在下面屋子的门口喊：“红霞姐，过来吃饭。”
“嗯。”
赵红霞很沉闷。
她吃饭的时候，两个小孩子也抱着碗，坐在阳台上的小蒲团上，吃的欢乐。
屋里只有她们两个，鹿小溪也没避讳，直接问：“当时那样的情况，大队长怎么就不管管？”
“她是继母。”赵红霞戳戳碗里的粥，讥讽的说，“更何况，李晓萍说这是家务事儿，不让大队的人管。而且，我也没死。还心思这么恶毒，陷害自己的妹妹，差点让她丢掉半条命。谁不想躲着我呢？”
“那就任由她们这样欺负你？就没有别的办法？”
鹿小溪义愤填膺。
赵红霞淡淡地说：“能有什么办法呢？那天，我的确把赵红梅叫了出去，不少人都看见了。当时，是我一个人先走的，谁都没看见赵红梅。赵红梅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所有人都看到她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鹿小溪生气的说：“这很有可能就是她最开始就设计好的，故意等你走了之后不回来，然后把事情栽赃陷害在你身上。时隔五个月，才曝光出来，她的心思可真歹毒啊！红霞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第70章 因祸得福
“以后？我也不知道。”
赵红霞又吃不下东西了, 她本身也吃不下。
被李晓萍关起来的这两个月，她的胃已经盛不下太多东西了。就是这一小碗粥，她喝起来都觉得困难。
赵红霞认真的想了想, 声音有些虚无缥缈：“我是不能逃走的，我是知青，我的关系还在河湾农场里。我能去哪里呢？我哪里都不能去。”
鹿小溪听着她有些语无伦次，又茫然绝望的话语，恨不得给赵红霞撑腰。
可这件事儿，真的没有证据。
赵红霞吃的不多。又长时间没休息好。
鹿小溪等她吃的差不多了, 就把浴桶拿过来, 让赵红霞进去洗澡。
浴桶很贵, 在大超市里要一千多块钱。
鹿小溪做高考卷子, 从一模二模到三模, 那么多科目考下来，慢慢也就积攒了不少钱。她不好意思用那个盆子洗澡，就买了一个浴桶。
反正以后不管去哪里，这个浴桶都能带走, 可以用一辈子, 一点都不吃亏。
“红霞姐, 你先洗个澡。”
鹿小溪把下面小屋的窗帘拉上, 用盆子往浴桶里倒热水。调好水的温度之后，她让赵红霞进去洗澡。
“我去给你找点我的衣服穿。”
说着鹿小溪从里屋出来，实际上是消失在外屋。
她现在买衣服已经熟门熟路了。
买了一条白底带着蓝色小花的裙子, 又选了两套看起来不打眼，看着和百货商场卖的差不多的内衣和文胸, 才从里面出来。
鹿小溪站在窗帘外面说：“红霞姐, 我进来了。”
“别, 别进来。”
赵红霞语气很慌乱，可是慢了一步，鹿小溪已经进去了。
她看到赵红霞身上的伤，青青紫紫的，有新伤也有旧伤，看着触目惊心。
“那个女人怎么这么恶毒？她这样打你，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拦着呢？”鹿小溪疼的眼泪直掉，指尖都不敢碰赵红霞，深怕赵红霞疼。
赵红霞反过来安慰鹿小溪：“不要哭，都过去了。再说，这点小伤对我来说，算得了什么呢？”
“你就这么忍了？”鹿小溪不想忍，也不愿意让赵红霞忍耐，“跟赵红梅搞在一起的男人，绝对不是陌生人，肯定有蛛丝马迹。只要我们找到那个男人就可以了！”
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跟大海捞针一样，找不到的。
赵红霞已经不抱希望了。
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要怎样。
“找不到的。小溪，你知道吗？就连我外公都不接我的电话了。我今天给他打电话，电话里我外公说，以后再也没有我这个外孙女。”
她似乎就是在一夜之间，所有人都不喜欢她了。
赵红霞想了很久都不明白原因。
直到她不知不觉地走到鹿小溪家里，犹豫好久才把这件事说给鹿小溪听，她害怕鹿小溪不信她。没想到鹿小溪竟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她。不像外公一样，接到她的电话，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还扬言再也没有这个外孙女了。
“为什么啊？他不是最疼你的吗？”鹿小溪想不通。
赵红霞却淡淡地说：“没什么想不通的。当你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真面目。此时他们的态度，才是最真实的态度。”
鹿小溪握住赵红霞的手，认真地说：“红霞姐，你别放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证据，为你洗刷冤屈的。在这之前，你就在我家住着。你看我了，我们家房子多，你到上面西屋去住。这个屋子的锅要烧火做饭，可能会有点热。”
赵红霞听着听着就呜呜呜的哭起来。
“鹿小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她了，为什么只有鹿小溪愿意相信她？
“因为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啊！在你眼里，赵红梅什么都不是，你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过啊！”鹿小溪的话终于在赵红霞冰冷心里，点燃了一个小小的火苗。
晚上，林深回来，看到赵红霞也吃了一惊。
“我知道赵红梅的男人是谁。”
林深说完，赵红霞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桌上了。
鹿小溪也震惊的看着林深：“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就是我帮你去寄画的那天，从邮局回来的路上，看到赵红梅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赵红梅说，她肚子里已经有了那个男人的孩子。那个男人给她十块钱，让她把孩子打掉，别再来找他。还说，她要是敢来找他麻烦，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主动勾引他的那种不要脸的女人。”
林深毫无情绪的描述完，对上鹿小溪激动的眸子，淡淡地开口。
“那个男人的名字叫方鸿盛，是我们乌厂长的外甥。”
鹿小溪激动地看了眼林深，林深还等着鹿小溪感谢他，谁知道鹿小溪转过身拉住赵红霞的手就说：“红霞姐，你听到了吗？那个男人找到了！我们只要去找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会揭穿赵红梅的真面目！到时候就能还你清白了！”
赵红霞可没有鹿小溪想的那么乐观。
“没用的，他不会出面作证的。”赵红霞知道这种丑事儿，肯定没人愿意承认。
“那就举报他乱搞男女关系，他是已婚的男人。”
林深的话，引得两个女人同时震惊的看向他，还异口同声的问：“他已经结婚了？”
“对，当时那个男人亲口说的。”林深喝了一口汤，才不徐不疾地说，“他妻子的家世应该挺不错的，不然他不至于怕老婆。”
“谢谢你帮我提供这些信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赵红霞心里有了主意，也有了食欲。
吃过饭，赵红霞就趴在桌上开始写举报信。
她写的信是实名举报的。
写完之后，就送到了革委会。
都不用赵红霞去找方鸿盛，革委会的人就直接找上门去了。
“红霞姐，你还要回去？”鹿小溪不放心她。
赵红霞拍拍鹿小溪的手，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气：“我必须回去。他们以为我跑了，我要回去告诉他们，我没有跑。我要亲眼看看赵红梅的下场。”
“那这些东西你拿着。”里面有十块钱，还有不少吃的东西。
那是赵红霞的口粮。
赵红霞哭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小溪，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了。”
“咱们之间不说这个。当初你帮我的时候，也没想过要我报答你吧？”鹿小溪让林深骑着自行车，前面带着两个孩子，后面带着赵红霞的东西。
她第一次把家里的大门锁上，和林深一起把赵红霞送到车站。
“有什么事儿，你就找王振国，让王振国给我们递个信儿。到时候我去把你接回来。”鹿小溪是各种不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