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阿如也没做过这样亲密而难以难说的事,赵菀玉低着头应了声,刘徵离去后,有水声渐渐响起,赵菀玉起身起身拉了下恭桶后面的拉绳,又是一股水流响起。她收拾好自己后,没叫刘徵,自己缓步往外走。
只是没走几步,净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赵菀玉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双漆黑的眼。
眼睛的主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走过来横抱起她,直接抱回了床上,然后给她拿了件白绒毯披上肩,而后取来小案桌放于床上。
“你昏睡了三日,都没吃过东西,我让厨房送了白粥来。”他盯着她直接道,“现在就算不饿,也要吃一点东西。”
赵菀玉摸了摸肚子,虽然没觉得饿,她点点头。
话音刚落,外间脚步声响起,刘徵走出去,不多时就端了一个漆盘入内,他把黑陶砂碗放在桌上小几上,用调匙盛了一小碗白粥,放到她面前。
赵菀玉大概吃了半碗,便放下汤匙,“我饱了。”
刘徵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剩下的半碗白粥,然后把白瓷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大夫说了,你平时可以多吃一点。”
他态度坚定,赵菀玉犹豫了下,又吃了两口。
但刘徵还是盯着她,“再吃一点。”
赵菀玉沉默了看了他半晌,最后又低下头,慢慢地咽了两口白粥。
这下她又准备放下汤匙,不过下反应瞥了刘徵一眼,刘徵望着她道:“这碗粥,你能吃下的,我知道的。”
赵菀玉看着刘徵,他胡茬都出来了,一张玉质天成的脸因疲惫没那么俊朗了,她低下头,慢吞吞地把这碗粥都吃完了。
刘徵见状这才撤了小几,对她道:“睡吧。”
虽然白日里睡了很多,但赵菀玉躺在床上不久,还是有了困意,再次醒来时有金灿灿的阳光洒进来,赵菀玉力气恢复了大半,她坐起身,就看到床榻边圈椅上坐着的阿如,她目光往四周环绕了一圈,没看到刘徵,她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今日天气好,躺了几日的赵菀玉让阿如推开窗,自己站在窗边晒了一会儿太阳。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从外面响起,赵菀玉扭过头,刘徵出现在了她的眼底,身上还穿着绯红的官服。见她站在窗边晒太阳,刘徵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又叫阿如取件外衣过来。
他沉默地把外衣披在她肩上,“虽然这些日子天气暖和了,但你也还是要多多注意。”
赵菀玉接受了他的好意,毕竟她也觉得自己身体太弱。可见刘徵眼底的青色未退,她拢紧外衫道:“殿下,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你还是忙正事和好好休息要紧,不用天天来看我的。”
虽然没问阿如,但她能确定,她生病的这些日子刘徵一定花了很多时间和心力在她身上。
“嗯,我知道的。”刘徵说。
然而话是这样说,他还是几乎每天都会来春波院,而每次用膳的时候都会让她努力多吃一些。赵菀玉不由得想到去年冬日在庄子上和赵锡林用膳的那几次,他一定发现了她的底线,是以好几日过去了,她的病要好了,但这场病瘦回去的肉都快要补回来了。
这日夜间也是,赵菀玉要放下碗筷时,刘徵给她盛了一碗鸡汤。
赵菀玉只好慢吞吞地喝着鸡汤,刘徵咽下口里的食物道:“有件事得告诉你。”
“什么事?”
刘徵说:“你父皇前些日子又送了一位公主来齐国。”
赵菀玉搅动汤碗勺子的手猛地顿住,抬眼看向刘徵。
“赵国公主是和赵国信使同时出发的,信使已经抵达齐国,再有几日,她也应该到达洛城了。”刘徵道。
赵菀玉没心情喝汤了,皱着眉头问,“是哪位公主?”
“听说是四公主赵凝安。”
“她是我父皇最疼爱的一位公主。”赵菀玉放下汤勺说。
“你父皇的不臣之心齐后也有察觉。”刘徵说。
赵菀玉微微一愣。
刘徵继续说,“且根据我估计,三个月内郑国必和齐国开战,介时郑赵两国结盟一事将不在是秘密。”
“那父皇还送她来洛城。”赵菀玉下意识道。
刘徵安静了一瞬,才望着赵菀玉道:“就是因为这样,才会送她来洛城为质。”
随着刘徵话落,赵菀玉也明白了刘徵的言下之意,既然齐后已经怀疑赵国对齐国的忠诚,那么赵国在一切没准备好之时,应该会竭尽可能打消齐国的顾虑,这种时候当然是要送一位受宠的公主来齐了。
赵菀玉理智上能理解,但想到她父亲能毫不犹豫地送她最疼爱的公主来齐,心里还是涌出了一点复杂的感觉。
她按了按太阳穴,这个时候,刘徵的声音响起来,“你和赵凝安关系好吗?”
赵菀玉不知道刘徵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看向刘徵,也看不出来他心里的打算,她如实回答,“不好。”
刘徵似乎微微松了口气,而后他伸出手,把她放下的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再不喝汤就要冷了。”
赵菀玉忍不住扫了刘徵一眼,刘徵静静地盯着她,她认命地坐好身体喝完了这碗鸡汤。
接下来刘徵依旧督促她用膳,若是他不在,则有阿如兢兢业业执行她的命令,赵菀玉清楚自己身体弱,可能的确和平日吃的不多有关系,倒也没反抗。
如此十来日下来,肉没怎么长,但肌肤被养的白里透红,看起来整个人气色好上不少。
这日她站在矮几前,修剪一株如意矮竹盆景,月见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神色喜悦地道:“公主,你知道吗,四公主来了。”
她说四公主,赵菀玉第一反应是齐国的四公主,还在想她来做什么,余光瞥到月见难以掩饰的喜悦,赵菀玉瞬间反应过来她说的四公主是赵国的四公主赵凝安。
昨晚上刘徵睡觉前给她说过,黄昏时赵凝安到了洛城,去她曾经住过的赵国公主府安置。
如意矮竹多余的叶子剪落,赵菀玉转过身,“来了就来了,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月见摩拳擦掌道:“奴婢当然高兴啊,如今她在齐国,你有二殿下撑腰,她什么都没有,别说仗着齐皇的疼爱欺负你了,我们不给她脸色看就好了!”
月见怂恿赵菀玉道:“公主,我们晾她一会儿再让她进来吧。”
赵菀玉无奈地摇摇头,放下剪刀后对阿如道:“请她去花厅吧。”
阿如应诺,赵菀玉在屋子里穿的都是简单的襦裙,她想了一下,还是换了件见客的裙子,她本来想随便挑一件的,月见却给她选了条湖水碧的长裙,那条裙子裙摆上有层烟雾轻纱,走动间若拂过碧波,波纹荡漾。
虽然漂亮,但也不是太打眼,赵菀玉随了阿如。
收拾好之后,她抬脚去了花厅,刚进花厅,便看到一个红裙女郎站了起来,热情地走上前道:“菀玉,好久不见啊。”她也是个大美人,但是那种艳丽热情的美,看到她就容易想到洛城的牡丹花,不过这一株牡丹花红色里带点墨色,因为有毒。
那毒可能不能杀人,但能伤人。
第39章 母妃
赵菀玉也笑了一下,“的确好久不见。”
赵凝安笑着说:“知道前些日子你成婚了,我从齐国来的时候还给你带了礼物。”说罢,她扫了眼婢女,婢女上前,解开捧着的红漆漆盖,一对洁白若雪的玉如意出现在赵菀玉眼底。
“多谢。”赵菀玉瞥了下玉如意,那玉如意绝非凡品。
赵凝安浅笑道:“我们是亲姐妹,哪里用道谢。”话罢她抬眸往赵菀玉身后看去,没看见别人,她收回眸光好奇地问,“我的妹夫呢?听说齐二皇子容貌俊朗,堪比仙人,不知你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
“二殿下不在。”赵菀玉在凳子上坐下说。
赵凝安眸光轻转,“我昨夜才抵达洛都,明后日齐后应该会召见我,菀玉,齐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赵菀玉知道赵凝安来二皇子府的目的了,齐后是齐国最有权势的人,她现在要在她的手里讨饭吃,想要先投其所好。
“你见了就知道了。”赵菀玉带着笑回答了这个问题。
赵凝安唇角弧度往下拉了一点,亲热地去拉赵菀玉的手,赵菀玉伸手去端茶盏,自然而然地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赵凝安见状也不恼,笑吟吟说:“菀玉,我们是亲姐妹,如今身在齐国,应该守望相助。”她别有深意。
赵菀玉轻轻地笑了笑,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话虽这样说,可赵凝安没从赵菀玉这个提前来齐国一年的人身上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不过她离开时,脸上依旧挂着笑,还邀请赵菀玉过些日子去公主府做客。
赵菀玉嘴上应了好。
赵凝安来了二皇子府一事刘徵晚上知道了,对此他表示,“若是不喜欢她,不必和她演姐妹情深。”
赵菀玉在棋盘上放下一颗白子,“我知道的。”
说到这儿赵菀玉忍不住抬眸看向刘徵,刘徵摸了摸自己的脸,狐疑地看着赵菀玉,赵菀玉问,“齐后会给赵凝安举办宫宴吗?”每次有质女来洛城,爱面子喜名声的齐后都会举办欢迎的宫宴。
刘徵摇摇头,“应该不会了,因为五日后就是春宴了,两个宴会应该会合并。”
刘徵一说赵菀玉才想起来,三月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齐宫会举行迎春的宫宴。
一切如刘徵所说,果然齐后没单独给赵凝安举办宫宴,春宴开前这几日赵凝安还来过一趟二皇子府,赵菀玉和她打太极,她则是一副笑模样。
春宴这日,刘徵和赵菀玉去的微微有些晚,宫宴开在昭和殿,殿内花攒锦簇,言笑晏晏,赵菀玉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一抹红色出现在她眼前,赫然是赵凝安。
赵凝安今日刻意打扮过,穿着绯红长裙,长裙上用金线绣着赵国的古老图腾,神秘又诱惑。
“菀玉。”她上前笑吟吟地叫了她一声。
赵菀玉也笑,“四姐。”
赵凝安应了一声,眸光就挪到了刘徵身上,好奇问,“想必这位就是二殿下了?”今日宫宴,刘徵穿淡紫色广袖锦袍,脊背停止,冷冽的眉眼中暗藏贵气和英气。
他听罢,目光在赵凝安身上绕了一圈,漠然道:“凝安公主。”话落,他垂眸看向赵菀玉,“先去坐着吧,你刚刚不是扭了下脚踝吗?”
刘徵说的是刚刚下马车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左脚。赵菀玉看着他道:“已经不怎么疼了。”
“那也去坐着。”刘徵说。
赵菀玉只好对赵凝安说了句失陪了,然后就被刘徵拉着到属于两人的几案前坐下。
两人坐下不久,齐后驾到,然后丝竹管弦声起,一片繁华艳丽康明之景。
这种宴会赵菀玉参加过很多次,她百无聊赖地盯着场上的舞姬,这个时候忽然注意到有一道目光盯着她的方向,她扭过头,隔着几张案桌,她看到了赵凝安,赵凝安正看着她们这个方向,准确的说,是看着刘徵的后背。
似乎是察觉到了赵菀玉的眸光,赵凝安微微偏眸,两人目光相撞,赵凝安勾了下唇。
一个时辰后,晚宴结束,人群如潮水般散开,刘徵和赵菀玉等泰半的人出了大殿,才起身往宫门口走,两人走的晚,到了宫门口人就没那么多了。
已是亥时,夜风风大,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月见看见两人的身影,赶紧拿着披风走了上来,刘徵伸手取过月见手上的披风,抖开之后亲手披在赵菀玉身上,“风大,穿着。”
赵菀玉应了一声,披风刚刚披好,这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二殿下对菀玉可真体贴。”
不知何时,赵凝安出现在两人身前,她目光从两人身上转过,笑眯眯地说,“不过我们菀玉一直很招人疼,从前在赵国的时候就有很多郎君围着她献殷勤,如今到了齐国……”
赵菀玉还挺想她继续挑拨离间的,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胡言乱语,然而一道声音暗含威胁地打断了她的话,“凝安公主,这不是赵国。”
刘徵忽然站在了她面前,他脸色很冷,冷的就像冬月里的冰棱子,尖的能刺杀人也能冻伤人,“希望你说话做事能三思而行。”这话暗示意味极强。
“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赵凝安脸上笑容消失。
刘徵并未做答,他视她为虚无,只转过身来,放轻声音对赵菀玉说,“我们上车回去吧。”
赵菀玉顺从地点点头,不再分给赵凝安半分心神,跟着刘徵往二皇子府的马车前去。
赵凝安独自站在冷夜里,身上红裙虽然美,但十分单薄,一怔夜风裹着寒意吹来,她猛地打了个哆嗦,咬着牙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回了二皇子府,刘徵有事先去了一趟前院,赵菀玉则回了春波院沐浴,月见一边舀水一边兴奋道,“公主,你没发现吗?四公主她脸都绿了,以前她在齐国,仗着陛下宠爱,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她说的四公主是赵凝安。
说完她又感慨,“二殿下果然很护着你!”
“奴婢从前觉得二殿下只对着你的时候很温柔,对奴婢则冷着脸不好接触,现在看看二殿下对四公主冷若寒冰,不威而怒的态度,奴婢觉得殿下对我好的。”月见拿起棉怕,仔细擦拭赵菀玉的后背。
赵菀玉的眉眼氤氲在水汽中,月见说了这么多句话,她只注意到了一句,“他对我温柔吗?”
“当然了,二殿下看你的眼神,是雪都能化了。”
赵菀玉觉得月见的话肯定在夸张,刘徵的的眼睛黑漆漆的,哪里有能融化雪的温柔。
赵菀玉从浴桶里起身,接过月见递来的棉帕擦干水,然后穿上睡衣,系带子的时候她猛地抬起头,忽然问,“二殿下最近看我的眼神和从前一样吗?”
“当然一样了。”月见不假思索说。
赵菀玉愣了片刻,穿好衣裳后走出浴室,刘徵正坐在美人榻上等她出来,听见脚步声,一下子抬头向她看起来,赵菀玉不由自主盯着他的眼睛看。
依旧是那双深不见底可吸纳万物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