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欲燃——杳杳云瑟【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7:17

  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有多好。
  她不必躺在榻上整夜整夜地合不上眼。
  一闭眼就是少年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三年啊,整整三年,他不曾有宛京的音讯,她也不曾有他的音讯。
  兰因的信,他一封不曾回过。
  那些夜晚,她望着窗外的白梅树想到的不是任何人。
  是他。
  是那个颀长清俊的少年站在那棵树下静静地凝视她,又在她看过去时,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男人的手在她脊背上缓慢拍抚着,似乎极有耐心。曾经在这座深宫中,他们是彼此最信任的人,是比母子比夫妻比挚友更加亲密的,不可分割的关系。
  哭过一场,她情绪终于缓和许多,只眼尾还湿红着,愈发我见犹怜。
  “陛下,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卿柔枝说完便翻身下了床榻,在暗格之中翻找出一个带锁的匣子,捧到他的面前。
  褚妄看着却没有动。
  于是卿柔枝便坐在他身畔,打开那匣子上的铜锁。
  里面,是虎符。
  褚妄一眼扫过,漆黑的眸光,缓慢落在她脸上。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古怪。
  卿柔枝并未注意,只低头道:
  “陛下荣登大宝,这是我献给陛下的一份贺礼。”
  他忽然扬手,关上了那个匣子。
  清晰一声“啪”,让她眼睫狠狠一颤,错愕地看着他。他却蓦地倾身靠近,嗓音带着热度,扫过她耳际:
  “母后当时,把它藏在了何处?”
  她猛地一抖,那盒子便自手上掉出,又从床榻落到了地上。
  他却顺势贴靠过来,男子气息缠裹,淡淡龙涎香舒缓清冽,浸没过她身体。
  卿柔枝甚至感觉到,只要稍微一侧头就会与他唇瓣相贴。
  “是这里吗?”
  他的手指划过她纤细的锁骨,落在她胸前的衣襟处,轻轻地挑弄着。
  也不真的挑开,只在那若有似无地拨弄着,卿柔枝咬住下唇,手肘抵在他胸前,推拒着男人。
  他却突然失了冷静自持:
  “既然是父皇给娘娘的,留着吧。”
  耳垂被他卷进口中厮磨,“朕想要的,只有你。”
  那处被舔.舐带来的刺.激感极强,她脸上如火漫过,颤抖着想要推开他,“陛下……不可以。”
  这是错的。
  他们怎能如此?
  他哑声,“给朕,好么?”
  男人嘴唇发红,唇瓣上一抹晶莹,卿柔枝看一眼便乱了心。
  ……
  兵荒马乱,抵上之际,她被烫得一个哆嗦,蓦地拉回神智:
  “陛下,不可。”
  他往前送了送,俯身吻她鼻尖,气息隐忍,卿柔枝被这个过分温柔的吻搅得心烦意乱。
  她深吸一口气,维持残留的理智一字一句道:
  “……我怀了先帝的遗腹子。”
  ……
  “遗腹子?”
  男人还未从情.欲中抽身,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吻,缠绵落在她的锁骨,蓦地顿住。
  她只觉双.腿一热。
  而他脸色骤暗,顷刻便直起身来,强大的自制力教人惊叹,精壮的身躯撑在她上方,眸光晦暗不明,将她打量着。
  卿柔枝头皮有些发麻。
  可,卿家满门的性命还握在他手里。
  她必须,也一定要有这个“孩子”。
  手腕突然被他捉住,褚妄带着灼烫温度的指腹,按压在她遍布吻痕的肌肤上。
  他在为她把脉。
  行军多年,他自是通晓此术。
  卿柔枝只能祈祷,盛轻澜给她的药丸真的能够营造出有孕的假脉象,成功瞒天过海……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她松开。
  缓缓起身,捡起衣袍一件件披上,脸色沉静,不知在想什么。
  她看他背影,他皮肤白皙,肩宽腰窄,双腿笔直修长,如同天神造物。
  想到他说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卿柔枝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看着他走到外间,高大的身影笼在那烛光中,仍旧不带半分温度。
  卿柔枝手臂一撑直起了身,青丝迤逦如海藻般倾泻,视线蓦地一凝。
  不仅是手臂,就连平坦雪白的小腹上都是青紫的吻痕。
  立刻拉起锦被,将那些痕迹盖住。
  她脸色涨红,死死咬住了嘴唇。
  ……
  “这么晚了,陛下召宫闱局的人作甚?”
  “既是陛下的命令照做便是,话这么多不要脑袋了?”
  宫人顿时噤声。
  很快,宫闱局的人便到了。
  宫闱局掌事姓覃,一进来便冲着主座上的男人行了大礼。
  “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宫里的人都有一项本领,便是低着头也能用余光看清上位人的神情,有助于察言观色,覃掌事便只悄然一瞥,但见年轻男人眉眼昳丽,衣领微乱露出锁骨和凸起的喉结。
  浑身的慵懒春意,叫人看一眼便心跳加速。
  指不定刚从哪位美人的榻上起来,覃掌事暗忖……
  然而这位新帝何等敏锐,被他那双凤眸冷冷一扫,她立刻将头深深地低垂下去,只捧着一本册子,恭恭敬敬地呈上。
  “侍寝记录……都在这了。”覃掌事大气都不敢出,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陛下怎会心血来潮,要看先帝嫔妃的侍寝记录?
  男人手腕微动,修如梅骨的手握着那本册子,一言不发地翻看着。
  仿佛空气都凝结了,没来由的,覃掌事打了个寒战。
  是窗子没关紧吗……啪的一声,覃掌事闻声看去,只见册子竟然被随手扔进火盆之中,“陛下,这……”
  男人不语,一个眼神,泉安便明白了陛下的意思,他拖长调子道:
  “来人,将她拖下去。”
  拖……下去?!
  覃掌事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办事深得主子信赖,谁知今夜竟是飞来横祸!
  她顿时惊惶地跪在了地上:
  “陛下饶命!”
  泉安也知这位是迁怒,但里面那位身娇肉贵,陛下又一颗心都栓在上面,能奈她如何?
  自然是底下这些人遭殃了,何况继后怀了遗腹子之事,一旦传出,各方势力怕是要蠢蠢欲动,只怕是不好收场……
  怎么偏偏就在这时,有了孩子呢?
  不该来的,不该来的啊……
  覃掌事被堵了嘴,就要被几个太监拖下去杖毙。
  蓦地一道幽幽的女声响起:
  “请陛下开恩。”
  浑身颤抖着,覃掌事蓦地看去,只见那道垂挂的珍珠水晶帘后,隐约站着个人影。
  她削肩细腰,玉骨冰肌,不用细瞧也知是个美人。明明是一声替她求情的话,覃掌事却如坠寒冰。
  是了、是了。
  她来得匆忙,又睡意昏昏,未曾多看一眼这座宫殿的牌匾,直到听到这个女子的声音,直到看清这四周的陈设……
  此地是……坤宁宫!
  那新帝是……从他继母的榻上起身?!
  他们……
  陛下又为何,突然要查侍寝记录?!
  冷汗骤然密布额头,知道了这个惊天秘密,今夜她怕是无论如何也活不成了,覃掌事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
  见男人不为所动,卿柔枝又柔柔道:
  “还请陛下开恩。”
  他眼眸微抬,唇角一划,浅笑着开口:
  “是不是朕今天要处死一只蚂蚁,你卿柔枝看上了,也要叫朕开恩?”
  新帝竟然……直呼继后的名姓!
  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难道当真如传闻中的那样……秽乱宫闱。
  覃掌事克制不止地发起抖来。
  卿柔枝道:“我以往在宫中时,素来受到掌事的帮扶。”
  “哦?帮扶?”他依旧笑着,那笑声动听至极,却莫名令人胆寒。
  他白皙的手指,缓缓抚弄椅子把手,“什么样的帮扶?替母后打点,为先帝侍寝?”
  卿柔枝咬唇,微恼:
  “陛下,这本就是她的职责所在,我身为后宫嫔妃,侍奉先帝,亦无不对。”
  “这么说,不对的是朕了?”
  他声线骤然阴戾。
  女人闻言,唇齿间逸出一声细弱浅叹,似乎也不知如何是好。
  天子怎能有错?
  覃掌事牙关不住地打战,蓦地转身冲那道人影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奴婢贱人贱命,不值当娘娘如此。娘娘……自当保重,无需为奴婢说情。”
  卿柔枝摇头道,“当年柔枝进宫,若无掌事拉我一把,早就病死在了那清宁宫,焉能有今日?”
  覃掌事心善,当时还不是掌事,只是一介司寝宫女,后来更是将淮筝,她长姐的贴身侍女引荐给她,若说覃掌事是她的贵人也不为过。
  后来自己风光了,也没忘记提携于她,二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女人眸色如水,柔和婉转地照拂在他身上,含着淡淡的哀求之意。
  褚妄抚着手腕上的黑色佛珠,脸庞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倏地笑了:“既然是母后求情,朕便赦免了她的罪过。如今母后身子金贵,朕如何舍得让母后劳神?”
  他轻声细语却更让人骇怕,总觉得在这平静下掩藏着什么……
  覃掌事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刚一踏出殿门,身后便是一声巨响传来,骇得刚刚劫后余生的她猛地腿软,跌坐在门槛之上,一颗心疯狂地震动着:
  “娘娘……娘娘不会有事吧?”
  泉安亦是心有余悸。
  只一掀眼皮,语气平平道:
  “别的你不必多管,陛下开恩,你当谨记龙恩浩荡,今后好好侍奉陛下与娘娘便是。还有,管好你的嘴。”
  覃掌事双眼无神地哆嗦着,喃喃:
  “可他们、他们是……”被泉安狠狠剜了一眼,蓦地噤声。
  内殿。
  卿柔枝看着满地的水和碎片,脸色有些苍白。
  方才他一怒之下,竟是直接砸了这五彩珐琅花瓶,本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摆件,却被他一个暴怒毁了个彻底,她咬着嘴唇,站在珠帘之后不敢靠近。
  砸完花瓶后,他手撑着额,闭眼似乎是在冷静。
  长睫一掀,又是刻进骨子里的冷漠理智:
  “把人带上来。”
  看清那被金鳞卫押进来,口中塞着纱布满脸泪水的女子,卿柔枝震惊不已!
  盛轻澜……
  她竟落进了褚妄的手中?!
  褚妄一双凤眼朝她睨来,神情复杂,似有怒火、又似有威胁之意。
  他的意思很分明,她的后路被断,便是插翅也难飞出他的手掌心!
  卿柔枝后怕不已,若是当时她将虎符给了盛轻澜,或许今日她见到的,就是盛轻澜的尸首……
  他果然早就知道令牌丢了,故意放走盛轻澜……难道是为了得到太子的行踪?!
  难不成,太子也落在了他的手里……
  蓦地看向盛轻澜,对方跪在地上,含泪冲她弧度极微地摇头,卿柔枝一颗心才勉强安定下来。
  泉安奉上盏茶,褚妄接过,浅浅地呡了一口,方才开口:
  “朕这尚未出世的皇弟皇妹,母后打算怎么办?”
  一双凤眸嗔黑翻涌,谁也猜不出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卿柔枝莲步微移,在那人如有实质的注目中,缓缓走到盛轻澜的面前,蹲下身,一抬手,解开蒙着她嘴巴的布条。
  她温和道:“为我开一剂药散。”
  盛轻澜能说话了,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惊惧,颤声问:
  “不知娘娘……是要什么药散?”
  “落胎药。”
  盛轻澜一惊,一时间冷汗透骨,她眼神直愣地看向女人平坦的小腹:
  “娘娘莫不是、莫不是……”咬牙,“娘娘当真不要这孩子?”
  卿柔枝道:“我与这孩子没有缘分。”
  “可娘娘体弱,如何受得住那虎狼之药……”
  “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去为我煎药吧。”
  盛轻澜白着脸愣怔片刻,淡淡一道男声传来,“太子妃是聋了吗?”
  盛轻澜当即浑身一颤,不敢多留,含泪退了下去。
  手指在桌面轻叩,他声线莫名有几分低沉:“娘娘当真决定了?”
  卿柔枝转过身,冲他轻轻一福:
  “我不愿令陛下为难。”
  褚妄扫她一眼,忽地凝眸。女人似是随意披了一袭外衣走出,这一低头,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掩住苍白的容颜和颈项。光芒笼罩,仿佛随时都会破碎一般。
  褚妄起身,走到她面前。他手掌捧起她脸,视线在触及她面庞时,蓦地一滞。
  那鸦羽般浓黑的长睫覆着,不知何时,她竟是泪流满面,一双妩媚如狐妖的眼眸,蓦地微睁开来,直直盯着他瞧。
  眸底泪意尚存,兰汤滟滟,亮得惊人。
  一滴一滴,好似能滴进人的心里。
  褚妄心口微烫,淡声:
  “娘娘就没有什么想同朕说的?”
  他似有暗示。
  女人似乎被即将失去骨肉至亲的悲恸所俘获,一言不发倒进他的怀抱,她娇柔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腰肢逐渐酥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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