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梦到正曦宫起火,梦到萧安辰冷笑着把她推进火海里,她挣扎着要出来,他命众人团团围住,冷笑着说道:“皇后不是喜火吗,好,朕成全你。”
苏暮雪被大火炙烤着,少倾,又有人被扔了进来,那人倒在她脚边,她看清了她的脸,是明玉。
接着明霞,常嬷嬷周嬷嬷她们也被扔进了火海里,她求饶,“陛下,都是我的错,同她们无关。”
帝王邪魅如鬼魅,“无关?她们是你宫里的人,怎么会无关,来人,给我继续扔。”
正曦宫的宫女太监们悉数被扔了进来,哭喊声四起,苏暮雪求饶,“陛下,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苏暮雪猛地睁开了眸,抬手捂在胸前大口喘息,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珠,那个梦太真实,她情不自禁瑟缩起来,手颤抖得很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平复下来,顿觉口干舌燥,苏暮雪掀开身上的被子,起身坐起,还未动,突然顿住。
被子?
谁给她盖的?
她不太记得睡觉前盖了被子,疑惑还未解开,前方传来声音,像是一剂惊雷响在她耳畔。
她听到那人说:“阿雪,醒了?”
苏暮雪猛然抬起头,眸光里,正前方的位置端坐着一人,一身蓝色龙纹常服,头戴金冠,五官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双眸漆黑如墨。
房间里没点灯,银白月光映出他伟岸的身子,一如记忆中的模样,俊逸的让人莫名心慌。
更让人心慌的是,他轻轻唤出的那声:“阿雪。”
苏暮雪的记忆一下子被带到了那六年,她同他并肩作战,她为救他几次差点死掉,她被病痛折磨,岂料病痛是出自他之手。
他瞒她,欺她,不信她,他对她机关算尽,用尽强硬手段,她若不从,他便强行而为之。
她病痛难捱时,他携新人进宫花前月下。
刺痛感来的太强烈,苏暮雪的心狠狠缩了下,杏眸缓缓闭起,睁开时,眸底再无一丝柔情。
她不言,就那么凝视着他。
萧安辰本想上前的,但怕惊扰了她,只好坐在椅子上,远远同她说着什么,“阿雪,你看,今夜的月色真美。”
苏暮雪透过敞开的窗子看了眼挂在夜空中的明月,皎洁月光洒了一地,连树影都透着几分斑白。
她以前很喜欢对月吟诗,更喜举杯邀明月。
然,每次的记忆都不是很好,次次明月挂天间,次次萧安辰所求无度,他不管她死活,强行做着她不喜的事,泪水浸湿了枕巾。
“美么?”苏暮雪脸上神色冷峻,“你为何会出现在我房间?”
“阿雪不是特意来寻我的么?”萧安辰笑得一脸淡然,“我只不过是遂了阿雪的意。”
“我特意来寻?”苏暮雪脸上最后一丝笑意也没了,“难道不是陛下逼我出现么?”
“阿雪又说玩笑话了。”萧安辰眉眼弯弯道,“我怎么舍得逼迫你。”
“哦,是吗?”苏暮雪不想和他废话,进入正题,“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郑太医?”
听到苏暮雪提起郑煊,萧安辰神色沉了几分,但黑眸里还是淌着笑意,“阿雪想让我如何做?”
“放了。”苏暮雪道,“让他回府。”
“阿雪对郑煊当真是很不一样。”萧安辰眼底簇拥着火,他在嫉妒,且,发疯般的嫉妒。
阿雪是他的,只能看他,喜欢他。郑煊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觊觎皇后。
“没有不一样,”苏暮雪深知萧安辰的性子,但凡她表现的同郑煊热络一点,郑煊肯定会不好过。
萧安辰就是疯子。
“在正曦宫时郑太医对我多加照拂,我只是感念罢了。”苏暮雪道,“郑太傅只有郑太医一子,想来陛下不会做寒了大臣心的事。”
“寒不寒心,又有何妨。”萧安辰睨着她,“文武百官,少一个也没差。”
“陛下是不打算放人了?”苏暮雪眸光灼灼道。
“阿雪想我放人?”萧安辰唇角扬起一抹浅弧,纤长的睫毛上染着银白的月光。
“是,”苏暮雪来此便是为了救人,当然希望他放。
“那我便放。”今夜的萧安辰太过反常,苏暮雪心渐渐提起,“条件?”
萧安辰指尖摩挲着玉扳指轻轻转动,眸底深处都是苏暮雪的身影,“只要阿雪留下。”
“我若是不留呢?”苏暮雪道,“你要怎么做?”
萧安辰敛去唇角的笑意,眸色轻柔似水,“阿雪,我想你了。”
若是之前他这样说,苏暮雪定会心动,会忍不住对他好,会投进他怀里,告知他,她也想他,时时都在想。
但,现下不会了。
他,不配。
“然后呢?”
“留下陪朕好不好?”
言罢,苏暮雪没再开口,房间里静谧得可怕,萧安辰眸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想起那些醉生梦死的日子,只觉老天对他还是好的。
他在意的人还活着,还安然地坐在那里,她笑着同他讲话,即便语气不善,但他依然足矣。
这次,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放她走了。
绝不。
“放了郑煊。”苏暮雪定定道,“我不会跟你回宫,但我可以住在你安排的地方,这是我最大的让步。当然,你也可以不放郑煊,那么,带着我尸身回宫吧。”
苏暮雪面无表情地把这些话说完,平淡的像是在闲话家长。
“你为了他,甘愿去死?”萧安辰只捕捉到了这句话。
是为郑煊,也是为了不再回皇宫,倘若能救郑煊的方法只有她留在他身边这一种,那怎么留,留在哪里,她要自己作主。
谁也休想勉强她。
“我若是不同意呢。”萧安辰冷声问道。
“简单,”苏暮雪从衣袖里拿出匕首,“我便死在你面前。”
“你——”萧安辰倏然站起,眼神透着受伤,声音也变得恹恹的,“阿雪,为何非要逼迫我?”
逼迫?
那些他逼迫她的事想来他都忘了,她不愿意做的,他哪件没有逼她去做,他对她,向来少有温柔。
“那你愿是不愿?”苏暮雪刀尖抵在脖颈上,只要再用一分力,刀尖便会没入肉里,她命陨。
萧安辰再次想起了那场大火,心悸无力感充斥在心头,像是要把他吞噬掉,那些经历他再也不要尝试了。
她不能死。
他伸手阻拦,“好,朕答应你,你快把刀子扔掉。”
苏暮雪没扔,继续道:“我只是苏暮雪,不是云风国的皇后,你不能勉强我做任何我不想做的事,包括回宫。”
“好好好,不勉强。”萧安辰的心都快跳出来了,要不是怕伤到她,他已然飞扑过去,“乖,把刀子放丽嘉下。”
苏暮雪不傻,没想着真伤自己,放下刀子,她问:“何时可以放郑煊回府?”
萧安辰走到门前,拉开门,有人影出现,跪地道:“陛下。”
“传朕旨意,用药之事有误,郑太医可以回府了。”萧安辰道,“你速回宫。”
王放:“是。”
他站起身,离开时朝房间里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屋内没灯,看不清那人长相,看身段应该是女子。
女子?
难道陛下是专门来这里见这女子的?
他顿住,转身问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讲。”
“臣等还要不要继续找寻皇后?”
“不用。”
言罢,萧安辰再次进了房间,门刚关上,脖颈有刀子抵上,还有一缕女子身上固有的幽香袭来。
萧安辰喉结滚动,“阿雪。”
苏暮雪低声道:“我来问你,苏铭,你可知去哪了?”
萧安辰眼睑半垂,神色稍顿,随后道:“不知。”
“当真不知?”
“当真不知。”
“萧安辰别骗我。”苏暮雪白皙的脸上淌着月光,照进如深潭似的杏眸里,“你若敢欺我,我定不会再见你。”
“我怎会欺你。”萧安辰眸底的异样一闪而逝,“阿辰绝不欺阿雪。”
“好,这次我便信你。”苏暮雪收回刀子,“若有一日我发现你诓了我,我会再也让你寻不到我。”
“……”莫名的,萧安辰的心狠狠抽了下,指尖陷进了掌心里,他心道,她眼下还在气着,等她不气了后,再慢慢同她讲明。
想来,她会原谅他的。
苏暮雪刚收起刀子,萧安辰转身把她困在身前,“阿雪,我——”
苏暮雪刀子再次抵脖颈上,刀尖没进肉里,“还有一事,若无我应允,你不能近我的身,你若执意碰我,那我便——”
鲜红的血液顺着刀尖流淌出来。
萧安辰苍白着脸后退,黑眸里涌着痛意,“阿雪,为何对我如此残忍?”
他胸腔里那股再也压抑不住的血腥味突然冲了出来,狂吐出一口血,脸色难堪至极道:“阿雪,不要这样,求你。”
“求,有用吗?”苏暮雪睨着他,像是看到了曾经,她求过他许多次,求他方放过,他不是都没应允吗。
他还说,朕的话阿雪要听,阿雪要乖,别惹怒朕。
“有……”萧安辰话没说完,昏迷倒在了地上。
苏暮雪让刘叁把消息放出去,周嵩急匆匆来寻人,推开门看着躺在地上的帝王,心差点停跳了。
“陛下,陛下,太医,太医在哪?”
这次随行的又是刘铮,刘铮颤颤巍巍施完针,脸色凝重道:“陛下这是郁结难舒,加之上次余毒还未全部清除干净所致。”
“那怎么办?”周嵩问道。
“还是赶快回宫吧。”刘铮道,“陛下身子要紧。”
“好,回宫。”
萧安辰醒来,第一个看到是周嵩,他蹭一下坐起,“这是哪里?”
“陛下,这是您的寝宫啊。”周嵩递上汤药,“陛下先服药。”
“不喝。”萧安辰随手把药碗打翻,衣衫都没穿好,在寝殿里折腾起来,“谁允你们把朕带回了的,谁允的!”
“陛下,陛下您身子不适,晕了过去,奴才不能不把您带回啊。”周嵩跪在地上。
“够奴才。”萧安辰用力踹了他一脚,怒吼道,“王放呢,王放!”
“奴才去找。”周嵩站起,快步走出寝殿。
王放火急火燎赶来,“陛下。”
“人呢?”萧安辰拎起他衣领问道。
“何人?”王放眼睛大睁,像是没听懂。
“阿——”耳畔响起苏暮雪的话,“我不想让宫里人知晓我还活着,尤其是太后,陛下能做到吗?”
他问:“郑煊呢?”
王放:“郑太医已经回府。”
萧安辰一把松开,侧眸问周嵩,“在安鹿寺可发现可疑之人?”
“可疑?”周嵩道,“尚未。”
王放听着,想起看到的那抹纤细身影,帝王怕是在找那个女子吧,一个比皇后还重要的女子。
他头微微垂下。
“没有?”为何会没有?阿雪,阿雪你又去了哪里?
萧安辰顿时一阵眩晕感,身子忍不住晃起来,双腿不稳,他跌倒在地,手按在了破碎的药丸上,掌心处现出一道重重的扎痕,血倾泻而出,染红了金丝线织就的云袖,刺得人心颤。
周嵩倒抽一口气,“陛下。”
王放急忙过来,扶起萧安辰,“陛下,您的手——”
没了苏暮雪的踪迹,萧安辰一刻都安宁不下来,他挥开王放的手,“滚,都给朕滚!”
寝殿内的人颤颤巍巍跑出来,周嵩不敢离开,杵在殿门口,“陛下,稍安勿躁,太医马上来。”
杜春来时,萧安辰已然沉静下来,杜春小心翼翼为他包扎好掌心的伤口,叮咛道:“陛下掌心有伤,这段时日切记不要沾水。”
萧安辰眼神空洞地睨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杜春见他没反应,回头看了眼周嵩,周嵩轻点头。
杜春收拾妥当后,躬身行礼,“臣告退。”
萧安辰依旧未言。
杜春越过周嵩时给他使了个眼色,周嵩会意跟了出去,没旁人时,周嵩道:“杜太医何事?”
杜春道:“陛下这是?”
周嵩摇头:“醒来突然如此。”
“陛下这是心病啊。”杜春言明,“心病还得心药医。”
“陛下心药是皇后娘娘,可去哪找?”这话把杜春问住了,“总能想到法子,咱们都想想。”
杜春走后,康权武进宫面圣被周嵩拦在了殿外,“康大人,陛下现下身子不适,不宜见大人。”
“不适?”康权武道,“可我有重要事情禀告,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兴许陛下愿意见我呢。”
“这……”周嵩问道,“很重要?”
“关于陛下龙体,”康权武问,“周公公你说重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