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都没试过,怎么知道无用呢。”陈管家铁了心要劝赵菀玉去前院。
赵菀玉唇瓣轻动,但还是很坚决地拒绝了,若是当初不清楚刘徵的心意,这种情况作为合作伙伴她肯定要去看一看他,但既然发现了刘徵对她的几分心意,赵菀玉不想做出这种令他误会的事。
而且越是这个时候,越能让刘徵看清她的心意。
是以陈管家态度再坚决,但赵菀玉心意已决,半晌过去,他都未能说服她。
陈管家苦着脸离开了。
接下来两日,赵菀玉虽然没有探望刘徵,但也关注刘徵的消息,知道了刘徵病重了一点,都请了好几位大夫来府。月见得知后劝她,“公主,你真的要不要去书房看看二殿下?”
赵菀玉目光落在书页上,半晌后翻过一页,淡淡道,“不必。”
月见又劝了几句,但赵菀玉心意已决,只能做罢。不过刘徵身体好,过了两三日身体便好转了,同时还听到一个消息,就是削军一事已经解决,得知此事,赵菀玉心底默默为刘徵松了口气。
再次见到刘徵是在翌日,暮色四合,她静默地立在窗边,望着斜阳西沉,忽然听到门口响起叫殿下的声音。
赵菀玉转过身,便看见一身群青色锦袍走进来的刘徵,虽然回来二皇子府已七八日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比起上次在客栈里,刘徵眉眼没有变化,但赵菀玉感觉他身上多了些道不出的感觉。
她抬脚往屋中央走去,“殿下。”迟疑了下,她关心地问,“听说殿下前两日病了,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肉眼可见刘徵已经痊愈,赵菀玉问此事是想告诉刘徵她知道他病过,但依旧没有抬脚数步之遥的前院,这虽然有些残忍,但更能让刘徵明白她的意思,他们之间只有交易的意思。
刘徵闻言神情平静,“没什么大碍,已经痊愈了。”
赵菀玉看着他嗯了一声,她话落下屋子里静下来,赵菀玉看了下时间,随口问:“殿下用晚膳了吗?”
“还未。”
马上春波院就要摆晚膳了,赵菀玉侧眸吩咐月见让厨房多加两个菜,嘱咐完月见赵菀玉想起一件事,扭过头问刘徵,“殿下要在春波院用晚膳吗?”
“就在这儿吧。”刘徵颔首,又问,“你这几日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跟着阿如练武,闲暇时看看书。”赵菀玉回。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晚膳便摆好了,用过晚膳时间还早,刘徵看到窗前赵菀玉摆的棋局,问:“要不要下棋?”
赵菀玉自然应好,好些日子都是自己钻研残局,有个棋艺相当的对手在棋盘上你来我往,很是有趣,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赵菀玉精神抖擞,见对面的刘徵收拾好棋盘后捏起一颗黑子,示意该先落棋,赵菀玉瞥了眼沙漏道,“殿下,时间不早了,你刚刚病愈,应该早些休息。”
刘徵一愣,赵菀玉白皙的面庞是恰到好处的关切,是不会令人误会的关切,他微微握紧棋子,几瞬后平静地将棋子放入棋盒,道:“我去洗漱。”
今夜刘徵留在了春波院。好些日子没和人同床共枕了,赵菀玉还略有些不习惯,但没多久,听着刘徵平稳的呼吸,她睡意来袭,进入了梦香。
翌日醒来时刘徵已经不在床上,根据月见所言,刘徵依旧卯正便起床去练剑了。
接下来的几日刘徵都会回春波院,而赵菀玉也发现了刘徵身上微末的和往日不同的感觉是什么了,他将对她的感情放下了,能平静淡定地和她相处,不会有更多的情绪波动。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赵菀玉心里升起一抹难以言喻的感觉,但很快她就把这抹感觉压了下去。提醒自己这是一件好事。
这夜刘徵落下一颗棋,本就显颓势的黑子兵败如山倒,没有翻盘之机。赵菀玉抿了下唇抬眸看着刘徵道:“我输了。”
“再来?”
赵菀玉颔首。于是两人分别将黑棋白子捡回属于自己的棋盒里,棋面上赵菀玉的白子多一些,她收拾的就要慢一点,收拾好棋子。赵菀玉正欲叫一声刘徵,就见他正透过窗望着天穹。
二月下旬天气渐暖,屋子里的火炉只剩一个,今日天气好,夜风不凉。下棋思绪滞涩的时候赵菀玉推开了旁边的窗牗,此时窗牖大开,月色一览无余。
“今夜的月很圆。”刘徵望着天上的满月道。
她跟着刘徵的目光看去,道,“今日是十五。”
刘徵一怔,片刻后他看着满月喃喃道,“原来十五了。”
纱灯下,青年的眉眼拢上一层薄纱,似乎和世间诸物都隔了距离。赵菀玉看到了他眉间的淡淡郁色和怅惘,轻声问道:“二月十五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若是从前赵菀玉不会多问,但刘徵既已放下了男女之情,和她只当朋友相处,赵菀玉关心的这句话便没有负担。
刘徵收回视线,捏起一个白玉棋子道:“不是什么特殊日子。”说完,率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然而话虽然这些说,敏锐的赵菀玉还是发现了刘徵心情受到了二月十五的影响,接下来情绪有些难以察觉的低落,这盘棋也以非常快的速度输给了她。
晚上休息,赵菀玉半途因为口渴醒来,睁开眼,就见刘徵双眸直直地望着床幔,并未睡着,翌日早膳也没用几口。
二月十五,到底是什么日子?
很快赵菀玉就知道了二月十五是什么日子,和阿如练完武之后,赵菀玉去浴室里沐浴出来,月见拿着暖炉一边帮她熏头发一边压低声音说,“公主,你知道吗?两日后是韩妃娘娘的忌日。”
躺在榻上的赵菀玉微微一愣,“韩妃娘娘?”
“就是殿下的母妃啊。”
赵菀玉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忽然就明白了昨日刘徵的心情为何忽然低落了。虽然不清楚韩妃娘娘是什么样的人,但从他偶尔流露的只言片语,他和韩妃的母子关系应该甚好。她紧紧地抿了下唇。
月见给她熏干头发,绾好发髻就要退下,赵菀玉叫住她,“今夜让厨房上一道笋干香鹅和马蹄羹。”
月见离开的脚步停下,问,“可是还不知道殿下来不来呢?”月见知道这两道菜不是公主喜欢吃的,她虽不知道刘徵的喜好,但也能推测出来,“要奴婢去请殿下吗?”
赵菀玉摇头拒绝,只是道:“他不来我可以自己吃。”
还真被月见说中了,刘徵晚上没有过来,再过来的是翌日夜间,赵菀玉正欲就寝时,刘徵按着太阳穴进来了,他似乎有点不舒服,说话的声音有点嘶哑,“明日我要去长清观为我母亲点长明灯,你和我一起去吧。”
从月见身上,赵菀玉已经得知每年韩妃娘娘忌日,刘徵都会去长清观,但没想会不会带她去一事,乍然听到此话,赵菀玉愣了下。
正想着,刘徵垂眸看着她解释道:“外人都以为你是我的宠妃,我母亲忌日,我必须带你去给她上炷香。”
墙上的烛灯一盏未灭,刘徵站在光下,漆黑的眸中虽是她的身影,但的神色是一目了然的理智平静。赵菀玉心里浮现一个念头,刘徵应该彻底放下了对她的男女之情。
第36章 道观
赵菀玉应了一声好。
夜色已深,刘徵这番话说完,便去洗漱,晚上歇在了春波院,两人还是同床共枕,不过中间隔着一截距离。翌日依旧是赵菀玉未醒,刘徵便轻手轻脚出了房间。
长清观在洛城城北,修建在耸立的长清山腰,从二皇子府到长清山,坐马车得一个多半时辰。刘徵和赵菀玉是黄昏时出发的,因为明日才是刘徵母妃的忌日,只是齐国点长明灯的习俗需在忌日之前,故而今日晚上就要去往长清观。
马车之上,赵菀玉抬眸看了下对面的青年,对面的青年眉眼低垂,心情似不大好,赵菀玉抿了下唇,收回眸光。
齐皇笃信道教的长生不老之术,上行下效,连带百姓们都异常尊崇道教,长清观作为洛城大道观,香客如织,不过因为天色已晚,多是下山的香客。
而长清观的观场也不负大观盛名,门殿庄重,因为屹立在山腰,暮色西垂,云蒸霞蔚,仿佛就在道观触手可及的地方。
赵菀玉和刘徵下了马车之后,便有道童上前,给两人行过道礼之后,便带人先去了客舍,不多时,就有清淡晚膳送来。
刘徵没吃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虽是晚膳时间了,但赵菀玉也不饿,见刘徵放下筷子,她也跟着放下了。
刘徵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撤下晚膳不久,刘徵就对她道:“走吧,去太极观。”
太极观是长清观内的一座侧殿,这观场是为往生之人祈福求安。已是夜间,殿内烛光将森严肃穆的巍峨殿内照耀的如明昼。
一进殿内,赵菀玉先看到了一位眉发皆白气质出尘的道士。然后目光偏挪,便看见大殿正方供奉了许多牌位,而今日放在案桌上的则是一个漆黑玉牌,上写显妣韩氏孺人晴云莲位。
清云,韩晴云,赵菀玉还是第一次知道刘徵母妃的全名,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
这个道长和刘徵应该颇为熟稔,见礼之后,还相互问候了近况,之后刘徵目光才挪向香案,片刻后,明心道长递过来一炷香。刘徵接过道谢,上前给亡母上了一炷香。
赵菀玉也给韩妃上了一炷香。
“你回去休息吧。”上完香之后,刘徵偏过头对赵菀玉道。
赵菀玉知道今夜会有法事,她唇瓣微动,最后还是在刘徵的视线里点了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刘徵嗯了一声。
走出太极殿,冷月已升到柳稍之上,赵菀玉跟着赵九回了客房,月见取了水来,简单洗漱之后赵菀玉就上了床。
身在道观,即使在客房,鼻间似乎还是嗅到淡淡香灰的味道,这股味道从前极少闻到,所以赵菀玉躺在床上,许久过去也未睡着。
应该过了近两个时辰,传来木门轻轻拉动的声音,赵菀玉浑身一僵,直到发现脚步声很熟悉,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没过多久,床幔被人掀开,闭着眼睛的赵菀玉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房间里大概安静了两刻钟,睡不着的赵菀玉翻身睁开眼,然而身侧的人也没睡着,是以赵菀玉一侧过头,便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赵菀玉率先打断宁静,“殿下还没睡着?”
刘徵淡淡地唔了声。
赵菀玉沉默了片刻,重新躺平身体,闭上双眸,但过了很久,依旧毫无睡意,她再度睁开眼,虚虚盯着床幔。
身旁男人的呼吸平稳,赵菀玉迟疑了片刻,她声音轻轻地问,“殿下,你睡着了吗?”
“不曾。”刘徵低沉嗓音从身旁传来。
“你困了吗?”赵菀玉舔了下干涩的唇瓣。
“不困。”
安静须臾,赵菀玉扭过头看了一下他的轮廓明显的侧脸,问,“要说会儿话吗?”
刘徵片刻后他侧过身,目光落在她白皙脸上,“说什么?”
赵菀玉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性格安静,不喜多言,然而看见刘徵眼下的淡青色,她一下子有了想说的事,“殿下,我小时候很爱吃糖。”
爱吃糖?
赵菀玉目光陷入了回忆之中,“我记得我幼年,很喜欢吃糖,但母妃不准我吃太多,有一次她清点库房,我跟着进去了,看到一个箱子上放了一盘雪糖。”
“库房里会放糖?”刘徵疑惑。
“为什么不会?”赵菀玉反问。
“那然后呢?”刘徵觉得肯定还有出乎意料的下文。
“然后我趁着母妃和嬷嬷不注意,偷偷地摸了一块藏在袖子里。”
“偷糖吃?”刘徵轻轻挑了下眉。
赵菀玉点点头,“我藏在袖子里带回了寝殿,晚上嬷嬷离开后,我拿出糖在被窝里偷偷吃它,只是一边吃一边嫌弃,这个糖一点都不甜,而且好硬,怎么都咬不动。”
“结果第二天我发现那不是糖,是一块玉石,我抱着一颗玉石啃了大半夜。”赵菀玉语气带着难以言说的微妙。
刘徵听到这儿懵了下,“你做过这样的……傻事?”他不想用傻事来形容,但这是最合适的形容。
赵菀玉一双雾眸楚楚地看着他,“真的很傻吗?”
刘徵放在锦被下的手微微蜷缩,“你那时多大?”
“四岁。”
四岁说大不大,但说小却也的确不小了,刘徵想到赵菀玉平日了冷静理智的模样,的确无法将她和一个偷糖吃的小傻团子联系在一起,“看不出来,你会做那种事。”
“我幼年做过的傻事不少。”赵菀玉仿佛打开了关于过去的回忆,笑了一下说。
“比如?”刘徵侧躺看着她说。
赵菀玉两片红唇张合了下,很快她收了音,问刘徵,“殿下呢,殿下幼年做过什么傻事?”
刘徵睡觉的姿势由侧躺变成了平躺,目光不再对着赵菀玉,“没有。”
他平躺着,赵菀玉瞧见他那双密的像小扇子的眼睫,她微微皱了下眉,“真没有?”
刘徵嗯了一声,又扭头看向赵菀玉,“我没骗你,我自幼就持重可靠。”
男人表情正经,不像撒谎,只这句之后他又接着问,“你还做过什么?”
赵菀玉给自己捏好被褥,闭上双眸说,“没有了。”话毕又睁了眼,对刘徵道:“殿下,夜很深了,我要睡了。”
刘徵那双漆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即使在昏暗的床幔里,赵菀玉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的杀伤力。过了好片刻,她听见布料摩挲被褥发出的淅索声,刘徵似乎也闭上眼睛歇息了,这个时候,她听到一道男声在床幔里响起,“谢谢。”
赵菀玉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锦被,她瞬间明白了刘徵的意思,她思考了一会儿,终究轻声回答了他一句,“不必客气。”声音低弱,像是梦呓。
第37章 不见
翌日天明,赵菀玉跟着刘徵又去了太极观,这次刘徵依旧在殿内站了很久,没让赵菀玉出去,他静静盯着那个玉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最后再让她给韩妃娘娘再上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