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抬手退下衣衫。
萧安辰是在四更天时离开的,明玉明霞早就想进来了,奈何帝王一直在,她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人走了才进来。
“娘娘。”明玉明霞走近。
“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苏暮雪被折腾的全身无力,被子下的身子发酸发胀发疼,肩上的咬痕更是痛得她脸失了血色。
“常嬷嬷已经命人去备了。”明玉不太敢碰触,手僵在半空中,“娘娘能自己起来吗?”
苏暮雪轻点了下头,裹着被子坐起,胳膊伸出来时,露出腕上的红痕,不像是掐痕,倒像是绑痕。
“娘娘。”明霞心疼地唤出声。
苏暮雪缓缓抬起眸,叮嘱道:“去小厨房准备汤药,明玉你亲自去煎熬。”
“什么汤药?”
“避子汤。”
“……”
皇宫禁忌繁多,想弄到汤药很难,所幸太医署有个太医当年受过苏家的恩惠,悄悄把汤药拿出来交给了明玉。
苏暮雪是在五更天服下汤药的,之后身子太乏,沉沉睡了过去。
这次梦到了萧安辰,男人撼制住她,抚摸着她的脸,要她听话。她挣扎,推开男人跑远。后方传来冷呵声,没多久,她被追上。
梦中是个大雨夜,她衣衫浸湿瑟瑟发抖,身后是一整排的禁卫军,禁卫军个个握着长刀凶神恶煞的模样,萧安辰就站在禁军最前面,火把把他的脸映得通红。
清隽的脸,深邃的五官,剑眉星目,阿黑缩在他怀里,他含笑睨着她。
“皇后,你真以为你能逃?”
第17章
酝酿了一夜的雨终于在天明前下了起来,雨滴顺着廊檐滚落下来,在地上溅起水花,一道道涟漪裹挟着氤氲的雾气染白了四周。
廊下芙蓉花被砸,有花瓣掉了下来,浸润在了水里。阿白和阿黑窝在小榻子上眯眼睡着。
正曦宫其他人正在忙碌中,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怕扰了寝殿内睡觉的苏暮雪。
“陛下对娘娘越发不好了。”明霞拿起杯盏轻轻擦拭,双眉拧到一起,“王贵人就那么好吗,抵得过娘娘六年相伴?”
明霞真是搞不懂了,明明不管是学识还是性情娘娘都比王贵人强很多,为何陛下对娘娘越发的冷淡,对王贵人却一日比一日好。
就拿今早的事来说吧,按规定正曦宫应该领到更多的炭火,可她去的时候却被告知炭火已经被领走了,细问下才知晓是被云兰宫的喜梅领走的。
回宫路上巧遇喜梅,或者说,是喜梅一早等在那,见她来,笑着迎上去,“我倒是谁,原来是正曦宫的明霞姐姐啊。”
明霞看不得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不想理会,越过她要走,喜梅拦住她,附耳对她说道:“这次是炭火,下次是别的,但凡正曦宫看上的,我们贵人都会抢过来。”
最后一句话才气人,“陛下现在对我们娘娘宠爱有加,我劝你啊,还是安分点。”
“……”明霞看着她的背影,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紧,要不是顾念着皇后的身子,她已经上手了。
在她眼里,就是为了皇后把命豁出去都值。
明霞越想越气嘴噘的老高,常嬷嬷见状,轻斥道:“看来我走这段日子娘娘对你们是越发宽容了,都敢摆脸色了。”
“嬷嬷。”明霞沉着脸道,“是陛下他——”
“陛下如何是你能论断的。”常嬷嬷脸色当即暗了下来,“主子们的事主子们自会解决,你管好自己便可。”
常嬷嬷很少动怒,但动怒的时候正曦宫没人不怕,毕竟常嬷嬷是跟在苏暮雪身边最久的人,见她如见苏暮雪。
明霞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明玉过来,扯了下她的袖子,示意她赔礼。
明霞红着眼睛说了句:“我没错。”
转身走出殿内。
内殿传来轻咳声,苏暮雪被梦境惊醒,窒息感传来,她手覆在胸前大口喘息。男人那抹嗜血的笑,还有阿黑的惨叫声一直在她脑海中回荡,梦境太真实,她吓得脸色发白,指尖发颤。
常嬷嬷她们听到动静急匆匆走近寝殿内,“娘娘。”
苏暮雪似乎还沉浸在梦境中,眼眸湿漉漉的睨着上方,手指越抓越紧,窒息感再度传来,她好像不能呼吸了。
“娘娘,你怎么了?”常嬷嬷拿出帕巾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轻声唤道,“娘娘,看看老奴。”
苏暮雪被她摇晃醒,慢慢转过来,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松了下来,许久后说道:“嬷嬷。”
常嬷嬷长吁一口气,“没事没事,醒了就好。”
她抬手擦拭下眼角的泪,刚苏暮雪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得她心疼,这是糟了多大的罪才会如此。
“娘娘早膳备好了,老奴伺候娘娘梳洗。”
“好。”苏暮雪轻点头。
简单的梳洗后,苏暮雪精神好了很多,她看着窗外淅沥沥的雨,问道:“小坠子呢?可有消息了?”
这几日小坠子为了办成苏暮雪交代的事,每日早出晚归,不敢有一丝怠慢。
明玉道:“周公公那边看得紧,小坠子为了掩人耳目,天不亮便出宫了。”
苏暮雪也知晓事情难办,偌大的帝京同苏家交好的并没有几个,探查的事倘若不找可靠的人去办,成功的几率根本没有,也许还会生出其他的事端。
是以,小坠子谨慎是应该的。
“等他回来后,让他来见我。”苏暮雪说道。
“是。”明玉把筷子递上,“娘娘气色看着不好,还是要多吃些。”
苏暮雪接过筷子,看着眼前的吃食一点胃口也没有,端详片刻,又放下了筷子。
须臾,殿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说话声,周嵩带着汤药来了正曦宫。
苏暮雪眉梢微不可闻地皱了下,他……还真是每日都不忘。
有的时候苏暮雪也会想,萧安辰对她何故如此,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对待。想来想去,竟然连她自己都想不通。
就好比这汤药,到底是好还是坏,怕是只要他自己才明了。
他对她尚且如此,那对爹爹,对苏家军……
苏暮雪不敢细想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周嵩进殿后,行了跪拜礼。
苏暮雪示意他起身,浅笑着说道:“有劳周公公雨日也跑一趟。”
“陛下惦念娘娘身子,想着娘娘能尽早康复,来日也好同陛下一起赏雪,特命奴才给娘娘送来参汤。”周嵩给身后内侍睇了个眼色,后方小太监上前,放下食盒取出药碗。
汤药一如既往黑乎乎的,味道很难闻,苏暮雪压下翻涌上来的恶心感,浅笑着说道:“陛下国事繁忙,还不忘本公告,劳烦公公替本宫谢过陛下。”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把娘娘的话带给陛下。”周嵩胳膊搭在身前,肩膀端着,静静等着苏暮雪喝。
意思很明了,他要看着她喝完,像之前若干次那样。
苏暮雪接过常嬷嬷端来的药碗,仰头一口喝完,随后把碗放下,吃了些蜜饯,这才又道:“公公还有事?”
“没,奴才告退。”周嵩离开时,转头看了眼,见苏暮雪端坐着,脸色如常,心也安了下来,离开的步伐比来时大了不少。
明玉折回来,“娘娘,人都走了。”
苏暮雪低头把胃里的汤药都吐了出来,吐完,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一样,身体瘫软地靠在椅垫上。
不管这要是好是坏,从今日起,她不会再乖乖喝了。
小坠子是晚膳那会儿回来的,衣服都湿了,衣摆上滴着水,没来得及去换,先来见苏暮雪了。
“娘娘,事情办妥了。”小坠子难掩脸上的兴奋,“这人很可靠,即便有天东窗事发也不会牵连到娘娘身上。那人已经出了皇城,快马加鞭一个月便可到边关寻到苏将军。”
“娘娘这些可以安心了。”
苏暮雪眼角的笑意还未达到眼底,便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夜色里,有道颀长的身影裹着冷意出现在前方。
“皇后这是要安什么心,嗯?不妨说给朕来听听。”萧安辰抬脚走进来,清隽的脸上明明在笑,可落在人眸中,却让人不寒而栗。
小坠子跪地,“陛下万岁。”
苏暮雪回过神,屈膝行礼,“陛下万安。”
萧安辰垂眸扫了眼地上的小坠子,抬脚走几步坐在了椅子上,顺手拿起茶盏把玩起来。
今夜的萧安辰穿了件黑色行云龙袍常服,衬得他神色越发深邃暗沉,像是裹着冬日的寒,不经意看人一眼,都能让人打颤。
苏暮雪走到他身侧的椅子前,弯腰坐下,“是一些往事。”
“哦?皇后还有何往事是朕不知晓的。”萧安辰似乎非要听她说些什么才行,“说说看,兴许朕可以为皇后分忧。”
明玉端来刚泡好的茶水,苏暮雪亲自斟满,“是臣妾母亲的事。”
“嗯?”
“再过几日便是臣妾母亲忌日,父亲常年在边关,家中无人祭祀……”苏暮雪双眉皱到一起,一脸惆怅,“臣妾命小坠子买了些祭祀用的东西。”
说着,她站起身,提起群裾,屈膝跪下,“臣妾知晓,在宫中祭奠亡母是大忌,求陛下开恩饶了不相干的人,这事都是臣妾一人的主意,不关正曦宫其他人的事。”
苏暮雪眼睫上染了泪珠,眼底泛着氤氲的水汽,一副我见犹怜的神态,倒叫萧安辰顿了下,他垂眸凝视,随后伸手扶起她,“是朕疏忽了。”
拍拍她的手,“你嫁进皇宫也有三年,不如今年回家祭祀。”
“真的?”苏暮雪脸上难掩开心。
“让禁卫军跟着,再带几个得力的宫人。”萧安辰把她拉坐到腿上,“让周嵩跟着去。”
苏暮雪顺势依偎在他怀里,浅笑嫣然,“都听陛下的。”
难得见她这样乖顺,萧安辰来了兴致,打横抱起她,进了殿内,门关上,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暮雪看着虚晃的烛灯,嘴角噙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嗤笑,她竟然也需要曲意奉承来换取帝王的柔情。
眼角有泪流淌而出,浸润在发丝里。
可悲么?
可悲到令人心痛。
苏暮雪手臂上再次多了青紫痕迹,萧安辰似乎很喜欢在她身上留下什么,见她走神,萧安辰掐上她纤细的腰肢,贴着她侧颈道:
“记住,不管是你的心还是你的人,只能是我的。”
苏暮雪偏头迎上他的视线,问出很早便想知道的问题。
“那你呢,心和身体是否也都只属于我一个?”
第18章
萧安辰凝视着她,眼底渐渐溢出笑,冷白指尖抚上她的脸,沿着她脸颊慢慢游走,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痕,烛光映在上面,增添了几分破碎感。
最后他指尖落在她下巴处,缓缓束紧再束紧,苏暮雪被迫仰起头,氤氲的眸子里波光潋滟,看着更显羸弱。
“陛下……”苏暮雪受痛轻唤出声。
萧安辰倾身凑近,唇贴上她耳畔,不轻不重的咬了下。
“嘶。”苏暮雪轻嘶出声,手抵在两人间,推拒的很明显,她偏头移开,颤着音说道:“别……”
萧安辰指尖陷进她肉里,掐着她的下巴,把人转过来,另一手抓着她挡在身前的手放到头顶,目光灼灼道:“阿雪吃醋了,嗯?”
他眼尾轻扬,明明在笑,可落在苏暮雪眸中却莫名觉得冷,整个人像是浸在了冰水里,冻得手脚冰凉,无意识颤抖,好久后才回道:“臣妾不敢。”
“还是阿雪乖。”萧安辰松开手,看着她下巴处映出的深深掐痕,眉梢似是很轻的挑了下,摩挲着她唇畔道:“好好把身子养好,朕还等着同你一起赏雪呢。”
“……是。”苏暮雪颤着眼睫应道。
蓦地,外面响起惊雷,苏暮雪怕打雷,下意识躲萧安辰怀里,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她躲进他怀里,问他会不会一辈子都对她好?
那时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绝不变心。”
雷声依旧,雨依然在,可那个人……
苏暮雪退出萧安辰怀抱,拉过被子盖住身子,背转过去,任眼泪流淌而下。
那个属于她的阿辰,已经没了。在她身后的是云风国的帝王,他是君,她只他的臣。
除了臣服,再无其他可言。
……
雨下的最大的那阵,周嵩在殿外禀告,王贵人身子不适昏了过去。
萧安辰起身急匆匆离开,苏暮雪看着瓢泼大雨,思绪被拉扯到三年前,那夜也是这么大的雨,萧安辰感染风寒,她冒雨去寻药,险些丧命。
那日她寻到药回到别苑时,他强撑着身子不适从床上起身,一把抱住她,边咳边问她,这么晚去哪了,不知道他担心吗。
她安抚他,她没事,只是去寻药了。
后来,他服药要后,牵着她手入睡的。
苏暮雪看着廊下被风雨吹打的东倒西歪的芙蓉花,自嘲笑笑,她不得不承认,做戏这方面,还是萧安辰更胜一筹。
她被他骗的好辛苦。
次日一早,传出很多关于云兰宫的消息,陛下衣不解带照顾整晚,连早朝都未去,要知道萧安辰自登基后从来没有哪一日不上早朝,即便刚大婚时,也是日日早朝。
人精似的大臣们立马明白了什么。
陛下这是对王相爱女宠爱到了骨子里,间接来说,更巩固了王相在朝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