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菀玉盯着他眼看了两个呼吸,便赶紧移开了视线,看着脚尖说,“殿下,我洗好了,你快去沐浴吧。”
刘徵嗯了一声,起身拿起衣裳,便去浴间沐浴。
赵菀玉以手为扇扇了扇风,时间不早了,她解开包头发的头巾后便让月见退下,自己爬上了床。
刘徵沐浴的速度比她快,没多久她就听到脚步声响起,接着屋子里的纱灯一盏一盏吹灭,最后眼前只剩下夜明珠光洁盈润的光。
刘徵在她的身边躺下,赵菀玉闭上眼睛,不久后就睡了过去。睡得迷迷糊糊时,似乎听见有微末的水声从浴室传来,浴间和内室只隔一堵墙,但隔音效果很好,声音影影绰绰,听不清楚。越是听不清楚赵菀玉越想听清楚,她睁开眼,发现床榻空了一半,这时候,似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菀玉抬起眸,一身水汽的刘徵从侧面走过来,赵菀玉打了个呵欠,疑惑问道:“殿下去洗澡了?”
刘徵掀开薄被上床后嗯了一声。
他刚俯身床前掀开被,赵菀玉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凉意,她顿时又清醒了几分,“冷水澡?”
刘徵瞥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赵菀玉记得他睡前才洗过澡,而且三月初的晚上还是冷的,大半夜洗冷水澡过于奇怪,赵菀玉跪坐在床上探身,同时朝刘徵额头伸出手,“殿下是哪儿不舒服吗?身体发热吗?”
虽然是初春了,她身上还是带着股清幽的冷梅香气,长时间捂在锦被下的掌心则带着热气,而当她手搁在他额头上,那股热意随着她掌心瞬间传到刘徵四肢,刚刚降下来的温度登时沸腾起来。
“不烫啊。”赵菀玉收回手,语气关切,“殿下,你是哪儿不舒服?”
话音刚落下,她余光瞥到某个地方,就注意到刘徵的不对劲儿之处,立刻僵在原地。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刘徵是个精力旺盛的男人,而自从伊翎一事后,虽然两个人同床共枕的此处不少,但他再也没有碰过自己。
赵菀玉想躺下,但她忍住了,雾眸里的睡意散开,盯着刘徵道:“殿下……”
话音未落,盯着她的刘徵声音先响了起来,“我觉得你应该不愿意。”
赵菀玉愕然皱眉,“我没有不愿意。”
刘徵沉默了下,轻声道:“我不想这种事是交易。”
赵菀玉一怔,刘徵躺在床上,又对她道:“睡吧。”
赵菀玉怔怔地在床上坐了片刻,又低眸去看刘徵,刘徵闭上了双眼,她沉默片刻后轻轻地背对刘徵躺下,一双眼毫无焦点地望着隔了层床幔的墙壁。
接下来的几日,许是避免那夜的情况,刘徵晚上留宿的时间变少。
这日赵菀玉练完武从房间出来后,月见便赶紧凑上来,语气略兴奋,“公主,四公主把五公主得罪了。”
赵菀玉拿着绣帕擦掉额上细汗,听着月见的话还蒙了下,月见解释四公主是赵国四公主赵凝安,五公主则是齐国五公主刘琦。
她抬脚往屋内走,随口一问,“她怎么得罪刘琦了?”
月见跟着赵菀玉进屋,“听说是她送给五公主一盒养颜护肤的珍珠粉,但五公主一用就毁了容,长了满脸的痘痘,太医还说一不小心就会留疤。”
赵菀玉把绣帕放在桌子上,闻言沉思,赵凝安给刘琦送礼的应该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但诚如月见所说,不管如何,毁容的东西是赵凝安给刘琦的,刘琦不是善茬,心里一定会记着这一笔的。
月见打开立柜,给赵菀玉找沐浴后穿的裙子,嘴巴里还幸灾乐祸道,“风水轮流转,看来是轮到不可一世的四公主倒霉了。”
“倒霉?”赵菀玉疑惑。
月见转过头来看赵菀玉,“四公主最近一出门不是车坏了就是花盆险些砸到她,喝水都要拉肚子,现在外面的人都说她是个灾星,齐国都没人敢和她来往呢。”
“灾星?”赵菀玉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脑袋里忽然涌现出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她在晚膳时候问出了口,她放下筷子后,刘徵照旧给她又盛了一碗汤,让她喝完。
赵菀玉喝了两口汤,这才问,“殿下,赵凝安的事是不是你安排的?”
“她什么事?”
赵菀玉说:“种种不好的事,比如给刘琦送的胭脂出问题。”
“是。”刘徵诚实地点了点头。
听到是字,为什么这样做这几个字就要滚出赵菀玉的舌尖,可就在声音要出来的前一瞬,赵菀玉硬生生地将这几个字咽回了肚子里。只端起汤碗,沉默快速地把这碗汤喝完了。
见她没问,刘徵垂下眼睫,也没有将原因说出口。
今夜刘徵歇在了春波院,翌日不用早朝,他便直接去了兵署,近日不甚忙碌,刚到黄昏,他就出了兵署大门,接过赵九递来的马缰他翻身上马,骑过两条街,到达一个安静的巷子里,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里,刘徵猛地拉住马缰停下马。
“二殿下。”赵凝安站在马路中央微笑。
“劳烦凝安公主让路。”刘徵在马背上说。
赵凝安笑着道,“二殿下,我是特意来找你的,有些事想对你说。”这些日子她过的不好,但气色看不出半分不好。怕他直接拒绝,赵凝安还补充了一句话,“和菀玉有关。”
“不感兴趣。”刘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淡漠。
赵凝安轻轻地勾了下唇,眼神好奇,“难道你不想知道她为什么永远不会爱上你吗?”
刘徵拉着马缰的手微微一紧,他眯了眯眼,审视地盯着赵凝安。赵凝安抬着头看着他说,“二殿下,我们找个茶肆吧。”
刘徵寻了个就近的茶肆,要了间包间后,赵凝安点了一壶碧螺春,小二端上碧螺春后,她慢悠悠地执起茶壶倒茶。见她如此,刘徵也没催促,只定定地站在窗前看着她。
最后还是赵凝安先打破了沉默,她坐在圆凳上,语气艳羡,“我其实挺羡慕菀玉的,没想到来了赵国能遇上一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刘徵一双漆眸继续盯着她,一言不发,但越是这样,越是有一种危险感,好像他是一只捕猎的凶兽,此时的引而不发是为最后的一击即中。
赵凝安眸色沉了沉,又笑着问,“二殿下,我最近不如意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刘徵冷声,“凝安公主何意,我不懂。”
“真的不懂?”赵凝安放下手里的茶杯,凝视刘徵。
刘徵起身道,“若是没有其他话要说,我先走了。”话罢他步伐稳健地往外走,眼看他毫无迟疑地打开门往外,而这时赵凝安也没看出他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只好咬咬牙,在他身后开了口,“其实十多年前,赵国最受宠的公主是六公主,赵菀玉。”
刘徵脚步顿住,他合上门,扭过头。
赵凝安说:“那个时候,我父皇十分喜爱林妃娘娘,甚至险些还为她废后,女凭母贵,我纵然是嫡公主,也只能看着我父亲疼她宠她。”
“后来呢?”刘徵皱了眉。赵国林妃一事他也有所耳闻,据说她虽出生低微,但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令赵王曾不要江山只要美人。
“后来啊……”赵凝安轻轻地笑一声,“大概是赵菀玉五六岁的时候,我父皇不喜欢林妃了,连带着也就忘了他曾经的掌上明珠。”
她抬起头望向刘徵,语气带着一股微妙,“我父皇宠爱林妃的时候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剖出来给她,但这样的爱,还是消失了。”
“我虽然不喜欢赵菀玉,但我了解她,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很大,尤其是……”赵凝安唇角微勾,曼声道,“你想知道林妃是怎么死的吗?”
“病死的。”刘徵回答,这是对外的答案,但此刻他知道,一定不是事实的真相。
“不,她是被毒死的。”赵凝安缓缓道。
刘徵听到此刻,一直克制的心情有些克制不住了,他眼神出现了明显波动,“谁毒死的?”
“被赵菀玉最信任的嬷嬷毒死的。”赵凝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又感慨道,“那个嬷嬷跟了林妃十年,看着赵菀玉和她兄长长大,林妃对她恩重如山,她也曾对林妃忠贞不二。”
话到此处,她意味悠长地瞥向刘徵,笑着说,“这样的人,没人怀疑她对林妃的忠心,所以赵菀玉接过了她手里的掺了毒的药,喂给了她病重的阿娘。”
第40章 冷漠
赵凝安出了包厢之后,刘徵还在窗前站了良久才抬脚回府,回到府中时天空一丝暮色都不剩下了。
春波院正要摆晚膳。
膳厅里食物香气四溢,刘徵心不在焉地刨饭,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向赵菀玉。洁白细腻的皮肤,一张一闭的檀口,秀气精致的鼻梁,看起来就是个养尊处优堆金积玉的公主。
刘徵的眼神太容易被发现了,赵菀玉一边用膳一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殿下,你在看什么?”
“你还是没怎么长肉。”刘徵盯着她面颊道。
赵菀玉觉得这应该不是主要原因,还是回道:“可能是体质原因,就是不长肉。”
刘徵颔首,然后给赵菀玉又挟了一块排骨,“嗯,那就再多吃一点。”
现在还不是很饱,赵菀玉没拒绝刘徵的排骨,直到后面已经□□分饱了,看着刘徵盛过来的一碗鱼汤,赵菀玉露出为难之色,刘徵道:“实在喝不下一碗,喝半碗也行。”
最后赵菀玉喝了小半碗。
晚膳后和刘徵沿着后花园走了两圈消食,不过散步的时候,赵菀玉隐约能察觉到刘徵的目光老是凝在她身上,若有所思。
她微不可查地看了刘徵几眼。
今夜刘徵歇在了春波院,上床的时间尚早,赵菀玉没有睡意,她正准备酝酿睡意,刘徵忽然侧身面向她躺着,“菀菀,我有没有给说过我母妃。”
赵菀玉长睫一颤,双眸徐徐张开。
刘徵道:“我母妃嫁入皇宫之前,有一个心上人,他是外祖父麾下的小将。”
这是很私密的隐私,赵菀玉没料到刘徵会说这些,她想截断刘徵话,夜明珠温和银白的光洒在刘徵面上,他回忆过往,眼神不聚焦,脸上多了些怅惘带出的脆弱。他好像很想说这段往事,赵菀玉打断他的念头瞬间消失。
“那为何韩妃娘娘会进宫呢?”赵菀玉问。
刘徵说,“我外祖父当年支持的皇子不是我父皇,是另外一位皇子,陈家当时本来就受到父皇猜疑,我母妃不得不进宫。”
“我母妃在皇宫在宫里的十年看似过的不差,但她心里一直没忘记年少的那个小将,她死的时候还握着他给她的玉佩,那玉佩做工粗糙,是街上几钱银子就能买到的便宜货。”
刘徵整个人没对他母亲至死都念着年少时的情人表达出丝毫不愉,反而有些许遗憾流露出来,赵菀玉微微侧躺继续看着他。
刘徵轻微地笑了一下,“我母亲见过的好东西不胜枚举,可最宝贵的是年少时和心上人逛街时随意买的一块玉佩。”
“殿下……”赵菀玉不由得出了声
刘徵问:“你想知道那小将的结局吗?”
赵菀玉是好奇的,可不知应不应该问,踟蹰半晌,她觉得刘徵是应该想她问的,便问出了口,“他后来怎么样了?”
刘徵抿了下唇,低声道:“我母妃入宫后,他终身未娶,三年前,重病而亡。”
“他死前,一直看着我母妃下葬的方向。”
赵菀玉怔了下,刘徵目光有了点聚焦,声音很轻,“将来若是有那一天,我会把我母妃和他合葬,这是他们两人的心愿。”
赵菀玉听到这句话心头一跳,她沉默了一会儿,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殿下,你今日怎么忽然说起这些来了。”
刘徵望着她的眼睛说,“就是很想告诉你。”
“不是所有感情和人都会变。”他声线低,可这几个字依旧震的赵菀玉耳膜发颤,她怔怔地对着他的眼睛,俄顷,忽然躺平身体闭上双眼,“殿下,我困了。”
“困就睡吧。”春夜里,刘徵的声音和春风一般温柔。
赵菀玉心乱了,做了一晚上兵荒马乱的梦,等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她起床时刘徵已经去上朝了,月见伺候她梳妆,她盯着过紫檀木抱银铜镜里的自己,等月见的发髻挽好后,她确定屋子里没有外人之后才说,“月见……”
“嗯,公主。”月见选了朵浅蓝绒花插在赵菀玉鬓角。
赵菀玉不自觉地的用牙齿咬了咬嘴唇,“你去打听一下,二殿下昨日见了谁?有没有……赵凝安。”
“四公主又做了什么?”月见立刻追问。
“没什么,你去打听一下就好。”赵菀玉说。
月见点头应诺,赵菀玉心神不定地用了早膳,这时见月见要离开这间屋子,她忽然出声叫住她,“月见,罢了,不必打听了。”
月见一懵,疑惑地看着赵菀玉。
赵菀玉低下头,拿起昨日没看完的地方志,“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月见自然乖乖地听了赵菀玉的吩咐。
刘徵上完朝,和几位大臣在昭阳宫待了一上午,午后则去了太马监,刚刚黄昏驭马回府,然而走到半途中,他一拉马缰,本该直行的路变成了左拐。赵九猛地一扬马鞭,拉近和刘徵的距离,“殿下,不会府吗?”
“不回。”刘徵在马背上应。
走过几条人烟罕至的街道,便是洛城是鳞次栉比的主街,刘徵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赵九,自己一一扫过那些铺子,后来进了一家门脸敞阔的首饰铺子,不多久出来,然后又进一家。
树影婆娑,轻轻作响。
刘徵回府时天穹中已点起了繁星,赵菀玉已经用过晚膳,见刘徵入内,赵菀玉放下手里的棋谱道:“用过晚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