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杏桃又是一脸受宠若惊:“多谢谢小姐。”
她伸手拿过一颗糖果,视线与谢慈相碰的一瞬,便迅速低下头。她撕开糖纸,安静地将糖果送进嘴中。
谢慈见她如此,疑惑问:“我看起来有这么吓人吗?”
田杏桃赶紧抬起头来解释:“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谢小姐生得貌若天仙,我……瞧着,总觉得脸红。”
谢慈微愣,她知道自己漂亮,但……有这么夸张吗?
直到送田杏桃到家,临走前,田杏桃又道了一次谢。
待送田杏桃到家后,谢慈终于忍不住与谢无度说话:“阿兄,她方才夸我,你可听见了?”
谢无度点头,“你本就很好。”
谢慈眉目含笑:“这是自然,本姑娘才貌双全,聪敏过人。只是那些人都瞎了眼,瞧不见本姑娘的好。”
谢无度嗯了声,颔首道:“是,阿慈是这世上最漂亮最善良的女子,不仅如此,又温柔,又体贴,又一心一意为旁人考虑……”
谢慈听着这话,总觉得像是调侃她,她撇嘴,“谢无度!你是不是在这揶揄我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闹他。
正在此时,忽然间,马车刹了车,她重心不稳,一下子栽进谢无度怀中。
谢慈双手撑在谢无度胸口,与他靠得近极了。二人呼吸交织,谢慈抬起头来,与他四目撞上。
她柔软腰肢,玲珑身段,几乎贴在他身上,清幽淡香,将他包围。
谢无度看着她眼睛,答她先前的话:“怎么敢揶揄你?”
谢慈歪过头,将信将疑,从他怀中出来,坐直身子,理了理方才被弄乱的额饰:“哼,左右你已经说好了要管我一辈子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算我脾气比天大,难以伺候,你也不能反悔。”
他只笑不语,这样的好事,他怎么会反悔?就怕少一时缺一刻,不够一辈子。
第21章 过往前尘
谢无度垂下长眸,将眼中那些复杂情绪遮下,自衣袖之中摸出一只珍珠耳坠。
谢慈瞧见那耳坠,后知后觉摸向自己耳垂,发觉左边耳垂空空荡荡,估摸是方才忽然马车急停时掉落。
她今日一身宝蓝长裙,原想连耳坠也用蓝宝石做衬,可又觉着周身的蓝色已经够使人眼前一亮,额饰上的蓝宝石足够与之相衬,再用蓝宝石未免显得俗气,便选了一对珍珠耳坠。
“既然掉你怀里,便由你帮我戴上吧。不许弄痒我。”她水洇洇的眸子中盛着笑意,娇俏明丽,半侧过身,露出左边耳垂。清风浮动如意帘栊,阳光从趁机窗格里投进来,落在谢慈后颈,在帘栊下时明时暗。
这会儿将要午时,日头越发明亮,她在光影里坐着,如画中仙似的。
谢无度似是无奈叹了声,倾身靠到她身后,谢慈余光瞥见他的影子,不忘叮嘱:“不许弄痒我啊。”
她是故意捉弄,因自己耳垂过于娇气,连兰时她们都得小心翼翼。
谢慈压着唇边笑,感觉到谢无度的气息喷洒在她后颈,却迟迟没有上手,大抵是在为难怎么给她这大小姐戴上耳坠,还不会让她有痒意。
天气将将转热,阳光照在身上便觉得热,在阴凉处经风一吹,又有点儿冷。谢慈将被吹动的帘栊压下,便察觉到温热的指腹捏住她左边耳垂,轻轻摩挲着。
谢慈当即觉得一股痒意从心里往外钻,背脊都绷直了,撇下嘴,要发作:“谢无度!我都说了,不许弄痒我,你倒好……”
动作一点也没小心翼翼,直接就捏住她耳垂,没了捉弄的趣味。
她说话之际,谢无度已将珍珠耳坠的银钩穿过她耳洞。
“好了。”他退回身,笑意微微。
谢慈那股不舒服感在心头萦绕不去,她摸着自己左边耳垂,说他笨手笨脚。谢无度不反驳。
这时常宁在外头禀报:“王爷恕罪,方才有个小孩儿忽然自街边冲出来,我等为了躲避,这才致马车不稳,还请王爷责罚。”
谢无度还未说话,谢慈先开了口:“罢了,那小孩儿没撞着吧?”
常宁道:“回小姐,那孩子安然无事,已经被他母亲抱住。”
“那便好。”她微收下巴,将自己额饰与发饰也理了理,“继续走吧。”
谢无度也道:“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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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没多久,撷芳阁那边便差人将今夏预备出的新款样衣送了过来。撷芳阁在盛安城的名声大,生意也不错,它专做京中贵妇贵女们的生意。
一年四季,每季都会做新款衣裳,而后便将样衣送去各家贵女府上,让贵女们挑选,每位贵女至多可挑选五件,且会根据贵女们的家世,决定先送去谁家府上。倘若哪位贵女先挑上了,那余下的贵女们便不可再挑那件衣裳,它家的衣裳只买一次,且之后亦不会做同款,因此世上只此一件,也正是如此,才得贵女们喜欢。毕竟谁不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呢?
不过因为是独一无二的,价钱上自然也比旁家铺子贵上三倍不止。但即便如此,也是有价无市。
从前撷芳阁便是头一个送来给谢慈的,因着在这批年轻些的贵女之中,谢慈是身世最尊贵的。
可今时不同往日,谢慈多问了撷芳阁的人一句:“你们还给谁家送了去么?”
那人恭敬地答:“回谢小姐,还是从前的规矩,谢小姐先挑,之后咱们再送旁人府上。”
谢慈听她这么说,心里自然高兴,给兰时使了个眼色,兰时便拿出把金瓜子,递到那撷芳阁的人手里:“我们家小姐请您吃茶。”
撷芳阁的谢了恩赏,道:“那两日后,咱们店里的人再来取,谢姑娘可慢慢挑选。”
撷芳阁的人走后,谢慈便叫人将样衣抬进房中。撷芳阁的水平一向在行,此次的这批衣裳也煞是好看,眼花缭乱,谢慈打眼扫过,一时还有些挑不出。
她抿唇,思忖片刻后,叫兰时她们去请谢无度来。
谢无度回到府中后,便在书房中待着没出来。官场浑浊,贪腐营私之事一向屡禁不止,每朝每代都如此,大燕也不能免俗。弘景帝知晓承州之事尚未完全解决,竟还牵扯出别州贪腐,当时一怒之下,说要彻查。但弘景帝性格软弱,待缓过神来,恐怕会想着此事屡禁不止,又颇为麻烦,从而犹豫不决。
谢无度深知弘景帝的性子,但此事却不能就此敷衍过去。承州之事平息时,承州百姓跪地道谢,涕泗横流,夸赞朝廷。一传十,十传百,如今百姓们都在赞颂朝廷的好,倘若此时选择不了了之,恐怕民心要乱。
除此之外,今日许皇后与他热络,为的是立储之事,谢无度明白。
弘景帝那几个孩子,若真叫谢无度选,他一个也瞧不上。尤其是许皇后所出的二皇子,那简直是不成体统,烂泥扶不上墙。
若非大燕有立嫡的规矩……谢无度无声嗤笑。
正想着,有人叩门,青阑在书房外说话:“王爷,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谢无度应了声,起身出了书房,往云琅院去。才刚跨进门,便见谢慈从白玉屏风后飘袅而来,她换了身烟霞色的束腰裙,提着裙角在谢无度跟前转了一圈,长裙裙摆高高低低地飞出一圈,好似黄昏时绮丽的晚霞涂满眼前。
问他:“好看吗?撷芳阁送来的样衣,我有些挑不出来,你帮我拿主意。”
这是其中一件,裙摆蓬松宽大,衬得那截藏在其中的细腰更是盈盈一握,婷婷袅袅。
这是她自幼的习惯了,得了衣裙,要到谢无度跟前转一圈,问他好不好看,仿佛一件漂亮的衣裙要得到他的肯定才算达成自己的宿命。
过往与眼前的画面重叠,那张日渐长开的娇靥一如既往,她提着裙角,期盼他的回答。
谢无度笑着点头:“嗯,好看。”
谢慈笑意从眉目间漾开:“我最喜欢这件,你等等,再帮我挑四件。”
“好。”
谢无度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用杯盖轻轻撇开水面浮着的茶味微末,心思却不在喝茶。
萧清漪生下女儿那年,谢无度七岁。他自幼聪慧,早从萧清漪的眼神里看出她对自己的厌恶与恐惧。
谢无度那时觉得疑惑,她是自己的母亲,为何会对他一个七岁的孩子感到恐惧。后来他明白了,因为他不像寻常人,这话都算说得好听,其实意思是,他不像一个人。
那些喜怒哀乐,他似乎全没有知觉。
他不明白为什么心想事成会高兴会笑,不明白为什么得不到所求便会忧虑会难过,亦不明白为何人死了便要伤心……
那些本该与生俱来的东西,谢无度没有。
或许是有得便有失,他比寻常人都要聪明,为此代价是失去了一些东西。
他不懂,不明白,可是他偏偏聪明,他会模仿身边人的反应,会学习他们的情绪,于是在下一次遇上同样的事情时,便能给出与身边人一般的反应。
可这反而让萧清漪更觉得恐惧。
他明明不懂、不明白,却装得那样相像,但心里依旧是残忍的、冷漠的。
他好像一个怪物,偏偏,是萧清漪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怪物。怀胎时,萧清漪与谢临满心欢喜地期盼着,可是,却盼来了这样一个怪物。
谢临虽觉得意外,可并未有像萧清漪那样激烈的反应。他只觉得这孩子先天有缺,但可以慢慢教,可上天没给谢临太多机会。
发觉谢无度的不寻常之后没多久,谢临便生病了,缠绵病榻,顾不上如何教导谢无度。他常劝萧清漪去好好教导他,萧清漪也试过,可仍然被谢无度吓到。
萧清漪哭着与谢临说,你知道吗,谢郎,他竟然问我,为什么你这么痛苦,还要这么痛苦地活着,为什么不如死了?
他用一种天真的神色,说出残忍的话。看见萧清漪的脸色不对之后,谢无度很快学着旁人的反应,把这件事转移了话题。
可萧清漪知道,他是真心这么想,所以才这么问。她无法接受,再后来,萧清漪几乎放弃了。她整日守着谢临,不让自己有多的精神去注意谢无度。
她祈求谢临,再给她一个孩子,于是有了谢迎幸。而谢临,在萧清漪怀孕之后没多久便病逝。
谢临死后,萧清漪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了这个新的孩子身上。
谢无度当然也感觉得到,于是在谢慈还是个小婴儿的时候,他偷偷去房中抱过她几回。他在暗地里注意着这个妹妹一日日长大,没有想过,有一日,她会闯到他面前,笑嘻嘻拉着他袖子,用含糊不清的话语叫他哥哥,要他抱。
他对谢慈的感情起初很复杂,疑惑不解,或许还带了那么一些报复的得意。他想,阿娘这么喜欢的女儿,结果却喜欢他,是不是很有意思?他也想,阿娘生出来的女儿,是不是也同她一般?
但是渐渐地,他发现,这个妹妹和阿娘相差甚远,可以说截然不同。
她从不会对他露出畏惧或者嫌弃的神色,她会依赖而眷念地跟在他身边,会撒娇,会生气。
喜怒哀乐,格外分明。
……
谢无度收回思绪,浅抿了口茶水,见谢慈换了浅绿色的衣裳出来。
姑娘家换衣裳总是兴致勃勃,饶是如此,试完所有衣裳,谢慈还是累得够呛。她猛饮了口茶水,问谢无度:“除了第一套,剩下的那些里,只能选四套,选哪四套好?”
谢无度手指搭在方几上,似在思忖,片刻后道:“阿慈自是穿每一件都好看,只是其中有些颜色太过清丽,不是阿慈喜欢的颜色。至于另外几件……”
他当真给出建议,谢慈遂决定采纳他的建议。
待挑完衣裙,已是天色近暮。
谢无度与谢慈在房中用晚膳,厨子是精心挑选过的,对谢慈的喜好烂熟于心,餐桌上只有她爱吃的菜。谢慈忽地想起什么,道:“我要给院子改个名字。”
今日听谢迎幸说起那些事,她便觉得云琅院三个字都染上了谢迎幸的晦气,不想再用。
“那便叫,无双阁。”烛光微曳,谢无度包边侧脸隐没在晦暗之中,微微的笑意之下隐藏着的占有欲自然隐没在昏暗之中,没叫谢慈发觉。
天下无双,只此一个谢慈。
“那便自此刻起,改叫无双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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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二皇子已经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了一个时辰,还是无法入睡。他内心燥郁难熬,一睁眼一闭眼,皆是一道婀娜娇色。
萧羽风坐起身来,唉声叹气,他要如何才能得到谢慈呢?他已经一刻都不想忍耐了。
谢慈虽住在王府中,可总有出门的时候吧?
姑娘家爱逛玩,谢慈自然也不例外。若是她出了王府,虽说带了人,可总能找到机会下手吧……
萧羽风在脑中构想与谢慈亲近的画面,便又忍不住有了反应,他打算明日便去找曹瑞商量商量对策,务必早日将谢慈弄到手。
第22章 心之所愿
翌日一大早,萧羽风已经起来。他昨晚心烦意乱,抓心挠肺,根本睡不安稳,顶着个硕大的眼圈去给许皇后请安。
许皇后虽恨他不成器,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儿子,不可能不关心。见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许皇后问:“你昨儿晚上又去哪儿鬼混了?”
萧羽风自是不可能告诉许皇后实情,他知道近来父皇预备立储,母后几次叮嘱他,莫要惹是生非,收敛性子,待被立为太子再说。然则萧羽风只觉得许皇后杞人忧天,他是嫡子,大燕的规矩一向立嫡不立长。
“母后,儿子昨夜老实在宫中待着温书,何曾出去鬼混过?不信你问他们。”
许皇后叹了声,没再追问此事,而是转移话题,语重心长道:“羽风,母后是为你的前程担忧。虽说咱们大燕有立嫡的规矩,可是……你要知道,你父皇他便非嫡子……”
当今弘景帝不过是先帝的十七子,先帝昏庸无道,沉迷声色享乐,因此致宦官当道,大权旁落。
当时,宦官的权力非常大,生杀予夺,弘景帝的生母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因美貌被先帝带回宫中,受过一阵宠,很快被遗忘。没想到,她却有了孕。但她得罪过当时的宦官,便差点被人设计一尸两命,是玉章长公主遇见,救下她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