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有没有空白的宣纸,借年年用用?”
她要写字,让晏希驰看看她的笔迹,这样的话就算那封手书已被烧掉,就算玖卿查不出真相,江莳年也有法子比对验证,然后拿给傅玄昭确认。
当然了,如果那封信并非捣鬼之人亲笔所写,而是找人代写,又或傅玄昭不愿配合,那还真挺麻烦的,不过又再说了。
“旁边的博古架上,第三层,最右一排。”
江莳年取过之后亲手研墨,持笔蘸墨,然后自然而然坐回晏希驰腿上,开始认认真真写字。
写什么好呢。
来首诗吧,整点风雅的?
还是算了,原身并非才女,万一晏希驰问她写的是谁的诗,她又说不出这个书中世界的大儒名字,还是简单粗暴些吧。
话说现实世界里,江莳年本身写字其实还挺好看的,但她可没有特地练过毛笔字啊。因此握笔的姿势不标准,落下的字也丑得不可方物,歪歪扭扭的,成功地引起了晏希驰的注意。
身后男人不知何时已贴近耳边,整个上半身笼罩着她,包围着她,浅浅的呼吸近在咫尺,气氛暧昧得不得了。
江莳年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一举多得。
黑沉沉的视线落在雪白的宣纸之上,待江莳年终于歪歪扭扭地写完了最后一行,晏希驰分辨着,在心里默读了一遍:
你欣赏雨景而我沉迷你眼睛,
我提笔写下的序全部关于你,
古老的白墙黑瓦藏多少秘密,
仿佛我前世曾在这里遇见你。
这些句子并无具体含义,但显然晏希驰这种文武双修书通二酉之人,一眼便觉出它是首半调“情诗”。
这时江莳年索性又在落款处加了一行字。
——赠夫君,晏希驰。韶和十四年,九月初五,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午后。
起初,晏希驰只是面颊漾着浅浅绯色,而当他看到江莳年的落款时,仿佛被什么并不具体的东西一击即中,一颗心猝然狂跳起来。
男人的心跳铿锵有力,仿佛裹挟了雷霆万钧,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江莳年自是非常及时地感受到了,心里美滋滋地冒泡泡。
其实她原本只打算随便写点什么的,让晏希驰认得她的字迹就可以了,结果这一发挥,就发挥到了这种地步,变成给晏希驰写了一封“情诗”。
而这情诗吧,其实是她上辈子听过的一首《等雨》里面的歌词。啧……她可太会了,江莳年翘着小尾巴想。
这种合法撩自己男人,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就差为所欲为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
与此同时,脑海中忽地一声轻响:【恭喜宿主,当前目标任务攻略进度,58%,超常发挥了属于是,请宿主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过半了!!!
真的,要不是条件不允许,江莳年绝对能跳起来一蹦三尺高。
一来当然是一种“我可以”的征服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二来就目前这个进度,跟所用的时间占比,江莳年预感自己搞不好能提前完成任务啊。
稳住,淡定。
多大点儿事,不要喜滋滋,嘿嘿嘿……
.
话说回来,晏希驰分明已经心如雷打鼓了,但江莳年不得不感叹,他是真的稳啊,稳如老狗,不动如山。
甚至非常云淡风轻地调侃了一句:“字不如人。”
眉头一皱,江莳年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晏希驰这是在委婉地夸她人美字丑?这是夸呢还是损呢?
那不行啊,得重新夸一遍才行,刚要“发脾气”,江莳年的手却被握住了。
大手包小手,肌肤摩挲,酥酥麻麻。
“王爷做什么?”
“教你写字。”
是另一张空白的宣纸,晏希驰带着她的右手笔走龙蛇。
——愿与吾妻共朝暮,生同衾,死同墓。
落款没有日期,但晏希驰写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在旁边加上了“江莳年”三个字。
或许是秋日的阳光过于耀眼,又或年轻的心太容易被一些“诗情画意”又花里胡哨的东西打动,有那么短短一瞬,江莳年的心跳也空了一拍。
幸福和未来这种东西,都是没有实质且偏形而上的词汇,有时却能给人以格外美好的憧憬和遐想,不知不觉间成为支撑一个人的精神力量。
有幸在信息发达的时代活过一遭,江莳年自幼心态乐观,凡事神经大条,成长岁月里没有什么特别的烦恼和过不去的心结阴影,却也从未接近幸福。
这种东西,是自己可以期待或创造的吗?
纸页上墨迹未干,江莳年尚在怔然,思绪不知飞去了哪里,身后男人的吻却猝不及防又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身体被他圈揽着带入怀里,许是食髓知味,他吻得迫切,吻得绵腻,吻得江莳年直接晕头转向。
晏希驰身上本就带有淡淡的冷香,且他自身的气息也非常清冽,非常好闻。若他此刻睁眼,眼中堆叠的情.欲绝对能给江莳年直接烫伤的程度。
然而即便只是被男人的唇舌淹没,江莳年也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
晏希驰好像在吸她阳气,他是鬼嘛,连她身上的力气都快给抽干了,莫非他想白日宣淫?
好在有人及时救场:“王爷,镇国公府的谢三小姐再次求见。”声音隔得有一定距离,是从书房门外传来的。
趁此机会,江莳年虚弱地别开脸。窗外是京都一碧如洗的蓝天,廊下有红叶在风中轻轻跳动,只听得晏希驰喘气片刻。
沉声道了一个字:“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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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湘芸是来干嘛的,江莳年自然再清楚不过。
晏希驰之前分明是拒绝的,这会儿也不知是改主意了,还是单纯的心情好,反正直接就准了。
然后谢湘芸直接找上了江莳年。
话说当初瑜洲一行,谢湘芸接到瑜洲的亲戚之后,就被谢渊安排的护卫提前护送回京了,比江莳年回京的时间要早上半个多月。
而这半个多月里,源于男女主角之间本身的羁绊,谢湘芸跟傅玄昭交集的自然不少。包括傅玄昭昨夜买醉,谢湘芸也是在场的。
两人现在的关系有点类似于那种一个正在失恋期,外加家中遭遇变故,另一个则在其最艰难的时刻以朋友的名义陪伴安慰并支持着对方。
傅玄昭虽然暂时还未对谢湘芸生出什么男女之情,但他本身是对谢湘芸这一类型的女子颇有好感的,故而也愿意和她交集,毕竟人生中最晦暗的时刻,有个人愿意无条件地陪着自己,洗耳倾听,道一句我懂,大多数人都是无法抗拒的。
而傅玄昭不知道的是,接下来就是习惯,依赖,心动,喜欢……一直到后面的追妻火葬场。
扯远了,话说傅玄昭收到手书时,并未告知谢湘芸信中内容,但之后他很明显的情绪不对,谢湘芸便猜到可能与江莳年有关。
然后便是今日上午,知道傅玄昭还在告假期间,谢湘芸又去找他,却没找到人。
傅玄昭住的地方名叫同安坊,是京中相对清俭的一片低矮瓦舍,街坊邻里见着乘坐宝马香车,一身金云锦裙还貌若天仙的大小姐又来了,纷纷站在自家门口观望,嘴里小声叹着傅玄昭这小子走运,也不知搭上了哪门富家千金。
然后便有人告诉谢湘芸:“小傅今日不在家,老早就出门了,像是往城东去了……”
谢湘芸直觉有异,返家时路过城东定王府时,便特地留神,这一留神也够巧,刚好就碰上了玄甲卫士们给傅玄昭就地擒拿。
之后谢湘芸赶紧差人去找谢渊,自己则开始一遍遍地求见定王,奈何司阍也察觉府上有异,不敢轻易打搅王爷,故而谢湘芸求了无数次,司阍拢共只报了两次。
这一等,谢湘芸便等了将近一个半时辰。
知道她是原书女主,江莳年便也没防着她,并且某些方面,谢湘芸其实还可能侧面帮到她的,便将前因后果细数说了。
“所以,现在不是王爷不放人,而是这件事需要有一个结果。”江莳年给她添茶道。
谢湘芸听罢,稍稍松了口气,一时间感慨万千。
偌大的待客厅内,晏希驰也在场,有外人在,他早又恢复了一派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性冷淡模样。
然而与谢湘芸聊说期间,江莳年的目光偶尔轻飘飘掠过他,两人的视线直直对上,转瞬又默契地双双错开,仿佛小学鸡谈恋爱似的……火花却是噼里啪啦地冒。
江莳年这会儿心情好,便又起一念,刚好晏希驰在场,是个非常适合“表态”的时机。
“阿芸,我俩算是朋友了吧?”套近乎。
谢湘芸心里记挂着傅玄昭,但一时半会儿见不着人,索性放松下来,便与江莳年敞开心扉地聊上了:“当然,王妃为人亲和,性情坦率,有您这样的朋友,阿芸很荣幸。”
气氛酝酿够了,江莳年索性就当真坦率了一把:“阿芸与傅玄昭如今已是朋友,想必关于他的一些事,你或许有所耳闻?说来是我江莳年对不起他,可是感情这种事吧,谁说得准呢?而今我心中只有我家王爷——”
说到这里,江莳年刻意放慢了速度,还朝着上首的晏希驰眨了下眼睛,又娇又俏,惹得人心乱如麻。
然后笑眯眯道:“我与王爷夫妻恩爱,两情相悦,如今出了这种事,大家都挺难堪的……至于今后,阿芸,如果可以,还请你帮助他,让他能够早日走出阴霾。”
以江莳年的性子,这话说得属实委婉含蓄了,不过谢湘芸听懂话外之音后,还是羞红了脸。
“傅公子是阿芸的救命恩人,如今亦是朋友,阿芸自会照拂他。”这话同时也在表态,她会管傅玄昭的事。
谢湘芸背后,有谢渊和晏希驰之间的关系加持,还有整个镇国公府,江莳年也算暂时放心了。
谈笑间时间过得飞快,傍晚时分,玖卿回来复命。
之后便是江莳年不曾料到的疾风骤雨。
致使她第一次动手打人,第一次歇斯底里,第一次和晏希驰撕破脸皮,第一次离家出走。
而那滋生于少女心间,不为人知的,正在萌芽的爱情,被一场凉凉的秋风吹散,历经无数岁月也无法真正回暖。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秀了一脸
玖卿回来复命时, 并未带回真相,而是只带了三个人。
“王爷,属下无能, 若要查到源头, 只怕需要一点时间。”
其实玖卿能在两个时辰之内揪出相关人员,效率已经高得出奇了, 只不过事发前最关键的送信人已经连夜离京, 这才需要时间。至于玖卿是用什么方法找到这些人, 江莳年就不知道了。
看三名嫌疑人的衣着打扮, 像是京中的寻常百姓,扔人堆里平凡得找不着的那种。其中一人是年过半百的老婆子, 一人是个虎头虎脑的青年, 还有一人是“朝悦”酒馆的掌柜。
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甫一被威风凛凛的玄甲卫士们带走,三人皆是吓破了胆。此时跪在桦庭的玉阶前, 为定王府的声名以及轮椅上的男人气势所摄, 纷纷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别害怕, 大家实话实说便是。”江莳年坐在廊下吃茶, 整个儿懒洋洋的, 心道还好自己做了两手打算。
之前玖卿其实已经大致审问过了,三人互不认识。
青年忐忑道:“让我送信的是名男子,晚上光线不好,那人戴了面罩, 小的实在没看清长相, 他给了小的不少银子, 让小的随便找几个模样普通的人转手, 最终将信交到一位名叫傅玄昭的男人手里即可……”
试想跑跑腿就能赚银子,这事儿谁不干?并且这青年还挺滑头的,送信人让他多转几道手,他却不想分出手里头的银子,只随便找了名阿婆,随便给了人几个铜板,便算完成了转手事宜。
跪在中间的阿婆由于紧张,支支吾吾地说得不清不楚,酒馆掌柜就更加茫然更加无辜了,当时傅玄昭人在酒馆二楼,掌柜就随口问了句谁是傅玄昭,然后递个信而已,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谁能想到会因这事儿被人抓起来?
很显然的,三人里至少二人懵逼,青年倒是实话实说了,关键给人银子差人办事的那名男子却找不着人。
戴了面罩,显然足够谨慎。找不着人,或许人已经不在京中了呢?江莳年动动脚指头就已猜了个七七八八。
晏希驰全程旁听着,没说什么,也未表态,整个儿端得一副高深莫测。
“王爷,要不先放他们离开吧。”主要这三人其实无关紧要。“年年倒有个法子,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出结果,也不需要再找什么线索人。”
晏希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温柔黏腻,“江姑娘有何妙计?”
“也不是什么妙计啦!”
“不瞒王爷,年年心中大概猜到了是谁在背后捣鬼,不过这事儿要水落石出,还得王爷允许年年做一件事。”
晏希驰自是允许的。
如今江莳年就算要上房揭瓦,晏希驰也只会怕她揭瓦时扭到了脚。
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江莳年直接找来沛雯,下令整个定王府内,除去老太妃和王爷之外,所有会写字的,每人临时写一副字出来,内容不限,无需署名,但至少得三行以上。
江莳年自己也写。
傅玄昭之前口口声声说,她的字迹便是化成灰烬他也认识,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原身早就不在了,江莳年又不曾与他通信,他明显是在撒谎。
届时江莳年随便写点什么,跟府上其他人的字混在一起拿给傅玄昭确认,让他指认哪一副为“江莳年”所写,傅玄昭绝逼露馅儿。
到那一步,江莳年自己便洗白了。
再假设捣鬼之人的字也刚好在其中,且傅玄昭认出之后能够如实相告,那么他自己便也洗白了。
话说江莳年这番要求乍听之下没什么问题,但只要稍微细想,便知其中的问题已经很明显。毕竟整个定王府除去晏希驰和老太妃程氏,外加江莳年自己,还能有几人会写字?
二等三等丫鬟嬷嬷们基本排除在外,剩下的无非也就玖卿,阿凛,顾之媛,卢月嬷嬷,以及个别暗卫头子,个别丫鬟等,拢共加起来不超过十人。
意识到江莳年怀疑幕后之人就在府内,晏希驰凤眸微眯,心下已猜到了他的王妃此番是在“针对”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