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雾蹙眉问道:“他看见里面写的什么了吗?”
“没,但我觉得他应该认出来了,而且我也把你的话带到了。”
温诗文顿了一秒,说:“他说可以不见,但你得帮他一个忙。”
女人泛白的指尖紧紧扣着杯壁,嗓音轻颤:“什么忙?”
“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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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惟江驱车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折返去了一趟医院。
医院里刺鼻消毒水味十分浓重,他步伐沉稳的穿过阴森冰冷的走廊,来到一间还亮着微光的病房。
病房里的老人正闭着眼假寐,听到他来的动静眼睫还轻微颤了颤。
他垂眸看着这一眸,苦涩的嘴角缓缓撑起一丝笑容。俯身拉着被子往上拽了拽,“爷爷,我看见你动了。”
爷爷缓缓睁开眼,与孙子玩笑道:“怎么又是你一个人,我孙媳妇不是从国外回来了吗?怎么还不来见我。”
病房极静,周边放着的仪器正在运作,滴答的钟表跳动着。
商场上谁都害怕的沈惟江,在这一刻像是找到归家的小孩那般。他轻握着爷爷手心,轻声说:“我又惹她生气了,等着几天我哄哄她,哄好了就来看您。”
沈爷爷伸着颤微的双手,拼尽全力拿过桌旁的水杯砸向孙子,“臭小子,跟你说多少遍小姑娘是用来哄的,你怎么一直惹人家生气,小心人家小姑娘也跟人跑了。”
“她不会。”
沈惟江又重复道,语气更像是在确定,“她不会的。”
他没告诉爷爷的是,他已经弄丢过她一次了。
老人家喜静,再加上爷爷最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陪他聊了会在爷爷睡熟的时候他才回家。
回家的时候邓星阳正在家门口等他。
他从电梯下来,无动于衷略过他打开房门。
邓星阳看到他出来那一刻像是看见了救命恩人般,忍不住抱怨道:“沈少爷,咱能换个房子吗?这老破小你一直住里面干嘛?”
沈惟江没搭理他,扶着房门淡声问:“进不进?不来锁门了。”
“进进进。”邓星阳进去后便完全当自己家,边走边拖鞋,还不忘取笑道:“怎么去这么晚才回来?”
男人迈着长腿走到冰箱前,从里面拿了瓶冰水没好气地直接扔向那边,随后自己又拧开一瓶一饮而尽。
“送于雾了。”
邓星阳躲过,拿着冰水在手里把玩,“啧啧”地调侃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
“特像献媚不成的男小三。”
沈惟江没好气瞥他一眼,将手里还剩半瓶水的塑料瓶扔向他,冷声说:“滚蛋。”
“哟,男小三急了。”邓星阳欠儿嘻嘻地凑过去,“你说你想好了吗?真要当小三啊?这你爸知道不直接把沈家资产全给姓张那小子?”
沈家的事邓星阳是知道的,沈惟江也没瞒着他。
“你以为我前几天叫你干嘛?”
“干嘛?”
沈惟江递给他一道意味深长地眼神,从桌子下面搬出两个小箱子。
之后的几个小时,邓星阳努力撑着眼皮翻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文件,抬头看向对面还是一副精神的模样,忍不住问:“非得这几天吗?”
沈惟江神色浓重,“下周张阳泽就进来,必须得加快了。”
听他这么一说,邓星阳也打起了精神,“行,我陪着你。”
这个计划沈惟江已经计划许多年,而阿惟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在沈明海身边低声下气就是为了日后的今天。
他知道这个坎在阿惟心里永远不会过去,而既然过不去,那阿惟只能毁了便是。
层层垒高的文件,全是这几年沈惟江一点一滴的收集的。
而他们今晚所做的,是确保之前没纰漏,顺便趁着这几日,找到最关键致命点。
邓星阳又看了一会,将他认为有问题的文件放到沈惟江面前,说:“招标那事儿就咱俩人行吗?要不我把马文栋那小子叫来?”
“他吵死了。”沈惟江抬眸,“我跟于雾的事是你说的?”
邓星阳连忙否认道:“我可没说。”
沈惟江闷声“嗯”了声,又说:“让他别多管闲事儿。”
-
于雾再次接到沈惟江电话时,时间距离那天已经隔了两三天。
当时她正好休假,早上刚睁眼便看到一条熟悉的数字打进来。或许是刚醒来的原因,她脑袋晕沉沉的,接起电话柔声道:“喂?阿惟……”
女生刚醒来的声音总是软糯糯的,更何况这声撒娇似的阿惟。
沈惟江低笑着应道,“哎,我在。”
听到男人清澈的声音,原本还闭着眼养神的于雾瞬间反应过来。她瞬间回了神儿,看眼时间,皱着眉说道:“你怎么有我电话?”
“还记得那天说的吗?”沈惟江轻笑声,嗓音低低柔柔,“答应我去见一个人。”
“谁?”
“我爷爷,老人家想见见你。”
于雾穿戴好衣服后,临出门前对着镜子照了照,又觉得有点不妥,便回房间换了件秋冬长裙,头发挽起来别在脑后,围了件围巾才出门。
车子行驶在道路上,于雾看着车子内饰,这辆车和以往都不同。
但相同的却是架势台上始终放着的首饰盒。
耳边是男人特意放舒缓的音乐,她默默移开视线,躲在围巾下的牙齿紧咬着嘴唇细肉。
随后,面前闪过片刻阴影。
她抬眸看去,只见男人拿过首饰盒放在中间扶手箱子内。
顺着男人举动,她看向沈惟江正在开车的侧脸。
男人薄唇微抿,鼻梁高挺,一双单眼皮在此时看着格外凶。
就这样看着男人许久,她还是没有将心中存留几天的疑惑问出来。
很多时候,男人都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什么,如果不主动解释,那只能说明他懒得解释,或者装糊涂。
车内的寂静一直延续到医院停车场。
沈惟江拉着女孩准备下车的手腕,轻声唤道:“小乌。”
于雾蹙着眉听着称呼,感受到手腕上男人手指在细细摩擦着,但一想到今天过后两人不会再见面她也就没去纠正,问他:“还有事吗?”
默了一阵,他问:“真讨厌吗?”
“讨厌。”于雾想也没想就回道。
看着女人下车的身影,男人咧着唇只身坐在黑暗里笑了笑。
过了会,沈惟江望着女人婀娜多姿的身影,轻声呢喃道:“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作者有话说:
晚上十二点还有一更。
第70章 夏日回应
时隔七年, 这是于雾第二次踏入南安三院。
在英国的那几年她鲜少生病,就算生病也只是一些小感冒吃点药就好。回来南安后,像生病发烧这种, 如果在家待几天还没好,她宁愿打车去更远的地方,也不愿再来南安三院。
“你好?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许是因为她一个人站在医院门口脸色有些苍白, 被路过医生误以为有难言之隐。
于雾嘴角撑起一抹笑,“谢谢, 我在等人。”
话音刚落, 一道熟悉的气味瞬间涌入鼻息,随后身旁左侧站着一位高大身影。
这次没有像之前那般做出亲昵的举动,两人之间只隔着不到半米的距离, 看着既疏远又暧昧。
男人神色淡漠声, 朝医生解释道:“这是我…朋友, 今天来看看爷爷。”
医生见是熟人, 连忙笑呵呵道:“你来了?老爷子昨天还在念叨你呢, 快去看看吧。”
耳边听着男人与医生娴熟的交流, 于雾带着心中的疑虑,缓缓侧身望去男人身影。
窗外秋影斑驳,她的影子正好折射在男人脖颈处, 而那颗若隐若现的红痣像是即将呼之欲出。
耳垂渐渐变得滚烫,于雾慌乱地别过视线强装淡定。
“怎么了?”
沈惟江走了两步发现女孩没有跟上来,转身问。
藏在围巾的嘴唇轻抿, 她摇摇头,走向男人身边, “你经常来医院吗?”
据夏飞莹所说, 沈惟江近几年的脾性几乎谁说话都不理, 身边朋友仍旧是以前上学时认识的,工作之后他好像从来没真心朋友。好像他这个人从上了大学之后,对陌生人几乎没有耐心,更不像高中那般热情给人讲题或者讲一些其他知识。
而他刚刚与医生娴熟的程度,想来也有长达几年的交情。
沈惟江淡声道:“嗯。”
她知道爷爷住院有段时间了,可之前几年他一直都在外地上学工作,怎么会经常来医院……
思绪还没顺通,一旁男人又说道:“上学的时候每周日回来,学校不放假也要回来。爷爷自从生病后性子跟小孩子没区别,见不到我就一直闹,闹严重了医生也没办法。”
于雾神情复杂,微张的唇想说些什么。
只听见沈惟江轻笑声,又说:“忘了,你是讨厌我的,不该跟你说这么多。”
于雾:“……”
抬眸望着男人面色浓重的神情,耷拉下的眼角,好像真的受了很大的情伤那般。
两人此时就在人流错峰口,从外人来看,身形高大的男人举手投足尽显矜贵之意,此时却如同受伤的小狗般站在面色清冷脸上毫无表情的女人面前。
这一幕在医院里并不罕见,不少人心里都在感叹这女人心真狠,丈夫都这样求情了,还有决心打掉孩子。
于雾紧跟在男人身后,随着他来到病房前。趁着男人敲门前,她对着对面病房玻璃折射的镜子整理身上裙子与发型。
而这一举动恰好被一旁正准备敲门的男人看见,沈惟江手上动作暗暗放慢,余光时刻观察着身旁几乎挨着他的女人,在她整理到最后一步,才缓缓敲响门。
男人推开门,将手里一直提的东西递给她,歪头挑眉示意她先进去。
于雾伸手接过,暗暗深吸一口气踏进病房。
可她只迈出不到两步,整个人如被困在冬日的沼泽中僵在原地。
她之前见过沈爷爷的背影,沈爷爷个子很高,身形很壮,从背后看要比平常老人更加有力。因为当时是刚在一起没多久走在路上撞见的,她因为害羞不敢上前,便一直红着脸躲在沈惟江身后,当时沈惟江还调侃了两句:“老爷子虽脾气爆力气大了点,但绝对不会揍孙媳妇的。”
而此时,蓝白相间的病房床上,曾经如此高大的人盖着厚厚的棉被也只是凸起一点,消瘦的面庞蜡黄,两颊深陷进去,露出骨头形状。老人身上插着不少仪器,看到他们身影后原本无精打采的人强撑着眼皮像似用尽全身力气缓缓抬起手朝他们招手。
于雾眼中不忍泛着莹莹泪光,似乎不太相信眼前这幅景象,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男人,又转身对上老人期望的视线,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
“爷爷。”她走过去顺势握着老人抬起颤抖的手,轻声叫着。
看到她来,沈爷爷仿佛很高兴,安排沈惟江把他床摇起来,又指挥孙子把房间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招待于雾。
老人家手语重心长地拍着她,语气虚弱的断断续续说道:“小乌啊,爷爷终于见到你了。你第一次来我们家,爷爷身体不舒服,不能起来给你做好吃的,麻烦你多担待一下,等爷爷出院后,给你坐好多好吃的。”
于雾摇摇头,“没事爷爷,能看到您我已经很高兴了。”
爷爷半躺在床上,大声喘着气笑了笑,“和小惟和好了吗?我已经替你骂过他,他指定不会再惹你生气,我们小惟……咳咳咳…很听话的。”
于雾闻言,缓缓抬头看上沈惟江,只见他面色从容,抿唇小幅度朝自己摇头不语。
她意会,心中与男人赌气的气焰渐渐消散。回握住老人手心,轻声道:“好。”
老人家听到这个回答似乎很高兴,又指挥沈惟江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件小盒子。
“小乌啊。”沈爷爷说话轻颤,手指发抖似的一层又一层揭开包裹里面东西的碎布,最终呈现出的是一支水光透亮的玉手镯,“我现在没力气,小惟,你把这个给小乌戴上。”
沈惟江应着接过手镯,没给于雾反应时间,握着女人纤细的手腕就给戴上。
于雾神情略显慌张,想把手镯取下来,可这支手镯不知怎的,卡在手骨之间动也不动。
“爷爷,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沈爷爷抬手制止她动作,重重“咳”了几声,“你们两个在一个这么多年了,要不是小惟这小子一直惹你生气,我也不会拖到现在才给你。孩子,收下吧,就当是我这个老人家微薄的心意。”
最后于雾硬着头皮,戴着手镯跟老人家聊了半天。
老人平时就嗜睡,再加上生病身体不舒服,此时更是没一会便觉得困了。
出去时,老人满心欢喜地望着他们,心里那股高兴劲儿恨不得从床上起来送他们。
于雾挥手朝沈爷爷道别时,突然感觉男人温热的手掌缓缓覆在她腰间。
两人体温相差甚大,当男人滚烫的体温覆上来之时,她身体随之颤了颤。原本想挣扎开,可抬眸对上老人家满意的神情,她便慢慢妥协。
沈爷爷笑着,说:“你们小情侣出去玩吧,别打扰我这个老头休息了。”
沈惟江放在女人腰间的手紧了紧,先应道:“好,我们先走了,我明天再来看您。”
从医院出来后,两人步伐缓慢的走在道路两旁,抬眸望着被秋风吹起的树叶。
于雾收回视线,垂眸把围巾往上扯了扯,低声说:“你没跟爷爷说吗?”
“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