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晓跟着老奶奶进了院门。
院子不大，却很整洁，靠着墙根那片空地上种着两排绿油油的韭菜，韭菜旁边是一排辣椒和一排西红柿，院子中心偏左的方向有一棵杏树，枝头已经挂了不少的杏子。
院子里一共只有两间房，都是低矮的旧砖房，站在院子里一眼望进去，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
厨房里亦如此。
薄晓跟着老人家进了厨房，pd也紧跟着走到了门口。
薄晓对他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轻声问：“奶奶，您介意他进来拍摄吗？”
老奶奶想了片刻，点点头。
薄晓这才低声跟pd说了声：“进来吧。”
分镜头的弹幕还在滚动——
【看这个节目都快对薄晓改观了，她好有礼貌。】
【真的，而且她真的很真诚，不是装的，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她很尊重别人哎，这一点真的很难得，给老奶奶看身份证，先征求了对方的同意才让拍，呜呜，骨子里的善良温柔。】
薄晓对弹幕里的讨论一无所知，也没有心情去猜测。
看着老奶奶漆黑破旧的厨房、掀开锅盖后露出的尚有余温的馒头，她心里漫过一阵阵的酸涩。
老人家的锅里仅有两个馒头，而她今天的午饭，就只是馒头，咸菜，和一碗水而已。
老奶奶转头看向她，眼神有点局促，薄晓调整了表情，笑嘻嘻地说：“这馒头是您自己蒸的吧，看上去好好吃，我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奶奶手工蒸的馒头了！”
老奶奶闻言，立刻从锅里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她，笑着说：“你吃。”
“我吃半个就够啦，多了吃不了。”
薄晓拿湿纸巾擦干净了手，这才接过馒头掰了一半，又把剩下的半个放进锅里，低头去看放在一边的腌咸菜。
“这个是腌黄瓜吗？看起来好开胃。”薄晓眼睛亮晶晶的，“我刚好热得有点反胃，吃点腌黄瓜最好不过了！”
拿起一旁的筷子，她熟练地把馒头从中间掰开，夹了两三根腌黄瓜放进去，咬了一大口，“好吃！”
老奶奶本来以为她会嫌弃，没想到她竟然吃得这么开心，皱纹密布的脸上霎时也露出笑容来。
“你吃，多吃点。”
她说着，佝偻着腰往案板旁边走，弯着腰在下面摸索，片刻，拿出两个鸡蛋。
“我给你炒鸡蛋。”
薄晓忙伸手去拦，，“不用的奶奶，我吃这个就够了，不用炒鸡蛋了。”
老奶奶坚持：“家里没肉了，鸡蛋有营养。”
薄晓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去抢那两个鸡蛋，“我已经营养过剩了，不需要补。”
老人家还是执意不松手。
薄晓只好硬着头皮撒谎说：“我吃鸡蛋过敏，身上会长小红疙瘩，舌头还会肿，变成大舌头，就像这样——”
边说着，她边模仿着大舌头的说话方式。
老奶奶被她那惟妙惟肖的模样唬住了，喃喃道：“鸡蛋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过敏。”
“可不是嘛，毛病。”薄晓说着，顺势把她手里的鸡蛋拿过来，放在了案板上。
“奶奶，我们去院里吃吧，外面宽敞。”
老奶奶却拉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进了屋子里，进了那唯一一间的屋子，薄晓目光一滞，手里的馒头变得宛若石块般沉重。
在她不假思索地说出“就像您在电视上常看的那种综艺节目”时，根本没想到，老人家里压根就没有电视机。
何止没有电视机，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一个断了脚的破柜子，一张古老的木头床，一张伟/人画像，一个矮矮的小方桌，两个凳子，和一个破旧的电风扇，组成了这个简陋昏暗却又整洁的房间。
薄晓在小凳子上坐下来，心酸地看着老奶奶把风扇接上插头，努力对着她的方向移动，嗓子像被酸黄瓜堵住了一般又黏又涩。
清了清嗓子，她小心翼翼地问：“家里就您一个人吗？”
老人家笑着点点头。
薄晓问：“您的孩子呢？”
“没有孩子。”面对着镜头，老人家搓搓手，停顿半晌才说：“儿子进城打工出车祸没了。”
薄晓嗓子一哽，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二十多年了。”老人叹口气，语气和善：“没关系姑娘。”
又笑：“村里很照顾我。”
弹幕之前还在开心聊天的网友看到这儿也忍不住心酸。
【哭了，想起我八十岁的奶奶了。】
【呜呜呜，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年纪大了，看不了这些，一看眼睛就像进了砖头一样。】
【虽然我自己过得也不怎样，但还是见不得别人受苦。】
【这就是平凡老百姓的生活啊。】
【节目组能提供奶奶的地址吗？我想给奶奶寄个新风扇。】
【晓晓的眼睛都红了。】
薄晓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竟然会问出奶奶的伤心事，虽然奶奶一直说没关系，但她心里还是很愧疚。
愧疚加上同情，她的眼尾迅速泛了红。
薄晓微微侧脸，背对着镜头深吸口气，起身站了起来。
“外面不太热了，我去外面坐吧。”
她不想再浪费老人家的电钱，假装好奇地起身走到了院子里。
杏树下面放了一个小凳子，凳子上面平放着一个半旧的收音机。
薄晓走到杏树旁，笑问：“您平时都喜欢听戏吗？”
“听着玩。”奶奶说：“坏了。”
“啊。”薄晓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抬头看了看杏树，她干笑一声转移了话题，“树上结了很多杏子哎。”
奶奶指了指墙根旁边的竹竿，笑说：“低处的都打下来了，高处的够不着。”
薄晓仰头向上看了一眼，想都没想便说：“我去帮您摘。”
她搓搓手，向前一步，还没等对方回应，便抬腿蹬上了树干。
吓得老人家“哎呦”一声站了起来，“姑娘，快下来，危险。”
“您别担心！”薄晓两手牢牢抱着树干，朝着下方自信一笑，“修收音机我不行，爬树我可是专业的。”
弹幕又开始哈哈哈——
【一个字，就是莽。】
【救命，薄晓怎么这么行动派啊？】
【高情商：行动派，低情商：虎。】
【这姐是猴子吗哈哈哈哈。】
【这树爬得也太稳了，请问上帝到底给薄晓关了哪扇窗？】
【唱歌啊，薄晓灵魂歌姬了解一下。】
【薄晓：对，就这么宣传我！】
薄晓爬到顶，一只手去摘杏子，同时低头喊工作人员帮她找个篮子，在下面接应。
顶着烈日，她微眯着眼睛，动作麻利，很快就摘了十几个下来。
骄阳炙烤着她的发顶和脸颊，不消几分钟，她的额发间就有细密的汗珠渗下来。
薄晓抬手抹了把汗，视线不经意间向外一瞥，突然捕捉到院外小路上的一堆人影。
眼睛自动定焦到走在最前面的那抹颀长身影，她动作一顿，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是路余白。
不是吧？难道路余白也选了和她同样的方向？
他该不会也要敲这户的房门来讨午饭吧？
那他们两个岂不是必须要同框至少半个小时？
心里如弹幕般快速闪过这几个念头，薄晓几乎条件反射地垂下了眼睛，并拽过几片树叶试图遮住自己。
然而，为时已晚。
路余白已经抬起头，精准地攫住了她的身影。
像是惊讶，又像是无奈，片刻，他抬手扶了扶额，唇角似有如无地向上牵了牵，抬脚向着这户院门走来。
薄晓反应了片刻，还是决定先从树上下来。
突然间又来了这么多人，她怕老奶奶一时受不了。
等薄晓从树上褪下来时，路余白已经敲响了院门。
老奶奶慢悠悠地走去开门。
薄晓在地面站稳，定了定神，忙跟上了老人家的步伐。
老奶奶打开门，看到路余白和他身后的摄制组，果然又是一怔。
薄晓清了清嗓子，忙探过脑袋，凑上来解释。
“奶奶，您别紧张，他是来找我们的，他是……”
老人仰头看看面前高大帅气、面容精致、比她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所有男演员都更好看的男人，又转头看看身侧脸颊潮红，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还微微有点不好意思的女孩，心里全明白了。
微微一笑，她了然道：“是你对象吧？快进来快进来。”
薄晓：“……”
路余白：“……”
弹幕——
【哈哈哈哈哈奶奶好可爱，会说您就多说几句！】
【跟着路余白过来的，啊啊啊啊我的cp怎么一碰面就发糖？】
【什么什么，晓路乱撞是真的？妈妈，我搞到真的了！】
【传下去，晓路乱撞正式官宣了！】
作者有话说：
路余白：奶奶，婚宴时请您也坐主桌。
努力写了个双更合一的字数，你们不会不给我评论的对吧！
第三十一章
【官宣个屁啊, cp癌能不能退一退啊，就正常同事关系好吗？】
【路余白出道至今单身零绯闻，某黑料过气影后粉勿贴谢谢。】
【先贴者贱, 这话我就放这了。】
【黑料早已澄清，薄晓清清白白，没有要和高贵影帝炒cp的意思，请周知。】
【某些影帝脑/残粉把嘴巴放干净点, 我们晓晓粉丝是少, 但不是死了。】
……
因为CP粉的磕糖发言, 两边的部分唯粉再一次在弹幕上爆发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直播现场，薄晓哽了一瞬, 假装没听见奶奶的那句“男朋友”, 一本正经地把自己被打断的那句话说完。
“他是和我一起录节目的男演员, 和我一样走错了路, 所以又走到您家里来了。”
“哦，也是演电视的啊。”老人家反应了片刻，笑着说：“那进来歇歇吧。”
路余白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从薄晓脸上飘过, 微微笑道：“谢谢奶奶。”
老人家把大门敞开, 让他身后的摄制组一块进来，而后就快步朝厨房走去。
薄晓和路余白落后一步，因为同框，两人的直播分镜便合并成了同一个。
薄晓不着痕迹地悄悄拉开一点和他的距离，才问：“你也选错方向了？”
之前跟奶奶的解释是她猜测的。
路余白点头, 没说自己选错了方向，只是说：“我和你选了同一个方向。”
这两句话在薄晓听来是同一个意思, 因为她选择的方向就是错误的方向。
“只有你自己选错了？”她又问。
路余白轻轻耸了耸肩。
他和辛泽几乎是前后脚走到的分岔路口, 他选了左边, 辛泽选了右边，而落在后面的花影三人应该都选了右边。
薄晓向路余白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与此同时，两人跟着老人家的背影无意识地走到了厨房门口。
薄晓正要再开口，转头突然瞥见老奶奶又弯腰从案板下面摸出了两个鸡蛋，转头笑着问路余白，“你也没吃饭吧？家里没什么好吃的，我给你炒个鸡蛋。”
路余白个子高，低矮的厨房门差不多才到他的鼻梁。
微弯着腰，他的视线毫不费力地把这个简陋的小厨房尽收眼底，目光最后定格在土灶锅里仅剩的那个馒头上。
眸光微微一闪，他忙说：“奶奶您别忙，我吃过饭了。”
老人家转身，有些迷茫地抬头看他，“你不是也和这姑娘一样走错了路吗？”
“不是的。”
路余白弯腰进厨房，一边从她手里拿过那两个鸡蛋，一边面不改色地解释：“我是来找她的，顺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把目光转向薄晓，他问：“你们刚刚在干吗呢？”
“啊。”薄晓反应过来，忙配合道：“我刚刚在帮奶奶摘杏子。”
路余白抬脚往外走：“摘完了吗？我帮你。”
薄晓帮奶奶把鸡蛋放好，扶着她的肩走出厨房时，路余白已经不知何时爬到了树上。
男人高大的身材在树干之间显得略有几分憋屈，他微仰着头，一手摘杏，另一只手拎着个小篮子，随手就把摘下来的小黄杏子放进了篮子里。
枝叶被阳光分割出斑驳的光影，那光斑影影绰绰地落上他的眉眼、侧脸，在他凸起的喉结处落下一处浑然天成的反光点，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弹幕上花痴尖叫成一片。
【啊啊啊啊，路余白用美貌鲨人，我无了！】
【对，各位没看错，树上这位善良、聪明、敏捷、英俊的男人正是家夫。】
【路余白正牌老婆在此，前面那位等着收律师函吧！】
【老公摘杏累了，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我自己动。】
【各位姐妹都别骚了，今天的流动黄旗都不够分啦！】
……
薄晓本来是想去帮忙拿篮子的，结果站在树下仰头看了半天才突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正事。
而等她迟缓地再要开口时，发现路余白已经快把树上成熟的杏子摘完了。
突然间，头顶微微一痛，被不明物体砸了一下。
其实并不算痛，但因为太突然，薄晓被吓得捂着脑袋跳了一下。
皱着眉头向上望去，她撞进路余白黑沉的眸底，在他眼底捕捉到一丝坏笑，捂在脑袋上的右手摊开，她看到一小截比指甲盖略大的、断掉的细树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