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离她近,刚好听到这一句,嘀咕道:“这是演在咖啡店的文艺片,又不是菜市场,要什么热闹啊?”
身旁的女孩笑着跟她说:“习惯了就好,黎茵瞳仗着有背景,一直在剧组横行霸道,要求多了去了,我当好几天群演了,她的话,导演都不敢不听。”
果然,她一句话后,导演组立即去找新的群演了。
林佳看见,黎茵瞳的助理径直朝远处的许鸢走过去了。
他对许鸢说了句话,许鸢先是摇头,随即那人又做出乞求的姿态,许鸢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她朝这边走过来。
林佳:“你不是不喜欢参与这种事吗?”
许鸢笑笑:“他说,找不到人来,会丢工作。”
林佳叹气:“你就是太善良了。”
身旁的女孩看着许鸢,对林佳说:“你朋友和黎茵瞳长得很像呢!”
林佳吐舌头:“黎茵瞳才没她好看,听说她出道后还整过容呢,我看过她整容前的照片,也没有那么像啦。”
拍摄就要开始了。
群演们落座。
临湖的地点本就潮湿,一叠一叠的冷风吹来,让人打哆嗦。
咖啡厅座位是露天的,许鸢被安排独自坐在风口的位置,她背抵着湖面上吹来的冷风,发丝被吹得微微凌乱。
服务员端来冒着热气的咖啡,瞥她一眼:“小姐,咖啡要趁热喝,凉了就没有滋味了。”
许鸢礼貌道:“谢谢。”
黎茵瞳的分手戏拍了十几遍,依然找不到状态,整个剧组都陪她等在冷风里。
最后黎茵瞳停下来,指着许鸢说道:“你的外套太显眼了,脱掉。”
她语气带着命令的意味,林佳心直口快:“那就是件普通的外套,哪里显眼了?这样的天气脱外套,是要冷死谁吗?”
一旁的女孩拉住她:“你知不知道她背后的人是谁啊?连导演都不敢惹她,你一个小群演,快别说话了。”
林佳不满,嘟囔道:“就她那演技,鬼知道这场还要拍多久?缘缘只是心软临时来帮忙的,没有薪水,镜头都未必拍得到她,要求还那么多,矫情个什么劲啊……”
黎茵瞳的助理说道:“周围都是淡色,只有她的外套是黑色,出现在黎姐的视野里会让她分神,我们姐才是女主角不是吗?不论有什么需求,配角都要尽力配合才对,更别说是什么无关紧要的群演了。”
林佳恼了:“既然无关紧要,她还找群演做什么?自己一个人演一部剧啊!”
“林佳,我没事。”
许鸢叫住她,不想让她惹事。
她脱掉外套,搭在了一旁的椅背上。
黎茵瞳弯起唇角。
这女人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柔弱,也更好说话。
透过这一试探,她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果对那位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怎么可能甘心被她呼来喝去呢?
大概真的像她得到的信息那样,那位之所以找她,只是因为恨罢了。
湖面的风潮湿无比,许鸢肩上忽然披了一件白色的西装外套。
她回头,看见了谢铎。
“早。”他笑容英俊。
黎茵瞳问:“那男人是谁?谁让他坐去那里的?”
往常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剧组都有求必应。
但这一次,导演没理会,也没有为她解释:“准备开始。”
人员就位,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黎茵瞳不满地蹙起眉。
许鸢回过神来:“好久不见。”
“来这里之前路过了你的蛋糕店,他就让你住在这种地方?”
许鸢平和道:“是挺可恶,不过现在,是我自己不想去住别的地方,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到的花枝镇,但这场戏已经看了一会儿了。”谢铎看向林佳,“觉不觉得,你那位朋友的性格很像一个人。”
冒冒失失,大大咧咧,确实很像。
许鸢笑笑:“尹荔还好吗?”
“前几年她父母给她订了婚事,对方家里几代高知,尹荔闹了几回,说自己和那男人在一起有种智商被碾压的愚蠢感,甚至还想拎箱子出逃,在机场被尹宸抓了回来。”
听到趣事,许鸢唇角微微翘起。
谢铎:“现在两人的感情很好,过了秋天就要结婚,尹宸也差不多。”
“还有裴霁言。”提起这个人,他顿了顿,“纠缠了这么多年,终于放下了。”
去年裴霁言最后一次从花枝镇离开,许鸢就知道,他释然了。
她眺望远处,山林的松木错落在晨曦的云翳下,落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颜色。
她轻声呢喃:“纠缠了这么多年,正常人,早该放下了。”
远处山路上,一辆黑色宾利,缓缓开进临时开辟出来的停车场。
是谢斯止。
“黎茵瞳是个很有野心的女人。”谢铎忽然说道,“为了保住自己拥有的东西,可以不惜一切,你问过你那位朋友,她的群演资格是哪里来的吗?”
许鸢:“说是哥哥的朋友在剧组工作。”
“你也太傻了。”谢铎拍拍她脑袋,“从前庄园里那些龌龊事,还不足以让你警醒一点吗?”
他察觉到有道视线盯着自己。
一回头,谢斯止下车,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眸底冰冷地盯着他。
谢铎自觉地放下手:“今天这场戏,会很有趣。”
他话里有话,许鸢看他,他只是笑。
服务员端上来的咖啡不再烫了,她端过来想喝,谢铎按住她:“别急。”
黎茵瞳终于拍过了第一场戏。
下一场就是跳水戏了。
像她这样红透半边天的演员,很少会在这样的天气里亲自下水,剧组里一直都有替身跟着。
黎茵瞳的助理惊呼了一声:“替身老师没有来!”
林佳被他吓了一跳,嘀咕道:“还没来就去找啊,在这鬼嚎什么呢?”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也不能让我们姐大冷天的下水,怎么办啊?”助理目光一闪,落在许鸢身上,他小跑过去,“这位和女主角长得很像,身材也像,要不你来临时做一下替身吧?”
远处,黎茵瞳靠在躺椅上补妆,目光若有似无地落过来。
许鸢回头,和她对上了视线。
那一刻,她从黎茵瞳凛冽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点极力隐藏的攻击性,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抱歉,天气冷,我不愿意下水。”她语气温和,却拒绝得干净利落。
助理央求道:“我们付钱,价格好商量,就帮帮忙嘛。”
许鸢笑笑,拒绝之后,什么都没有再说。
想起刚才她不愿意当群演,被他央求了之后才同意,助理又开始低声下气:“黎姐没吃过苦,这么多年一直养尊处优,她是真的下不了水,您帮帮她吧,不然她生起气来,我们都要遭殃。”
谢铎忽然笑了:“谁还不是养尊处优过来的?”
助理没有理会这个陌生男人的话,继续央求。
黎茵瞳是个硬茬,没人敢碰,她不下水,大家都要等着。
剧组的人冷得受不住了,一个接一个走到许鸢面前,想要和她协商。
林佳想把许鸢拉走,但许鸢被人群团团围住,她挤不进去。
她生怕许鸢又心软答应,但这一次,许鸢只是偏头看着远处的山色,一句话都没有说。
正僵持着,导演忽然喊了一声:“谢先生。”
黎茵瞳这才发现谢斯止也来到了现场,连忙从躺椅上起来,一时有些拿不准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在做什么?”他走过来,人群自动散开了。
黎茵瞳说:“我的替身联系不到,所以,想着能不能现场请一位替身老师来帮我拍跳水的戏。”
她口中的“替身”是指谁,已经很明显了。
谢斯止望向许鸢,刚好许鸢也在看他。
他很少从她眼中看到现在这样,带些烦躁的情绪,不知道是因为黎茵瞳,还是因为被那群人吵到了,总之沾了一点埋怨的眼神,让他觉得很有趣。
挖掘她的每一种情绪,一向都是有趣的事。
许鸢没理他,轻轻挪开了视线。
“跳水的戏。”这样的眼神也不能一次看尽,要留存起来慢慢欣赏。
谢斯止垂下眼:“谢铎,你投的什么本子?都什么年代了,还让女人因为失恋而自杀,老土得很,要我说——”
他弯唇笑:“女人是这世界上最心狠的生物,才不会做这种蠢事情。”
导演和编剧在一旁尴尬地笑。
黎茵瞳心里暗暗惊诧。
原来那个男人是谢铎。
谢氏近年在娱乐行业投资哪些戏,都由他一手决定。
黎茵瞳的每一部戏几乎都是谢氏全权投资,在此之前,她只听过这个名字,并没有见过。
谢铎很不诚心地说:“嗯,下次我会注意。”
导演试探地问:“要不把这段改了换成别的?这样黎小姐就不需要下水,也不需要找替身老师了。”
“虽然我不懂艺术,但我明白商人的本分,投钱就好,不该随意插手剧本的创作。”谢斯止散漫地笑,“刚才的话当我随便说说,不用放在心上,一切照旧。”
“可是……”导演为难,“湖水太冷了,黎小姐没办法下水,那位小姐还没有点头……”
“湖水是很冷。”谢斯止望向黎茵瞳,“但是你也不想,观众在大荧幕上看到的特写,是属于别人的吧?”
黎茵瞳最在意的,并不是这男人的爱,而是这男人带给她的东西。
许鸢之所以让她产生危机感,完全是因为两人有些相像的面孔,谢斯止要放弃她捧红另一个人太容易不过了,一想到,她也许会因为这个女人而失去现在的一切光环,她夜里就睡不着觉。
此刻,谢斯止这样说,她就意识到,今天的水,不能让任何人代跳了。
她想了想,果断地说:“好,我跳。”
正在她要去准备的时候,谢斯止叫住她:“等等。”
“天气冷,先喝点东西暖暖。”他拿起许鸢面前的咖啡,递给黎茵瞳,“这杯咖啡就很不错。”
黎茵瞳的脸,一瞬间煞白了。
谢斯止唇角挂着温和的笑,眼瞳却深黑得犹如阴冷的极夜。
他淡淡地问:“怎么,不喝吗?”
黎茵瞳脸颊血色尽失,她声音颤抖:“我、我……”
第79章
凉风穿越高山与湖面,抖落在冰冷的指尖。
黎茵瞳颤抖着伸出手。
咖啡已经温了,她抿了口,唇瓣沾上褐色的痕渍。
在谢斯止那看似平静,实则充满了暗色压迫的目光里,黎茵瞳硬着头皮,将杯里的咖啡全部喝了下去。
保镖搬来椅子。
谢斯止搭腿坐着,西装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型,裤角下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
他视线落在许鸢肩膀那件属于谢铎的西装上,俊挺的眉梢微微挑起,但什么都没有说。
下一场戏份开拍。
黎茵瞳的脸色越来越糟,跳水之前和男主的那一段对话怎么都拍不好。
导演喊了咔,提议先暂停休息,让她去温暖的室内找找感觉,毕竟状态不好,拍下去也是徒劳。
他说这话完全是因为谢斯止。
谁都知道,黎茵瞳之所以能几年内达到如今的地位,是因为背后有人在捧。
可以说,她与这个剧组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他坐在这,导演碍于他,也要再多给黎茵瞳一分面子。
“对话拍不好,就先跳过。”谢斯止淡淡地说,“直接拍跳水戏吧。”
这下导演有些摸不准他的意思了。
黎茵瞳裹着毯子站在临湖的栏杆边,煞白的脸色还没有回暖,小腿已经开始发抖了。
导演看她害怕,安慰道:“放心,一个镜头最多半分钟,你会游泳,剧组也请来了专门的救生人员,遇到危险,他们会第一时间把你捞上来。”
湖水绿色的浮藻中泛着恐怖的涟漪,令人心生惧意,黎茵瞳迟迟跳不下去。
助理跑到谢斯止面前,央求道:“谢先生,黎姐从来没吃过这种苦,她真的不敢跳,还是换别人来吧。”
谢斯止:“不敢?”
他交叠的指尖轻轻摩挲,低眼,笑得很淡:“据我所知,拍戏每一秒都在烧钱,作为导演,没有帮投资商节省的意识,反而任由演员消磨时间,谢铎,我很怀疑,你找得都是些什么人?”
这话看似是在骂谢铎,却让导演心里咯噔一跳。
——这庞大财团的掌权人,性子比天气还变幻莫测,上一秒还是捧红黎茵瞳的金主,这一秒就已经厌烦了。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导演也是人精。
他很会察言观色,立刻安排人走到黎茵瞳背后,将她推进了湖里。
黎茵瞳还没准备好,她受到惊吓,啊了一声,噗通掉进了水里。
此刻,她的声音和表情完全不符合一个绝望自杀的人该有的状态。
但谢斯止看得津津有味,导演也没有喊停,硬着头皮拍了下去。
黎茵瞳在水里不停挣扎,几秒后,她摆动的手臂忽然不动了,身体僵硬,缓缓沉进了水底。
工作人员大惊失色,就要下去救人。
谢斯止轻描淡写道:“黎小姐是专业演员,我想,这应该是她特意为这场戏设计的部分吧?”
他说是特意设计,谁敢说是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