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徵看了她片刻,重新躺好,抿紧唇合上双眸。
赵菀玉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有浅白的晨光,她瞥了枕侧,枕侧已经空无一人,她伸手摸了摸昨夜刘徵躺过的地方,即使上方盖着被褥,入手温热不剩几分。
她掀开被褥下床。
月见听见动静进来伺候她洗漱,赵菀玉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问道:“殿下几时走的?”
“应该是卯时。”月见给赵菀玉插上一根梅花玉簪。
卯时?看来和昨日在皇子府起床的时间一样。不过他昨日卯时五刻左右就回来了,她今天起的略晚一些,现在都快辰正了,刘徵还没回来。
“殿下人呢?”梳好头发,赵菀玉从铜镜前起身。
“殿下和大公子在后面的空地比试武艺呢。”月见道。身为心腹中的心腹,她是唯几知晓那
个大胡子是赵锡林的人。
赵菀玉眼睛眨了眨,阿兄和二殿下在比试武艺?
她拎起裙摆出了房间,此刻天色也才初亮不多时,院子里的光芒颇为暗淡,赵菀玉还没到后院的时候就听到刀剑划过空中的声音,然后似乎是长剑被击落在地,随后是赵锡林呼吸急促的一声,“再来。”
赵菀玉穿过月亮门,目光里便出现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男子穿群青色绣暗云纹的窄袖劲装,另外一个则是褐色圆领箭袖棉袍打扮,两人同时出剑,姿势干脆利落,冷剑在空中碰撞,发出脆冷的清鸣,然后几个交手,褐袍青年手中的长剑挥向眉眼冷冽青年的左臂。
变故发生在瞬间,就在他的长剑划破对方手臂衣物时,对方的剑刃停在了他的脖颈处,只有指甲盖不到的距离。赵锡林见状倒也服输,他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二殿下好剑法。”
赵锡林看着对方,之后发现对方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他的身后。赵锡林狐疑地转过头,便看见一身蓝裙立在月洞门前的赵菀玉。
“菀菀。”
赵菀玉朝两人走去,先对着看着她的刘徵叫了声二殿下,然后才看向赵锡林,叫“阿兄。”
说话间她正好走到赵锡林的身侧,赵锡林笑着应了一声后,向她微微偏了下脑袋,赵菀玉一顿,赵锡林指了指自己的出了汗的脑门。
赵菀玉沉默了下,还是从袖口中取出绣帕,踮起脚尖给他擦掉额头的汗水。
刘徵刚把长剑插入剑鞘之中,就看见这一幕,他握着剑柄的手收紧。
自家殿下和夫人兄长练剑,赵九一直抱着剑沉默地立在一侧,直到此刻他忍不住多瞥了几眼自家殿下的脸色,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只是唇稍稍抿紧了。
和赵锡林比划了一个多时辰,刘徵出了层薄汗,衣裳袖口也被赵锡林划破了,他要去沐浴换衣。而赵锡林满身是汗,更要去洗澡了,两个人都要去沐浴,赵菀玉只好暂时回了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自然就是刘徵的房间,浴间的水流声断断续续传入耳里,
但不够大,赵菀玉坐在靠窗的软榻上,琢磨昨日未下完的一盘棋。
直到脚步声响起,她掀起眼帘,看见换了一身衣裳的刘徵,刘徵此刻着暮云灰的箭袖口外袍,袍子里面的中衣颜色要亮一些,是绣了山水纹的苍蓝色,赵菀玉从软榻上起身,“殿下,早膳应该备好了。”
“我不吃了。”刘徵眼神落在赵菀玉的面颊上,“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应该黄昏才会回来。”
他来庄子上时就说过要办事,赵菀玉也不问是什么事,只是道:“殿下注意安全。”
刘徵轻轻颔首,又道:“庄子后面有温泉,你可以去泡一泡,这儿的温泉有解乏养生的功效。”
赵菀玉听罢说了声好,她也知道温泉对身体好,尤其是天然温泉。
刘徵叮嘱完迈步往外走,只是走了两步后,他忽地转过身来。
赵菀玉问,“殿下,还有什么事吗?”
刘徵薄唇微抿,长睫颤了颤,“你还是别去泡了。”
赵菀玉闻言懵了下,她怎么就别去泡了,“怎么了?”
刘徵闻言张唇数下,才吐出一句话,“葵水不方便。”
原来是因为这个,赵菀玉说,“那个已经干净了。”本来新婚那日就是第四日了,昨日几乎就没有痕迹了,今天她都没用月事带了。
刘徵愣了一瞬,然后快速扭过头,疾步离开了这间屋子。
刘徵走后,赵菀玉便和赵锡林一起用早膳,因为赵锡林虽然乔装了,然而为了以防万一,不能乱走,只能在这个庄子里,而赵菀玉也不想多生事端,就进了赵锡林的房间。
赵锡林虽然和刘徵只相处了昨日一晚上和今早晨,但他有自己对人的看法,他对坐在圆凳上的赵菀玉道:“妹妹,我看刘徵对你很好。”虽然他来洛城这一路风险很小,但再小的风险都是风险,而这些风险刘徵本可以都规避,本来他还想着刘徵此举会不会别有居心,接触下来发现好像真的只是让他见一见菀菀,准确的说让菀菀见一见他。
赵菀玉倒茶的手在空中愣了一瞬。
这时候,赵锡林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团,“菀菀,半年后他真的会送你离开吗?”赵锡林是真的很担心,他看着他妹妹,他妹妹乌发雪肤,浅眸红唇,是真的很美。刘徵怎么说都是个男人,还是个已经对她生了几分心思的男人。
赵菀玉把茶水倒入青瓷水杯里,说:“他应该是个守诺之人。”她轻啜了两口清茶,“阿兄,你想这些东西也无用,这些日子你要多练练功夫,学些有用的东西。”
赵锡林拉开赵菀玉身边的凳子坐下,点点头,“我知道的。”
赵菀玉看着他的络腮胡和黝黑的面皮,“最好这个乔装技巧也学一学,知道吗?”
赵锡林听话地应嗯了一声,之后他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脸,一摸指腹上就多了层薄薄的灰褐色,他叹口气道:“就是这玩意不防水,若是防水就好了。”
赵菀玉闻言也感慨,这东西若是防水就好了,化妆和画画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防水,她们可以用妆粉利用色泽深浅视觉改变下五官的形状,然后就算官兵亲自检查,也很难看出来了。
“先把能学的学了吧。”赵菀玉道。
兄妹两人许久没见,说了一上午和半下午的话,然后才去泡温泉,后面的温泉有好几个泉眼,赵菀玉和赵锡林各自选了一个,温热的水带着淡淡的硫磺味道,身体刚进来时还有些不适,不过片刻,全身都舒服起来。
赵菀玉皮肤嫩,泡了大半个时辰,皮肤就发皱,她从温泉里起身,得知赵锡林还在温泉里,她便回了房间。
天色将黑,赵菀玉坐在妆奁前,她在皇子府的妆奁前有完套的胭脂水粉,然而来庄子上,她平时不怎么用脂粉,便只带了几个护肤的小银盒,这些膏体都类似白色,赵菀玉静静地望着它们。
这个时候,门外隐约响起叫殿下的声音,她把瓶瓶罐罐放进匣子里,然后起身往门口走去。
刚走了一半,就见刘徵进来了,赵菀玉笑了下,“殿下回来了。”
刘徵看了下她,应了一声嗯后,便低头拍掉袍子上的灰尘。
冬日里,赵菀玉出门都需要狐裘披风的,最不济都要棉衣,可刘徵的衣裳厚度和她的秋袍类似,她想了片刻,把这个疑惑问出口了,“殿下,你穿这么少,不觉得冷吗?”
刘徵理了理袖口,闻言回道:“不冷。”
赵菀玉闻言瞥了眼墙角的几个暖炉,“那屋子里这么多火炉,你觉得热吗?”
刘徵动作僵了下,抿着唇对赵菀玉道:“不热。”
赵菀玉很少羡慕人,但这个时候是真有些羡慕刘徵了,因为她夏日怕热冬日怕冷。刘徵被她一双水眸盯着,咳嗽了两声道:“去泡温泉了吗?”
“泡了。”赵菀玉道,“很舒服。”
刘徵又问:“用晚膳了吗?”这个时候正是用晚膳的时辰。
“还未。”赵菀玉回答,之后看着刘徵问,“殿下用了吗?”
“我在外面用了。”刘徵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你去用晚膳吧。”
赵菀玉本来就准备这个时间去找赵锡林用晚膳的,闻言嗯了一声,她往门口走了几步,又扭过头看着刘徵。
“有事?”
赵菀玉顿了下,方才道:“殿下在外面累了整日,若是无事,也去泡泡温泉吧,很舒服。”
刘徵似没想到赵菀玉会说这件事,他怔了怔,“好。”
赵菀玉和赵锡林一起用晚膳,用完晚膳和赵锡林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回到房间,刘徵都还没回来,得知刘徵在泡温泉后,赵菀玉洗漱更衣后就继续坐在了妆奁前,盯着那些瓶瓶罐罐不知想着什么,银丝碳将这间屋子熏得暖意融融,不多时赵菀玉就泛起了困。
月见见赵菀玉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正欲让她去床上歇息。这时候门外响起脚步声,月见朝门口看去,就见刘徵进来了。
她福了福身。
“公主……”刘徵话才说两个字,就看到了趴在妆奁前的赵菀玉。
月见道:“奴婢这就叫公主去床上睡。”
话音刚落,还未走过去,她听见刘徵的声音,“你出去吧。”
月见愣了愣。
似是见她不动,眼神一直落在赵菀玉身上的刘徵侧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冷淡若寒水。
月见躬了躬身,低着头退了出去。
月见退出去后,刘徵才缓步走到了赵菀玉身侧,他长长的眼睫垂下来,赵菀玉入睡姿势不是很规矩,所以眉眼不如夜间的淡然端庄,她嘴唇微微张着,这时一缕头发恰好落在她的唇瓣上,她似乎感觉到了痒意,嘴唇张张合合,要把这根头发弄走,然而头发是不听话的,越是动作便与她的唇贴的更紧,她不太开心了,黛眉轻轻地皱了起来。
他伸出手,欲将落于她唇上的那根发丝轻轻抚掉。
只手刚落上去,似乎惊动了睡梦中的人,赵菀玉两只眼睛睁开,怔怔地看向他。
刘徵落在她唇上的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赵菀玉的茫然只存在了一瞬,很快她就从环境里回过神,坐直身体叫了声殿下。
刘徵站在妆奁前,“去床上睡吧。”
赵菀玉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儿睡着了,她归结于今日温泉泡的让人太倦怠了,听到刘徵此言,她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然而可能是刚才睡了片刻,醒过来的赵菀玉闭了半个时辰的眼睛依旧毫无睡意,她睁开眼,望着绣石榴花纹的床幔,看了片刻床幔,她翻了个身,刚好看见刘徵的侧脸。
赵菀玉从来没仔细打量过刘徵的侧脸,刘徵侧脸眉头饱满,眼窝深邃,薄唇锋利,然而高挺的鼻梁下的鼻头略圆润,将他的冷锐之气淡化不少。赵菀玉想着自己见过郎君,刘徵的容貌的确是世间少有。
思索着,便见枕侧的人忽然动了下,然后对着她睁开了眼,“睡不着?”
赵菀玉有些怔愣,轻声问:“殿下,你也没睡?”
刘徵道:“方才泡温泉时眯了一会儿,现在睡不着。”
赵菀玉嗯了一声,这张床本来就不大,虽然两人之间留出了两寸的距离,然而厚重的床幔沉沉垂下,彻底将帐内外隔绝成两世界,帐内之间的两个人目光相对,渐渐的,呼吸也交缠在一起。
第23章 圆房
刘徵望着她,小娘子就在他一臂之遥之处,只要他微微伸手,就可以揽她入怀,只要他……他目光落在她花瓣样的唇瓣上。
刘徵朝她伸出手,赵菀玉见状身体绷紧了下,她提醒自己这件事早晚都是要做的,一直拖延她反而心里老是记挂,她等着刘徵,然而她下一瞬讶异地看向了刘徵,因为刘徵只是将她滑落到胸口的被褥拢到了她的肩头。
“殿下……”
“时间不早了,好好歇息。”刘徵道,话落他就躺直身体,双眸紧闭。
赵菀玉心里生出了一点茫然,因为她能感觉到刘徵是有些想做那件事的,她想了想,也想不明白,索性闭上了眼睛,随着时间越来越晚,睡意终于缠上了她。
她的呼吸彻底平稳,刘徵又才睁开眼,他侧过眸,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这才闭上了双眸。
赵菀玉第二日是辰时醒来的,而她醒来时,刘徵也在房间里,她去梳妆,刘徵就坐在靠窗的榻上。见赵菀玉穿好衣裳,刘徵起身对她道:“走吧,用早膳。”
早膳今日只有刘徵和赵菀玉两个人,因为昨天晚上赵菀玉离开后,赵锡林和赵九比划起了剑招,几乎天将明,两个人才去休息。
用完早膳,刘徵抿了下唇角,对赵菀玉道:“你要出去走一走吗?”
“出去走一走?”赵菀玉看向窗外,昨夜应该又飘雪了,瓦檐墙角都覆上了一层白霜。
“嗯,我们午后就要回洛城了。”刘徵道。
赵菀玉昨日一整日都在庄子里,既然来了洛城城外,出去看看也好,她点了点头,“好。”
月见给她取了一件披风来,披风是淡紫墨蓝两色交织,披风上面的帽子有一圈厚厚的狐狸毛,郊外要比洛城城内冷一点,所以一出庄子赵菀玉就把帽子戴上了。
而郊外也很安静,许是因为冬日,四周农田都不能种植庄稼,只能偶尔看到两三个农人穿着棉衣说着话,两人沿着小道缓步往前,约莫走了一刻钟,赵菀玉看到前面隐约有花的颜色。
“前面是……”她问刘徵。
“前面是片梅林。”刘徵道。
“梅林?”赵菀玉往前走了数十步,冬日里萧瑟的景象不见,入目是一片浅红色,树梢上的寒梅有些已经舒展开身姿,有些含苞待放,这片梅林占地应该有两三亩,虽然梅花花香缥缈,但这么多梅花树,置身其中,呼吸间全是带着薄霜的冷梅香。
此刻天空又开始飘雪了,雪只有盐粒大,纷纷洒在梅花的树梢上,抬头看去,倒颇有一番意境。刘徵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下,他侧眸看向赵菀玉,赵菀玉也正看向他,见他看过去她笑了下,“殿下,这儿很好看。”
话虽然这般说,但是刘徵看她,她眼底的喜悦之情没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