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欲燃——杳杳云瑟【完结】
时间:2023-02-09 13:57:17

  褚妄低低道,“一直以来,我都活在一种与世界隔离的恐惧中。”
  说着亲下来,亲得她有点痒,却没有几分力气躲藏。撩起眼皮,她声音很哑:“恐惧?”
  “嗯。”他道,“唯有与你结/合的时候,这种恐惧才能消退。”
  从未对外人说起,因为这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以前他总觉得,人生来就该不择手段,将权力牢牢地掌握在手里。如果让他在权力和一个人之间进行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但他现在才知道,他会那样选,只是因为那个能够让他心甘情愿放弃权力,而选择她的人,还没出现。
  从他启程前往南柯郡的时候开始,他心里的天平,就在不知不觉中倾向了她。
  “裘雪霁问朕。若你当真……”他忌讳那个字,所以顿了顿,换了一个说法,“消失在这个尘世,我将永远都无法见到你,感受你,触碰你。我会做何选择。我想,我确实会毁掉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我想象不出没有你的人间。”
  “那与我而言,应该是地狱吧。”其实他早就待在地狱里了。想要抓住的从始至终,只是那一束光而已。
  被流放的三年是什么,支撑着他一定要回来。
  今时今日,他终于能够毫不犹豫地说。
  是她。
  是她驯养了他。让他有了形状、有了感知、有了盛放爱和欲的躯体。而不再是那个游离在世俗外,每天被鲜血和恐惧饲养的怪物。
  卿柔枝困得不能思考,眼皮渐渐沉重。
  “睡吧。”褚妄抱着她,在她的额头吻了吻。好半晌,又情不自禁地轻声唤道:
  “枝枝。”
  “唔……”
  “枝枝……”
  “……”
  “柔枝。”
  “娘子……”
  他似乎陷入了魔障,用充满爱意的声音,低沉地、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说:
  “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
  “我会永远爱你。”
  ***
  褚妄差人送来好些琴谱,都是世所难寻的孤本。
  卿柔枝闲来无事,就喜欢翻来看看。
  每天除了看看书、弹弹琴、养养花外,还多了一件差事,绣龙袍。
  归月掀帘进来:“娘娘,要不先歇会,明日再绣?”
  卿柔枝困得哈欠连天,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手里却还拿着针线。褚妄不喜欢尚衣局的奴才动他的衣裳,丢给她亲力亲为。
  她绣工虽然不如长姐出色,但也勉强过得去,闻言,摇了摇头:“说是封后大典上穿的,没有几天了,还是绣完吧。”
  归月极不满:“陛下都不知道心疼娘娘,这种事交给下面的奴才做不就行了,何必要您亲手来。”
  卿柔枝并不介意,莞尔道:“成日里无事,正好把荒废已久的女工捡起来,绵绵生辰快到了,我还想给她绣几个福袋呢。”
  说着继续穿针引线。褚妄让她绣龙袍的时候,绕七绕八,说了好一大段话。
  后来回想一番,其实那一大段话总结起来,意思就是——
  先帝有的,他也得有。
  她给先帝绣过龙袍,自然也该给他绣。
  卿柔枝不禁想起,他一开始给她的美人位分。
  恐怕也有这层意思吧。
  就是想看她怎么花样百出,笼络圣心。
  这狗东西。
  晚膳的时候,皇帝来了。
  满宫人行礼。
  他却径直走向卿柔枝,牵起她的手,笑道,“今天想吃什么?”
  “嗯,都好……不过,臣妾不太想吃甜的。”
  这几日褚妄迷上了下厨。
  他冷宫长大,又行军多年,满身武艺谋略,朝堂上施展一番便好。对着心爱的女人,也就只有一手厨艺看得过去了。
  都说君子远庖厨。但他不信那一套。
  他爱的女人,就是要给她做各种各样好吃的,把她喂得白白胖胖。
  卿柔枝却想起他之前做的樱桃酥酪。
  好吃是好吃,就是有些太甜了。没吃两口就腻了,现在想起来,胃里还有些不舒服。
  怕他又做一些甜食,一时有些犹豫。
  他哄她:“今天做的不甜,你近来胃口不好,朕特意给你做了一些开胃的。”
  引她到东侧坐下,桌上早已摆着一只掐丝珐琅碗,装着蒸蛋羹,热气腾腾。
  在他注视下,她尝了一口。
  火候到位,入口滑嫩如豆腐。表面敷了一层干贝丝,虾仁,蛤蜊肉,炖得嫩嫩的,每一口都醇香无比。
  卿柔枝吃着吃着,蓦然想起在南柯郡,她被关在客栈里的时候,那一桌子的热菜。
  再一想这蒸蛋羹的水准,确然是出自他的手艺了。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讶异。
  褚妄拍拍手,宫人献上下一道菜。
  鲈鱼脍。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滋味更是惊艳。怕是宫里经验最老道的御厨,都达不到这样的手艺。
  她赞不绝口,“不愧是陛下亲手烹调的鲈鱼脍,当真是妙绝天下。”
  褚妄微微一笑,“你喜欢就好。”
  陪她用了些饭,最后是一盏茶饮。听说是取的清晨花瓣上的露水,煮的宛京名茶——“曲尘花”。
  褚妄捏着茶盏,垂眼呡着。香雾袅袅,攀缘上男人白净的脸庞,端坐在那,像极了一尊无情无欲的玉佛。
  茶水一入口,卿柔枝便蹙眉道,“味道有些古怪,并不像是晨露煮出来的……”
  褚妄脸色有些不自然,半晌,他握拳,轻咳一声道:
  “确然不是。你还记得那封信么?”他缓声道,“当年我去往中南洲时,临了改道,便未能经过汴江上游。然而兰因先生一番好意岂能辜负?是以驱马前去,亲自取了汴江下游之水,盛在瓮中保存。入京后便一直放在故居。今儿正好想起来,便取出与你煮茶喝。没想到,你一尝便尝出来了。”
  卿柔枝怔然看他。
  她化名兰因,同他说起过汴江水煮茶最好。
  原来,她以为石沉大海的那些信,其实早就有所回应。
  原来,他一直都惦念着,从未忘怀。
  猛然间,她脸色一变:“如此说来,这河水岂不放置了许多年?哪里还能入口?陛下,快吐出来。”
  说着要去拍他的背,却叫他捉住手腕,一把拉过去,紧抱在怀中。
  他眼里勾着笑,“骗你的,那就是普通的茶水。装河水的陶瓮还在皇子府的地下埋着,没刨出来呢。改天带你去看看。”
  卿柔枝气得打了他一下。
 
 
第75章 、【75】
  他却将她抱得更紧。
  男人在她耳边轻轻地呼吸着, 心中积压了千言万语,想要对怀中之人诉说,最后却只化作一声满足的喟叹, 静静地与她相拥。
  听她柔声细语地说一些琐事,心便能变得无比平静, 那股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神智的毁灭欲, 也暂时压制了下去。
  “大约还有两三日,陛下的龙袍便可完工了, 应该赶得上大典……”
  “昨儿我又梦到长姐,她没有进宫, 就在宛京城里开了一家成衣铺子,生意可好了, 比之琅华阁都毫不逊色, 长姐还非拉着我,要给我制衣裙,量体的时候,一个劲地说我胖了。我可气,就同她大吵了一架,还是大哥来当和事佬,劝我们别吵了。后来大哥看了我一眼,特夸张地说, 枝枝,你真的胖了好多。”
  “我就这么吓醒了。”
  她在叹气,他却闷闷地笑, 揉了揉她的后颈, 嗅着她发间的清香, 觉得不会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幸福。
  “陛下也觉得我胖了吗?”
  卿柔枝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伸出手腕给他看,褚妄顺势握住,摸了摸上面的软肉,笑而不语,看得卿柔枝心生恼意,用力想要抽回来。
  褚妄轻咳一声,握着她不放,垂眸给她把脉。忽地一静,慢慢道:
  “柔枝,你有喜了。”
  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捧起了脸颊,男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注视着她道:“谢谢你,柔枝。”
  卿柔枝微怔。
  被褚妄拉着坐下,男人低垂着脸庞,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力度不轻不重,揉着她的手腕,半晌启唇,给她讲了一段往事。
  是与她之前听见的那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
  那一年,庆嫔怀上了龙种。那段时间,她精神状态极差,成天疑神疑鬼,入口的羹汤一定要验了再验,唯恐有人害她。
  褚妄那会儿其实压根儿,没有起过害她的心思。
  直到他站在毫无防备的庆嫔的身后那一刻,他们的盟约都是稳固的。
  他还没有那么愚蠢,庆嫔倒了,对他没有好处。何况,他要不想让那个孩子来到世上,一开始就不会给庆嫔提供办法。
  他靠近,只是想提醒她,她屋子里摆的那盆花有问题。
  庆嫔宫里,那个负责照料花卉的宫女,在那盆花的泥里埋了个东西。
  那宫女事情做的不够干净,并没注意到她动的手脚,早就被一个孩子尽收眼底。
  他取出那个东西,先去问了懂医药的太监,是致幻的药物。
  于是他想提醒庆嫔,注意那个宫女。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高处。
  他如常地唤她母妃,庆嫔明明听到了,却过了好久才转过身来。
  女人煞白的脸上满是僵硬,两只眼睛直直盯着他,毫不掩饰对他的怨恨和恐惧。
  后来,他从冷宫里被救出来,平静地回到庆嫔宫里。却看到她大着肚子,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脸色扭曲,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庆嫔也看到了他。
  她的眼底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喜和愧疚,看着他的眼神满是刻毒,怨恨,如果她能开口,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咒骂他,那些咒骂的的语句,不用想都知道难听至极。
  那一刻他就知道,庆嫔与其他人一样,一直认为他是灾星,是造成她悲剧的源头。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子里根深蒂固就算装的再好,也会从一言一行中透露出来。
  就算他真的帮助她成功上位,她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感恩。因为她是那么地愚蠢,自大。而且,她还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的父皇。
  她跟董贵妃一样,沦陷在他父皇可以对任何一个女人,轻易许诺出去的爱情中——
  所以将他这个皇子,划向了仇敌的阵营。一旦抓住向上爬的机会,就会毫不留情地把他踢开。
  从那之后褚妄就知道,世人皆不可信。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
  但是庆嫔倒在血泊中的场景还会时不时地浮现在眼前。
  这宫里的阴暗多到数不过来,庆嫔那样谨小慎微,也逃不过被人算计落到那样的下场,到头来什么都没保住。
  他真的很害怕,卿柔枝会受到伤害,但他知道,她一定比他更清楚,深宫人心的可怕,却还是选择留在他身边……如今,还要诞下他们的孩子。
  卿柔枝见他眼角湿漉漉的,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忧虑,他这样的人,何曾流露过这般脆弱的神情?
  不禁有些好笑,抱着他小声说道,“除非陛下找一个董贵妃,否则臣妾是不会有事的……”
  褚妄没说话,手臂收紧,抱住了她,嘴唇贴在她耳边,沉声道:“我会保护你们。”
  哪怕付出他的生命。
  说罢问道:“太子妃呢?速传她进宫!”
  卿柔枝握住他的手掌,摇了摇头。
  在卿府的时候,盛轻澜来探望过一次,说是去探了一回监,见了裘雪霁,对方情况很不好。盛轻澜急的不行,请她想想办法。
  卿柔枝想到同在牢狱中的褚蕴和兰绝,便应承了下来。只是没敢提兰绝。
  释放的旨意一出,盛轻澜就跟裘雪霁两个人从宛京消失了,特地给她留了一封感谢信,她还没来得及拆开看。
  褚妄听了,很不高兴。
  盛轻澜本就是他给卿柔枝准备的医女,竟然敢私自跑了?
  对此卿柔枝表示算了算了,人家好歹是西凉的和亲公主,昔日的太子妃。
  一直屈尊给她做医女,实在是大材小用,好不容易遇上意中人,跑了就跑了吧。
  裘雪霁虽是个和尚,但生的与她大哥那般像,是个货真价实的美男子。
  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盛轻澜崇拜和爱慕,也是情有可原。
  “陛下网开一面,也是成全一对有情人了。”
  她笑眯眯的,惹得褚妄忍不住手痒,来捏她的脸,捏着捏着又改为轻抚,弯下身,亲了亲唇,道她实在是不长心。
  卿柔枝便说,宫里这么多太医,总有个把医术精湛的。褚妄却道:“谁知道他们什么路子?万一有些个心思不正的,想要害你怎么办?”
  卿柔枝惊讶。
  原本以为他安排盛轻澜在她身边,是他占有欲作祟,不想让别的男人触碰,却原来是怕她被害……
  是,他在后宫生活久了,见识过董贵妃勾结太医那些手段,焉能不防备。
  卿柔枝想了想,叫归月去请太医令。归月得令出去,她便将脑袋依偎在他肩头,与他十指相扣。
  “有陛下陪着,就是有人想作祟,也会畏惧陛下,不敢造次。”
  褚妄握住了她的手,眉眼微霁。
  不一会儿,太医令到。
  少年一袭白衣踏进,看到人的第一眼,褚妄便狠狠蹙了下眉,一双凤眸眯起,闪过冷冽的光。
  无他,只因这少年的穿衣打扮有种诡异的熟悉感,让他想起了一个极不舒服的名字。看了一眼卿柔枝。
  见她神色如常,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怀念之情,这才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谢岸弯腰进来时,用余光悄然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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