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欲燃——杳杳云瑟【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7:17

  他眸色很深,其中的情绪令她难以分辨,只能觉出一种怪异,可究竟是哪里怪异,她又说不上来。
 
 
第18章 、退位
  她身子后仰,几乎是蜷缩在座上,雪白的裙裾与他的衣带勾缠在一起。避开男人极有存在感的呼吸,她侧开脸,低低道:
  “你,你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我只是不忍看到你真的丧命……”
  “只是不忍?”
  “只是不忍。”
  褚妄微哂,“娘娘怕是忘了,您也就比儿臣虚长几岁,这话说得,倒让儿臣以为您对儿臣,真是那血浓于水的母子之情了。”
  卿柔枝被他说得难堪。
  “董静婉说的话,”
  他突然抬手,指腹按住她唇,坚.硬陷进柔软。
  “娘娘以为如何?”
  卿柔枝一僵,猛地往后仰去,避开他这极为冒犯的举动——
  手捏扶手,冷汗骤然密布,以为如何?
  皇后与九皇子私.通?
  那分明是无稽之谈!
  “你放肆。”
  终于明了,方才他眼底的怪异为何。
  热意缓慢从脖颈蔓延上来,像是打翻了胭脂。
  她面红如火,羞恼慌乱又惊惧:
  “你我之间,清清白白问心无愧。董静婉激愤之言,往你我身上泼的脏水,临淄王竟是当真了吗?”
  那可是乱.伦!
  她低声警告他:
  “陛下随时会醒,临淄王,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辞。”
  不知为何他静住,垂在身侧的手攥起,直攥得骨节泛白。
  “娘娘真以为,自己的魅力有那么大吗。”
  他倏地轻笑,带着嘲弄。
  身前骤然一空,是他抽身离开。
  卿柔枝白了脸,是,他是什么人?
  天生的恶劣种子,最喜欢看到别人因他而慌乱失措的模样。
  曾经一场宫宴,她因头疼没去成,夜里九皇子却来请安,向她讨一盏茶喝。
  那时,少年手撑下颌,凝睇她许久突然道,“娘娘,我心悦你。”
  她一瞬间震愕在那,久久无言。
  而他垂下浓长的眼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不慌不忙跪地请罪,道是酒后无状,请她治罪。
  她什么也没说,只罚他在坤宁宫外跪足三个时辰,让他好好醒酒。
  谁知道,他是暗地里爱慕了他父皇的哪个宫嫔,将她错认了呢?
  直到一阵猛烈的咳嗽传来,拉回卿柔枝的思绪。
  陛下!
  手腕却被那人攥住。
  卿柔枝咬牙:“殿下若想拿我寻开心,也请等陛下好一点以后……”
  他目光却紧锁在一处。
  她纤白的细腕上,赫然挂着一只手镯,不算贵重的白玉材质。
  那年她生辰,太子送的是一尊玉佛,他送的,便是这镯子。
  她后来才知,这是他母妃留给他的,唯一一件遗物,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他眸光盯着,一动不动。
  慢慢地,视线落在她面上。
  “这镯子,娘娘还留着?”
  “娘娘好深的心思。”
  他唇角扬起弧线,手臂一扬,蓦地将她甩开。
  卿柔枝猝不及防,整个人扑向桌面,整条手臂更是撞在了桌上。
  手腕震得发麻,而那镯子就此断成了两截,痛得她一时抬不起来。
  她又慌又恼怒,不知触了他的哪片逆鳞,竟让他发作至此?
  “先是亲手做的糕点,再是这镯子,”他淡淡嗤笑,“这世上,怕是没有您不能利用的东西了吧。”
  卿柔枝咬唇,他有什么资格来说她?他不也是如此吗,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位置,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包括她。
  而她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
  她冷冷地与他对峙着。
  救他性命的元后,他不顾念;
  当初她调换了毒药的事实,也不能使他有一分半丝的动容。
  想要在这样的他手里活下去,无异于天方夜谭。
  陛下的咳嗽声愈发猛烈。
  褚妄动了动手腕,面容冷淡,像是在驱赶一只小犬:“去吧。去得晚了,父皇怕是要不行了。”
  卿柔枝忙不迭朝床榻奔去,并未注意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阴冷。
  “陛下。陛下可安好?”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不知是担忧枕边人多一点,还是担忧陛下死后,她自己的命运。
  也许,陛下会给她一纸丹书铁券,但那又如何呢?
  她还是一点保障都无。
  皇权之下,人命不过蝼蚁,转眼便会灰飞烟灭。
  伺候陛下喝完了药,细细擦去他唇角的药渍,卿柔枝这才悄然退出太极宫。
  谁知褚妄,亦是前后脚地随她走出。
  “既不愿为本王所用,又想保住太子妃的命。娘娘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我不愿害陛下。”
  卿柔枝回眸,坚定自己的立场,同时又有点祈求地看着他。
  褚妄笑着,眼里没了温度。
  “今夜子时,熏风殿。娘娘若是不至,太子妃和卿家,娘娘一个都保不住。”
  说罢,他扬长而去。
  子时。
  熏风殿,素来是文武百官朝见帝王的地方,褚妄高居龙椅,一袭玄黑色绛纱袍,垂眸望着底下众人,好似这不是在大越朝堂,而是家中后院一般慵懒闲适。
  宋寻欢慕昭宗弃安,众多新旧两朝的臣子分立两侧,皆是他的心腹。
  有人在底下说着:“……当务之急,是早日登基,以免夜长梦多。”
  一声皇后驾到,打断了君臣议事。
  宋寻欢蹙眉:“皇后来做什么?”
  她一脸不赞成道:“殿下,请恕属下直言,皇后不过一个深闺妇人,懂什么国家大事,更别说,皇后至今立场模糊,摇摆不定。待殿下登基后,她和她身后的卿家定是一大隐患。殿下怎可让她进这君臣议事重地,参与此等国事?”
  慕昭与她唱反调:
  “皇后娘娘怎么就不能进来了,论起来,这还是娘娘自己家呢。”
  宋寻欢冷笑:“自己家?你的意思,殿下与娘娘是一家人吗?”
  一家人?
  眼看俩人又要吵个不休,其他臣子都一脸的头疼,不约而同望向主座的决策者。
  褚妄支着额头,薄唇微勾,倒是并未计较宋寻欢那所谓的“一家人”,只淡淡开口道:
  “是本王请母后来,作个见证。”
  他一出声,宋寻欢便止住了话头,脸色隐隐不虞。
  慕昭瞧她一眼便低下头去,若有所思。
  卿柔枝一踏进熏风殿,便觉得里面有种莫名的安静。
  对上龙椅上那人瞧过来的视线,她微微一怔。
  “母后。”他脸上带着完美的笑意,修如梅骨的手,一指身旁:
  “来人,请母后入座。”
  那里摆放着案几,并未置椅,案上笔墨纸砚俱全,走近了才发现,上面还有一纸明黄卷旨。
  却是空无一字。
  “娘娘是最熟悉陛下之人,这诏书由娘娘来写,再合适不过。”
  卿柔枝浑身一震。
  他竟然要她模仿陛下的笔迹,写一封退位诏书!
  史官面容严肃,就在一旁静候。
  诏书一下,她与临淄王联合,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往后史书工笔,都将有她这位皇后的身影。
  今夜过后,她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卿柔枝不敢深想下去,脸色隐隐发白。
  女子一袭葱绿曳地长裙,腰系纯白宫绦,纤纤立于案前。
  她眉宇微蹙,笼着若有似无的哀愁。
  一双眼眸,又似狐狸般妩媚。
  继后久居深宫,今日难得一见,真是天下仅此一份的美貌。
  几个久经沙场的将士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看得移不开眼去。
  宋寻欢冷冷一嗤。
  卿柔枝出了会神,倒也没说什么,只平静走去挽起袖子,只因手上带了伤,一握笔便是疼痛难忍。
  那纤纤玉指握着的狼毫笔,隐隐发颤,滴答,一滴浓墨,在雪白的纸张上晕开。
  一只手忽然从她腰后握来。
  “娘娘抖什么?”
  带着笑的低语响起,一具高大结实的身躯贴靠而来,准确无误地包裹住了她拿笔的手,冰冷与温暖相贴,她登时浑身僵硬。
  这……成何体统?
  卿柔枝呼吸微急,做不到像他一般视旁人目光如无物,费力挣了挣,却躲不开那人低沉磁性的声音。
  “娘娘若是不想弄脏衣裙,就安分些。”他语气温柔,却带着隐隐的威胁。
 
 
第19章 、暧昧
  她一僵,只能任由他动作。他生着薄茧的手强硬地握着她的手,在诏书上,一个字一个字,往下写。
  卿柔枝只觉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他呼吸扫在耳侧,似有若无地掠过她白玉似的耳垂,将那处扫得微红。
  压迫感如影随形。
  写完最后一字,他却依旧将她右手紧握在掌心,拿起那枚不知何处寻来的传国玉玺,端端正正,盖在诏书之上。
  尘埃落定,鲜红刺目的玺印赫然入目,昭示着,就是今夜,他继承了他父皇的江山,他父皇的一切。
  赤.裸裸的,宣誓主权。
  当一切确确实实在眼前发生,她才觉出天地颠倒的晕眩,甚至忘了自己还在他的怀里。双腿已然酸软如泥,她只能靠手臂死死撑着桌面,眼眸充血,盯着那封由她亲手写下的诏书。
  众人低下头,眼观鼻鼻关心,可谁都忘不了那一幕——大越的继后,被他们未来的新君圈在身前。
  他修长有力的手臂搂着继后,女人面比花娇,腰颤如柳,二人打破了那平时尊卑有序的距离,竟似比夫妻还要亲密。
  皇后,可是他父亲的女人啊。
  却同时有人,在心中大逆不道地想道,继后与陛下,老夫少妻。
  就算陛下去了,继后也正值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更别说拥有这样怀璧其罪的美貌。
  再一细想,已经沦为乞丐的董贵妃,和那则宫闱秘辛……
  一时间,人人不寒而栗。
  走出熏风殿时,慕昭眉头深锁,而一旁的宋寻欢,更是一脸阴沉:
  “这继后,真是红颜祸水!”
  她毫不掩饰对卿柔枝的厌恶。
  慕昭刚想说点什么,就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他……又咯血了!”
  ***
  卿柔枝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她跪在寝殿外,软枕垫在膝下,却仍旧感到一种刺进骨髓的寒冷。
  淮筝告诉她又下雪了,雨夹雪的天气,总是要比往日冷上许多。
  宫中的白梅,也果然开了。
  冷冽的寒风送来丝丝缕缕的梅香。
  这一刻她想起很多往事。
  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陛下。
  初见陛下,不是在卿府。
  是在她很年幼的时候,陛下还不是陛下,是九殿下,先帝最宠爱的皇子。
  时隔太久,只模糊记得,是个亲切英俊的少年,笑起来的模样像春日里的暖阳。
  那时,他已经与长姐结为夫妻。
  二人依偎着站在白梅树下,冲她盈盈微笑。
  那幅画面深深留在了年幼的她心中。
  她对爱情所有美好的憧憬,便是从那一刻萌芽。
  可是后来……
  “娘娘别想了,那件事,不是您的过错。”
  淮筝跪在皇后身畔,掌心盖在皇后弱白的手背上,宽慰道。
  “娘娘已经足够勇敢,从那些苦难之中,走出来了。”
  她真的,走出来了吗?
  卿柔枝自问,却没有答案。
  她抬眸,历代帝王龙驭宾天之前,顾命大臣,众妃嫔都要跪候在外。
  临淄王进去了将近一个时辰,里面却迟迟没有动静,连一句口谕都无。
  卿柔枝有些不安,“兰绝……兰大人回来了吗?”
  吐出那个名字,仍有轻颤掠过心头,脑海中出现一道身影,那个如玉如琢,兰花般高雅清贵的君子。
  如果没有当年那场意外,也许,她能获得如长姐一般的爱情。
  可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淮筝道:“兰大人三日前便动身,正快马加鞭赶来。算算时辰,也该抵达了罢。”
  话音刚落,一道清越的男声响起。
  “微臣兰绝,参见皇后娘娘。”
  声若凤鸣,皎若清月。
  公子兰绝。
  卿柔枝用力握住淮筝的手,缓缓抬眼,与往常无异,满是皇后对臣子该有的客套与疏离:
  “兰大人不必多礼。”
  兰绝白衣染尘,一进宫便直奔陛下寝殿,一丝不苟的墨发有些凌乱,看上去风尘仆仆,可周身那股兰花香缭绕不散。
  一双乌眸沉静,越过皇后望向紧闭的宫室,开口便是低沉一句,“陛下,可是将实情与娘娘说了?”
  卿柔枝微怔。
  她以为他会询问陛下的病情。
  “东宫。”他言简意赅。
  他竟然也知,太子还活着……是了,她猛地想起,兰绝曾被认命为钦差大臣,御赐尚方宝剑,行先斩后奏之权,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之一。
  却无缘无故,在三个月前被陛下调离宛京,紧接着太子失踪的消息便传来,实在是巧合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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