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
时先生正好站在三楼门口,听到这话后立刻抓住吴莉身前的门把手,振振有词道:“我们今天是来找你们商量关于晾衣服的事的,这事儿还没解决,你们不能关门!”
这是送不走了是吧!
男人看了看腕上的表,想着上班快要迟到了,又气又急道:“我都说了我没有家暴,你们家的人不上班我还要上班呢。不信你让吴莉自己说。”
“吴莉,你说我有没有打你?”说这话的时候,男人满是警告地盯着吴莉的眼睛,“别谁来了你都一通乱说。你自己想好了,到底谁跟你才是一家的。”
“毕竟警察要是走了,以后你还是得回家。”
听到他暗含威胁的话,吴莉的身体狠狠颤了颤。
是的,就算告诉警察了,她以后也还是要回到这个家的。
摆脱不了的,她摆脱不了的。
想起身上现在还在疼的地方,吴莉慌乱地避开时天天的眼睛,胡乱摆手道:“他、他没有打我,你们误会了。”
“我身上的伤是……我自己撞的,刚刚不小心撞到墙上了,不关他的事。”
“麻烦、麻烦你们让他去上班吧。”
只有他去上班了,家里才能少一个更让她窒息的人。
她才能多出一些些喘息的空间。
说到后面,吴莉的声音里甚至带了些哭腔:“求求你们了,真的不关他的事,真的不要再拦着他了。”
她不敢,真的不敢报警。
时天天不可置信地望着吴莉:“你为什么要说谎?你脸上的伤明明就是……”
“时天天!”
宋女士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严厉道:“她都说了不是你没听到吗?人家两口子好好的,你非要管什么闲事?”
“都是邻居,真闹到警局去,你让他们家的人以后怎么在小区做人?你别整天只知道给我惹事!”
男人没想到这家人里还有个愿意为她说话的,听到宋女士的话,连忙赞同地点头:“就是就是!”
“妈!”时天天气恼地跺了跺脚。
宋女士:“别喊我,你自己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没想到会被宋女士训斥,时天天倔强地与宋女士对视了一眼,鼻子里发出重重的‘哼’的一声,跺跺脚就冲下楼梯跑了回家。
看到女儿回去,宋女士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对男人笑道:“不好意思,小孩子没经过事,不知道夫妻间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道理,所以有时候任性了些。”
“嗯,没事。”
看到时天天被训跑,男人的脸色明显和缓了下来:“你也早点教教她,别动不动就报警,夫妻间难能没点摩擦,就她这性子……”以后哪有男人受的了。
后半句话,在对上时先生漫不经心地举起的拳头后,他还是识相地咽了下去。
“好,我们会告诉她的。”宋女士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面上还是带着微笑,“你不是要上班吗?你先去吧。”
“哦。”男人刚点点头想答应,又反应了过来,“你们女儿都回去了,你们不回去吗?”
这一直堵在他家门口也不是个事儿啊。
“刚刚不是说了吗?衣服滴水的事还没解决。”
宋女士看了门口眸光突然黯淡下来的吴莉,皱眉道:“但是我感觉你媳妇儿好像也不是什么能做主的人……我记得你们家还有个老太太吧?”
说完,宋女士又朝屋里喊道:“阿姨?里面有人吗?阿姨能不能出来跟我说说话?”
连着喊了两声,屋子里终于走出了个满脸皱纹的大妈。
她穿着一件普通老年款上衣,模样倒是不显老,大概五十多一些,但嘴角始终向下耷拉着,看人的眼光始终带着些让人说不出的不适感,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阴森。
“一大早在我家门前乱叫什么呢?”
看到自己亲妈出来了,男人也不再纠结,想着自己上班真的马上就要迟到,连忙跟他妈打了个招呼道:“妈,这是楼下的邻居,有点事找咱家,你帮着处理一下。还有,别让吴莉呆在外面丢人现眼,让她先进去吃饭。”
“好!”
大妈对着男人时脸上还带着笑,等他一走,脸上的笑便垮了下来,抬眼看了看门口的时先生和宋女士,然后才没好气地对吴莉说:“你男人说的话你没听到吗?还不赶紧进去!”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连一点小事都解决不好,整天就知道给我找麻烦。”
一边催着吴莉进屋,另一边她还不望警告吴莉道:“别以为我儿子说能吃饭了你就真的跟猪一样什么都吃,桌上的菜你一样都不许偷吃,把粥喝了就差不多了。”
教训完儿媳妇,大妈又不悦地望了门口的两夫妻一眼:“有什么事就说吧。”
“是有事。”眼看着吴莉真的就要乖乖进去,宋女士立刻伸出手拽住了她,笑着望向大妈道,“您也别急着让您儿媳妇进去,这事儿等会估计还得麻烦她解决。”
大妈:“??”
“刚刚您在屋里也听到了吧?我们今天来就因为你们家晾衣服总是滴水滴到我们家衣服上。”
宋女士笑盈盈道:“以前我跟你儿媳妇商量过,让你们家把湿衣服往一边集中一下,等不滴水了再摊开晾。您儿媳妇当时答应的好好,可这才没几天,又开始把湿哒哒的衣服直接摊开,今天又把我家的衣服全都给我弄湿了。这事儿您得给我个说法。”
虽说不准吴莉这么干的人是她,但是宋女士指责的却全是她儿媳妇,所以大妈对宋女士倒是没什么意见,反而把错全都推到吴莉身上,板着脸点头道:“我知道了,吴莉,跟人家道个歉。”
吴莉在时天天的身影消失后,心中刚刚升起的的一丝希望便被随之随着掐断。
现在听到婆婆颠倒黑白的说法,她也没什么反抗的勇气,呐呐道:“对不起。”
宋女士却摇摇头:“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道歉没用,你们家得拿点诚意出来。”
“什么诚意?”大妈疑惑道。
“这样吧,你们家就在我这压五千块钱保证金,保证今后要是再晾衣服往楼下滴水,那就自罚一百,钱从保证金里扣,直到扣完为止。如果不犯错,那等我们家什么时候搬走,我就把什么时候把钱还给你们。”
宋女士笑着用最温柔的小嘴,说出了最不讲理的话。
大妈被她这狮子大开口的话惊呆了,“你说什么?”
压五千块钱的给她?
楼下这家来来去去换了这么多租户,谁知道这家人什么时候就卷钱跑了!
呸,不对,思路被带走了,凭什么要给他们钱!
大妈反应过来后冷笑道:“做什么美梦呢?”
看来她还是脾气太好了,才会让这种人得寸进尺。
“这样啊。”宋女士脸上没什么意外,“可是你们家确实没什么诚信,道歉那么多次依然还会再犯。”
“既然这样吧,既然你们不愿意给保证金,麻烦出个人去我们家把我把今天被你们淋湿的衣服洗了,这不过分吧?”
怎么不过分?
大妈还想再说,宋女士脸色笑意已经收了回去,“要是您不愿意配合,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自己动手了。老时――”
一声令下,时先生立刻摩拳擦掌,早就等着这一刻了。
看时先生人高马大的,大妈还以为他要开始动手打人,吓得‘嗷’一嗓子,抱着头就下意识往自家的客厅里躲。
正仓皇着要躲进自己的卧室里,门口却传来宋女士带着笑意的声音:“既然您不愿意,那我就把您儿媳妇带走了,等她帮我们家洗完衣服再把她还回来。”
大妈:“??”
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大妈突然有些茫然。
这……是不是有哪里有些不对?
*
刚带着吴莉进了自家的门,宋女士脸上的虚伪笑意便全部消失不见,赶紧对早就等在家里的时天天道:“天天,把医药箱找出来,她身上有些地方都出血了!”
时天天哎了一声,风风火火在客厅的一个角落了摸出了一个粉色的方盒子。
刚刚宋女士凶她的时候,时天天就意识到了,那会儿她一直问吴莉要不要报警其实有些着急了。
看吴莉现在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被那家人控制很久。
她当着那家人的面问,吴莉当然不敢说实话。
如果是以前时天天可能还会不理解。
怎么可能会有被打了都不敢吭一声的傻乎乎的女人呢?那得多傻啊!
遇到这种事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被打简直都是活该。
然而经历了这么多次任务,体会到那么多人无助的心态,时天天逐渐明白,不是谁都跟她一样有跟不公对抗的勇气。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不一样,性格、心理、行为处事、在乎的东西……全都不一样。
也因此大家面对事情做出的选择都不一样。
虽然时天天依旧不赞同那种自我内耗的消极心态,但她现在至少能够理解了一点。
看着女儿忙前忙后翻东西,宋女士拉着吴莉在沙发上坐下,忍不住笑道:“我刚刚还以为你会跟我杠起来呢。”
时天天找出一瓶碘伏给宋女士递了过去,有些无奈:“我有那么不懂事吗?”
“以前可能有,现在肯定没有了!”时先生在旁边中肯说道。
按天天以前的暴脾气,刚刚那种情况直接给那男的一脚都有可能。
时天天:“……”
来到时家后,吴莉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
本以为自己是来洗衣服的,被宋女士拉着坐在沙发上时,吴莉还被吓了一跳,慌乱地站了起来:“不用,不用,我不坐!我去洗衣服就好!”
“现在谁家没有洗衣机?我要你洗衣服干什么?”宋女士好笑地拉她坐下,拧开碘伏的瓶子,拿出棉签往瓶子里蘸了蘸。
刚刚她就注意到了,吴莉除了左脸红肿一片外,右脸还有好几道抓痕。
看到宋女士拿着长长的棉签探过来,吴莉眼皮一颤,下意识躲了躲。
“这是碘伏,消毒止血的,擦在脸上不疼。”宋女士细心安慰。
不疼吗?
看到吴莉没有再拒绝,宋女士又伸出手继续帮她清理伤口,动作比之前还要温柔一些。
擦拭脸上的伤,两人间的距离自然不会远。
正擦着,宋女士低头一看,无意间从吴莉高高竖起的领口上看到了一些模糊的伤口。
宋女士眉头一拧,放下棉签,对正在给客人倒水的时先生道:“老时,你进屋回避一下。”
“好。”时先生什么都没说,把一次性水杯放在两人面前后,很自觉回了卧室。
等到时先生进去,宋女士犹豫了下,试探性对吴莉道:“能让我看看你身上其他地方吗?我好像看到你身上还有伤口。”
吴莉身体一抖,下意识捂住衣领,眼里露出些许慌乱。
时天天感觉有些不对:“妈,她不止脸上有伤?”
时天天从头到尾都只注意到吴莉脸上的不对,但这已经能让她气个半死了。
打女人的狗东西!
呸,骂他狗东西都是轻的了!
宋女士拧着眉头点了点头,轻声劝慰吴莉道:“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处理一下,伤的这么重,如果不清理一下会很容易留疤的。”
留疤吗?
可她身上已经有很多疤了。
吴莉拽着衣服,看着母女两人关切的眼神,终于还是不忍拒绝这难得的善意,缓缓松开了手。
等到看到她身上的伤口,宋女士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时天天更是‘嚯’地一声从沙发扶手上站了起来,咬牙切齿道:“人渣!”
原来吴莉不光脸上有伤,身上也是青青紫紫的一片,新伤旧伤都有,各种各样的疤痕,在吴莉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更显得尤为可怕。
“这你还不报警,你在想什么?想要那个人男人打死你吗?!”时天天气得火冒三丈。
吴莉身上的伤显然不是第一次了,这么多次,她到底是怎么忍下来的?
“走,跟我们一起去报警!”
听到‘报警’,吴莉立刻想起了今天丈夫在门口时的威胁,害怕道:“不行,他知道会打死我的!”
“他已经快把你打死了!”时天生气道,“你身上这些伤但凡再严重一点,你就是不是在这里跟我们聊天,而是跟你老祖宗聊去了!”
“而且你别搁我这儿说什么不行?本事你就说说能行的!可别自欺欺人说什么忍忍就过去了,要真能过去,你身上就不会有这么多伤!”
“你这么大的人了,不用我提醒你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吧?”
吴莉心中惶然,当然不用提醒,她早就被打过无数次了:“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家暴这事就是没有‘可是’一说,要么他死,要么你死!”时天天恶声恶气地撂下话,“如果你因为家暴死了,那不是被打死的,而是被你自己蠢死的!”
比起那个人渣,时天天现在更生气吴莉自己不成器。
身上有这么多伤,但凡有点理智的早就跑了。
哪还傻乎乎的留在这儿给人打,还像老黄牛一样给人当牛做马,听宋女士说的,吴莉好像等到她老公走了都没吃到一口早饭。
这都什么年代了,地主都倒了多少年,怎么还有人傻乎乎要给别人当丫鬟的。
秦市这么大,随便找一份工作都能活下来,就算去当保姆也比过这种被人打被人骂的日子强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