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小舟遥遥【完结】
时间:2023-02-12 17:32:47

  李妩听他这两句挟着几分酸意的话,柳眉轻蹙,难以置信:“你深夜潜入,就为这事?”
  搭在肩头的大掌加重力气,他道:“回答朕。”
  “我作何要回答你?裴青玄,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么?”李妩挣着肩头,试了两下挣不开便不再白费功夫,只一双清凌乌眸在夜色里格外淡漠,直勾勾盯着眼前轮廓模糊的男人面庞:“君无戏言,这才几日,你就忘记你说过的话了?”
  “第三日。”裴青玄道:“没忘。”
  李妩微怔,没想到他记着日子,旋即又觉得荒谬:“没忘你还半夜跑来纠缠?”
  床帷间静默两息,男人沉静的嗓音响起:“朕当初就没打算守诺。”
  李妩面色一僵,半晌,才艰涩开口:“你怎能言而无信?”
  身侧之人靠近了些,粗粝的指腹轻揉着她的耳垂,像是把玩上好的玉珠,属于男人的灼热鼻息拂过脖颈,他的嗓音透着某种讥讽笑意,不紧不慢道:“阿妩当初能背信弃义,为何朕不能言而无信?”
  感受到怀中之人因极度愤怒而颤抖的身躯,他不着急,大掌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她纤薄的脊背,语气仍旧温柔,像在哄孩子:“愤怒么,气恼么?当初朕得知你背弃的消息,也是这般气恼……不,更胜此时。”
  气到才包扎好的伤口又崩裂开,不断外涌的鲜血浸透白纱,真正的心在滴血。
  他那时又气又悔,早知如此,就该将她一道带来北庭。
  偏他心疼她,不舍让她到北庭这种鬼地方吃苦。
  “阿妩当小人,朕就陪你一起当小人。”
  宽大手掌牢牢捧住她的脸,裴青玄低下头,高挺鼻梁亲昵蹭她的鼻尖,宛若彼此情浓的爱侣:“无论何时,我们才是最般配的一对。”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脸颊,直到尝到一丝咸咸的湿润,他听到她嗓音喑哑的呢喃:“你疯了,你真疯了。”
  下一刻,她如被激怒的猫,后知后觉地挥起爪子,推开他,捶打他,去撕扯他,又毫无悬念地被他束缚住双腕,再次压住。
  “阿妩尽管闹,将人招来也好。”裴青玄拨开她的雪润腮畔凌乱的发丝,语调冷然:“反正朕今日已与太傅提了叫你入宫之事,正好叫他们知道,你已是朕的人,入宫之事再无转圜。”
  “你与我父亲说了?”李妩挣扎的动作猛地停住,双眸圆睁:“你真的疯了!”
  “既要长相厮守,自然要过明路。”
  “谁要与你长相厮守!”
  李妩只觉眼前之人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连带着她变得有几分歇斯底里:“我已与你说过,我不可能入宫,绝不可能!你怎么就听不明白?是,你我的确曾经有过一段情,但那都已是过去的事,如今物是人非,我们早已回不到过去!人既然活着,就该朝前看,你如今贵为天下之主,要怎样的女人没有,为何就非我不可?”
  她这一番质问说罢,帐内沉寂一阵。
  半晌,裴青玄轻轻拭去她面颊的泪:“是啊,为何非你不可。”
  轻缓的语气像在回答她,又像自言自语:“大抵人终究会被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困扰一生。”
  又或许是,这些年来,他已习惯将她放在心尖上。
  她的模样、声音、举止,都已融入他的骨与血,割舍她,就如剥他的肉,抽他的骨,旁的女人哪能同她比?
  这世上,也就一个李妩,他独一无二的阿妩。
  “阿妩,入宫吧,我们重新开始。”
  裴青玄温柔地蹭了蹭她的额头,语气也如往常般和煦:“就像从没有分开过,你未嫁,我亦未娶,现在再无任何人能阻挡我们。”
  他捧着她的脸,晦暗光线里那双狭长凤眸亮得惊人:“你回到朕的身边,就像从前,你会是朕的妻,是朕唯一的女人。我们会白头到老,儿孙满堂,死后同棺共枕,共享后世万代的供奉……”
  李妩被他炽热到偏执的目光所骇到,心下也变得慌乱,她摇着头,双手推着他:“不,不要……”
  她避之不及的拒绝叫裴青玄目光冷了下来,他扼住她的双腕,黑眸鹰隼般牢牢盯着她:“为何不要?”
  “因为我们回不到过去了!”李妩喉头发紧,迎着他的目光尽量保持着冷静:“发生过的事就是发生过,没法当做没发生。我的的确确嫁过人,也的的确确背弃誓言,就如你,也的的确确恨过我、怨过我,也报复我、折辱我,这些事,怎能因着你一句话,就变得不存在呢?”
  “更重要的是,你我早已不是当初的裴青玄和李妩。你所爱的那个天真、善良、无忧无虑的李妩早已不见了,现在的我,就如你所见一般,自私自利,无情无义,视真心如草芥。还有你,你也不是我曾经爱过的那个裴青玄――”
  说到激动处,眼中还是克制不住涌起些泪意,她哽咽着:“我喜欢的玄哥哥是位端稳自持,以诚待人的温润君子,他不像你,不像你一样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不像你一样不孝不悌,可以算计一切的人和事,更不会像你一样,以强权逼我、欺我、辱我。”
  面对她带着哭腔的指责,裴青玄喉间像是扎了根刺,眼底也略过一抹晦色。
  “阿妩,朕可以改。”
  他伸手去擦她的泪:“只要你愿意,朕能变回从前的模样。”
  李妩避开他的手,胸间诸般情绪并未因为宣泄出来而平静,反而惊涛骇浪般不断翻涌着,一点点摧毁着她的理智与冷静,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悲伤的情绪快要将她吞噬――正是因为曾经真心实意爱过,如今走到这个地步,现实与回忆交错地、加倍地折磨,越发叫人心碎神伤。
  “放过我吧。”
  李妩抱着被子坐起身,躺着的话泪水好像更难克制,她整理着情绪,平静着语气,最后再心平气和地劝一句曾经爱过的男人:“也放过你自己。”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对他们俩来说,都是解脱。
  裴青玄也坐起身,似是觉得帐中氛围太过沉闷,扯开一边的幔帐。
  昏黄烛光黯淡镀着屋内摆设,两厢无言,夜显得愈发寂静。
  良久,裴青玄转眸,面色沉沉盯着帐中乌发披散的女人:“不可能。”
  外头烛光微微映进来些,她卷翘的长睫也好似镀上一层柔和金光,凤尾蝶翼般轻轻颤抖着。
  “朕不会再让你离开朕。”
  幽邃的视线一点点描绘着她脸庞的每一寸,好似在给他的所有物打上标记,男人的嗓音又沉又冷:“明早,马车会来接你。”
  李妩呼吸一窒,看着他掀被离去,下意识扯住他的袍袖。
  裴青玄垂眸,语气很淡:“要留朕?”
  李妩仰脸看他,一字一顿:“我不入宫。”
  裴青玄置若未闻,只将袍袖从她掌心抽出:“听话。”
  最后一角袍袖抽出,他往前走了两步,忽又想起什么,回过身,看着床榻间神态颓然的女子:“阿妩是个聪明人,应当知晓,违逆君令,后果如何。”
  李妩未抬眼,也未出声。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静谧的屋内,她才攥紧被角,一滴泪洇湿手背。
  原来宫里那七日,并非结束,而是真正噩梦的开端。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宫里的马车就停在了李府。
  半夜未眠的李妩脸色苍白,在前厅见到了陈嬷嬷。
  “老奴奉陛下之命,来接娘子入宫。”陈嬷嬷道。
  李妩看着陈嬷嬷,再看闻讯赶来的父兄长嫂,心下一片冰凉。
  暗夺变成明抢,他彻底不装了。
  “我有话与家里人说。”半夜过后,李妩情绪稳定不少,她平静看向陈嬷嬷:“我不与你们为难,还望你们别为难我。”
  陈嬷嬷听着这不算客气的话,面色讪讪,却又不敢反驳,只好喏了声:“那娘子您可得快些说,若是耽误时辰久了,老奴回去也不好与陛下交差。”
  李妩嗯了声,转而看向面色凝重的父兄与长嫂:“到侧间说罢。”
  不多时,木门阖上,侧间就只剩下李家人――除了贪睡未起的李成远。
  “阿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太傅昨夜也愁得没睡好,早上起来鬓边白头发都多了两根。
  李妩未立刻答,走到李太傅面前,“噗通”双膝跪下:“父亲,女儿不孝,给家中招惹祸事。”
  “这是作甚。”李太傅心疼地将女儿扶起:“有话好好说,快些起来。”
  李妩不起,只沉着脸,将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又道:“他如今成了皇帝,做事只凭心意,说再多道理都听不进去。女儿思忖再三,只能先顺着他的意,再与他周旋……”
  人活着,总不能被事逼死,再难都要找出路。
  当初家中那样的困境,她都熬过来,现在这情况,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只要有一口气,万事皆有可能。
  李太傅等人听罢她这番话,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惊怒交加,皆无法接受皇帝此等荒谬行径。
  崔氏更是无比心疼地扶起小姑子:“从前那样好的情谊,如何就成了这样!”
  李妩顺着崔氏的搀扶起了身,膝头有些发麻僵硬,缓了一阵才好。
  她扫过面前一张张熟悉担忧的脸,放轻了嗓音,尽量轻松道:“父亲,大哥,大嫂,你们不必担心我。便是入了宫,我也会寻出个活法。”
  稍顿,她开玩笑般扯了下嘴角:“再不济,就弄个皇后当当,名声虽不好,起码实惠是真。”
  崔氏哑然,看向公爹和夫君。
  李太傅面露苦笑,看了眼女儿:“都这个时候,你这丫头还有心玩笑。”
  李砚书则是捏紧拳头,黑着脸道:“此等昏庸行径,就该叫御史台知道,文武百官一道上书劝谏陛下。实在不行,我就去宣政殿门前跪着,跪到陛下回心转意!”
  “怕是大哥双腿跪断也无用。”李妩看着长兄,苦涩扯了扯嘴角:“长兄,他是君,你是臣。便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为嫂嫂和两个侄儿着想。”
  李砚书道:“可我也是你的兄长。”
  “我先前不愿将此事告知你们,便是想到,你们知道后除了为我担心,其余皆是徒劳。”李妩语气冷静得仿佛在说旁人的事:“太后是他生母,都奈何不了他,何况咱们?”
  李太傅胸口发闷,只觉鬓边白发又在滋滋往外冒,手掌紧紧搭握住交椅扶手,恨恨长叹:“当真是孽缘!”
  孽缘。
  李妩眸光轻闪,心说,可不就是孽缘么。
  “父亲,此番我入宫,还请家中捂住此事,对外就说我染病,在玉照堂休养。”李妩眸光坚定而明澈:“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尽量周全,寻个最妥当的法子。”
  李太傅看着小女儿柔婉脸庞上的坚毅,那神色与她当初决意嫁去楚国公府的模样如出一辙。
  世人常道女子不如男,可叫李太傅来看,他三个孩儿里,小女儿不但聪颖通透,且心性最为坚韧明晰,远胜两个儿子。
  “阿妩。”李太傅唤着女儿,目光惭愧而怜惜:“父兄无能,无法护你,当年如此,如今又是这般。但你记着,若是实在寻不到出路,千万莫要一人扛着,便是……便是到了最后一步,全家奋力去搏,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这话实在太过沉重,李妩心下既感动又难受,忙摇着头:“我与他这些风月纠葛,如何就到死那一步,父亲千万别说这话。”
  崔氏当了母亲的人,也听不得这样的话,连连附和:“阿妩说的是,船到前头直然直,何况陛下心里是有阿妩的,两厢好好聊一聊,还是会有转圜余地的。”
  又聊了一阵,李家人也明白李妩的意思,先对外宣布染病,至于入宫选秀之事,等她周旋结果。
  如此这般,在离开皇宫的第四日,李妩又带着素筝坐上回宫的马车。
  而李成远一觉醒来,发现家里的氛围变了,他的妹妹突然染了病,不许任何人探望。父亲还明确跟他说了,敢跑去玉照堂打听,就敲断他的右腿,剩下的左腿交给长兄打。
  明媚阳光笼罩着繁华热闹的长安城,李妩乘着马车,于午膳前到达了紫宸宫。
  一路上她都在厘清思绪,既然现下裴青玄执意不肯松手,自己与他对着干,反倒叫他越发执拗――
  他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心里又对她尚存情意,从前她能利用“情意”拿捏楚明诚,为何遇到裴青玄就慌了神呢?
  若是说因着念着往日的情分,心中对他尚存一份期望,事到如今,那丝期望与情分已消耗殆尽,她也不必再顾虑。
  只将现在的皇帝裴青玄与从前的太子裴青玄割裂来看,当做两个人好了。
  哄男人嘛,并非什么难事。顺着他们、吊着他们、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晾一晾,总有办法叫他们神魂颠倒,任凭差使。
  就算裴青玄没楚明诚那么好哄骗,李妩也不在意――
  他若看清她的虚情假意,自然也明白他们回不到过去。像裴青玄那等心高气傲之人,能忍一时,却无法容忍一世的虚情假意。届时再来一些千娇百媚、对他死心塌地的妙龄女子,是个正常人都会选那些讨喜的乖巧美人,谁愿去热脸贴冷腚自讨罪受?
  这般思忖一番,李妩心下略定,反正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畏惧。
  到达紫宸宫时,刘进忠笑吟吟迎上前:“李娘子回来了。”
  李妩看着他,淡淡嗯了声,又往里看了看:“他在里面?”
  “在呢在呢,午膳都备好了,就等着娘子一道用膳。”刘进忠边说边做了请的姿势。
  李妩不再多说,迈步入内。
  刘进忠跟在后头,盯着那道纤丽清傲的背影,皱了皱眉,总感觉隔了几日再见,这位李小娘子好似变得不大一样了?
  一如多日前,李妩在餐桌上见到了裴青玄的场景。
  只这次,她不再像上回张开浑身尖刺的刺猬般紧张惊惶,看着桌边芝兰玉树的锦袍男人,她盈盈屈膝:“臣女李妩拜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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