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美霞一听，喜出望外。
边道谢边拉着薛福往门卫室里走。
门卫室并不大，空间很小，但比外面暖和很多，没有冷风钻进袖子里面来。
两人坐在角落里，互相靠着。
陈美霞走了一天的路，鞋子又不合脚，她两只脚胀得酸痛。
这会儿好不容易找个地方歇下来，她把两只布鞋从脚上脱下来，整个门卫室里立即被一股酸臭味包裹。
李老头受不了这气味，端着茶盅走了出去。
陈美霞倒是闻不出什么味道，薛福能闻到，但是他在家里已经习惯这股味道，很快就适应了。
两人坐在地上，靠在一起。
薛福说：“妈，我看翠丫是铁了心不给咱们钱，看她的样子也肯定不会跟咱们回去，到时候咱们的钱都用光了，怎么办啊？”
陈美霞并不怎么担心这个事情，“你别操心这个，翠丫总归还是在这个学校上学，她还能跑不成？而且她亲爸亲妈也在这个城市，咱们还不能去找他们吗？”
薛福瘪嘴，“咱们怎么找？咱们又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当初那个女孩也没告诉我们这个啊。”
陈美霞瞥了一眼薛福，很是不满，“叫你别提这件事，你怎么这么嘴大？”
“你以为咱们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找到？你今天不是去过警察局了吗？下次咱们要找人，闹大了往警察局里去，警察自然会帮我们找到人的。”
薛福听这样一说，心里还是有些不愉快，“可是，妈，我还是希望翠丫能够跟咱们回乡下，我想她给我做媳妇。”
陈美霞叹了一口气，“我也这么想呢，早知道当初就不要等她十六岁再嫁给你，咱们村也不是没有十五岁就嫁人的。等到十六岁，翠丫跑了，好好给你定下的媳妇儿跑了，真是不划算。”
陈美霞转念一想，要是翠丫早早地嫁给薛福，是不是就不会发现自己的身世？不发现身世的话，翠丫始终只是乡下的一个黄毛丫头，那这样也捞不到半点好处啊。
陈美霞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现在这样更好。
现在起码还能要点钱。
陈美霞语气突然变得坚决：“咱们好好睡吧，睡好了，咱们明天一大早就起来闹，我就不信要不到这五百块钱！”
两人拢了拢衣服，闭起双眼开始睡觉。
李老头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捧着茶盅回到门卫室的时候，陈美霞和薛福已经睡觉了。
李老头望着这对母子，一时间心里很是感叹。
这两人，适应能力也太强了，坐在地上都能睡着。
李老头哪里知道，陈美霞和薛福临睡前心里都是喜滋滋的，旅馆一晚上要两块钱，这里不要钱就能过一夜，太划算了。
李老头望着这两人沉沉睡着的身影，把门卫室里一扇透气小窗户关上了，冷风不再吹进来。
第二天一大早，走进学校的时候，许暖瞧见门卫室外面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有些迟疑，难道陈美霞和薛福昨天是在这里守了一夜吗？
许暖放慢脚步走过去。
陈美霞瞧见许暖，立即上前拉着许暖的胳膊，朝四周大声嚷嚷：“大家过来评评理啊，许暖是我一手养大的，她现在不认我这个养母啦，她只认她的亲妈啊，她嫌弃我这个养母穷啊。”
“她甚至都不愿意带我们回家，她让我们在外面露宿街头，她好狠的心呐。”
周围陆陆续续进校的同学，纷纷侧目，盯着许暖和陈美霞看。
大家窃窃私语着，要不是要上早自习，大家恐怕都会停下来看热闹。
许暖静静看着眼前叫得正欢的陈美霞。
她感受到了这次陈美霞的决心，陈美霞这次要不到钱，怕是会一直在学校里闹，偏偏因为陈美霞的身份，这事报给警察局，他们也只能尽量调解。
许暖手上是拿得出来五百块钱的，她只是担心，如果随了陈美霞的意，把这五百块钱给陈美霞，陈美霞尝了甜头，以后一没钱就找到她哭穷，一没钱就来学校闹，难不成她以后要一直负担陈美霞和薛福吗？
而且这次陈美霞和薛福能找过来，绝对是有人给他们透露过，不然陈美霞不会知道她的学校、她摆摊的事情以及她有三套房子的事情。
这个人是谁，许暖心里清楚得很。
以后就算她不在这所高中读书了，去新的大学了，毕业了找到工作了，只要这个人想搞事情，就可能会把她的情况告诉陈美霞。
陈美霞到时候再到她的大学闹，到她的工作单位闹，或者到她的家庭住址闹，那她真的就是这辈子都脱离不了陈美霞了。
许暖想了想，这样不行，她得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够解决陈美霞的问题，又能够把这个在背地里搞事的人揭露出来。
许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陈美霞，突然道：“我同意给你五百块。”
陈美霞还在朝周围的同学不断地嚷嚷，听到这一句，她立即停下来，望着许暖，“真的？”
“嗯。”许暖轻轻点头。
“不过你得跟我去警察局立个字据，而且你得当着警察的面告诉我，是谁叫你们过来的。”
第78章 曝光
陈美霞有些为难, 她犹豫着没动。
许暖看出她的犹豫，说道：“你要是不想说也行，那这个钱我是不会给你的, 你在这里闹多久我都不会给, 你不如自己好好考虑一下，是拿了钱赶紧回去, 还是在这里一天一天耗着。”
薛福看到陈美霞还在犹豫不决, 赶紧扯着陈美霞的袖子, 将她扯到一边：“妈, 咱们过来不就是来要钱的吗？她既然松口了，答应给了, 你还在犹豫什么？”
“可是……”
陈美霞确实有些犹豫。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剥棉花, 突然有个十六七岁的长得白净的姑娘找上门来。
陈美霞一眼就看出这不是村里的姑娘，也不是乡下的姑娘, 这是城里的姑娘。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立即想气眼前这个姑娘就是那天跟着许暖一起回想的那个姑娘。据说这是许暖的妹妹。
陈美霞不明白这个姑娘单独一人过来找她是什么意思, 她愣愣地站起身, 忘了迎接, 小姑娘倒是挺熟门熟路, 直接走到屋子里, 关上门说话。
小姑娘跟她说，许暖现在过得很好，摆摊赚了很多钱，还给一户邻居家里买了几百块钱的洗衣机。
陈美霞对这个没概念, 她没见过洗衣机, 毕竟村里连电视机都没几台, 更别说洗衣机了。
小姑娘还说, 许暖继承了她爸的三套房子，每套房子都出租出去，一个月有好几十块钱的收入。
陈美霞对这个有概念，她知道几十块钱是多少钱，几十块钱是她差不多一年才能攒下来的钱。许暖现在居然一个月就有这么多钱。
陈美霞听到小姑娘说的这些话，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虽然陈美霞见识少，但并不代表她心思不深，小姑娘这样单独过来找她，又给她不断地说些许暖过得很好的话，怎么看都很怪异。
她望着小姑娘，开始问小姑娘的来意。
小姑娘只跟她说了许暖读书的学校，说要是想念许暖的话，可以去学校看看她。
陈美霞心里清楚得很，小姑娘过来告诉她许暖的学校，恐怕用意不简单，只是小姑娘不细说，她也就不说破了。
小姑娘走的时候特意交代她，让她千万不要告诉许暖，她来过这里。
陈美霞一直记得小姑娘临走时郑重的脸色。
她后来想了想，要是告诉许暖之后，这个小姑娘以后可能不会再来给她送情报了。
陈美霞心里正在进行剧烈的思想斗争。
一边是长久的利益，一边是看得见的五百块钱。
陈美霞犹犹豫不决。
薛福见陈美霞还在犹豫，在她身边小声道：“妈！你别犹豫了，咱拿了钱回家吧，难道你还想在地上睡一晚吗？”
薛福讨厌在地板上睡觉，他不像陈美霞能吃苦，从小到大，陈美霞也没让他吃多少苦。在农村里，虽然条件不好，起码还能在铺满稻草的软绵绵的床上睡觉，这里的地板太硬，硌得他背疼。
而且现在这么冷的天气，在地板上睡觉，谁能受得了啊，铁打的身子也不能啊。
薛福睡一夜就够了，再也不想体验第二夜。
许暖不跟他回去就不回去吧，他心里其实有数的，许暖现在变得这么漂亮，十有八九是看不上他了，他之前就是还存着这样一个念想而已，在地板上过了一夜之后，薛福也变得实际起来。
拿着五百块钱回乡下不好吗，五百块钱可以娶个很好的媳妇了。
薛福这么一想，更加坚定地劝道：“妈，咱们还是拿了钱回去吧，我不想在这个城市里待着了。”
这个城市不属于他，和他格格不入，薛福在这里，处处感受到一种脱离世界之外的感觉。他觉得还是农村自在，在农村里，他才真正活得像一个人。
陈美霞又何尝喜欢待在城里呢，她也不喜欢城里，城里一个饼要五分钱，旅馆里住宿一晚要两块钱，城里的东西太贵了，她不喜欢。
陈美霞最后还是被看得见的五百块钱所打败，她回过头看向许暖：“好，我跟你去警察局。”
陈美霞想着，以后的事情是怎么样，大家都说不准。说不定就算她不说出来，以后那个小姑娘也不会给她来报信。那这样她就太亏了。
现在说出来，这五百块钱拿到手里，那可就是自己的了。
这么一想，还是说出来比较划算。
许暖闻言，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许暖带着陈美霞和薛福来到警察局。
工作人员一看，又是昨天闹得不可开交的三个人，心里都怕了。生怕陈美霞母子两人又在警察局里闹得不肯离去。
许暖说明来意之后，请工作人员做了见证。
她立了两张字据字据，表明这五百块钱是最后一次给陈美霞，以后陈美霞再也不能朝她要钱。
许暖立完字据之后，要陈美霞在上面签字，陈美霞不肯签，“我不会写字，你让薛福签字。”
许暖知道陈美霞的小心思，陈美霞以不识字为理由不签字，到时候这个字据只对薛福有效，她就可以钻空子，又来找麻烦。
许暖让薛福签完字之后，又将字据放到陈美霞面前，“你不签字可以，你得按个手印。”
陈美霞最后一点小心思被戳破，她愤愤地望了许暖一眼，“你心思怎么这么多？”
许暖没理会她。
等陈美霞按完手印之后，许暖将一份交给工作人员。
陈美霞在一旁看着许暖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喊道：“现在字也签了，手印也按了，五百块钱应该给我们了吧？”
许暖淡淡道：“不着急，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你得告诉我，这次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陈美霞犹豫片刻，不紧不慢地说：“是你那个妹妹，许和静。”
许暖早就猜到是许和静把这件事告诉陈美霞。
许暖盯着陈美霞，问道：“她只告诉了你关于我在哪里读书吗？她没有告诉你其他的事情？”
陈美霞摇头，“没有，她没有说其他的事情。”
许暖冷笑一声，许和静算盘打得真好。
许和静现在和黎映蓉和许文瑞一起住，她自然不想陈美霞去家里找麻烦，扰她清闲。所以她并不把许文瑞和黎映蓉的住址告诉陈美霞。
要不然以陈美霞的性子，在找不到住宿的地方的时候，应该就回去许文瑞和黎映蓉家里闹了。
许和静也没有把她现在住的地址告诉陈美霞，因为现在她住的地方是周峙家里，许和静还不想惹周峙不高兴吧。
所以许和静只把学校的地址告诉陈美霞，这样一来，陈美霞就只能找她的麻烦，而不牵扯到其他人。
许暖无声地笑笑，既然许和静考虑得这么地周到，那她应该也要考虑周到一点。
许暖看着工作人员在一旁把这些记录下来，心里已经有了整个计划。
在警察局里办好手续之后，陈美霞和薛福拿了钱，准备离开。
陈美霞将五百块钱藏在最里层贴身的口袋中，她让五百块钱贴着肉，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它们。
五百块钱对陈美霞来说，是一笔巨款，这关系到以后她和薛福的生活，要是有了这五百块钱，薛福以后娶媳妇就不用愁了，她也不用那么累了。
不过这次回去，她一定不会再跟别人说她有五百块钱，她一定回家好好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一丝一毫的踪迹，她一定小心谨慎的过日子，不然外人看出一丝端倪。
陈美霞拉着薛福走出警察局的时候，许暖正朝着另一个方向走。
陈美霞出声叫住她，走上前，上下打量着许暖。
现在的许暖和以前的翠丫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翠丫，陈美霞是拿捏得住的，她让翠丫干什么活，翠丫就会干什么活，她说东，翠丫不敢往西。
翠丫已经就像她家的劳工一样，任劳任怨，十分听话，而且勤快。
但是许暖不同，许暖现在一看就是典型的城里人，能说会道，聪明伶俐，有自己的主见，一点也不怕大人。
陈美霞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前后的差距能够这么大，她现在在许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以前翠丫的影子。
这对她其实无关重要，她对翠丫并没有什么感情，她只是有点怀念以前那个任劳任怨的劳工而已，家里现在没人帮着她干活，她一个人比以前更累了，所以才偶尔会想起以前的翠丫而已。
陈美霞又一次摸了摸口袋，口袋里只有六毛钱，她没有在摸这六毛钱，她是透着衣料布片，在摸最里面的五百块钱。
说实话，要不是翠丫进了城，她这辈子恐怕都赚不了这么多钱。
陈美霞心里其实是很庆幸的，以前翠丫能帮她干活，现在许暖能给她钱，这个女儿，确实没白养活。
陈美霞这时候望着许暖，说了一句心底的真心话：“当初把你捡起来，真是个正确的决定。”
许暖脚步一顿，回过头望着陈美霞，嗤笑一声。
她太了解陈美霞的心理了，陈美霞估计在心理庆幸得了这五百块钱，正高兴着呢。
许暖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陈美霞又叫住她，“我和薛福要回乡下了，你没有什么跟我说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