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下,又道:“朕向来不喜无用之人!”
“陛下息怒,”王放求饶,“臣马上去寻,一定能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多久?”萧安辰问。
王放试探道:“三个月……”
话音方落见帝王脸色又暗了,忙改口,“两个月。”
“太久。”萧安辰不想等那么久了,噬心之痛,他受够了,“一个月。”
“一个月?”王放后背突突冒汗,大海捞针,一个月哪够?
“不行?”萧安辰手按在案几上,纸张在他手里慢慢皱起。
“好,一个月。”王放立下军令状,“一个月臣一定寻到皇后。”
他想好了,寻不到就找个样貌相仿的女子送进来,大不了就说女子失忆了,这样,万事大吉。
苏暮雪自从那日从皇家别苑归来,已半月不曾出门,明玉会把打探来的消息原封不对告知她。
“小姐,街上最近好多官兵都在找人,弄得大家人心惶惶的。小姐可千万不要出府。”
“苏护卫那,咱们再等等吧,郑太医说了,前几日他去皇家别苑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也没寻到苏护卫。”
“也许,也许是有人诓骗呢。”
明玉给苏暮雪端来糕点,“这是郑太医方才命周贰送来的,郑太医对小姐真的照顾有加,小姐可切莫再让郑太医着急。”
这话都是郑煊对明玉说的,明玉一一记下。
苏母雪接过,轻咬一口,一口酥真的很好吃,口感极佳,香脆怡人,她吃完一块后,接过明玉递上的帕巾慢慢擦拭手指。
“这些话都是晏州要你告知我的吧。”苏暮雪道。
明玉吐了吐舌,“还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小姐。但郑太医真的是为小姐好。”
“我知道。”苏暮雪柔声道,“你去告知周贰,让他转告晏州,近日我都不会出府。”
外面都是官兵,她也没想过要出府,她需要谋划后面的事。
明玉点头:“是。”
年后的日子过得很快,绸缎庄生意更好了些,苏暮雪做事稳中求稳,不激进,不功利,是以客人一日比一日多,生意也一日比一日好。
眨眼,已过一月有余。
这几日街上的官兵少了很多,苏暮雪胭脂水粉都用完了,加上许久未曾去店铺看看,这日,她便和明玉换男装,坐马车出了府。
刘叁一路陪同,倒是也没出什么差错,快到晌午时折返,车上,苏暮雪想起了一件事,“小坠子可有书信?”
明玉摇头:“没有。”
苏暮雪细细思量了一下,小坠子是正曦宫起火那夜离开帝京的,算起来已三个月,他应该到了边关才是。
也许现下正在同爹爹闲话家长。
应该会提到她吧,不知爹爹听后是否会难过?
她是舍不得爹爹难过的,按照爹爹心性,势必会问起苏铭,小坠子离宫那日她曾叮嘱,万一爹爹问起,便说苏铭很好。
想到苏铭,她双眉皱到一起,皇家别苑她总归还要再去一次才行。
只是她连着打探了数日都没有合适的契机,直到那日,有消息传出,帝王要到永安寺为大后祈福。
帝王仁孝,乃天下百姓之表率,一时间街头巷尾,都是关于帝王的美谈,苏暮雪听后轻嗤一声。
不过,帝王出行与她来说,还是有利的,等萧安辰离开帝京后,她便可以再探皇家别苑。
这次,她一定要找到苏铭。
……
苏暮雪这次出城没带明玉,自己一个人出来的,还是戌时出城,天黑后开始行动,这次行动很顺利,她没费什么力气便走了进去,沿着长廊,行至偏殿,她左右瞧了一眼,见没人在悄悄推开了门。
殿内如上次来时一样,杂乱不堪,可似乎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苏暮雪走了几步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地上有脚印,这脚印看着并不像之前留下的,倒像是……倒像是新留下的。
新的?
她猛然抬起头,和从布帘后走出来的人对视上,她听到他说:
“阿雪,我等你很久了。”
第37章
苏暮雪征愣看着眼前人, 那些纷扰的回忆冲进脑海中。
“朕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
“不要试图反抗朕。”
“阿雪要乖。”
“苏家军的安危都在你身上。”
“来,躺好。”
“朕说过,朕不喜你穿这身粉色衣衫, 不够端庄大气,脱了!”
“阿雪, 别跟朕赌气, 你知晓的, 朕不会输。”
“乖, 别让朕不高兴。”
“你是皇后, 应该知道你我之间不只是夫妻还是君臣。”
“阿雪还是学不乖, 还在肖想一世一双人。”
“阿雪, 你错了, 情爱这东西,朕从来,不屑。”
“……”
苏暮雪耳中都是萧安辰说的话, 一字一句, 句句诛心,她踉跄后退几步,面纱下,贝齿紧紧咬着唇,似乎只要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发出声音。
萧安辰又走近了些许,借着银白月光凝视着朝思暮想的人儿, 眼泪不知不觉流淌出来, 他颤抖着伸出手, 想摸一摸苏暮雪的脸。
他已经好久没有碰触过她了。
有多久呢, 似乎过了一生这么久。
阿雪, 阿雪, 那个在梦中哭喊无数次的名字,终于有机会再叫一次。
“阿雪,你——”
“我不是阿雪!”苏暮雪厉声打断他的话。
“不,你是,你就是我的阿雪。”萧安辰颤颤巍巍走上前,腿太疼,他不能走太快,“阿雪,是我啊,阿辰。”
苏暮雪冷哼一声,用近乎残忍的语气说道:“阿辰?谁是阿辰?我不识。”
“不不,你怎么可能不记得我,你不可能不记得我,”萧安辰有些接受不了她不记得他这件事,几近疯魔道:“你不能不记得朕,朕不允!”
朕不允,三个字,像是利剑一样穿透苏暮雪的心,这句话她听过太多次了。
他不允?
他凭什么不允。
她就是不要记得他。
这辈子都不要。
苏暮雪眼神冰冷似剑,一字一句像是在萧安辰心上戳刀子,戳进去还不行,她要的是反复戳反复拔。
“我说了不识就是不识,莫不是这你也要强迫我?”
“不,我不是,”萧安辰手再次伸出去,试图去握她的手,苏暮雪侧身避开,萧安辰看着空荡荡的手,脸上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阿雪不要他了,阿雪不要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痛难捱,心脏像是被什么掐着,死命的掐着,他像是溺在了水里面,窒息感一波波袭来。
痛,无法言说的痛,自心底蔓延,他想过很多两人再次相见的情景,她笑着投进他怀里,对他说,阿辰我想你了。
或许是,她还气着,但依然舍不得让他做什么,像之前无数次那样,妥协原谅他。
她还会给他做长寿面,还会在他怀里撒娇,说想和他生孩子,想和他一世一双人。
萧安辰甚至想好了,只要她高兴,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可可为何会这样?
她说不识的他,她否认了曾经的一切,为何会这样?为何会这样?
萧安辰想起,曾经只要他说痛,她总会把他揽进怀里柔声安抚,这次他也想试试。
“痛,阿雪我痛。”萧安辰脸色煞白道,他是真的痛不是假的痛,痛彻心扉。
苏暮雪静静看着他做戏,看着他手搭在身前弯下腰,低头痛苦□□,他痛?
哼,曾经她痛时,他做了什么,不管不顾强行要她侍寝,逼她喝下汤药,带着王嫣然到她寝宫来看热闹。
她痛不欲生时,他在哪?
哦,记起了,他在云兰宫,陪王嫣然赏月。
她因服药腹痛难忍时他在哪?
在云兰宫陪着王贵人用膳。
“阿雪,我痛。”
“很痛?”苏暮雪轻扯唇角,“你痛和我有关系吗?”
萧安辰:“……”
萧安辰直起身,想离苏暮雪再近些,他艰难地迈出步子,只是才迈了一小步,便被苏暮雪呵斥住,“你若是在靠近,我不介意死给你看。”
死?
不行。
这个字像是点燃了萧安辰内心的恐惧,他摇头说道:“不行,你不能死,朕不允!朕不允!”
几近疯魔的男子做事已经完全没有章法,几乎是心里想什么便做什么,他一把推倒身侧的桌子。
桌子倒地发出哐当声。
可这些还不够,他拎起椅子,朝一侧扔去,椅子顷刻间断裂了。
萧安辰手掌心被铁钉穿透,鲜血嗒嗒嗒掉到地上,若是之前,苏暮雪定会紧张得不行,帝王身体有损,那可是天大的事。
她会不吃不睡随侍在旁,直到他安好。
只是,那是曾经,现下的她不会了。他的生死同她何干,早在她决定离开正曦宫时,她便已经下定决心,她和他,自此都是陌路。
“阿雪,你来,让朕看看你好不好?”萧安辰伸出扎着铁钉的那只手。
苏暮雪后退再后退,后背抵上了门,她朝后看了一眼,找寻着逃跑的最佳时机。
“阿雪,是不是怕血?”萧安辰胡乱的把手伸到身后,“你看,没血了,阿雪别怕。”
风顺着门缝隙流淌进来,吹散在整个殿内,苏暮雪这才发现了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她蹙眉问道:“你饮酒了?”
饮酒?
萧安辰已不记得他有多久不曾不饮酒,好像自从她离开的那日起,他便一直在饮酒。
晚膳更甚。
周嵩也曾劝过,“陛下,饮酒伤身。”
他们都不懂,他若是不让自己醉,又怎能在梦中见到阿雪,他想她了,想的发疯。
“嗯,只饮了一点。”萧安辰如实说道。
苏暮雪不喜欢萧安辰饮酒,确切说是怕,毕竟那些不好的事多数都是在他饮酒后,那些他强迫她做的事。
下意识的,苏暮雪又往后退了退。
萧安辰满眼都是苏暮雪,见她后退,出声安抚:“阿雪别怕,朕不会伤害你的。”
不会?
骗鬼去吧。
他这是饮了酒不甚清醒,若是清醒下,他怕早已经把她擒下。不过苏暮雪不怕了,之前那样委曲求全,一半为家人一半为自己。
她喜欢他,心甘情愿忍受着,痛也好,难过也罢,谁叫她爱慕他呢。
眼下,她对他已经全然没了爱慕的心思,至于爹爹那,他应该已经见到小坠子了,那封信应该早已到爹爹手里,后面的事如何做,她写的很明了,只要爹爹照做,总不会有性命危险。
爹爹也好,苏家军也好,都安虞。
那么,她还有何可顾忌的,大不了,不要这条命。
“阿雪,来,到朕这来。”萧安辰又用从前的伎俩哄她。
苏暮雪手扣在门栓上,拉开了更大的缝隙,只要再大些,她便能跑出去。
“阿雪,别跑。”萧安辰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逃到哪去?即便你真逃,朕也可以找到你。”
他不放手,谁都不能把阿雪从他身边抢走。
不能!
萧安辰想到苏暮雪会再次逃跑,心底的怒气涌了上来,难耐之时,他用手拔掉了掌心里的铁钉。
鲜血像线一样喷出来,落在了几步远的门上。
苏暮雪冷眼看着这一幕,趁萧安辰扔铁钉时,转身拉门,她要离开这里。
门吱呀一声打开,她侧身迈出前脚,然后是后脚,只要后脚迈出来,她便可以逃离这里。
一步,两步,很好,她终于——
在苏暮雪即将离开时,萧安辰拉住了她的手,像上次那样从后面环住她,痛苦□□,“阿雪,别走,求你,别走。”
苏暮雪挣扎,低头去扯环在腰间的手,奈何男人力道大,始终不能扯开,她脚朝后伸,用力去踢。
一脚踢中萧安辰有伤的左腿,她好像还听到了骨骼错位的声音。
萧安辰受痛轻嘶一声,手也顺手松开,身体后退两步,苏暮雪拔腿朝前跑去。
今夜的皇家别苑没有任何人守着,不是摆的空城计,是萧安辰不允任何人来,他自己来的。
亲自驾车而来,连周嵩也没带,是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暮雪的身影浸没在夜色里。
一边气恼自己不良与行,一边又在劝说,至少她安虞,至少她还活着。
醉意被风吹散,他转身折返时又看到了那个灵牌,那个刻着“淑妃”的灵牌。
他冷笑,大笑,狂笑,指着灵牌说道:“你是不是很高兴,你曾说过,我这辈子都会爱而不得,你一语成谶,是不是很得意?”
“砰”灵牌被他一把扫到地上,他怒斥,“我不会让你如愿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如愿的。”
苏暮雪快要跑出大门时,又顿住折了回来,沿着长廊去了西院,她想看看有没有苏铭的踪迹。
寻了许久,没有丝毫收获,看来,苏铭不在这里,可若他不在这里,会在哪里呢?
……
皇宫地牢里,周嵩命人端来膳食,“行了苏护卫,让你吃你便吃,真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呢,莫不是还要杂家喂你。”
苏铭盯着他,问道:“这是哪里?”
周嵩:“不知。”
“你岂会不知!”苏铭眼眸泛红,“我问你,皇后娘娘现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