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才安心了几天就开始阴沟里翻船,不到万不得已,他压根不想离开食品厂,到哪里去找这种干活轻松,还能时不时顺手牵羊的工作?
每次送货或多或少会有破损,按之前厂里的处置,商家因破损严重拒收的,例如白糖翻撒在地、桃酥积压碎成屑可由送货员直接销毁,轻微的则返回车间重新加工。
石磊跟商家勾结,利用规定内损耗占比拿回购,有时候明明没有损耗也上报损耗,车间也有同伙,虚假入库,日积月累下来,一年能赚不少。
这个问题舒萍目前还没有察觉,顾志宏做的账太粗糙,加上损耗控制在稳定的数值内,她轻易不会想到石磊几年前开始就做手脚了,只是那时候舒赫民在不敢放肆,等江海当上了代理厂长再没了顾忌。
摆集的马路离食品厂不远,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这个时间稍微好点的位置果然都被人占下,放在舒萍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直接摆在入口处,二是摆在后半段,两个位置半斤八两但各有利弊。
赶集的人通常不会一来就买东西,万一后面要买的东西多拿不了,而前半段该买的东西都买了,一部分人就懒得往后走,所以中间的位置才是最佳。
舒萍稍微想了想,还是决定停在入口,赌的就是即便大家进来的时候不买,离开的时候也会顺手买点回去,如果是后半段,客流量天然就要少一半,很多人走到半路买齐就直接回家了。
李月玲跟叶伟做事麻利,舒萍定好位置后他们就把桌椅搬下摆好,还不让舒萍搬,只让她看好装零钱的木盒。
用李月玲的话说就是,“厂长,你长的这么斯文秀气一看就不像干重活的,哪像我,五大三粗,不知道的以为家里好吃的全进我肚子里了。”
李月玲不是很胖,但她个子高,骨架偏大,身上有点肉就显得壮实,在农村,她这样的体型性格是很招人喜欢的,据说做姑娘的时候,抢着给她做媒的差点打起来。
舒萍从每个箱子里拿出部分摆在桌上做样品,另外用硬纸板写好价格,打开提前录好的喇叭循环播放广告,立体环绕的凤祥土话在雄厚洪亮的男声中存在感十足。
“好消息好消息,鸿运食品厂清仓促销活动开始了,白糖一块五一斤,红糖二块三一斤,桃酥、饼干便宜卖,各种口味的水果糖酥糖免费尝,不好吃不要买,不好吃不要钱,自家买上算,走亲访友拿的出手,不买两斤不许走。”
词是舒萍写的,话是舒为民录的,开始让他照着说还特别不好意思,几次想罢录都被婶婶镇压了。
婶婶的原话是,“你个老家伙,嘴上说要帮侄女这样那样,录几句话都推三堵四,还能指望你什么?”
说完舒萍就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魔音穿耳的结果是,凡是经过的都要往这边看一眼,不过就像舒萍猜测的那样,众人十有八九都往里走,鲜少有停下来询问或购买的。
这么过了十来分钟,李月玲最先沉不住开始焦虑起来,“咱们的价格都这么低了怎么还没人买啊,难道全镇人家都不缺吃的?买点白糖红糖回去做饭也好啊。”
叶伟也急,但他看厂长不骄不躁镇定自若的样子,莫名的很有信息,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第一波逛完集市回头的村民听到喇叭里的叫卖声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
“这红糖是两块三一袋?”
舒萍刚点头准备回,那边李月玲已经忙不急的开口了,“是,一斤装的,婶子买一袋吧,咱们直接从食品厂拿的货,质量可好了。”
对方没说买还是不买,扫了眼桌面,看到桃酥的时候眼睛亮了一分。
“咦,这桃酥我在店里买是八块钱一袋,你这里只要六块?包装倒是一样。”
“那是,鸿远食品厂生产的,我拿一块给你尝尝,保管跟店里卖的一样。”
舒萍在旁边看着李月玲招呼客人有些惊喜,原本带他们过来是因为他们是仓库的人,没想到对方竟是个隐藏的销售人才,三言两语就让顾客产生信任,或许是吃了桃酥后觉得不错,生意开张,挖到了摆摊的第一桶金。
“一斤红糖,一斤桃酥,一斤水果糖,总共十四块三毛。”
李月玲边算账边给舒萍使眼色,凑过去低声问,“厂长,这是咱们第一个客人,要不三毛钱零钱咱就给她抹了添个彩头成吗?”
老板在,员工却想自己拿主意,碰到个心眼小的肯定是不能接受这样的行为,但舒萍的格局显然不止那么大点,食品厂没有设立销售部门,但李月玲从接待客户开始就自发成为了一名销售员。
吸引客户、卖出产品、为客户争取权益,这种争取不是说她站在厂子的对立面,对食品厂而言,将生产的东西卖出去还能获得足够的利润就是最大的利益。
就算不减这三毛,客人难道就不会还价?甚至还的更多,但由他们提出来跟客人自己要求,意义相差很大。
舒萍笑着点头,用不算小的声音打趣道,“行,这单生意是你做成的,就卖你个面子,不过咱们本来就比外面卖的便宜,没什么赚头,要是最后亏了,就从你工资里扣吧。”
李月玲听到最后一句真有点慌,不过看到厂长的笑脸很快就转过弯来,太佩服了。
厂长的意思不就是,抹小零可以,但不能抹多,出来摆摊可不是为了亏本的。
于是她就装作为难的样子对客人呵呵笑,将装好的东西递给对方,“十三块,咱们老板大方给您优惠三毛,以后每个月十五我们都来,婶子可千万要多光顾我们生意。”
她们的对话客人早就听到了,这几样都是买惯了的,知道确实比店里便宜三成,还主动抹了零头,客人不是那种不知足的人,很痛快的付了钱。
有一就有二,有些原本看热闹的见价格便宜,本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的心态积极购买,很快摊子前就站了好些人。
知道自己要买什么的直接买,心里没成算觉得这也好那也好的每样尝一口再决定,最后买的也有不买的,舒萍他们并不计较,光是忙着装兜子算钱都来不及呢。
凤祥村旁的福兴村,刚从集市逛了回头的沈丽把买来的东西送回娘家后,又提了两袋桃酥和一袋水果糖去看生病的伯娘,进了院门就见堂弟霍峰坐在水井边上洗被子,知道这是伯娘又把被子弄脏了,默默的叹了口气。
沈丽的父亲跟霍峰的父亲其实是嫡亲的堂兄弟,至于为什么两兄弟的姓不一样,要从太爷爷那辈说起。
太爷爷以前不是福兴村的村民,老家遭了难没活路,带着老娘一路逃难到这里,当时村里一户姓沈的人家没有儿子,琢磨着给女儿找个女婿入赘,太爷爷长的不赖又孝顺,不光逃难带着老娘,有口吃的宁愿自己饿着也要让老娘吃饱,这份孝心落入了沈家人眼中觉得他虽穷但值得托付,请人说媒定下了婚约。
太爷爷的老娘对儿子入赘没有意见,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孙子中得有一个姓霍,延续自家香火,否则即便到了地下她也无脸见霍家祖先。
就这样,从爷爷那辈开始,留下了一支霍家的血脉,虽然从血缘上来说,两家属于一家,但老一辈对传宗接代执念很深,沈家祖先在分家产时偏心姓沈的孩子,霍峰的爷爷分到的最少,这也导致霍峰父亲结婚最晚,直到霍峰入伍当兵后才好些,只可惜他运气不好,去城里卖粮出了车祸人没了,霍峰的妈妈李淑梅伤心过度,身体一天天变差,霍峰在部队发展的很不错,本来有机会继续升连长,却因为李淑梅没人照顾提前退伍了,二十五的年纪还没说媳妇。
没说上不是霍峰个人条件不好,他个子高大,长相周正有气概,就是年龄尴尬,跟他一般大的早就结婚了,小个四五岁的吧更娇气些,不愿一进门就照顾瘫痪的婆婆,而且霍峰现在除了种自家的地外没有正经工作,年轻姑娘更喜欢坐办公室的小伙子,何况霍家到现在住的还是三十年前的旧瓦房,村里条件好的早就盖楼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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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缺个司机怎么办
霍峰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沈丽后笑着打了个招呼。
“洗被子呢?经过镇口看到食品厂的人在那摆摊就给大娘买了两袋,还有一斤水果糖,无聊的时候甜甜嘴。”
说完,她晃了下手里的东西。
对于她的到来霍峰打心眼里感激,从家里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后,很多亲戚跟他们家断了来往,堂姐是少数经常上门的亲戚之一。
而沈丽之所以对李淑梅这么好,因为沈丽亲妈走的早,小时候李淑梅带了她几年,后来她爸再婚才把她接回去,后妈虽然没有虐待她但也称不上好,有了弟弟妹妹后更加一般,她中学没读完就嫁了人,今年三十还不到,孩子已经十岁了。
跟霍峰说了几句后沈丽就直接去了李淑梅的房间,进屋就见李淑梅靠在床头往门口看,显然是听到说话声在等她进来。
“大娘,你这是等我呢,看我半个月没来了是吧?”
李淑梅指着床边的椅子让她坐。
“知道你忙,就是有阵子没见了吧想跟你说说话。”
屋里收拾的很干净,不管是桌子地板还是床铺都纤尘不染,家具不多,充满了使用痕迹,最值钱的是摆在对床柜子上的电视机,彩色的熊猫,那是霍峰用退伍的安置费给李淑梅买回来打发时间的。
沈丽笑着给她倒了杯水,又拆了包桃酥让她吃。
李淑梅刚吃了早饭没多会,每天躺床上不动热量消耗的少常常感觉不到饿,但侄女好心买的,她还是很给面子的拿了一块出来慢慢嚼。
桃酥味道香甜,入口松脆,浓郁的芝麻味让她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候计划经济,桃酥这样的点心对村农家庭而言太金贵了,根本不舍得买。怀霍峰的时候容易饿,丈夫有天回家笑容满面的让猜买了什么回来,她猜了几次没猜中,丈夫见她恼了,从兜里掏出了一包桃酥,尽管用油纸包着,香气却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个劲的往她鼻尖钻。
沈丽看她吃的香,并不知道她正想着从前的事,像平常一样闲聊起来。
“这个鸿远食品厂在咱们这算数的着的大厂了,以前只有店里有的卖,没想到现在也去集市上摆摊,听说之前的老厂长出了意外人没了,他就一个姑娘,年纪小,把厂交给别人打理,结果怎么着,人家把钱都弄走了,幸好这姑娘不是个笨人,找到证据后把那人告上法院,等着判刑呢,摆摊就是那姑娘的主意,人我还见着了,忒文静秀气,听说要是没这出她是要分配到学校当老师的。”
李淑梅的丈夫也是意外去的,因为这,她对一个有着相似遭遇的陌生姑娘产生了莫名的怜惜感来。
“这是个可怜的,也不知道被人骗了多少钱。自家的公司怎么就放心给别人管,小姑娘不懂,她家里没有其他能帮忙的了?”
“可怜就可怜在这,听说她妈前几年生病也没了,家里亲戚少,只有个亲叔叔,为了避嫌吧。”
李淑梅叹了口气,她常常觉得自己过的难,丈夫没了,自己瘫了,可日子能过的一帆风顺的人只有极个别,大多数人都是各有各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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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萍带人摆摊,摆了不到三小时就全部卖完回厂,卖的最好的是桃酥,水果糖剩半箱的时候被一家筹备喜宴的人家直接包圆。
收东西的时候,李月玲特别高兴,具体表现在嘴巴一直没停过。
“咱们今天还是带少了,早知道这么好卖就该各样多带几箱。”
“还是厂长英明,选了块好地方,说不准咱们摆里面还不如外卖卖的快。”
“虽然咱卖的比人家店里便宜,但咱也不亏啊,比进价还高呢,厂长,是不是以后每个月都来摆摊?我能申请每次都来么?我还挺喜欢跟人打交道的。”
其实算不上什么英明,来之前舒萍估摸着这些东西能卖完,但也没料到这么快结束,至于李月玲说的多带几箱并不现实,毕竟鸿远食品厂如今的生意依靠的是本地的批发商和个人零售商,市场就这么大,如果他们以低于市场价大批量售卖,造成市场过度饱和,批发商和零售商手里的货卖不出去,对食品厂而言绝对是弊大于利。
她之所以决定出来摆摊一是解决小部分库存,二是试水。
要知道全国各地有市集的,可不止安平县下的几个乡镇,不妨把目光放长远一些。
至于李月玲提到的最后一点,舒萍认为她已经具备了销售员卖货的潜质,既然员工有这方面的才华,作为领导就不该埋没。
回厂后先去食堂吃饭,舒萍还特意让暂管食堂的婶婶加了两个小炒,表示对李月玲和叶伟工作的认可,一起吃饭的石磊完全是附带的。
知道摆摊生意好,婶婶比舒萍还高兴,亲自上手炒了几个菜,加上中午员工餐里的荤菜红烧肉,满满摆了一桌。
“婶,你坐着一块吃点吧。”
刘燕芳摆了摆手,“我吃过了,厨房里还有活,得赶紧干完,歇会又得准备晚上的饭。”
舒萍歉疚的说,“婶辛苦了,都是为了帮我的忙,厨房里的活太多的话就再找几个人帮忙吧。”
刘燕芳“哎呀”一声,不让她提这个,“我又不是不拿工资,辛苦什么啊,厨房里的事犯不着操心,放心交给我,你可是干大事的人。”
干大事的舒萍下午开了个高层会议,下达了三个重要决策。
一,增加一条销售渠道,集市摆摊,相当于后世的活动促销,范围是云淮省下的各县、乡,由李月玲和叶伟带头。
二,新增一条面包生产线,以最快时间研究出热狗面包、肉松面包、乳酪面包等的制作工艺。
三,解聘司机石磊,全县发布新的招聘启事,要求新招聘人员除丰富的驾驶经验外,人品要好,性格以踏实稳重为优。
她跟统计兼人事的老员工胡慧瑛交代说,“工资结算清楚,再以一个月工资为基准给遣散费,好好谈,最近厂里事情多,别因为这个又节外生枝。”
胡慧瑛心领神会的点头承诺道,“厂长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
她在食品厂工作快十年了,老厂长在的时候挺器重她,那些跑银行跑政府的事常让她去,对厂子是怎么一步步从小作坊发展到这么大非常了解,也很有感情。
江海接管不大信任她,在车间给她安排了一个可有可无的计件员的工作,本来她都计划干到年底辞职,没想到又峰回路转。
新厂长跟老厂长一样尊重人才,知道她考到了统计证,就把统计员和人事这两个重要岗位一起交给了她。
士为知己者死,这下不用说辞职,只要厂子不倒,胡慧瑛愿意一直干到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