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花衬衫老大爷这句歇后语用的还挺到位,一语双关,骂的人想反驳都不好对号入座。
果然,眉心有痣的老头脸色黑了,“我不就是随口说了一句吗?你怎么心眼这么小?”
“我又没说你,我就说有些人下棋的时候把‘相’当摆设,你往自己身上套什么?”花衬衫老大爷啧啧摇头,“还说我心眼儿小,我就随口说那么一句,有的人就急眼了。”
眉心有痣的老头气坏了,“你……”
“哎,算了算了,不跟你争了,老刘,咱俩继续下!”
三言两语,观战时说话的那个老头硬生生被气走了。
花衬衫老头抽空往他走的方向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轻蔑而得意的小表情。
时天天简直笑死。
忽然觉得她改天是不是也得去学点歇后语了?
这些话骂起人来可又犀利又顺口。
一个字,爽!
花衬衫老爷子对面的人棋艺不怎么好,而且这盘棋已经下到了尾声,所以没一会儿对局就结束了。
花衬衫老爷子成功取得最后的胜利。
时天天对这东西没有太大兴趣,所以看一局耐心已经到极限了。
结果她刚从棋盘上收回目光,准备喊时先生走人时,象棋桌前的大爷堆里突然挤出了一个穿着休闲衬衫的中年男人。
这人凭借自己强壮的身躯、敏捷的速度,从一众大爷中脱颖而出,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棋盘中对战一方的位置。
时天天:“???”
时先生得心应手的把自己面前的棋子摆到桌上该摆的地方,朝着时天天笑了笑,露出一口健康的大白牙,豪气云天道:
“天天快过来,看老爸给你表演一个大杀四方!”
对面的花衬衫老爷子颇有高人风范,眼中精光四射,“小子好大的口气!”
“承让承让!”
时天天:“……”
这种早年武侠剧式的画风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这会儿对象棋实在没什么兴趣,拿起时先生放在凉亭柱子旁边的轮椅,懒洋洋地跟他打了个招呼,“行,那你先玩,我在下面晒会儿太阳。”
早晨的光线不算太烈,时先生一只手里还拿着棋子,抽空往亭子外面的空地上看了一眼,痛快放手:“去吧。”
看到时先生兴致勃勃的样子,时天天莫名回忆起了当初她还在上幼儿园时候的时候。
有一天时先生给她买了一堆拼图,但是时天天那会儿对这种益智玩具不怎么感兴趣。
于是这可把时先生高兴坏了,美其名曰‘不能浪费’,然后他自己熬夜一整个通宵把所有的散开的拼图都拼好了。
时天天:“……”
该说不说,这些年真是苦了老时同志了。
一颗童心硬生生被压住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
时天天不再管他,自己动手把折叠轮椅往下推。
凉亭上有个不怎么高的台阶,以她现在的体力把东西往上扛可能稍微有些吃力,但是滑下去却一点问题没有。
下来在凉亭周围转了一圈,时天天发现这里不仅有象棋台,居然还有一些牵引器、双人漫步机之类的公众健身器材。
在这些公众器材外侧,还有一条足够三四人同时通行的红色橡胶跑道。
时天天感觉这一块地面不怎么平,推着轮椅走上了橡胶跑道。
南广场确实不辜负它的方位,这会儿阳光刚刚出来,没有中午那么热,晒得人暖暖的,比在屋里舒服多了。
正走着呢,迎面突然走来一个白衣黑裤的清俊少年。
男生大概一米八几的身高,手里提黑色的公文包,脖子上系着一条蓝色的条纹领带,精致白皙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仿佛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看到时天天,对方脚步慢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极浅的笑,“早。”
“早啊!”时天天笑容灿烂的朝季清和挥了挥手,好奇道:“你们上班时间门这么晚吗?”
现在都已经快八点了。
季清和点头,认认真真回答:“早上九点上班,从这里坐地铁过去要四十分钟,现在出发刚好。”
“哦,那你快去吧,等会别上班迟到了。”人家一板一眼的回答,时天天反而不好意思再耽误他,赶紧侧过身让了让,示意让他先走。
清晨的阳光不怎么均匀地撒在跑道上,季清和走的是更阴凉的一侧,时天天则无所顾忌地站在阳光底下。
女孩穿着一身活力满满的运动服,微黄的头发在阳光下被镀上一层暖关,齐耳的短发比比一般女式短发要短很多,笑起来仿佛阳光般灿烂的。
季清和低下头,清冷的目光落在她推轮椅的手上。
在发现那双手青青点点的针孔已经几乎消失殆尽,只余下浅浅的印记时,眼里浮上了一层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欣慰笑意。
“从南门往外一公里左右有一条小河,河水很清,路边有修好的栈道,环境很好。你要是不忙的话,平常可以去那里走一走。”
时天天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在跟她介绍适合散步的环境,连忙道谢:“我知道了,谢谢你,有时间门我会去的。”
“不客气。”季清和看看时间门,礼貌而客气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时天天:“好的。”
错身之际,季清和的脚步顿了顿,轻声道:“新发型挺好看的。”
留下这么一句,他再没有耽搁,踏着日光缓缓地向前走了。
时天天眨了眨眼,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笑眯眯点头道:“我也觉得挺好看的。”
这校友不光长的帅,人还挺有眼光。
正N瑟着,身后突然钻出个黑色的大脑袋,来人阴森森地问道:“那小子是谁?”
一听就知道是时先生。
时天天翻了个白眼,伸出手把老爸的脑袋抵回去,“我们小区十七号楼的一个住户,也是我们京秦大学的。”
“是吗?”时先生摩挲了两下下巴,看那小子有些不爽。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看到这种帅气的小年轻就会很不服气,毕竟想当年他也是筒子楼里最耀眼的一枝草来着。
“是啊。”时天天随口应了一声,突然意识到,“爸,这才五分钟不到吧,你这么快就下完了?”
五子棋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时先生:“……”
“这个……这不是太久没玩了么,手生!哈哈,第一局没适应好,哈哈,不过你放心啊,等我恢复过来就好了!”
“嗯,也可能是因为那个大爷太厉害了!”时天天煞有其事地帮时先生找借口,勉强保存了他所剩不多的面子。
“是啊,李大爷确实厉害,天天上一把你刚刚也看到了吧?刘大爷那么厉害的一个人也输了,我都这么久没玩了,所以输也很正常……”
咋还打蛇上棍了!
时天天机智地把轮椅塞进他手里,转移话题道:“爸,我听说季清和……就是刚刚那个男生说南门外面有条小河,我们要不一起过去看看?”
时先生果然上当了,眼睛一亮,“行,去看看河里有没有鱼。”
时天天:“???”
万一有你还想钓鱼啊?!
事实证明,她果然还是太不了解时先生了。
来到小河边。
清澈的河水碧波荡漾,从一条车辆通行的大拱桥下往下走,越往远处走,两侧的房屋和人烟越是稀少。
木质的栈道平整干净,有种景区里常见的那种古乡古色的韵味。
足足有半人高的野草在河岸边疯狂生长,时不时有粗糙的芦苇条越过栏杆,大胆地钻进了栈道。
时天天生无可恋地坐在轮椅上,手里恶狠狠掐着一根时先生刚刚拽下来敷衍的她芦苇,眼神幽怨地看向旁边凸出来的观景台处。
半圆形的凸起地方上,时先生正兴致勃勃地向坐在一个小板凳上的大爷请教。
“老哥您在这钓多久了……二十年啦?可真厉害,这里鱼多不多啊?……多?太好了!那能下渔网不?”
时天天:“???”
下渔网?!!
果然真是小瞧她爹了。
人家做管理的怎么会去做这么枯燥单调的事?
当然是选择合适的工具合理提高工作效率啊!
时天天都懒得吐槽他了。
时先生自从离职后就开始放飞自我,现在精神可比她这个病人足多了。
说起来这里的环境真的很不错。
秦市市中心那边工业污染严重,很多小河里都飘着绿色的垃圾,时不时会散发出恶臭。
这边完全不一样,干净的小河不说清澈见底,但却完全没有什么异样的味道。
大概是因为这条路实在太偏,两边的绿植看起来没什么人打理,但身处一片绿海之中,不需要额外的点缀,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情飞扬。
‘踢踢踏踏’,不远处传来了零乱的脚步声,听着不太像是人类。
时天天循着声音望了过去,一个戴着粉色遮阳帽、穿着防晒衣年轻女孩儿,正有气无力地拉着一只黑白相间门的大型阿拉斯加犬往这边跑。
时天天眼睛顿时一亮。
狗狗足足有半人高,背上的毛发褐色中染着点浅浅的灰,眼睛正上方有两个圆圆的小白点儿,看起来就像两条短短的眉毛,浑身都透着一种又憨又傻的气息。
时天天:看起来可真好摸!
看到时天天,狗狗好像也很激动,吐着舌头往前冲了两步,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后一晃一晃,一副兴高采烈的傻样。
就在时天天目不转睛的望着狗狗的时候,粉色遮阳帽的女孩也注意到了她。
栈道不算太宽,最多也就能容纳三四人同时通过,时天天展开的轮椅就几乎占据了一小半位置。
女孩慌忙把阿拉斯加往后拽,自己也换了个位置,站到了栈道中间门,这样一来,等一人一狗走过来,鸭舌帽女生正好挡在时天天和狗狗中间门。
大狗看起来蠢萌蠢萌的,大脑袋频频往时天天身上看,似乎特别想去嗅一嗅她。
鸭舌帽女生一直警惕着狗子,一看到它的动作就赶紧使劲地把狗身子往栈道边边上挤,生怕狗狗撞到时天天。
这么大的体型的狗狗,浑身毛又长,不停被主人往旁边挤,尾巴都耷拉下来了,看着挺可怜的。
时天天也稍微避让了一下,不忍心道:“你别推它了,我不怕它。”
这种大型犬是城市里筛选出来的品种,体型大都是看着唬人,其实性格很温顺。
比一些凶巴巴的小狗其实脾气要好。
说到小狗,时天天就想起来上次遛狗不牵绳的男生,也不知道他现在长记性没。
粉色遮阳帽女生明显比上次碰到的养吉娃娃的那个有素质多了,笑着回道:“谢谢。”
注意到时天天渴望地眼神,又看她坐在轮椅上,鸭舌帽女生拽了下绳子,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要不要摸一摸元宝?它很乖的。”
“这多不好意思!”时天天猛地动心,嘴上装模作样,手却很诚实地往主动往大狗脑袋上伸了过去。
肉乎乎的,比猫毛要硬,但是又有种很实在的感觉。
毕竟是萍水相逢,两人没多聊什么,等时天天摸过大狗,粉色遮阳帽女生跟她打个招呼就又离开了。
时天天跟路过遛狗的小姐姐告别后,时先生好像也成功从桥边钓鱼的老爷爷身上学到了秘籍,心满意足道:“您老说的可真清楚,那我下回也来试试。”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时天天,乐呵呵道:“天天,要不咱家也养只狗?”
看样子是注意到时天天摸狗了。
时天天无所谓地摊手,“行啊,只不过到时候就不知道是你住狗窝,还是你和狗狗一起住狗窝了。”
能松口养猫大概已经是宋女士的极限了。
想养狗这种精力旺盛又喜欢拆家的动物,宋女士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时先生的笑容僵在脸上,“那、那这件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
跟着时先生一起活动过三四天,时天天终于打破了之前对他某种崇拜滤镜。
原来脱下工作服,她老爸也不过只是个喜欢每天免费喂鱼的普通中年男人。
是的,时先生终于踏上了传说中的男人的尽头――钓鱼。
并且他还结识了一位资深钓友,就是之前时先生请教的那个老大爷。
而且巧的是这位陈大爷还是隔壁陈阿姨的老伴。
现在俩人一见面就开始交流钓鱼的经验。
好在就在时先生疯狂沉迷钓鱼,准备晚上也要丧心病狂地带着时天天去河边喂蚊子的时候,宋女士及时出来制止了。
“我今晚跟朋友约着一起出去吃饭,老时,晚饭你记得给天天做的清淡点。”
宋女士换上了一身有流苏下摆的长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脑后,看起来漂亮又温柔。
时天天好奇,“妈,你约的哪个朋友啊?”
“你陶阿姨,她之前不是一直上班忙吗?好不容易才抽出来的时间门。”
这个陶阿姨时天天也知道,是妈妈的大学室友,毕业后的工作是广告设计,据说现在已经做到了管理层,是个很厉害的阿姨。
宋女士对着镜子抹了个淡淡的口红,感觉挺满意的,只不过等摸完后她一看手机上的时间门顿时着急了。“约好的七点,现在都六点半快了。天天想吃什么你自己跟你爸说啊,我先走了!”
就连时先生也只来得及跟她交代了句,“注意安全,有事打电话我去接你。”
屋子里少了一个人,顿时感觉安静了许多。
晚饭是时先生下的厨,他做的饭虽然能吃,但味道却比宋女士的要差多了。
时天天这段时间门嘴巴被养刁了,随便扒拉一点感觉饱了就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