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着的一身绯色衣裙,在前胸处以金线绣了一丛将离,花开正好。绯色与金色都是极为惹眼的颜色,穿在人身上,也容易喧宾夺主,但在谢慈身上是相得益彰。
谢无度视线落在她腰侧的系带上。
第68章 第六十八
系带打了一个漂亮的一个蝴蝶结, 谢无度长指勾住蝴蝶结一端,轻轻一扯,便将系带扯松。赤金衣裙立刻变得松垮了些, 但显然这不是全部。他微压低眉头,目光在她背上逡巡一番, 继续找寻下一个关键。
谢慈原本还乐呵悠哉地躺着, 心道, 她今早穿这衣裙时便很麻烦,兰时与竹时她们几个人才替她穿好,此刻要解, 自然也没那么容易。除了腰侧的系带, 后腰处还有一道盘扣,里边还有一排暗扣。
她存了捉弄的心思,唇角漾开半圈涟漪, 等待着他的为难。
但谢慈显然低估了谢无度的聪明, 也错误地估计了他们之间的主动与被动权。
谢无度的确为难了片刻, 很快便找到了她后腰上的盘扣, 只差那排暗扣。
金色的夕阳渐渐消失, 光线慢慢昏暗下来,从窗中吹来一缕微凉晚风。谢慈趴在团枕上, 感觉到谢无度的手掌从她后背上擦过,落在她腰侧,他宽厚掌心传来源源热意,从她肌肤上晃过。
谢慈思绪一顿,转过头, 换了一边趴着。
谢无度的手心贴在她腰侧, 一番摸索, 找到了那排暗扣。她撇嘴,忽然觉得没意思,不过谢无度一向很聪明,似乎是她自找没意思。
谢无度的手指在她腰侧一番动作,很快将暗扣解开。他长指拉住衣角,轻轻一扯,那身衣裙便由松松垮垮,变作一滩水似的,从她背上流过,不留一起痕迹,露出她滑嫩的后背。
又一缕风,谢慈骤然一冷,收了收肩胛骨。她背上的蝴蝶骨微颤,谢慈终于缓过神来,不对啊,怎么觉得……她更像是在惩罚她自己?
她听见他拿起雪肤膏木匣的声响,很轻。再片刻,他的指腹便落在了她后背上。
雪肤膏沁着凉,指腹却温热,刚好将雪肤膏化开,揉进她肌肤。温热与凉意交织,谢慈绷紧了腰。
他涂得很慢,动作亦很轻,像羽毛挠着。从这一处,到另一处。谢慈睁开眼,咬住下唇,下巴挨着团枕,陷进枕头的柔软中。
谢无度的手慢慢从她后背离开,终于结束了后背的,还有腿上的。谢慈快将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呼吸也乱了,脚趾勾了勾,催促他:“能不能快点。”
谢无度没答她的话,目光流连,良久后,夕阳已经尽数淹没在灰蓝色的天幕里,庭中渐渐开始上灯。没人靠近寝间这边,但能听见更远处,她们在做事的声音。
谢慈终于听见谢无度说:“好了,另一面。”
谢慈照做,翻过身,面对着谢无度。视线相对的一瞬间,谢慈陡然脸颊绯红。她是平躺着的,因此视线一眼便能望见雪峰,她一时不知,到底是现下的情况比较令人羞赧,还是让兰时她们来比较令人羞赧。
她瞄向谢无度,他眸色沉沉,低下头,从指腹撇出一抹雪肤膏,慢慢在手心处化开。谢慈偏过头,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忽视,左右他们之间的亲近也不差这些。
但说归说,该脸红的还是脸红。谢慈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儿,只好随便安置,胡乱抓到自己那身赤金衣裙,便将衣裙往上扯了扯,盖在自己腰腹处。
她依稀听见谢无度轻笑了声。
好不容易等到涂完药,谢慈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未松到底,便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触觉落在她胸口。谢慈呼吸一滞,猛地睁开眼,瞧见乌黑的发跟着他动作落在她胸口。
谢慈想到那刚涂过雪肤膏,声音紧绷颤抖:“……雪肤膏不能吃。”
谢无度一本正经地问:“哦?是么?吃了会怎样?有毒?会死?”
谢慈窘迫不已:“不知道,反正吃不得。”
谢无度笑:“那便毒死我好了,日后阿慈便与我做一对鬼夫妻。”
谢慈瞪他一眼,呸了声
,道:“什么鬼夫妻……我几时是你的妻?”
他挺拔的鼻子陷进雪峰,坚硬与柔软轮番交织,谢慈睁着眼看头顶的绸帐,模糊一片。谢无度慢慢吻上她锁骨,脖颈,而后轻咬了下下巴,最后才含住她的唇。
话音低低地在呼吸之间流转:“阿慈,做我的妻,好不好?”
谢慈想开口说话,但他咬着自己的唇不松口,话音还未及出口,便已经入腹。
她只得呜咽,是在说,不好。
谢无度猜得到她要说这个,不让她说。谢慈红着眼瞪他,被他抱起身,按在怀中。他宽厚手掌掌住她后背,缓慢地摩^挲,唇贴在她耳廓,沉沉出声:“好不好?”
她再次要开口,他的唇转而含上她耳垂。
“……”
她微张着唇,轻轻喘气。
这一次终于轮到他说:“一辈子。”
“我会爱阿慈一辈子,待阿慈好一辈子,阿慈一辈子也不能离开我,一辈子都属于我。”
谢慈终于找回自己的意识,也找回自己舌头,缓慢地开口:“她不会同意,他们也不会赞同……”
她是指长公主,否则她也不会费尽心思要把自己送走。
“她会同意的。”谢无度说,收紧抱着她的双臂,将头埋在她肩颈,贪恋而痴迷,“他们赞同与否,又有何关系?”
她迷茫了瞬,随后又道:“可是……会不会太快了……”
才过去多久,从他们不是兄妹,到变成爱侣,才半年。
“哪里快?好慢。”他还嫌太慢了,一辈子这样长,变故太多。
谢慈沉默着,许久,才道:“……我考虑考虑。”
这辈子大概再遇不到第二个谢无度了,没有人会像他一样待她这么好,护着她、纵着她。她不是没想过成为他的妻,但真到了这一切,却不似想象的那么轻松,反而彷徨惶恐。他们之间的阻碍,似乎还有很多,她害怕,怕长公主不同意,怕被人说闲话,怕茫茫渺渺的未知前路。
此事容得她考虑,另有事却容不得她考虑。
天幕从灰蓝色变作墨色,仿佛打翻了一盆浓稠的墨汁,庭中的灯上了,远远地照进房门,投出屋檐的影子。廊下的灯没人敢来,她们大抵知道寝间里发生了些什么,但大概不知道有多旖旎。
上天执笔,蘸着浓稠的墨汁,在天上勾勒出星子与月亮,再寥寥几笔,勾出窗棂的影子。谢慈心仿佛走在悬崖峭壁,怕有人走近,则怕他失控。
谢无度的呼吸沉沉,落在她耳中。她觉得自己很热,但晚风断断续续地吹进来,又很凉。
她心跳得飞快,跟着他忽上忽下。
今夜的风比平时喧嚣,倏地狠狠撞在窗棂上,令人心颤。谢慈听着这风声,忽地担心庭中花圃里的花,会不会被风吹落。
月光仿佛在晃,谢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晕乎乎的是她自己。借着月光,她瞧见屏风上的缠枝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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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晚膳来得迟了些,谢慈坚持要先沐浴,再用晚膳。她换了身简便的衣裳,头发擦干后随意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咬着玉箸时不时走神。
谢无度给她夹菜,谢慈盯着他的手,视线又慢慢落回自己小臂上。她从手腕看到手肘,粗粗比了比,而后沉默。
隔着衣料的时候,好像没发现这么夸张。
谢慈回神,对上谢无度含笑的眼,当即凶狠地瞪人。她低头吃饭,随即又想到他说的话,考虑考虑……
成亲,似乎还是很遥远的事情。她还记得去岁过年时,她还同阿娘撒娇,说不想那么快就成婚,最后再过两年。
那时候看着绚烂的烟火,哪里能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
谢慈叹气,罢了
,先吃饭,余下的都明日再想吧。
待吃过饭,谢慈忽地发现今夜的月亮好圆,月光皎皎,她才反应过来,今夜已经是中秋。
这两日发生的事打乱了全部的计划,谢慈根本没顾得上准备中秋,这会儿骤然反应过来,连忙命她们把桌子搬去庭中,又拿来月饼与果酒。
她们大多还是有家人的,谢慈连忙给她们放一夜假,又给了好些赏钱,让她们去陪家人。余下几个没有家人的,谢慈也让她们自己去玩。中秋这日,城中解宵禁,可以尽情玩乐。
谢慈与谢无度坐在小桌旁,谢慈举杯,看向谢无度,笑了声:“希望明年中秋我们还在一起庆贺。”
谢无度与她碰杯,道:“年年有今日。”
谢慈仰头将果酒饮尽:“岁岁有今朝。”
她又倒了一杯,而后倾倒在自己脚边的地上,敬谢临。
她叹了声,忽地兴致来了,拉起谢无度往外走:“我们去看烟火吧。”
第69章 第六十九
每逢端午、中秋、过年这等大节日, 盛安城的街上会有放烟火的,朝廷特地安排了官员负责燃放烟火,但除了朝廷放的, 也有其他人自己放的。只要不扰乱秩序,朝廷都不会干涉。
烟火璀璨绚烂,连绵不断地在天幕上映出各种不同的图案, 半边天空始终是亮的。街上或是还开着的店铺中的客人, 也时不时抬头望向天空,猜测着下一捧飞上天的烟火是什么图案。
中秋端午与过年这样的节日,在大燕的习俗中,终归是绕着团圆二字。离家外出的游子若是不能赶在端午回, 也要赶在中秋, 倘若实在不行,过年总要回家与家人团聚,这是大燕人刻在骨子里的传统。
既然是为了团圆, 总是要一家人开开心心坐在家中桌上吃一顿饭才好, 因此今夜的街上并不见太热闹,未到人潮涌动那样的场面,但也比平日里更热闹些。
出来游玩的, 也多是携家带口一起。街上叫卖的摊贩不少,这种日子,商贩们多是选择不要那团圆,而为了几两银钱。沿街走来,商贩们卖的东西各式各样, 多是些吃的玩的, 谢慈眼神扫视一圈, 预备待会儿回来时若他们还没卖掉, 她便全买了。
谢慈身边只剩一个兰时伺候,兰时是孤女,家中早已没有亲人,只自己一个,自幼跟着谢慈,待谢慈除了主仆之情,也有些相依为命的意思。
她已经出过几次事,谢无度带她出门越发不放心,原本是打算带上两队侍卫跟着,谢慈觉得架势太大,会吓到人家,便不让。
她道:“何须这么多人,你不能保护好我吗?”
谢无度这才答应,因此他们一行人轻便上阵,远远瞧着,也不像什么天潢贵胄,只像普通大户人家似的。但近看,仍是能看出些差别来的。
毕竟光从他们穿着上,便能瞧出不同。谢慈已然沐浴过,纵然穿得颇为素净,仔细看也能看出她素净的衣裳用料华贵,并非普通人家的小姐。她只简单云髻挽就,簪了一支芙蓉玉簪,耳坠也没戴,颈项上却是一串金镶玉项链,缀一颗硕大的东珠,细嫩手腕上的玉镯也是好成色,寻常难得。眼尖的人瞧见了,不免多看几眼,而后便会被这对男女的容貌惊到。
那位郎君生得俊俏风流,如松如柏,那位姑娘亦是姿容无双,世间少有。这二人甚是登对。
只见那位郎君牵着那位姑娘的手,姑娘谈笑着,更令人看痴,郎君的眼神始终落在姑娘身上,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如那位姑娘重要。
离家多年的游子与家人团聚,并不识得这两人,偏头问身边的家人,这二人是谁。家人便小声告诉他,那位俊俏风流的郎君正是盛安城闻风丧胆的武宁王,而他身边的姑娘,正是他从前的妹妹,永宁郡主。
这游子还知道永宁郡主,却不知道为何是从前,家人叹了声,与他解释起来。待听得前因后果,游子唏嘘不已,再回头望去,早已不见一对璧人的身影。
谢慈与谢无度十指相扣,穿过热闹的街巷,到了处安静些的地段。谢慈看了眼兰时,道:“兰时,你也自己去玩吧,一年到头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兰时有些犹豫:“奴婢若是走了,谁来伺候小姐?”
谢慈眼眸一转,指着身侧谢无度:“他咯。你别担心了,去吧去吧。”
兰时犹豫了片刻,想了想,这二人大抵需要些柔情蜜意花前月下的时刻,有王爷在,她也不必担心小姐出什么岔子,终是点了头,转身自己离去。
谢慈看向谢无度,笑得狡黠:“你可得当好我的男婢。”
“男婢?”谢无度似乎觉得这说法有些好笑,轻笑出声,他颔首道,“走吧,小姐。”
几人往前走,过了河,再往前,便是月老庙。
中秋这样的节日,不是月老的主场
。月老庙中自然安静,虽灯火通明,却见不到几人进出。月老庙中的相思树茁壮茂盛,从围墙外便能瞧见上头挂着的许愿笺与红飘带。谢慈抬头凝望数息,在想,这么多的愿望,月老当真能管得过来么?
她觉得应当管不过来,否则世上姻缘哪里还有坏的,可偏偏这世上的怨偶那么多,可见是管不过来的。正如同她先前去灵福寺上香祈福,祈求一切顺利,可偏偏变故陡然发生。
尽管如此,依然有无数人前仆后继地来月老庙求姻缘,许愿一生一世一双人。谢慈拧眉。
谢无度问:“进去瞧瞧?”
谢慈沉思片刻,点头,与谢无度走进月老庙中。月老庙中的童子本已经昏昏欲睡,以为没有客人,没想到忽然来了客人,忙不迭睁开眼招待。
“几位需要些什么?是要许愿笺还是?”童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仅剩不多的理智推断这二人郎才女貌,想来不必求姻缘,那定然是要挂许愿笺。
谢慈还没想好呢,谢无度已然点头,让他拿许愿笺过来。童子很快取来许愿笺与笔墨,谢慈看着谢无度执笔沾了墨水,在许愿笺上写下一句:“愿与阿慈白头偕老。”
他搁下笔,在谢慈的注视下,仗着自己长得高,将许愿笺挂得高高的,风吹动它底下的红飘带。谢慈被风吹得眨了眨眼,陡然反应过来,撇嘴看向谢无度:“你这人,我还没考虑好呢,怎么就已经白头偕老了。”
谢无度只是笑着看她,谢慈倚着桌子,磨磨唧唧拿过许愿笺来,执笔,又停滞许久。她要写什么呢?
白头偕老,仿佛是已经答应了他。可若是写旁的,似乎也不大好。月老庙,想来还是管姻缘最灵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