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盈朝在有极端的压力需要宣泄时,在床上也不会太温柔。
可一旦在这种时候失手弄出人命,那些虎视眈眈的谢家旁系能借此机会大做文章生吞了他。
那个女人是自愿与他做交易的。
她已经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就算死掉也不会有人找她,更不会有人为她出头。
她把自己的死活交付在了他的手上。
——只要谢盈朝能为当时高烧不止的谢斯止找来医生,承认他是谢家人,不再让他去外面流浪。
她身上有种弱质的纤美,是谢盈朝喜欢的类型,她主动提议,他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那时的女人已经被生活磋磨了心性,她能给的只有温顺和软弱,注定她不会是谢盈朝最喜欢的那一类。
被家族权力纷争弄得心烦意乱的夜里,他在卧室那张软床上宣泄了许多负面的情绪。
那女人自杀离世后,也被佣人埋进了玫瑰花田。
这些事,他以为是隐秘的。
现在看来,谢斯止不是完全不知情。
可少年的语气还是很平静:“她总给我烤蛋挞,因为她只会做那个,不过现在我,已经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哥,你还记得她的样子吗?”
他这样问,谢盈朝眼里的阴翳又深了一层。
“你不记得。”
谢斯止手上沾了点汽油,在刚才的大火中被烧掉了一层皮,冷白的皮肤散发着焦糊的味道。
他垂眼盯着伤口,麻木而沉静:“我的记忆也很模糊了,我甚至,连一张她的相片都没能留下。”
谢盈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她了。想到她去世之前低落的情绪,想到她烤的蛋挞很香,可我再也吃不到了。她身上总是出现淤青和伤痕,哥对自己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温柔一点?”
谢盈朝蹙起眉梢。
谢斯止仿佛没有看到他越发阴冷的神情,笑笑说道:“如果当初能对她好一点,我就不会变成没有妈妈的小孩,而她也不用长眠在冰冷的泥土下。地底的泥土很凉,她一定很冷。”
“所以,你放的这把火——”谢盈朝走到他面前。
他比谢斯止略高,目光压下来的时候带有很沉的压迫感,“——是为了温暖她?”
谢盈朝觉得有些可笑。
谢斯止不置可否,没有解释,也没有求得男人的原谅。
他一个字都没提及许鸢,把一切揽在了自己和已过世的母亲身上。
刚运动完回来,谢斯止的额头还绑着一根止汗带,他随手摘了去,于是,额前的碎发变得乱糟糟的。
屋外的大火仍在燃烧。
他唇角笑意轻微,当着谢盈朝的面,脱掉上衣:“或许吧。”
本该是皮肤最细腻的年纪,可他身上伤痕累累。
有刀伤,有鞭伤,有花瓶碎瓷片割下的伤口,现在,又要添新伤了。
谢斯止转身,一回头,看见许鸢站在门口。
她披着谢盈朝的西装,长发尽管简单地梳理过,仍不难看出它曾凌乱的痕迹,是被男人揉搓揪拽的。
她皮肤很薄,额上白净的头皮隐隐发红,脖颈有道明显的掐痕,肩膀、锁骨上齿痕凌乱,朝外渗着点点血渍。
也许是在一半就被迫停止的缘故,比起过去从谢盈朝床上下来的女人,那些伤没有太过刺眼。
但谢斯止只是看一眼,就垂下了眼。
如同目睹了不能直视的罪恶,被烫到了眼球。
他一步一步走向门外。
浓烟呛鼻,佣人已经提着鞭子站在了那里。
他走得很慢,像是故事里行走在刀尖上的人鱼,凭空里,有一只利刃剜着他的双足,痛感向上遍及全身,让他喘不过气。每接近女孩一步,那痛感就愈发强烈。
擦肩而过的瞬间,许鸢叫住他:“谢斯止。”
他脚步顿住,眼眸垂得很低,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面对自己的劣行。
沉默了几秒后,他才抬起头。
缓缓弯唇,朝她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虽然有一点糟糕,但还是希望,这个夜晚没有让你感到糟糕透顶。”
“许鸢。”他盯着手腕上那串她送的沉香珠,嗓音低哑,“生日快乐。”
第23章
庄园的大火最终被扑灭了,留下一片烧焦的狼藉。
那夜过后,许鸢再没见过谢斯止,他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佣人对他的去向一无所知,她不会傻到去问谢盈朝,只好去问谢铎。
弗拉克斯曼学院的冬樱开了,和开学日那天一样温柔静美,林间小路被染成了粉红色,很适合谈情说爱。
谢铎正在和美女打情骂俏,冷不防被许鸢搅和了,他吻了吻女孩的手背:“失陪一会儿。”
送走女孩,他无奈地看着许鸢:“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许鸢做不了任何事,她只是想知道而已。
谢铎:“他去N国了。”
许鸢一愣:“N国这些年在战乱,他去那里做什么?”
“你不会认为,谢盈朝是放他去度假的吧?”谢铎笑了,“尤其是,在谢斯止亲口承认,他知道自己母亲当年的死因之后,想想看,谢盈朝会愿意留一个恨着自己的弟弟在身边吗?”
许鸢还是不懂,财阀家族的争斗对她而言还是太深的水。
谢铎好脾气地解释:“你知道谢斯止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许鸢:“听说过一点。”
谢斯止说,她是死在了谢盈朝的床上。
“如果只是谢盈朝,她或许不会自杀,毕竟那是她主动提出的交易。”
“可她的身份在庄园里很尴尬,又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那年她只有二十七岁,对于一个一无所有的柔弱女人,谢家那群连法律都可以玩弄的禽兽,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十八岁未婚先孕,被谢盈朝的父亲抛弃,被亲人赶出家门,一个人带着小孩艰辛地生活,又在庄园里经历了那些。”
“压抑了多年的情绪爆发是件很可怕的事,当人完全被情绪裹覆时,理智也不复存在。那晚谢盈朝不在庄园,谁也不知道她死前在想些什么,等发现时,她已经自杀死在了谢盈朝的床上,佣人处理惯了这样的事,直接把她埋进了玫瑰田里。”
许鸢静静地听他说着。
“没人告诉谢斯止真相,他曾以为自己的母亲是病逝,直到十岁那年,一个佣人说漏了嘴。”
“我不认为谢盈朝会对此有愧,所以当他发现谢斯止知道了当年的事,就送他去了N国。”
“谢家在海外做军.火生意,这种生意最适合战乱的国度,名义上是历练他,要他去开拓谢氏在N国的市场,可万一他死在流弹里,那也是运气不好,谢家的掌权人不至于背上杀死自己亲弟弟的骂名。”
“这样的家族,哪里会有亲情的存在?”谢铎转头看她,“吓到你了?”
许鸢摇头:“谢斯止会有危险吗?”
“我不清楚。”谢铎说,“不过别小看他,他做事,向来走一步,想九十九步,就算谢盈朝不把他流放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自己也未必不会去一趟。”
他朝她笑笑:“斯瓦希里语,可是N国的官方语言。”
许鸢静了静,问道:“那晚,他真的是因为想起了去世的母亲吗?”
谢斯止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母亲的死他隐忍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突然失控,放火烧了玫瑰花田?
谢铎弯唇:“这个嘛,等他回来,你亲自问他吧。”
……
那夜的浓烟冲天,大火燃烧得太过仓促,许多话没来得及讲。
许鸢一直在等谢斯止回来。
从秋天等到夏天,一转眼,沧城又入秋了。
这一年过得格外漫长,许鸢偶尔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她现在的经历只是一场梦。
谢盈朝很宠她,在弗拉克斯曼学院,她的地位比最顶级的财阀小姐还尊贵。
自从去年采风时,在背后辱骂她的女孩被谢氏保镖当众掌掴之后,学院里再没有人敢议论她的是非。
谢盈朝经常带她参加一些晚宴和活动,每次都以未婚妻的身份对外人介绍她。
在外人眼里,许鸢是谢盈朝的未婚妻,是谢氏未来的女主人。
而许鸢自己对于谢盈朝的感情有些分裂。
一方面她承认平日里他对她的好,一方面,她也很抗拒在夜里面对他。
谢盈朝喜欢她,这毋庸置疑,但喜欢有几分,很难知悉。
如果不是那点喜欢,她早和那些女人一样,因为他床上失控的恶劣而葬身在玫瑰花田里了。
每每清晨从谢盈朝的床上醒来,她总颤栗于昨夜的种种。
谢盈朝对她的喜欢抵不过自身的原欲,他不会因为喜欢她就完全改变自己。
但相比于大火那晚玻璃书房里她感知到的痛苦,许鸢能感觉到,他已经在尽力克制了。
不知是不是谢斯止那番话起了作用。
——谢盈朝怕她和谢斯止的母亲一样死掉,所以收敛了自己。
日子是灰蒙蒙的,但不算太难熬。
许鸢坐在学院的花树下,摸着锁骨处的咬痕。
那齿印穿透了她的皮肤,已经三天了还没有褪去。其他不论,谢盈朝床上喜欢咬人的坏习惯从没改掉过,让她很头疼,因为总是要想办法遮盖身上的痕迹。
“嗨——”
谢静秋从背后拍了拍她肩膀,许鸢回过神,拉上了领口。
她的猜测没错,谢家几个继承人中,谢静秋是谢盈朝的人。
谢盈朝对她不错,谢静秋就也打心底里认可了她,偶尔会和她一起玩。
她大大咧咧的,很随意地朝许鸢身边一坐:“下周万圣节晚会,你打算扮演什么?”
弗拉克斯曼学院的创始家族是西方贵族,西方节日在学院里都会得到很隆重的庆祝,万圣节就在其中。
每年的万圣夜都是学院最热闹的日子,堪比建校日舞会。
在这天,学生们、老师们会将学院布置得鬼气森森,然后扮演成各路妖魔,参与万圣夜的寻宝游戏和怪诞晚会,进行一场放纵的狂欢。
去年的万圣夜许鸢没有参加。
那刚好是在谢斯止前往N国的不久之后,谢盈朝对她新鲜感正浓的时候。
他的精力像是用不完,凌晨四点她才被允许睡觉,傍晚回来又关上了房门。
晚上,她实在起不来,就请假没有去学院。
但看尹荔发来的图片,是很热闹,且很有趣的。
许鸢:“我还没想好,你呢?”
谢静秋:“小丑女,不过我想把妆容做得浮夸一些,那样的话要往脸上涂油彩,你不是在上油画课吗?”
许鸢明白了她的意思:“没问题,我帮你画。”
“谢谢。”谢静秋忽然问,“你最近看见谢铎了吗?”
“昨天在餐厅见到了。”
“他在干嘛?”
“好像是在约会。”
“是沧城银行行长的女儿吗?”
许鸢想了想:“不是,不过是个很漂亮的女生。”
谢静秋立即露出了一副我早就知道的表情:“又换人了?”
“又”这个字,用得很精髓。
许鸢笑笑:“他不是一直这样吗?”
“幸好当初没答应和他约会,玩弄人心的男人,垃圾。”
“谢铎还想过和你约会?”
“是啊,也不知道他那段时间抽什么疯。”谢静秋挠挠头,“不过我和他约会的可能性为零,我们的赌约他必输无疑,到时候,我一定要他把他车库里那辆绝版的古董车送给我。”
“赌约?”
谢静秋随口道:“就是赌谢斯止能否在两年内毕业。要是他能做到,我就和谢铎约会,不过算算时间,谢斯止都去N国一年了,就算现在立刻回来,也只有一年的学习时间,他怎么可能通过毕业考核啊?”
谢静秋聊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许鸢却在想她的话。
谢铎想要和谢静秋约会,赌注还是谢斯止能否毕业。
无论怎么看,谢铎喜欢的类型都是前凸后翘的长发美女,谢静秋似乎并不符合他的审美偏好。
这难道是花花公子游戏人间腻了想要换换新口味吗?
许鸢觉得不像。
……
晚上,许鸢一直在想万圣节晚会的事,以至于谢盈朝都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
她的下巴被重重地咬了一口。
谢盈朝喜欢通过咬这一行为来发泄不满,许鸢吃疼,立即就被拉回了思绪。
她手掌贴在他的唇上,声音柔柔的:“你不要再咬我了。”
她将谢盈朝人□□.望里的弱点拿捏得很准,总是能精确地找到那个既不会惹恼他,又能让他兴致盎然的平衡点。
这一年来,谢盈朝不仅没有丝毫的厌倦腻味,反而对她越来越好。
就连床.事上也没有最初那样粗暴了,偶尔她疼得受不了,他也会体贴地停下来,温柔地亲吻她。
但一切的前提是,许鸢本身就是他所钟爱的水晶。
如果只是块玻璃,那就算将他的心理拿捏得再好也无济于事。
他深邃的眼眸一寸一寸描摹着她精致的脸颊,唇舌舔.舐她的掌心。
许鸢耳根渐渐红了起来。
谢盈朝的眸色越来越深,俯身压了下去。
……
许鸢冲了澡离开浴室。
谢盈朝正靠在沙发上看晚间新闻,他回头瞥了眼。
许鸢穿着他的丝绸睡衣,黑色上衣对她而言十分宽大,堪堪遮到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