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菀玉用过午膳,沿着皇子府的花园散步,忽然有侍女上前道:“夫人,韩嫣姑娘求见。”
赵菀玉黛眉一拧,韩嫣来做什么,想到这是皇子府,她不喜欢她也不能做些什么,赵菀玉便让人请她去花厅。
然后一到花厅,就见到双眼有些红肿的韩嫣,韩嫣盯着她,眼神有些不甘,但动作很规矩,“表嫂。”
“韩姑娘有何事?”赵菀玉问。
韩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低着头礼貌道:“我是来道歉的。”
道歉?赵菀玉微怔,就见韩嫣福了福身,“昨日是我做的不对,希望表嫂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赵菀玉盯着她,不知道昨日的事是被韩家人发现还是……
不过见韩嫣如此行为,赵菀玉浅笑道,“昨日我并不放在心上。”
韩嫣又看了看她,之后把眼里的泪逼回去,“我走了。”
赵菀玉没有留她,只叫侍女送她出门,月见没在她身边,她出了花厅往春波院走,刚进院门便有婢女上来说,“夫人,殿下回来了。”
赵菀玉进了房间,便看见正在喝水的刘徵,她随口问道:“殿下今日官署不忙?”不忙的日子刘徵才会回来的早。
刘徵说了声不忙,将茶杯放回镶琉璃方桌上,“听说阿嫣来了?”
赵菀玉本来还有些疑问,到底是韩家人知道昨日之事教训了韩嫣还是刘徵,此刻见他眉目间没有丝毫好奇,她便知道了答案,她点点头说,“韩嫣是来道歉的。”
说完她看着刘徵,“殿下知道昨日的事了。”她今日穿身浅碧色袄裙,头上戴几朵素色绒花,大半乌发垂在背后,一张脸白嫩清透。
刘徵嗯了一声,又垂下眸道:“这件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菀玉安静了片刻,之后才望着刘徵的眼睛说,“本来觉得是件小事,不想让殿下为我费心。”
刘徵闻言唇动了好几下,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道:“以后若有这种事,记得告诉我。”
赵菀玉温顺颔首,“我知道了。”
刘徵看了她好半晌,又才道:“我还有一些事,我去趟书房。”他回府也不能就这样闲着。
赵菀玉点点头。等刘徵出去,她眼神落在门口的月见身上,月见本来很开心的,因为她刚刚都听说了,韩嫣来道歉了,还哭过呢,肯定被殿下重重责罚了,如此一来以后还看她敢不敢欺负她家公主。
然而此刻接触到赵菀玉的眼神,她心口忽然一凛。
“月见,你进来。”赵菀玉神色冷淡地说。
月见咬着唇小步进了外间,然后见赵菀玉往内间走,她低着头跟进去。
赵菀玉在屏风处立稳脚步,她闭了闭眼,才扭头看向月见,神色冷漠地问,“昨日之事是你告诉二殿下的吗?”
月见心口一抖,“奴婢……”
“是或是不是?”赵菀玉问。
月见望着自家公主,赵菀玉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她斟酌道:“是殿下先察觉了不对,问了奴婢,奴婢才……”
“月见,我说过什么?”赵菀玉闻言,轻轻地笑了一下,不过那笑意只浮于表面。
“公主……”
赵菀玉看着她,一字一词地道:“我说过不要告诉殿下。”刘徵可以揣测可以猜测,但这不是月见能告诉他的理由。
月见跟在赵菀玉身边有些日子了,清楚公主现在是生气了,她赶紧道:“公主……”
然而赵菀玉根本没有理她,只冷冷地瞧着她,月见被她看得越来越心惊,她怎么忘了,最开始她跟着公主,公主就说过希望她能听她的安排,她不喜欢为了她好的决定。
“公主,奴婢错了。”月见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见月见跪在地上,赵菀玉闭着了下眼,她转过头,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这是最后一次了。”
月见猛松了一口气,赶紧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以后若是发生此事,公主不准奴婢开口,奴婢死都不会开口。”
赵菀玉看着她一时没有出声,过了片刻,才看着墙角的暖炉道,“你起来,出去吧。“
月见小心翼翼地看了下赵菀玉,应诺后起身低头退了出去,只刚出了隔开内间和外间隔扇门,脚步不由一怔,“殿下?”
门内的赵菀玉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愣了下,旋即又听到刘徵的脚步声,她转过头,就看见刘徵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殿下怎么……”
“你是不是生气了?”
两个人望着对方,声音同时响起,赵菀玉停了声音,刘徵低沉嗓音再度传来,“我是不是不应该管这件事?”他走到距离赵菀玉一步之遥的地方,眼睫垂下盯着她问。
赵菀玉安静了片刻,方才对刘徵道:“如果殿下觉得管这件事对你自己有好处,当然可以。”
刘徵手掌猛地合紧,“为了你就不必了吗?”
赵菀玉神态淡淡:“我们之间是交易,我已经麻烦殿下很多了,不想给殿下多添事端。”
她的声音理智平静,一如赵菀玉这个人,很少有外露的情绪起伏,而此时刘徵看着她,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无波无澜。
然而刘徵却被平静淡定的赵菀玉重重捶了下脑袋。
交易?
他紧紧盯着赵菀玉,指节不由自主收紧,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握紧拳头说:“我知道了。”话落,转身就往外走,赵菀玉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也没叫他。
她沉默地立在屋子里,好久之后,她的脚步才动了,退到床榻边坐好,这个时候,忽然又有脚步声响起,赵菀玉猛地抬起头,出现在眼底的却是阿如。
阿如不知道方才二殿下和夫人发生了什么,不过此刻见赵菀玉脸色似乎不大好,她放低了声音,“夫人,今日还习武吗?”到了赵菀玉平日习武的时间了。
赵菀玉眼睛眨了几下,又从床榻上起身,“嗯,好,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阿如应了声是。
换衣服的时候,赵菀玉使劲儿拍了几下脸,再出去时,就没有丝毫不对了。
练了两个多时辰的武,阿如看着赵菀玉的招式,夸道:“夫人进步真快。”
赵菀玉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和你们比起来,我差远了。”
之后她出了练功房,沐浴更衣,换了衣裳看了会书,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这时门口响起侍女叫殿下的声音,赵菀玉神色一怔,把手里的书放在案几上。
这时候,刘徵大步走了进来,他抿着唇,神色有些冷。
“殿下。”赵菀玉起身叫道。
刘徵扫了她眼,对婢女吩咐,“摆晚膳吧。”
两个人平日里的话不多,但成亲快两个月了,若是一起用膳也能说些话,当然经常是刘徵说,说些朝堂之事,两个人的气氛一直是温馨平和的。
今日伺候用膳的婢女却觉得气氛不对,但具体是如何不对,却说不上来,只觉得两个之间似有问题。
用完晚膳,刘徵回房后,便拿了一本兵书坐在榻上看,赵菀玉见自己的位置被占据了,便把地方志拿过来,坐在镶琉璃方桌旁的圆凳,慢慢读书。
夜色渐深,刘徵放下书去沐浴更衣,赵菀玉也搁下书,揉了揉眼睛。
不知何时,一声细微的猫叫声响起,赵菀玉往地板上看去,乌雪见她看过来,冲着她又喵喵了两声,然后后肢一跃,动作灵敏地跳上了赵菀玉身旁的圆凳,再借圆凳往上一跃,落在了赵菀玉身前的琉璃方桌上。
它被照顾得好,毛发干净顺滑,还长了肉,一双蓝瞳乖巧讨喜,它在方桌上走来走去,不时拿尾巴扫一扫赵菀玉的胳膊。
赵菀玉看了它片刻,转过头叫阿如。
阿如很快进来了。
赵菀玉起身说,“把乌雪抱出去吧。”
阿如领命,她很喜欢乌雪,除了当值就是照顾乌雪,她伸手去抱乌雪,乌雪似乎明白了阿如的意思,嗖的一下从方桌跃下,借圆凳落地,它绕着赵菀玉的脚踝蹭了蹭脑袋,又冲她喵喵地叫。
阿如去抱乌雪的手收回来,她问赵菀玉,“夫人,乌雪很喜欢你,要不你它玩一会儿。”
赵菀玉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必了。”
阿如闻言也不太意外,这只猫来了半个月,虽然十分喜欢夫人,但夫人对它很冷淡,只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摸一摸,根本没抱过。她只好弯下腰抱起乌雪,乌雪蜷在阿如的怀里,有些可怜地望向赵菀玉。阿如心里叹气,这么可爱乖巧的小猫夫人怎么就不喜欢呢?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喜好,想着时,阿如抱着乌雪退了出去。
见阿如离开,赵菀玉收回眸光,这个时候,便注意到内间的槅扇门处立了个笔直的身影,正眸光沉沉地盯着自己。
赵菀玉笑了一下,道:“殿下,你出来了。”
刘徵却没有接话,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好半晌喉结滚动,才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也不喜欢乌雪?”
赵菀玉怔愣了下,她沉默片刻,方才措辞含蓄道:“殿下的好意,我不想拒绝令殿下不快。”
刘徵一下子懂了赵菀玉的言下之意,他太阳穴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两下。
这时,赵菀玉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我后来想了想,这件事或许我不应该这么做,不该为了交易期间双方相处愉快,撒一些谎。”
如果说方才那句话刘徵还能维持平静,这句话让刘徵的心口猛地一搅,他上前两步,死死地盯着赵菀玉,声音比脑袋反应还要快,“赵菀玉,都是交易吗?”
他语气沉而哑,那双眸子暗若夜,黑夜能囊括许许多多东西,然而那双眼睛只看赵菀玉,似乎也只想把她囊括进去。
赵菀玉不受任何影响,她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理智地点点头,“当然。”
她冷静地说:“这当然是交易,再过几个月,你送我离开齐国,我在这些日子里,做好你的侧妃。”
刘徵脸色登时变得很难看,他握紧拳头,骨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然而他情绪波动没能影响赵菀玉半分,他忽然深吸了口气,抬脚掠过赵菀玉,拿起一旁的衣裳,脸色冷冷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春波院的奴仆不多,赵菀玉喜静,且她和刘徵许多事都喜欢自己处理,但人再少,守院门的仆妇还是有的,而月见正准备进房伺候赵菀玉梳洗呢,就见刘徵带着一身冷意大步离开房间。
廊庑下的素纱灯灯光明亮,她也瞥见了刘徵的脸,一张臭极了的脸,月见看了一眼就吓得赶紧收回眸光。
这是吵架了?月见赶快进了内室,赵菀玉孤零零地立在房间内,月见放轻脚步道:“公主。”
赵菀玉转过头,脸色镇静,似乎并未吵架。
月见斟酌了下,低声问道:“公主,你和二殿下……”
赵菀玉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往内间走去,“打水吧,我要睡觉了。”
一如往日般,赵菀玉洗漱之后换上寝衣,然后对月见道:“你出去吧。”
“公主……”
“嗯?”坐在床榻边的赵菀玉抬起头来。
“奴婢退下了。”月见道。
月见退了出去,临走前如往日般吹灭了屋子里的泰半烛灯,只留墙壁上几盏,赵菀玉在床头坐了片刻,才掀开被褥躺在里面去。她双手交叠于腹部闭上眼睛,只这样躺一会儿,翻了个身,面朝床帐内里侧躺,身体也微微蜷缩起来。
另外一边,赵九一直住在书房后面的后罩房里,然而时间还早,他倒不急着睡,正遇月中,天上冷月饱满,他抱剑坐于房顶。
不多时,忽有一阵脚步声响起,赵九和守院门的小厮看去,就看见他们的二殿下。
二殿下脸色很臭,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小厮向他行礼,他瞥都没瞥半眼,大步推开了书房的房门,然后又猛地一下剧烈合上。
书房比不了赵菀玉屋子的温暖,里面连个炭盆都没有,小厮侍卫也不知他会回来,故而房间里没掌灯,他收紧手掌在房门后立了半晌,这才慢吞吞地坐到圈椅上。
视线一片昏暗,耳膜里也是属于夜的寂静,他手撑着额头,脑袋却不平静,全是赵菀玉冷淡的表情,以及口声声提到的交易,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交易?
对,是交易。
他送她离开,她做他侧妃的交易。
纷乱的思绪想到这儿,刘徵忽然睁开眼,入眼漆黑,也没有熟悉的冷梅香,他猛地站起来,急走几步后重重拉开书房大门,小厮正准备敲一敲房门进去给二殿下掌灯,哐当一声门被打开,小厮吓了一大跳,又见自家殿下飞快地往后院走去。
刘徵阔步回了春波院,院子里奴仆本想行礼,但瞥见他的脸色,声音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咙里,然而刘徵也丝毫不关心她们,他推开正房房门,推开房门的声音不算小也不算大,本来没睡着的赵菀玉一下子睁开眼,她坐起身来。
男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就到了床帐前。紧接着,一直只修长白皙的手撩起床幔。
赵菀玉抓着锦被的手微微用力,她抬起头,只有几盏灯的房间视线略昏暗,他又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只能看见他如过去那般,解了腰带,脱掉外袍中衣,然后上床。
他一声不吭,赵菀玉舌尖润了下唇,往床内侧挪了些准备躺下睡觉,不过刚动了一下,男人微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赵菀玉,你这个侧妃从来没做好过。”
赵菀玉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很快就在男人的动作中明白了他的意思。
纵然她不喜欢敦伦这种事,但凭心而论,过去日子她觉得这件事是快乐的,刘徵是个很照顾她感受的人,可今夜男人似乎变成了一只凶狠猛烈的兽,且这只兽永远不知餍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不礼貌的徵哥哦。
不准嫌弃。
第30章 故人
刘徵结束的时候,弯月即将彻底没入天际,他动作一停,赵菀玉立马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