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没用。
他看不到她做的,现在来要她原谅,不好意思,晚了。
“倘若公子是想说这些,我们没什么好说的。”苏暮雪淡声道,“我还有事,先走。”
“阿雪,”情急之下,萧安辰一把抓住了苏暮雪的胳膊,那抹触感依旧同记忆中一样,他舍不得松手了,就想一直这么握着。
“放手,”苏暮雪神色冷峻道,“不放我可喊人了。”
阿五欲上前,王放伸手挡住,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苏暮雪冷着脸又说了一次:“放手。”
萧安辰冷白修长的手指隐隐缩了缩,随后缓缓松开,心里始终留恋着能碰触到她的感觉,是以退开的很慢很慢。
等彻底放开后,他手移到了身后,无人注意时五指蜷缩握拳,想把那抹暖意留下。
情不自禁他轻唤出声:“阿雪。”
声音缱绻动听,像极了那些年里他情动时唤她的样子,带着无限的爱意。
错,那不是爱意,是苏暮雪假象出来的情谊,他对她,自始至终从未有过爱,他看重的不过是她身后的家世,看重的是苏家军。
她苏暮雪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一枚棋子,一枚随便什么贵人便能取代的棋子。
她的六年,是个笑话。
还是一个冷笑话。
现在是时候让笑话终止了,苏暮雪不愿在这里多呆一分,“公子还有事么,没有的话请让开。”
“阿雪,别叫我公子。”这声公子让他觉得,他离她好远好远,似乎是在天边,他不要这样,他想做她最亲近的人。
苏暮雪不想因为一个称呼同他费口舌,“好,那麻烦您让开。”
“公子,来了。”周嵩拎着食盒走上来,“刚出炉的。”
他把食盒递给了苏暮雪,苏暮雪负手而立,没有要接的意思。
周嵩看看萧安辰又看看苏暮雪,“小姐,收下吧,这是公子特意让店家准备的。”
“我若是不收会怎么样?”苏暮雪淡挑眉,“不许我走,还是把我的人扣这?”
萧安辰没接话,那副样子,她不收,还真走不成。
苏暮雪眼神示意明玉接过,随后道:“可以了吧?”
萧安辰欲伸手再去拉她,被她先一步侧身避开,悠然地脚步声传来,苏暮雪已朝楼下走去。
萧安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回了雅间。
周嵩轻嘶声传来,萧安辰透过半敞的窗子低头去看,只见那抹纤细的身影拦住了一个孩童的去路,似乎同孩童说了什么,孩童摇摇头,她示意明玉把食盒给了那个孩童,孩童笑着对她点头。
应该是在谢谢她。
她摸了摸孩童的头,抬脚朝前走去,几步后上了马车,马车驶离,消失在街头。
周嵩抿着唇大气不敢出,心道:坏了坏了,这下陛下又不好了。
萧安辰确实很不好,见不到人惆怅,见到了说不上话惆怅,说上话了,看她神情冷峻似陌生人更惆怅。
啪一声,手指的折扇断了,一如他的心,生生被折成了两半。
“走。”其他人来醉仙楼是吃东西的,他们是来见人的,满满一桌子菜根本没动。
萧安辰提袍匆匆走下楼。
周嵩起身追上,“公子,公子,您慢点。”
上了马车后,萧安辰交代:“去追。”
王放亲自驾马车,甩着鞭子追了上去,远远的,便看到了苏暮雪乘坐的马车,萧安辰又命王放放缓,不要跟的太近。
阿雪不喜他,他只要远远看着便好,一路小心翼翼跟着。行至树林时,看到路边有两只狗正在追逐着,马车缓缓停下,明玉从车上扔下几块糕点。
狗儿见状,跑过来,叼着跑远。
明玉说了声:“小姐心真善。”
马车继续前行,半晌后到了梅园,见苏暮雪进了大门,萧安辰的心才算放下来。
周嵩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何时,帝王也成盯梢的了。
萧安辰没急着离开,而是让马车停在稍远处静静看着,不多时有人敲开了梅园的大门,然后那人走进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又有人敲开了梅园大门,那人又走了进去。
看着他们堂而皇之的进出,萧安辰说不出是钦羡还是其他,为何他们能随意出入,他就不能。
萧安辰轻抬下巴,道:“去问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周嵩得了命令,从马车上下来,拦住一个人佯装随意问了问,稍后折回来,“陛下,梅园在招护卫。”
“护卫?”萧安辰给王放使了个眼色,王放顿时明了,点头道,“是。”
禁卫军里有很多生面孔,多是这半年入得编,苏暮雪都没见过,正好可以让他们来梅园护人。
王放一声令下,十几个人赶来,同之前一样,三三两两进了梅园,留用的,阿五直接领着安排了住处,没留用的给了些碎银打发离开。
梅园招护卫不是一日两日了,前几日可没这么多人,明玉一脸诧异道:“小姐今日人好多。”
苏暮雪也注意到了,对阿五说道:“仔细查验他们的身份,身份不详者不用。”
阿五点头应:“是。”
半日的时间留下了十个,晚膳时,王放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萧安辰,萧安辰眉宇间隐隐含着笑意,夸他这事办的好。
王放躬身退出去。
周嵩给萧安辰添了些酒,叮嘱道:“陛下身子不适,还是要少饮些才好。”
萧安辰知晓周嵩为他好,倒也没说什么。
小酌两杯后,内侍来报,说王贵人求见,周搜听后意欲把人打发走,萧安辰氤氲着眸子道:“让她进来。”
莫名的,萧安辰想起了白日里那两人说的话,说王贵人对皇后不敬,萧安辰觉得这话说的不假,可他后来想了想,王嫣然之所以敢胡来不就是仗着他对她的宠爱么。
还有她背后做的那些对皇后不利的事,散步的那些谣言,这样一个蛇蝎心肠的女子,怎么也要让她吃些苦头才行。
进殿后,王嫣然见到萧安辰,哭得不能自已,“陛下,臣妾,臣妾想陛下了。”
若是之前,萧安辰陪着她做戏还会演上一幕帝王恩宠的戏码,今夜,他全无兴致,居高临下睨着她,任她哭得梨花带雨,硬是没说一句话。
王嫣然做戏不可能不做全套,哭闹不行开始用苦肉计,掀起衣袖给萧安辰看,说她在永乐宫如何如何受人欺负,求陛下救她。
萧安辰冷笑着看她演,直到她伏地磕出几个重重的响头,他才出了声。
“你说太后苛责你?”
“不不是太后,是太后宫里的老嬷嬷。”
“哦,那你想朕怎么帮你?”
“求陛下让臣妾回云兰宫。”
萧安辰身体斜倾,冷白指尖捏着酒樽,慢慢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回云兰宫?”
“是,”王嫣然跪着朝前移了移,“陛下,求陛下让臣妾回去。”
萧安辰对着王嫣然勾了勾手指,王嫣然大喜,以为苦肉计有了用,提着群裾站起,“陛下。”
萧安辰端着酒樽朝前泼去,满满一杯酒都泼在了王嫣然身上,酒液顺着她头发流淌下来,有几滴没进她嘴里。
王嫣然吓得打了寒颤,“陛陛下——”
话还未说完,桌子后的帝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颈,眼神犀利似刀,“想回去?好啊,死了再回去吧。”
萧安辰手慢慢攥紧再攥紧,王嫣然脖子后仰,脸上血色渐褪,鬼魅般的冷笑声充斥在寝殿里。
内侍们吓得浑身哆嗦。
“陛陛下,饶饶命。”王嫣然意识越来越弱,眼见翻着白眼要断气时,周嵩进殿来报。
萧安辰缓缓松开手,王嫣然瘫倒在地上,内侍见状,把她架离了帝王寝宫,朝春宫。
周嵩道:“浙州那边送来书信,说郑小将军前两日追着盗匪入了深山,到现在还未寻到,浙州知府请陛下示意。”
萧安辰神色微顿,眼睑慢抬,“郑煊不见了?”
“是,”周嵩躬身道,“已不见了三日。”
话音方落,内侍通报,郑太傅求见帝王。
萧安辰示意周嵩给他更衣,换了身暗黑团龙纹常服去了庆和殿,郑永川见到萧安辰屈膝跪地,“求陛下救救我儿。”
萧安辰扶起他,“太傅莫急,郑爱卿会没事的。”
郑太傅当初是想历练郑煊,希望他能借此行忘却前尘往事,但万万不会想到,郑煊会有性命之忧,毕竟是去剿匪不是领军打仗,匪患再猖獗,人数也在那摆着呢,不足两千人,敌不过朝廷的驻军。
是以,他才请旨要郑煊去的,可没成想,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郑永川这心呐,别说多懊悔了。
萧安辰坐到案几前,淡声道:“传崔云忠进宫。”
周嵩领了旨意急匆匆出了皇宫,半个时辰后,崔云忠来到庆和殿,商议郑煊营救的事,最后由朝廷派兵前去增援寻人,太亮出发。
天亮人还未动身,又有书信快马加鞭送来,萧安辰看着书信,眉梢渐渐舒展开,轻笑两声:“好,好。”
信上言明,郑煊诱敌深入,把两千匪患全数歼灭。
一夜之间,峰回路转,郑永川瘫坐在地上,两眼泪汪汪。
苏暮雪是在两日后得知这个消息的,听说郑煊为了剿匪单枪匹马入了深山,心隐隐提起来,后又听说他成功把匪患剿灭,提着的心这才缓缓放下。
帝京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称颂他的话语,连醉仙楼里新请来的说书先生也是拿这事反复讲了好多次。
郑煊有惊无险,苏暮雪心思再次放在了苏铭身上,掐指算算,又过了半月有余,马上要六月底,苏铭还是一点音信也没有。
而之前一直悄悄给她送信的人,这几日也没了信,苏暮雪不得不再次来到醉仙楼,看看能不能遇上之前那人。
也是巧了,还真给遇上了。
那人依旧是一身黑衣,斗笠遮面,在人群中甚是显眼,她一眼瞧见,提袍匆匆走下楼。
可惜,那人步伐太快,她从醉仙楼出来后,便再也寻不到他,明玉气喘吁吁追过来,“公子,您看见谁了?”
“那人,”苏暮雪说道,“上次在醉仙楼看到的那个人。”
明玉眼眸亮起,“哪呢?那人在哪?”
苏暮雪梗着脖子四处看了看,今日集市,到处都是人,根本寻不到。半晌后,苏暮雪轻叹一声,恹恹回了醉仙楼。
对面有人在说话,说的是皇家的事,苏暮雪无意中听那人提了下,皇家别苑最近一直有禁军守着,里面莫不是住着什么重要的人?
皇家别苑?
禁军?
重要的人?
那里会什么重要的人?
苏暮雪端起杯盏低头抿了一口茶水,这才发现茶水是凉的,已经没了茶的浓香味。
她神思一转,有机会一定要去皇家别苑看看。
皇家别苑还未去成,夜里,那扰人的声音又出现了,似乎还有很重的喘息声。
苏暮雪这日睡得晚,去书柜拿书时听到了细碎的声音,她侧身,耳畔贴了上来,隐隐听到就是书柜后发出的声音,唤来阿五要他挪柜。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物,夜夜扰她安寝。
书柜悄悄移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堵墙,墙面工整,看不出有何不妥,明玉举着烛灯刚要移开,苏暮雪唤住了她,“等等。”
苏暮雪伸手拿过明玉手上的烛灯,凑到墙前,指着其中一个细小的洞问道:“这是什么?”
明玉倾身凑近看去,盯着瞧了好久,“这是之前就有的吧。”
阿五也凑集近看过来,还用手指戳了下,“怕是老鼠之类的钻出的洞,得补上。”
那端正接着洞眼听声音的人,听到阿五的话后,脸色当即沉下来。
周嵩轻咳一声:“陛下,您看……”
萧安辰一脸冷凝,剑眉蹙着,眸底没有任何温度,“这个阿五是谁?”
王放躬身道:“是娘娘的贴身护卫。”
贴身?
萧安辰听到贴身两个字浑身不舒服了,他的女人凭什么要别的男子贴身护着,醋意翻江倒海般涌上来,酸的自己牙都要掉了。
可,又无计可施。
苏暮雪淡声道:“找东西来,把这处堵上,叫那鼠虫再敢出来害人。”
隐隐的,周嵩觉得苏暮雪这话在内涵,他悄悄看了身侧的帝王一眼,只见帝王脸色沉入深渊。
被气得不轻。
阿五也不知道从哪来的泥巴,三下两下,还真把那两个洞给堵上了。
他说话中气十足,“小姐,若是鼠虫再出来害人,属下定将他碎尸万段。”
万段?
周嵩心道,小心着你的小命吧。
他又悄悄看了帝王一眼,帝王脸色已经比暗夜还沉,怕是要发怒了。
听墙角听得萧安辰怒火中烧,全无品茶的心思。
王放轻咳一声,转头看向另一侧。
周嵩也后知后觉看向另一侧。
唯有萧安辰还直勾勾凝视着,眸底喷火,双手握拳,他恨不得能从那两个洞眼里把阿五揪过来暴揍一顿。
忙活了许久才把洞给堵上,之后还真没了细碎扰人的声音。
苏暮雪这夜安睡,一夜无梦。
萧安辰却不太好,睡前经历了这些,带着怒气回的皇宫,到了朝春宫发现那副苏暮雪的美人图不见了,大发雷霆,还杖责了几个宫女内侍,最后在桌子底下找到。
他宝贝似的搂着画卷,谁都不许碰。袅袅烛光映得他面容虚晃,锋利的侧颜较之前又清瘦了些,倚着那处久久未动,好似一尊像。
周嵩劝说了好久,才劝着他沐浴更了衣衫就寝,躺在榻上时,还能听到他喃喃自语声。
“周嵩,你有没有试着思念过一个人?”萧安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