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和静看见周博远回来,高兴地起身相迎,“周叔,你回来啦。”
许和静自然地挽上周博远的胳膊,撒娇道:“周叔,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兜兜风啊?”
许和静早就想让周博远带着自己去兜风了,坐在小轿车绕弄堂一圈,周围人肯定会很羡慕她。
“改天吧。”周博远看到桌子上那瓶茅台,转头问许和静:“你妈让送过来的?”
“嗯。”许和静点点头。
“你妈妈啊,一向就是礼节重,生怕欠了别人的。”周博远叹道。
等许和静走后,周博远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想起刚才在后院遇到的许暖,又想起来送酒的许和静,忍不住嘀咕一句:“和静这孩子,比不过许暖。”
周峙懒散的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这一句,猛地僵直身子。
他转过身,装作没听到似的,随意地问:“爸,你刚才说什么?”
“没说什么。”周博远不打算重复一遍。
他小酌一口,抿了抿嘴,看着沙发上露出半个脑袋的儿子,不由地想起一些往事。
当初定娃娃亲,原本是定的周峙和许暖,许暖后来下落不明,这娃娃亲就落到许和静身上。
两家人虽然没有明面上说开,但都心知肚明。如今许暖又突然回来了,那这个娃娃亲怎么算?
周博远宁愿是许暖,他看好许暖。
想到这里,周博远朝窝在沙发上的周峙说道:“明天我送许暖他们回乡下,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周峙身子一僵,沉默片刻,“不去。”
周博远也没多劝,他了解儿子的性格,不愿意凑热闹。这一点不随他,随焦虹。
焦虹在医院值班,没回来,爷俩不会做饭,只得在外面饭店解决了晚饭。
第二天周博远早早起床,见周峙房门关着,猜测他还在睡觉,没去打扰。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提着行李去后院。
说是行李,不过是一个黑色帆布包里带了两套衣服,和其他一些必备的东西。他经常到处跑,不愿意随身携带太多行李。
走到后院,周博远却瞧见周峙站在小轿车前,仿佛专门等着他过来。
周博远诧异地望着周峙,“你没在睡觉?你在这里做什么?”
周峙不自在地撇开目光,望向后院的矮围墙,“我也要去。”
周博远纳闷:“你昨天不是说不去吗?”
周峙踢玩着脚下的石子,理直气壮:“昨天的我又不是今天的我。”
周博远:?
第14章 回乡
黎映蓉拧着大包小包过来,看见站在车子旁边的周峙,并不惊讶。
周博远和她提过一嘴,说周峙也想去。黎映蓉觉得既然坐了人家的车,人家带过去也并无不妥,何况对方是周峙。
黎映蓉将行李放下,周峙连忙帮忙打开后备箱,将行李放进去。
老式轿车的后备箱空间并不大,放了几件便塞满了。其余的东西只能放在车座里面。
幸好车子空间足够大,后面一排沙发似的座位上,坐了许文瑞一家四口,还有一点空间放置行李。
周峙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周博远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一踩油门,缓缓驶出弄堂。
驶出城里之后,感觉外面的空气都新鲜了些,周博远把车窗摇下来,清新的风扑面而来,一股混着泥土的芬芳,载着大自然的味道。
道路两侧是绿油油的水稻,水稻才刚刚出穗,嫩嫩的幼穗裹在两侧长长的稻叶中间,若隐若现。
一脸绿色小车,穿梭在一片绿色庄稼中间,仿佛也如出穗的稻子,迎着阳光疯长。
路途漫长,原本还找话题聊天的几人后面也安静下来,一路上,只有小轿车轰轰的声音。
过了大概三个小时,终于见到村庄的轮廓。
村子里只有一条主干道,主干道上偶尔有手扶拖拉机和三轮自行车经过,鲜少碰见大货车,更别说颜色惹眼的小轿车。
自从周博远把小轿车驶进村子,村子里临着主干道的人家全都稀奇地看着这辆银绿色外壳的小轿车。
东边两个妇人坐在门口剥玉米时不时抬眼望,西边一位老人赶着一群鸭子去水边却也忍不住回头张望。
大路上迎面走来一头壮实的老黄牛,后面牵着牛绳的干瘦青年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小轿车。
这边路况比较复杂,时不时飞过来一只鹅,蹿出来一只狗,周博远不由地放缓速度,慢慢前进。
不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串灰头灰脸的小孩子,簇拥在轿车周围。
有胆大的甚至蜷起身子往车子上面扑,一下扑不成,前赴后继往上扑。
周博远从后视镜中看到这群孩子危险的举动,连忙踩下刹车,把车窗摇下来,探出脑袋吼了一声:“你们不要命啦!”
孩子们没料到车窗里会出来人头,被这一声吼吓到,轰地一下四处逃窜。
周博远收回脑袋,调整一下后视镜,踩下油门,问许暖:“还有多久到?”
许暖望了望前方的道路状况,指着村口等大巴的站台,道:“就在那儿停吧。”
村子里路窄,弯道也多,车子不方便开进去。
周博远依言将车子停在站台处,几个人从车里下来,把大包小包的行李从车上拖出来。
等众人下车之后,周博远没有跟着下去。
这次是许暖回乡下看望养母,周峙是个孩子,跟着过去没什么,但他是家长,跟着过去,意味就变了。
周博远朝大家挥挥手,和之前说好的那样,把人送到之后就开着车走了。
周博远开车的技术还行,许暖没有上次坐大巴那种不适的眩晕感,她拧着两个袋子,带领大家往村里走。
村子里一片低矮屋檐的青砖房子,檐上盖着漆黑燕子瓦。瓦下的墙壁斑驳陈旧,青苔横生。
房子旁边臭水沟发出阵阵难闻的味道,一只死老鼠横七竖八的浮在乌黑的水面,腐烂的躯体上隐隐有白色肉虫蠕动。
路旁边,两只屎壳郎勤奋地在一坨牛粪中忙来忙去。
许文瑞和黎映蓉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环境,越看越心凉。
许暖以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的吗?
他们住在石库门的老房子时,觉得空间小、逼仄,哪哪不方便,老是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可和这里比较,石库门的老房子简直不要好太多。
许文瑞和黎映蓉沉默地跟在许暖身后,一路上没有心情开口说话。
——
薛福坐在门口,失魂落魄落魄地剥着黄豆。
自从翠丫莫名其妙跑了之后,薛福整天魂不守舍,仿佛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明明翠丫生日快到了,明明翠丫都快成为他的媳妇了,偏偏这个时候翠丫跑了。
有人看见翠丫在村口的站台上等大巴车,她是坐车跑的。
她不是疯了傻了,她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跑的,她还偷了陈美霞的两毛钱。
他不明白翠丫为什么要跑,他想去找翠丫,但是陈美霞不允许,陈美霞对那两毛钱耿耿于怀,放话:她就是死外面了,也别叫我去收尸。
薛福最后也没有去找翠丫,但是他很伤心,他不知道除了翠丫,周围村子里还有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他每天心情低落,对什么都提不上兴趣,短短几天,消瘦不少。
刚才有人跑过来说大路上有辆漂亮的小轿车,叫他一起去看看,他也不愿意挪动身子。
轿车再好看也不是他的,而属于他的翠丫,却坐着漂亮的大巴跑了。
他不想看到车,车子都很讨厌。
薛福坐在门口,剥黄豆的手已经没了劲,两手怏怏地垂着,唉声叹气。
正叹着气,薛福偶一抬头,瞧见一行人朝他家的方向走来,每个人手里都拧着包裹。
为首的那个姑娘,和翠丫长得很像。
不对,这就是翠丫!
薛福顿时瞪大了眼,扯起嗓子朝屋里吼:“妈!妈!你快出来!”
陈美霞正在后院里晒棉花,听到薛福的吼声,不耐烦地走到门口,瞪着薛福:“你吼什么吼啊。”
瞧见他底下宛如空空的竹篮,陈美霞一阵不满:“哎呀,你剥了大半天黄豆就剥了这么点?”
薛福根本没心思在意陈美霞的指责,他拉住陈美霞的衣袖,用手一指,“妈,你看前面这人,是翠丫吗?”
陈美霞一听翠丫的名字,立马抬头向前望去。
前方一行人已然走近,个个穿戴整齐,面容干净,不像乡下人,但前面那个姑娘,那张脸化成灰,陈美霞也记得。
这不是偷了她两毛钱坐车跑了的翠丫还能是谁!
陈美霞想起被偷走的两毛钱,火气立即冒上来,一下子蹿出去,极快速度地伸出手,一把揪住许暖的耳朵,厉声指责:“你个死丫头,你偷了钱还知道回来?”
陈美霞力度不轻,许暖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我把你养这么大,你个白眼狼,竟然学会偷钱了。”
“好的不学,天天学这些下三滥。”
“你偷的钱呢,还有多少?都给我拿出来!”
陈美霞憋了这么多天的气终于有地方撒了,揪住许暖的耳朵不放,而且逐渐用力,许暖的脖子都快红了。
陈美霞突如其来的举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许文瑞和黎映蓉端起笑容,正准备和陈美霞打招呼,两人哪里料到陈美霞会来这么一出,双双愣在原地。
许和静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也愣住了。
许暖其实早有心理准备,她料到陈美霞会生气,她回来了陈美霞肯定不会给她好脸色。但她没想到陈美霞会当众出手。
好歹这么多人在场呢,陈美霞不问缘由也不问来人,直接上来就揪耳朵,许暖没有防备,被她揪个正着。
许暖想挣脱,一用力,耳朵上的力道就加大几分,疼得她咧嘴。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周峙,周峙快步上前,死死扣住陈美霞的手腕,使劲往外一翻,那双揪住许暖耳朵的粗糙大手脱落。
陈美霞突然被人掰开手腕,气得再要上手去揪许暖的耳朵,许暖捂着耳朵,一侧身,躲在周峙身后。
陈美霞看着面前护着许暖的年轻又高大的男孩,不耐烦地质问:“你谁啊?要你多管闲事?”
第15章 出钱
黎映蓉和许文瑞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走上前。
黎映蓉将许暖拉到身边,心疼地检查她耳朵的情况。许文瑞则郑重地对陈美霞介绍:“我们是许暖的亲生父母。”
“许暖?谁是许暖?”陈美霞有点茫然。
许暖站在一旁,冷冷搭话:“我就是许暖。”
“你胡说,你是翠丫!”陈美霞反驳完,有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停在黎映蓉和许文瑞身上扫来扫去。
“你们真是翠丫的亲生父母?”
陈美霞想起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天气燥热,她因为睡前多喝了一点水,半夜尿急,出门上厕所,发现门口躺着一个女婴。
不知是谁半夜丢在她家门口的。
陈美霞原本不想捡,但女婴似乎察觉到有人走近,开始啼哭。
她想,捡回去也行。
她一个寡妇人家,多养一个女孩,女孩长到十来岁就可以帮她干重活了。
而且她将来也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存到足够的积蓄给儿子讨到一个老婆。把这女婴养大了,到时候万一儿子讨不到老婆,女儿变媳妇,也不是不可以。
陈美霞是怀着这样的心思才把许暖捡回来的,她压根没养过许暖的亲生父母会找过来。
要不是实在不喜欢女孩,谁会把刚生下来没多久的女婴丢掉呢?
但是万万没想到,许暖的亲生父母找过来了,而且他们看着还挺有钱的样子。
陈美霞快速将黎映蓉和许文瑞打量一遍,又在他们拧着的大包小包上瞥了一眼,脸上立即换了一副殷勤的笑容:“哎呀,那你们快进屋坐,我给你们倒茶。”
黎映蓉和许文瑞见识到陈美霞刚才恶狠狠地揪许暖耳朵的模样,此时又见陈美霞变脸如此之快,两人对视一下,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一行人进屋来,屋子里竹椅没那么多,薛福从后院搬来一条长凳,放在许暖面前。
此时的薛福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眼里,许暖就是翠丫,还是那个不久后会嫁给他的人。
说是要给大家倒茶的陈美霞在厨房找了半天也没有凑齐两个杯子。
家里没有多余的茶盅,连白开水都没有,陈美霞让大家坐下,最终却一杯水也没给大家倒。
黎映蓉和许文瑞这时候大概也喝不下。
黎映蓉将带过来的东西艰难地递给陈美霞,“这是我从城里买来的一些特产。”
这些东西,黎映蓉都是花了心思的,当初她准备得多用心,现在她就有多难过。
陈美霞高兴地接过大包小包,解开看了一眼,很是满意。吩咐薛福把这些东西全都搬到房间里去。
黎映蓉沉默地看着薛福搬运东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陈美霞:“你以前经常动手打许暖吗?”
“哪有,我不怎么打她,有时候她太调皮了才偶然动手,也不会下重手。”陈美霞随意地说道。
许暖听了,冷哼一声:“才不是,你以前经常打我,没轻没重,可疼了。”
“死丫头,你说什么瞎话。”陈美霞瞪着眼抬手就要打下去。
许暖着了一回道,早就有所防备,身子一偏,躲到黎映蓉身后。
黎映蓉连忙将许暖护在身后,脸上的神情冷下来。一旁许文瑞也黑着脸,看起来已经忍得很难受。
刚才陈美霞那出手,绝对是动手惯了。
想到这里,黎映蓉心里止不住的难受,原来许暖以前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
黎映蓉转过身去摸许暖还红肿着的耳朵,心疼地问道:“还疼吗?”
已经不怎么疼了,但不能白白挨了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