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的空气不太流通,故而距离有些近时,女孩肩颈和发隙间的清浅薰衣草香便跟兔子似的被一股存在感极强的冷冽松木香所摄住,两股气息彼此纠缠拉扯。
让她瞬间就弱了气势,好像自己的后颈毛也被什么人咬住一样。
洛翊风拨了两下她的画稿,似乎在找什么,冷白指稍和纸张摩擦发出很轻微的簌簌声,一贯斯文温润的桃花眼低垂着,薄唇线条干净。
视线从画稿掠到她眉眼间时,幽深中裹挟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强势。
好像没有平日里那么温柔,但也不是在外人前那么疏冷。待她时总是跟待其他人有千般万般的不同。
“要搬走?”
吐字时却很轻,近乎哄人的问她:“搬哪里啊?”
安然也不敢抬眼,呐呐道:“搬回家住……”ɈȘƓ
这人拨她画稿的动作便停下来,但也没收手,就这么点着最顶上的那张稿。大抵看出她不敢抬眼,洛翊风反而笑了声:“但是搬回家难道不危险?安安,刚才我还听到孙董事长在提醒你。”
安然心底嘎嘣一下,
完了。
“关键时期,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这人还在煞有其事的跟她讲道理,薄唇勾起的弧度被明显压下,故作认真的接走她怀里小山似的画稿。
“既然这么危险,那就别搬回去。”
安然:?
“可是,”小姑娘一双眼瞪得跟葡萄似的,溜圆又澄澈:“洛叔你不是、要出差?你一走,我、”
你一走,我还怎么安全。
但没等把话说出口,
到嘴边的时候,安然琢磨出这句里的黏腻,立即把剩下的字咽回去。她可说不出这么肉麻的话。
好在洛翊风似乎也没在意她剩下未出口的半句,只道:“我确实要出差,不过并不远,在临市。比起你留在本市,安全系数要高很多,而且——”
他慢吞吞拖着尾音,
安然听到半截却没了动静,无意识抬头看,额角没留神蹭到这人下巴,她愣神,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俯身低下头,就这么近距离仔细的盯着她,
眼型和高挺的鼻被光影描摹,
洛翊风的斯文儒雅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眉眼五官确实生得颇具棱角,有些攻击性。只是寻常时候需要为人处事,才勉强收敛起几分。
这时候不喜不怒的望着人,便犹如猎物捕食,
确实是让人……
腿软。
但安然也没躲避,她一身反骨也不是白长的,偏偏要提起嗓音问:“而且什么?”
小腿肚却悄悄倚靠在冰凉墙壁上。
她穿着半身裙,靠上墙后才反应过来,又没留神被冻得一哆嗦。鼻尖更是生理性发酸,和耳廓烧到颈后的滚烫感交织在一起,不太自在。
女孩眼睛红的像兔子,自己还浑然不知,小猛兽似的凶呼呼的跟他对抗。
洛翊风瞥眼她悄悄靠住墙的小动作,眉颇玩味的挑了下:“而且,某人不是说,我跟幼儿园小孩似的,特别黏人,半分钟都离不开?”
安然:“……”
他像是没看见她的羞恼,继续:“这次出差可是要一星期,我受不了。”
安然:“…………”
原本还抱着文件不撒手,这话像是烧到了她心口,安然一把将怀里文件推出去,咬唇:“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去哪里出差?我总要收拾行李!”
洛翊风被这小姑娘撞得半个身稍稍歪了下,嘴角本就翘起的弧度加深,宠溺更是从眼底溢出来。
出差的行程很急。
安然本来就心不在焉,收拾行李时也只是随便装了两件衣服,稀里糊涂跟着洛氏这位上了飞机。因为出差地比较近,所以乘坐的是洛翊风的私人飞机。
从起飞到落地,总共三十分钟。
私人飞机落地点外是贵宾室,本就很僻静,加之时间很晚,机舱的门缓慢外推后,便只看得见浓重夜色。遥远处缀着很多架民航星星点点的光,细碎如钻。
风有些冷,
她先走出机舱,没留神被冻得发抖。
小鹌鹑似的想缩回脑袋,纤瘦漂亮的颈很明显的轻颤。因为赶得有些急,小姑娘没有扎头发,墨云似的柔软发丝搭在肩颈间,被风刮得到处乱舞。
赢弱却柔韧的美,
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手心、抓进怀里。
安然都被冻得有些懵,原地僵住半晌,直到温暖且带着淡淡冷香的大衣覆过来,男人握住她的手,她才怔忪回过神,
先歪头看了洛翊风一眼,再循着他视线往更远处看。
才发现有人接机。
一男一女。
男人脑后扎个小揪,头顶抹得干净利落,一副Gole的高工艺订制墨镜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生人勿近的鼻唇,非常宽阔的阔版大衣配纯黑直筒裤,看起来像哪个秀上刚下来的模特。
女人则是穿得非常夸张,橘红色大波浪卷发披在胸前,大冷天还穿了个漏肩装。
安然掠过去,得出判断:
大概率是两个被豪门爸妈赶出来应酬的纨绔子弟。
“洛总,你可算来了,我们都在这里等好久了。”
那个女人本来想迎过来,但身体却条件反射的停在距离洛翊风足足三米开外的地方,显然是吃过教训,非常之小心谨慎。
视线落在洛翊风身侧的美貌小姑娘身上,她眼睛发亮,显然也是头次见这种扎眼的美人,半晌也没舍得挪开视线。
紧接着又看见两人紧握着的手,
她眼里的惊艳、好奇,一瞬间变成了震惊、迷茫。
以至于下意识爆了句粗口:“草。”
“粗鄙,”跟在后面的男人不屑嗤了声,臭着脸数落:“王垚,你好歹也是洛哥的大学同学,能不能别这么给洛哥掉价?我真是看——”
边数落边注意到小姑娘被握住更紧的手,
他表情僵住,也一副见了鬼的德行:“草。”
洛翊风不冷不热掠了已经石化的两人一眼,淡声:“设计做不下去,改种草了?”
“……”
“安安,”男人微侧身,月光渡着的隽俊眉眼十分自如的过渡向另个人,里间的温柔比夜色还要溺人,低声:“你不困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们。”
旁边两人:?
不困的话?介绍?
女孩虽然眉眼妩媚,但偏透明琥珀得瞳仁又显得十分不谙世事,再加上这时候不施粉黛的素颜,稚嫩的犹如初春枝头上的一枚栀子花,
有些无奈又好笑的嗔怪:“你怎么这样!天这么冷,老同学给你接机,你当然要给我介绍了。以后我还要和他们经常见面。”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瞬间把人好感度拉到爆满。安然几乎能感觉到那两位肉眼可见的喜欢和热烈,眼神灼热的落在她身上。
洛翊风若有意味的挑眉:“不错,挺会体贴别人。”
安然:……
男人依旧握着她的手,微挑下巴示意过去,“这位女士姓王,名垚,是国内人造钻石行业王总的女儿,大学和我一所学校,加之洛王两家的生意往来,所以有过几面点头的泛泛之交。”
王垚满脸堆笑的边听边点头,越听越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又听到这人疏远冷淡的两个字,
“不熟。”
想套近乎的主意瞬间别打碎,混着瑟瑟冷风灭个无影无踪。
“这位是谭家三少,做饰品设计的,你叫他谭三就行。”非常简洁的介绍,洛翊风也根本没给谭三同身边小姑娘攀谈的机会,不大给面子的护着人径直往机场出口走,“谭三也是做设计的,不过照你比,他差得远。”
谭三:“……”
安然察觉到他若有若无帮自己挡风的动作,意识到这人是怕自己受寒,细眉便轻而柔的挑了下,补充:“我还没来得及介绍我自己呢。”
然后故意往男人怀里钻。
暖香如玉,小姑娘什么心思都胆大包天的挂在眼角眉梢,因为穿得单薄,钻进来时也不大注意形象,莹白细嫩的颈窝犹如盛了一汪水,散出很淡的奶味。
“还是洛叔身上暖和。”
她闷着鼻音,听不出是在撒娇还是怎样。
洛翊风便揣着这只汲暖的猫儿,不急不缓的往外走。VIP通道只限私人机,故而这条走廊长而空荡,一路都没旁人看到。
直到上车,小姑娘才从他怀里出来,又抱着他的外套,慵慵懒懒的蜷进角落里,浓密如鸦羽的眼睫在白皙眼下落出一小片阴翳,看来很舒坦。
因为行程需要保密,所以并没有司机。洛翊风坐在驾驶位,视线从后座上正在补觉的小姑娘身上收回,偏头看向右手边的车窗。
谭三他们刚从机场出来,离很远就看见了洛翊风的车,忙不迭使劲摆手,都快把胳膊甩成风车,“洛哥,一块回去啊。”
王垚还在一个劲的扒拉搜索引擎,扒拉他的手:“谭三,我还是没搜到啊。网上根本没有任何洛哥女朋友真实身份的消息,只有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不过洛哥确实在直播里提过,说有女朋友了。”
“何方神圣啊,”
王垚抬起头,用近乎崇拜的眼神望着几十米开外的劳斯莱斯后座,“就洛哥那个跟女人绝缘的臭脾气,居然能把这么漂亮乖巧的妹子拐到手,真是,”
嗡地一声!
伴随车辆启动的引擎声,面前劳斯莱斯十分不留情面的绝尘而去,几个瞬息便消失在机场车辆出入通道的拐角,留下路边寂寥的两人。
“……”
谭三默默打开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出来的最新消息:
[洛哥:生意我允了。]
[洛哥:女朋友在睡,你们两个又比较碍事。自己想办法回来。]
第47章
◎“老公。”◎
松县虽然只是临近京市的一座小县城, 但由于位置特殊,加之当地政.策扶持,近两年经济高速发展,已经成为互联网中小型企业盘踞的主要据点。
整个城市的经济都被带动起来后, 京市内一些全国连锁的贵族酒店便也扩过来。但在消费水平上却半点没有考虑当地平均工资的意思, 依旧高得骇人。
丝绸制的触感下是被填满的鸭绒, 抱起来很舒服。
女孩巴掌大的鹅蛋小脸陷在里面, 卷翘眼睫被枕头压着,清瘦脸颊都被挤出些许嫩白的肉。大抵嗅到什么味道,精致挺翘的鼻尖小狐狸似的轻动。
她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酒店主卧里富丽堂皇的陈设。ͿŜǴ
……
安然恍惚记起来, 昨晚上车以后,她就睡着了,本来只是打算睡几分钟。
是洛翊风把她抱进酒店的?
于是扑棱着从床褥里起身,
昨晚松松扎着的浓密长发便倏的披散下来,睡过一夜,也没来得及整理仪容仪表,身上那件棉麻衬衫已经被睡得挣脱两枚纽扣,
春光险露,
被披下来的乌发欲盖弥彰的掩住, 反而更生几分撩拨人的韵味。
两间次卧都没有人,洗漱间、客厅也没有。就在安然以为, 那个人兴许已经出去应酬的时候,
书房里间的待客室传来几句讲话声:
“洛哥跟那个小姑娘, 应该在一起还没多久吧?我看两个人似乎也没太亲密, 都不在一个房间睡。洛哥对那小姑娘跟妹妹一样。”
有些熟悉的女声, 讲话时有意把声音压得很低:“而且在国外上大学的时候, 国外追洛哥的美女也不少,咱们和洛哥不在一个学院,说到底也不是很了解他。万一是洛哥玩得比较花,只是我们不知道。”
“你的眼睛还好吧?安小姐明明甩了国外那些女人八百条街,如果是我,我也更喜欢安小姐。洛叔只是对女人不感冒,又不是审美有问题。”
“我没瞎!我当然知道!”
安然怔住神,很快分辨出这两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可能因为刚睡醒,脑袋还有些昏,听到这两句对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反应居然是恍然,对啊,洛翊风在国外会不会玩得很花?
毕竟,她说到底,也就在许多年前和这个男人有过几面之缘,也从来没问过那人出国以后的经历。不过按照洛翊风的条件,谈过几个前女友也不奇怪。
还有……
自己跟那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居然看起来更像兄妹?
安然莫名觉得有些不爽,可具体也讲不出自己为什么不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转身,下意识抬起的视线恰好落到斜对角的茶水室。
推拉门嘎吱一声,
披着睡袍的男人眉眼惺忪随意,卸去几分戒备,温润如皎然白玉。
正扶着把手看向她,显然刚才是去泡咖啡,手里的陶瓷杯口还在冒丝缕热气,冷白修长的指绕在杯前,习惯似的轻点。
洛翊风也很意外会在这里捉到一个偷听的,眉梢轻挑起:“呦,醒了?”
印象里,这小姑娘睡醒以后少有起床气。
但今日似乎有些特殊。女孩清丽秀气的眉眼间夹杂着非常明显的情绪,两条细长黛眉很细微的拧了下,又舒展开。
那双杏眼也赌气不看他,樱桃唇忍了再忍,也没忍住下撇的弧度。
“嗯。”
她闷在鼻腔里应了声,似乎是想再说些别的,但粉嫩唇瓣张了张,看他一眼,又像是被自己给气到,瞪着眼又把嘴闭上。
然后转身,蹬蹬蹬地跑回了主卧。
谭三出来时,撞见的正是这一幕,瞬间脑补出一部狗血剧,但面上什么都没显露,装的迷茫:“洛哥,安小姐这是怎么了?”
洛翊风便不冷不热看他眼,捻着咖啡杯里的银勺搅拌,“难道不该我问你?”
谭三:?
“刚才跟王垚说我什么了?”这人口吻冷冷淡淡的,一眼剐过来,像是能从他身上生剐下一块肉:“老实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