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一个都保不住。”一道冷冽的男声骤然划破夜空。
一瞬间,火光照夜!
数以百计、不,数以千计的金麟卫,将这里团团围住,手中高举的火把,令周围一瞬间亮如白昼!
而就在那视野开阔之处,年轻高大的帝王缓缓现身。一袭玄黑鹤氅几乎融入夜色,袖袍在寒风之中烈烈翻飞,那用金线勾勒的龙纹熠熠流光,彰显着九五至尊的无上威严。
“三年不见,朕对皇兄,甚是想念啊。”
他居高临下,眸光准确无误地落在褚蕴身上,嘴角噙着笑意,虚伪又阴冷。
年轻的王,又走了完美的一着,
褚妄眸光如鹰隼,如屠夫一般巡视着这些待宰的羔羊,却在看向卿柔枝时,变得有些失落:
“当初在凌烟阁,母后的眼中便只有太子皇兄而无儿臣。儿臣耿耿于怀了许多年。”
这失落只是一瞬间,他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完美的笑意。
他甚至温柔地喊她:“柔枝,过来。”
从他出现开始,卿柔枝便如灵魂出窍了一般,她看着男人的面容,像是不认识他了一般。
片刻前他们还躺在同一张榻上。他汗湿的手掌抚遍她的身躯,在她耳边低哑地唤她柔枝。
他们那样亲密地交融在一起。
她一瞬间难以呼吸,竟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而褚蕴挡在她身前,对他怒目而视,“九弟,她是我们的母后!”
“母后?”褚妄一抚掌心,意味不明地笑了。
他叹,“很快就不是了。朕的金丝雀,终究是要乖乖飞回朕的掌心。”
卿柔枝浑身发寒地盯住他。
男人笑意不减:“母后这般看着儿臣做什么?”
他的语气慢条斯理,“皇兄以你为饵,诱朕前来,意图刺杀,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男人眉心微蹙,有些伤感地说道,“难道就因为皇兄是您长姐的儿子,母后便要厚此彼薄了吗?”
“既然这样,儿臣只能当着您的面,将他一刀一刀活剐了,”他神情就像是在说今晚月亮不够圆那般轻松,“如此才能消减儿臣心中的恨意。”
“你在骗我。”卿柔枝发丝在寒风中飞舞,一双眼眸逐渐洇湿,“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在骗我?”
不用他回答她也知晓,是,正是如此,早在她打算攻他心的时候,他亦是在攻她的心!
拒绝她献上的虎符、对她的诸多亲昵、甚至答应放她前来净莲寺修行。
他知道她在做戏,他又何尝不是在虚与委蛇?她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他看透了!
一桩桩一件件,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就在等着今天这一天!
拔出萝卜带出泥,他要利用她来铲除东宫的势力。
从一开始,无论是虎符,还是她。
亦或者,太子等人的性命。
都不过是他的战利品!
一箭三雕,实在是,高明……
“娘娘不也对朕诸多隐瞒么。”
褚妄唇角噙着笑意,不咸不淡道。
“盛轻澜,是你的棋子。”
卿柔枝惨笑道。
所以,她才会把当年的真相全都告诉她,因为那件事是她不能释怀的痛楚,真相一出,足以令她卸下所有心防,甚至提前完成先帝交与她的指令,让他顺藤摸瓜地找到此处……原来就连此事,都在他的算计当中!
原来她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掌控,不曾逃离过一瞬。甚至差一点,连心都被他算计了去!
“太子妃?朕只是提点了她几句而已。”
褚妄面无表情道。
所以盛轻澜才会毫不犹豫地替她挡下了刺客的剑,不惜付出生命——
这些人在他眼中,只是棋子,也不过是棋子。
好用则用,用罢则弃。
是啊他可是数十万大军的主帅,是那些佼佼者誓死追随的君主。操纵人心的手段堪称可怖——他究竟在她身边安插了多少人?
会不会那场刺杀……也是他的授意?
卿柔枝再度想到他在净莲寺厢房中对她做的一切。骨髓里都钻进了丝丝的凉意,不禁想起褚蕴告诫自己的话。
他,还是少年时的褚岁寒吗?
答案当然,不是。
他是回来复仇的。
以及,占.有她。
杀了他的父亲他的哥哥,不择手段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她之于他,只不过是他年少时候的一个执念罢了。
得到之后,执念便散了——
爱?她谈不了,他更是不能,他只会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精于权术,用情如用兵的完美帝王。
她为什么会对他抱有期待?
她怎能对他抱有期待!
“今夜无论我如何劝你,你都不会收手的,是不是,”她看着他,“哪怕是用我的命?”
他凝视她良久,为她的眼神而感到不快。他淡淡道,“柔枝,你的命从来就不属于你,”
男人手持佛珠,黑色的菩提子衬得他指骨如玉,依旧是那样的清冷俊美,然而他的笑容在她眼中却像恶鬼般可怖,“这个交易不能成立。”
“今夜,陛下原本为我选了什么样的结局?”
他不语,可她却明了,她原本是该死的,他会在这里大开杀戒,没有人能逃过皇帝的屠刀。
他会将这片佛门宝地变成地狱。
“朕不是来救你了么?”他叹了口气,眼帘微抬,一双凤目噙笑,朝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柔枝,到朕身边来。你也是喜欢朕的,不是么?”
“既然如此,还管旁人做甚?朕会让你做朕最宠爱的女人。”
最宠爱的女人。
金丝雀,不过是他掌心的金丝雀。
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投身另一个牢笼。
她怎么就会信了他?她怎么可以信他!她的眼神,让褚妄慢慢地收回了手,垂在身侧攥紧,“既然娘娘不愿,”他轻笑,眸底闪过一片猩红,“朕便让你亲眼看看,你最心爱的太子,是怎么死的。”
她来不及跑,已经被鬼魅般出现的金鳞卫捉到了他的身前。褚妄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一把拽了过来。
她的脑袋被他用掌心死死地固定,眼睁睁看着弓箭手们将褚蕴、裘雪霁等人团团围住——
他冰冷的嘴唇贴在她耳垂处,阴恻恻道:“可惜了,兰绝并未一同前来。否则朕便将之一并除去。母后说是万箭穿心的好,还是剁成肉泥的好?”
卿柔枝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一片清明:
“陛下不想要虎符了么?”
作者有话说:
事业批稳如老狗orz
真理就是,不要心疼男人~
第32章 、【32】
“哦?娘娘想必是贴身带着吧。”【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褚妄嗤笑一声, 卿柔枝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他扯过了身子,修长冰凉的手指探进她的袖口, 摸索着。
卿柔枝一僵。
新帝宽大的袍袖,将继后纤柔的身躯笼罩其中, 瞧不见具体的动作。只见女人脸颊涨的通红, 神色愤恨。
靠得较近的金鳞卫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多看。
这情形实在是暧昧, 知道的以为是在搜身,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在调.情。
褚蕴怎能忍受此事,不由得双目厉睁, 喝道:“褚妄。你还有没有廉耻!”
金鳞卫瞬间“唰”地抽出刀来。
幕昭抱着剑, 挑了挑眉,冷嗤道,“将死之人,还这般不知收敛。”
不过他也觉得古怪……
明明皇兄是个和尚性子,以往对那些往身上扑的女人无不厌恶至极,怎么突然一夜之间转了性子。
像是在变着法儿地跟娘娘亲近……
回想堂兄嘴唇上那些痕迹,幕昭恍然大悟,皇兄不会是开了荤吧?
足足有半刻钟, 他才在她怀中摸出那块硬.物。
卿柔枝屈.辱无比,双眼冒着火光,可恨男人偏偏一脸的从容不怕, 被他得手那一瞬, 卿柔枝便将对方狠狠推开, 手忙脚乱, 整理着凌乱的外袍。
褚妄嗤笑,黑眸扫过掌中的虎符,只一眼,薄唇死死地抿紧,周身气压低到了极致。
“陛下,怎么了?”宋寻欢觉察不对,上前一看亦是大惊:
“这虎符,是假的!”
她一眼就能看出关键,褚妄又如何看不出来?!
一瞬间,那废铁被他狠狠掷于地面,惊得一片人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
他大步冲着卿柔枝走去,一双凤眸翻涌着滔天的怒意。抬掌用力捏住她的肩,欲要将那单薄的肩胛捏碎:
“你一开始就在算计朕?”
比起虎符是假,她的欺骗更加令他愤怒!
卿柔枝漠然地回望:
“陛下不也是在算计本宫么?”
他们彼此彼此罢了。
其实当初她献给他的那块是真的。可她如今,是不会告诉他的。
她看着他暴怒的模样,不知为何扬起红唇,有些快意地笑了,“如果陛下不撤兵,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虎符。”
她知道对于褚妄这样的人来说,权力是生存的本钱、做人的原则。他做梦都想将权力牢牢地握在手中。
卿柔枝知道,太子性善不会对她动手,可难保他身边的人不会。
所以她为了自保,一开始就未将真正的虎符贴身携带。她也从未想过要挑起太子和他之间的争端。今夜她本就是以虎符为筹码,来劝说太子撤离,可她没有想到,褚妄会把她当成棋子。
褚妄眯起眼眸,重新审视起女人娇媚的面孔。
也许,她并不全然像他想象中那般。
不过,那又如何。
他勾唇,“朕现在想要什么没有?”瞬间恢复了冷静理智,将她一把推开,道,“半块虎符而已,还威胁不到朕。”
“褚岁寒,”卿柔枝踉跄了一步,脸色隐隐苍白,不可思议。
她没料到他会如此,如果这样都不能威胁到这男人——
不禁咬牙,低声道:“你就非得如此绝情?非得将你父皇的儿子,全都赶尽杀绝?你这样做,只会给人留下话柄。太子生性温良,又失去了东宫势力,卿家不是也被你牢牢地控制了么?如今他独木难支,根本威胁不到你的帝位!留他一命,又能如何?”
褚妄神色未动。
想到那场刺杀,还有从一开始就落到他手中的那把金错刀。卿柔枝顿了顿,艰涩道,“欠你的,我来替他还。”
褚妄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幽幽一叹,眸光流转:
“娘娘想怎么还?”缓缓往下,肆无忌惮地扫过她的身.躯。
旁人不知,卿柔枝却知道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指尖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他真是把她逼到无路可走了。
“可惜,朕已经毫无兴趣。”
他嘴角轻蔑地勾起,视线越过卿柔枝,划向不远处的猎物。
仿佛夺走那些人的性命,更能引起他的兴味。
“斩太子头颅者,赏千金。”
一声令下,金鳞卫瞬间与太子的人厮杀在一处。
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卿柔枝眼睁睁看着一条又一条人命在面前逝去。甚至有几点鲜血飞溅到她的脸颊,滚烫得令她心头狠颤!只是她刚迈开一步,便被金鳞卫挡住。
“娘娘,请留在此处。”
一切都是因为她,若非她引狼入室,太子不会丧命——九泉之下,她要如何面对长姐?
“陛下,停手吧……”这一刻,卿柔枝终于认识到他的可怕。
在他眼里,没有什么人是他杀不了,杀不掉的。她初次见他,便该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他是为权势而生的。他是天生的帝王。也不愧是天生的帝王。
“朕不会改变决定,”他看都没看她一眼,薄唇开合,冷酷而漠然,“太子今夜,必须死。”
卿柔枝咬紧牙关,只能寄希望于那些护卫能够护住太子。
一道青色的身影骤然飞掠过眼前。
淮筝——
淮筝?!
淮筝怎会突然露面!
“淮筝!躲开!”卿柔枝目眦欲裂,几乎有些破音地喊道——她奔向的地方是太子的身边,是那最危险之处!
金鳞卫的刀重重朝着太子后背砍去——却被淮筝扑到太子的身后,以肉.身挡下那狠戾至极的一刀。
淮筝重重地倒了下去——
褚蕴挥剑斩开利箭,身上已经多处带伤,血流如注,狼狈不堪。他也没想到会突然闯出一个青衣婢女替自己挡下那致命的一刀。
他迅速解决那个金鳞卫,迅速向她身边靠拢。
看清此人面孔,褚蕴一怔,他认识她,是他生母的婢女淮筝,后来跟随在继后身边伺候,素日里少言寡语,二人少有交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悬光。”婢女失血的嘴唇喃喃着,费力抬起手臂,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
褚蕴一顿,这一刻,不知为何竟会觉得她给他的感觉很是熟悉,就像是某个最亲密的人。这一怔之下,并未躲开她的触碰。
“淮筝!”一道女声因恐慌而有些变调。
“小姨母?”
褚蕴没想到卿柔枝竟然会冲着他,不,准确的说是冲着这个婢女奔来。
厮杀之声不知何时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女子身上,宋寻欢下意识看向身侧,只见男人的目光竟然追着继后,眼眸沉冷,额上青筋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