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小舟遥遥【完结】
时间:2023-02-12 17:32:47

  今日搬家过来,白楼巷不少人家都凑过来看热闹,其中也包括隔壁捕快家的杜大娘。
  “您就是杜捕快吧?今日听杜大娘提起了。”石娘边说,边让着身子:“您快请进。”
  “娘子,是隔壁的杜捕快来了。”
  杜文斌跟着石娘入内,小院不大,走两步便看清桂花树下围坐的人。
  他这两日被县太爷派去隔壁县办差,紧赶慢赶总算赶回来陪老娘过节。又听老娘说隔壁院子被人买下,新邻也已搬了进来,他还有些惊诧,这么快。
  老娘还与他将隔壁人家的来历说了,提的最多的,莫过于这家的小娘子:“哎哟,你是没瞧见,长得跟天上仙女似的,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姑娘!那眼睛那鼻子,真不知是如何长出来的!”
  杜文斌知道自家老娘有夸大其词、胡说八道的毛病,无论什么事到她嘴里一番渲染,白的都能说成黑,是以也没当回事。
  然而此刻,看着桂花树下那位年轻娘子,杜文斌脚步顿住,满脑子只想着,老娘这次竟不是在胡说八道。
  皎洁月华下,那位沈家小娘子雪肌妙肤,弱骨纤形,明明只着一身再素雅不过的玉色裙衫,周身除了鬓间那枚栀子珠钗,再无其他装饰,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清雅脱俗之美。
  尤其她朝自己看来,眉眼清灵,柔靥如樱,真如月宫仙子下凡尘,通身矜贵仙气叫他都不敢直视,好似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这位便是杜捕快么?”沈老夫人作为这个家的长辈,客人登门,自也是她开口招呼:“白日搬家,贵府老夫人过来便提起到你,没想到她这样客气,还特叫你跑一趟。朝露,快去添张椅子与碗筷。”
  朝露脆生生应了,忙进屋搬椅子。
  “不用麻烦了,我就是过来打声招呼,这就走了。”杜文斌说着,将手中满满当当两瓷碗递给石娘,又看向沈老夫人:“老夫人莫要客气,我不过是衙门一小捕快,您唤我小杜或是文斌都成。”
  他听家里老娘说了,这沈老夫人的儿子乃是县令,正儿八经走科举读出来的官老爷,若不是时运不济遭了难,祖孙俩也不至于搬回这偏远的固安县。
  “那我便唤你小杜。”沈老夫人说着,又介绍道:“老妇夫家姓沈,这是我孙女雯君。”
  李妩谨记闺阁女子的身份,端庄行礼:“见过杜捕快。”
  自打在衙门当差后,杜文斌听过无数声“杜捕快”,可没有一句比今日这一声更为悦耳,他只觉那温软嗓音如一缕春风,飘飘悠悠直吹到他心窝里,叫他耳朵根发热,连着一张风吹日晒的粗糙脸皮都红了。
  “沈、沈娘子好。”杜文斌双手抱拳,慌乱回了个礼。
  恰好朝露搬着凳子出来,沈老夫人道:“小杜,你也坐吧,一起吃些。”
  “不了不了。”杜文斌连连摆手:“老夫人盛情我心领了,家里老娘还等着我回去。”
  稍顿,他清了清嗓子,一脸正经道:“这院子空了近一年,如今总算有人搬进来,能做邻居也是缘分。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日后两家紧挨着,老夫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您尽管开口。现下就不打扰你们用饭,我先回去了。”
  沈老夫人又客套地挽留了两句,才让石娘送杜文斌出去。
  院门重新阖上,沈老夫人看着桌上那两大碗的吃食,感叹道:“这院子买的不错,位置好,邻居也友善。白日那位杜大娘虽然咋咋乎乎,大嗓门嚷得我脑瓜子嗡嗡,却能看出是个心底良善的爽利人。现下再看她这个儿子,浓眉大眼,待人有礼,也是个实在人。”
  她边说,边拿起筷子伸向那碗卖相很是不错的豆腐酿肉:“多少年没吃过这一口了……小娘子,你也尝尝,固安县的豆腐酿肉与别处做法不一样,这里的肉提前拿酒酿过,外头的豆腐焦香酥脆,里头的肉馅混着香蕈、藕丁、豆渣,香而不腻,细品还有淡淡酒香。”
  李妩应了声好,又看向旁边站着的奴仆们:“行了,都坐下吧,该吃吃,该喝喝。”
  有了这句话,安杜木等人才重新入座,继续吃喝。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杜家。
  看着从隔壁院子回来后就魂不守舍的儿子,杜大娘伸出五根手指在他面前用力晃了晃:“回魂了回魂了!”
  杜文斌怔愕:“娘,你做什么?”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杜大娘盘着腿坐在炕上,揣过个白面馒头掰成两半,往里面夹了炒三丝,又塞了一大块香喷喷的红烧肉,她是农妇出身,也没那么多讲究,张开大嘴就咬了一大口,吃得红光满面,才懒洋洋睇着儿子:“怎的去一趟隔壁沈家,魂就没了?”
  杜文斌看着母亲那张大嘴巴,鬼使神差就想到那位沈家娘子的樱桃小嘴,怪不得那些读书人总说什么柳眉樱口的,原来真的有人连嘴巴都生的那样好看。
  正愣着神,陡然听到母亲这一问,他立刻紧张地绷起脸:“没有,我方才是在想衙门的事。”
  “嘁――”杜大娘不客气发出一声笑,挤眉弄眼:“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瞧见那家的小娘子了?嘿嘿,我都说了她长得像天仙一样吧,你还不信。”
  杜文斌拿过馒头吃着,沉默不语。
  杜大娘见他这副反常模样,眼珠转了转,忽的悟到什么,瞪大眼睛看向儿子:“文斌,你是不是看上隔壁小娘子了?”
  “咳咳……”杜文斌险些被馒头噎住,灌了一大碗酒水才顺了气,一张脸仍是通红,严肃看向自家母亲:“娘,事关人家清誉,你可别乱说!”
  杜大娘鲜少见儿子这副严厉模样,缩了缩脖子,嘴里小声嘟哝着:“知道了,我又不是那种乱嚼舌根子的。再说了,这不是就我们娘俩,没有外人吗。”
  杜大娘的男人十五年前病死了,只剩她一个寡妇独自将儿子拉扯大,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好在儿子长大了,生的魁梧俊朗不说,还在衙门有个体面差事,也算是苦尽甘来。眼见日子过得踏实安稳,唯一发愁的事,便剩儿子的婚事了――
  不少人家上门说过媒,可自家儿子都没相中,非说要娶一个真心实意喜欢的。
  照她看来,喜欢有什么用?娶媳妇嘛,踏实过日子才是最实在。
  “文斌,隔壁那位可是官家小姐。虽说她爹现在死了吧,但人家那条件……”杜大娘尽量委婉地提醒着:“那样的小娘子,一看就不适合过日子,咱家可养不起。”
  她白日可见到了,那小娘子一双手十指纤纤,莹白如玉,这样一双手,如何能打扫屋舍、煮饭洗碗、给娃儿洗尿布?
  其实不用杜大娘说,杜文斌也知他这身份配不上隔壁小娘子,又倒了一碗酒,他仰头而尽,压下心头那份落寞,面上一派轻松道:“娘,你想太多了。我过去只是打声招呼,再没其他想法。今日这些话,往后你可别再说了,叫人听到多尴尬。”
  杜大娘觑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他并没那个意思,这才松口气,笑着递了个月团给杜文斌:“尝尝,特地做的你喜欢吃的核桃枣泥馅。”
  一轮明月照九州。
  圆月清辉笼罩着长安城,朱色宫墙之后,中秋宫宴丝竹靡靡,歌舞升平。
  因着是中秋团圆的日子,久居兴庆宫的太上皇也出席此次宫宴。
  看着主座上坐着的皇帝,太上皇那张虽有岁月痕迹却依旧俊美的脸庞露出一抹轻蔑嘲意:“堂堂帝王,为着个女人,将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雪华,你可真是养了个了不起的儿子。”
  一侧的许太后面色微僵,抿了抿唇,低低道:“他与阿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非比寻常……”
  “那又如何?成大事者,怎能拘于小情小爱。”太上皇斜乜她一眼:“他就是太随了你的性子。原以为放去北庭历练几年,能叫他长进一些,没想到还是这副不成器的模样。”
  放在从前,许太后定是忍气吞声,不敢反驳。
  然而想到裴青玄出发剿匪前的那句话,许太后心头某处好像被打开,她看着面前这个她倾尽一切去爱的男人,忽觉过去的自己是那样可笑。
  他嘴上说着不能拘于小情小爱,可他自己不是也宠爱丽妃母子?
  还有,他说放阿玄去北庭是“历练”?是何等的厚颜才能说出这话,当初若不是他废了阿玄的太子位,阿妩早就嫁入东宫,没准现下自己孙子孙女都齐全了。
  长年累月积攒在心头的怨气终究冲破了那层虚无缥缈、一厢情愿的爱意,许太后捏紧了手指,扭头看向太上皇:“陛下,他便是再不成器,也比你中意的五皇子强。”
  太上皇被许太后捧着顺着大半辈子,还是头回听到她这等大胆的话,愣怔片刻,皱起眉头:“雪华,你说什么?”
  当了这些年皇帝威严尚在,这般板着脸的样子也怪骇人,许太后抿了抿唇,不自在道:“没什么。臣妾不过提醒陛下一个事实,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我的儿子。”
  她当年嫁进皇家时,许老太君就与她说,皇家靠的是子嗣。那时她还不以为意,现下想想,果真如此。
  男人什么都是靠不住,靠自己的孩子,腰杆子才直。
  太上皇也看出这一向温顺的发妻如今有了倚靠,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心下憋着火气,却又不好发作,索性扭过脸去,再不看她一眼。
  宴会进行到一半,刘进忠忽的凑到皇帝耳旁嘀咕了什么,皇帝先行离了席。
  终归宴上还有太上皇与太后在,众臣也没多注意。
  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升起袅袅青烟,千秋宫后殿内一片诡异的沉静。
  良久,一道磁沉嗓音才响起:“你确定她往幽州去了?”
  “回陛下,属下亲眼所见,千真万确。”
  奉命前往幽州追寻的暗影卫单膝跪地,语气笃定:“这一路上,李娘子以沈长东之女沈雯君的身份行走,属下回程路上还收到暗桩来信,说是她们已到达固安县,现居沈氏族祠,看样子是要在固安县定居。”
  “固安县。”
  骨节分明的长指有一下没一下轻敲着窗台,柔和灯光下,那修长指尖泛着冷玉般的光泽,连同这只手的主人,俊面容也如玉般冷硬。
  她不惜诈死、背井离乡想去的地方,就是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乡僻壤之地?
  裴青玄嘴角微绷着,恨不得立刻将她抓回来,撬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派了几人盯着她?”
  “留了六人。”暗影卫道:“三人一组轮守盯梢,保证一只苍蝇都逃不出。”
  裴青玄淡淡嗯了声,不再言语。
  地上的暗影卫竖着耳朵静待吩咐,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不禁抬起眼小声问:“可要属下们将李娘子带回来?”
  “带自然是要带回来。”
  裴青玄慢悠悠道:“不过,不是你们带。”
  暗影卫微怔,不解看向窗边那道修长如竹的落拓身影。
  “既是从朕的手中跑了,总得朕亲自将她抓回来。”
  长指摩挲着那枚玉扳指,他弯了弯嘴角,面上虽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无端多了几分骇人的寒戾:“让你的人盯紧她,莫要打草惊蛇。”
  她接连诈死,给了他那样大的“惊喜”。
  半明半昧的光影里,他仰脸,望着天边那轮皎洁明亮的圆月,漆黑狭眸眯了眯。
  现在,也轮到他回报她了。
  一枕新凉一扇风,转眼步入九月,李妩在固安县也住了大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她每日睡到自然醒,睡醒了自有朝露从厨房端来吃食,有时嘴巴馋了,便打发石娘去外头的铺子食肆买些s肉糕饼果子。白日清闲时,她或是绣花看书,或是陪沈老夫人说话抄佛经,又或是带着朝露、石娘和安杜木认字。再加之左邻右舍都是些热情好客的,时不时上门走动,也给日子添了不少趣味。
  李妩还让安杜木在院子旁恳出一小块土地,打算在这种上一片花木。
  虽说才住半个月,心里却是许久未曾体验过的踏实与安稳。
  这日午后,她正看着安杜木和石娘搭秋千,又有客人来串门――
  这回不是街坊邻居,而是有阵子没见过的沈氏族长夫人。
  见着来人,李妩理了理衣裙,又吩咐朝露去沏茶,缓步迎上前,施施然行了一礼:“怪道今朝醒来,外头喜鹊喳喳叫,原来是伯娘来了。”
  漂亮话谁都爱听,这话说得族长夫人满脸堆笑,拿起帕子掩唇哎哟:“小娘子这张嘴啊比蜜还要甜。”
  “伯娘请坐。”李妩微微一笑,请着族长夫人入座,又道:“祖母还在午睡,我去里头叫她,还请伯娘稍候。”
  “不忙不忙――”族长夫人叫住她:“老夫人既在休息,就让她歇着。我今日过来要说的事,与你商量也是一样的。”
  李妩闻言,心下微动,面上却不显,缓缓坐下:“不知伯娘特地前来,是为何事?”
  “是好事。”族长夫人说着,却没立刻言明,只转着脑袋将院落打量了一遍,嘴里啧啧称道:“先前我就听人说,你们搬过来后,将这儿打理的井井有条。今日一看,果真不虚。我还记着上月将你领来这院落时,这里荒得很呢。”
  “没人住自会荒芜。”李妩淡淡说着,心里暗自揣测眼前之人登门的缘由。
  凭着她在沈氏族祠短暂住了几日的观察,族长夫人并非多重情义的人,今日前来绝非探望那么简单。为钱,为利?
  她忖度着,万万没想到,族长夫人此番前来是为了人――
  “雯君呐,我记着你是二月生人,今年也有十六了。再过几月,就要十七了……”族长夫人含笑看着李妩,宛若一位和蔼可亲一心为她着想的长辈:“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你这才回家不久,就有媒人找上我,想叫我帮忙撮合呢。”
  李妩面色一僵,敛下眸中情绪,她语气为难道:“伯娘,我父母才离世不久,此时说亲,怕是不太合适。”
  说起这个,族长夫人也有些不自在,但想到对方许以的重金,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知道,你正在热孝,说这些不合时宜。但你也知道,女子韶华短暂,青春易逝,你如今快十七了,若是再拖个一两年,岂不是要成老女了?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这次上门要我做媒的男方家,可是我们固安县响当当的大户庞府!他们家的三公子庞麒麟,对雯君你是一见钟情,自打上回在街上见到你,回去之后茶不思饭不想,满心满眼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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