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妩——小舟遥遥【完结】
时间:2023-02-12 17:32:47

  裴青玄将这婚讯告知李妩时,还特地给她带了一把楚明诚婚宴上的喜糖喜饼:“听说楚家定下这门亲事,共用了六十六抬聘礼。”
  他说得云淡风轻,李妩的表现也更加云淡风轻:“那挺好的。”
  当年楚明诚娶她时,楚国公和赵氏都不喜这门亲事,就连聘礼也只下了四十八抬。
  二婚比头婚的聘礼给得还多,李妩真不知该如何评说赵氏――
  是聪明人办糊涂事,还是以为她李妩死了,真就彻底不把李家放在了眼里。
  裴青玄看出她沉默的忖度,握着她的手道:“只要阿妩点头,朕可以给你一场空前绝后的盛大婚仪……”
  “不必。”李妩将手抽出,剥了颗喜果子送入嘴里,淡淡道:“我的确不喜赵氏,却也不代表我会接受你。”
  裴青玄脸色沉了沉,狭眸盯着她。
  每次在他觉得他们之间关系有所缓和时,她都会这般,毫不客气地用最尖利凉薄的话语刺破他的期盼。
  目光落在她吃着糖果而微鼓的腮,裴青玄眸色暗了三分:“甜么?”
  李妩刚想说“你自己吃个不就知道”,对上那幽幽目光,霎时预感到危险,撑起身子就要跑。
  然而还是被男人抓住,反身按在了桌边,又被攫住下巴,被迫将口中的糖渡给了他。
  “一般甜。”
  他面无波澜评价着,长指轻车熟路掀起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裙,俯身亲去:“没有阿妩甜。”
  之后便是另一番失控较劲,不知道还以为今夜他也是洞房花烛。
  而这日之后,李妩每日的膳食多了一味进补的药膳。
  李妩吃了三四日,觉出不对劲,就不愿再配合。
  在裴青玄闻讯赶来时,她抬手将那碗药膳砸在他的脚下:“将药下在膳食里,裴青玄,你可真卑鄙!”
  裴青玄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再看李妩那张冰冷脸孔,抬手捏了捏眉心:“来人,将这些收拾。”
  “再煮一碗新的送来。”
  宫人们很快上前,收拾好残渣碎片,又飞快地退下。
  “御医说,你去年寒冰浸体,要想怀嗣,得好好调养。”
  他走到她身侧,耐心哄着她:“这是朕特地命太医院调配的方子,与你最是适宜。”
  李妩盯着他,已记不清多少次与他道:“你觉得,我愿意给你怀嗣么?”
  这话再次换来他的沉默。
  直到宫人将一碗新的药膳送来,他端着,吹凉了,喂到她的嘴边。
  她再次想要打翻,被他扼住了,那双狭眸好似笼着一层看不清楚的黑雾,沉静而幽深,定定看着她,语气也是不带情绪的清冷:“阿妩,你该知道,朕不想再对你用那种药。”
  这话叫李妩的表情一僵,眸光也变得悒郁。
  去岁被关进这笼子里,她试图绝食,于是他给了她用了一种名为醉欢散的药。
  只需一颗,便叫她意识涣散、四肢发软,彻底沦为任他摆布的禁脔。而那药还有欢情的成分,用过之后,只需他轻易燎拨,她就会变成一个不知羞耻的荡妇。
  那段时日她浑浑噩噩,每日除了吃喝睡,便是与他痴缠,有时她都记不清自己可曾穿过衣衫。或许压根没那个必要,穿了也会很快被剥掉。
  每次短暂清醒过来,她都会陷入巨大的痛苦与恐慌,她实在害怕自己会在药物蚕食下,真的失去理智,变成一个只会缠着男人求欢的傻子。
  所以她妥协了,不再绝食,而他也停了那药。
  “吃吧。”盛着药膳的汤匙送到她的嘴边,裴青玄看着她木讷的雪白脸颊,嗓音沉缓:“只要你听话,朕也不会拿那些手段对付你。”
  李妩漆黑的眼珠微转,冷淡地望着他。
  贴着唇瓣的汤匙又送了送,他命令着:“张嘴。”
  最后她还是张了嘴,吞下那口药膳。
  较之坐胎药,不那么难吃,却也不好吃。
  大概是方才僵持了一阵,这口微凉的汤药入喉,李妩只觉恶心。
  于是在吞下的下一刻,她“呕”的一声,统统吐回裴青玄的身上。
 
 
第57章 
  那一口尽数吐在锦袍上,洇湿一块,很是不雅。
  相较于弄脏的衣袍,叫裴青玄不满的是李妩不配合的态度。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没说话,也没管衣袍上的秽物,重新舀了勺药膳,送到她的嘴边。
  这次的目光多了几分警告,像家长警告不听话的孩子好好吃饭,不许再胡闹。
  李妩抿了抿苍白的唇瓣,再次张口,含了下去。
  还是想吐,但她知道,再吐一次真的会激怒他。而且她不能再吐了――
  她已意识到这份反胃不太对劲。
  吐一次,裴青玄会理解为,是她在故意与他作对。
  若再吐,他或许会找御医来。
  万一御医来了……李妩艰涩地将药膳咽下,在永乐宫过得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她险些忘了这两日原是该来癸水的日子。
  她的癸水一向很准,可这一次,已经迟了两日。
  联想到方才来自身体最直接的反应,李妩心下发紧,一张莹白脸庞也褪了几分血色,难道……真的如了他的意?
  当裴青玄喂来第三口,那种反胃感愈盛,她绷着脸,身子也僵直,竭力压抑着。
  “怎么了?”裴青玄察出她的异样。
  李妩摇了摇头,咬着舌尖将那恶心感憋回,掀眸看他:“很难吃。”
  “有那么难吃?”裴青玄眉心轻折,舀了一勺尝过,淡声道:“朕觉得还好。”
  “总觉得有一股怪味。”李妩望着他,语气稍放软了些:“不然今日不吃了,你让御医配个新方子?”
  裴青玄眯眸凝了她一阵,嘴角弧度微沉:“阿妩,别耍花招。”
  他又舀了一勺递她嘴边,洞若观火般从容:“虽说你装可怜的确有一套,但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吃了这些,身体才会好,朕心软反倒是害你。”
  他都这样说了,李妩也知今日这碗药膳逃不掉了,只好强忍着不适,一口一口吞着。
  待一碗药膳吃完,裴青玄拿起巾帕细细替她擦着嘴角,表情也恢复寻常温和:“并没那么难以下咽,不是么?”
  李妩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紧紧掐着掌心肉才克制着没吐出。面上仍是那副冰冷的样子,嗓音极低道:“吃也吃完了,你可以走了。”
  “你的脸色瞧起来不大好。”裴青玄盯着她的脸庞:“朕再陪陪你。”
  李妩不客气冷笑一声:“你离我远些,我就能好。”
  说罢,也不再看他,自顾自就往里间走去。
  裴青玄蹙眉:“去哪?”
  “还能去哪?”李妩头也没回,冷冰冰撂下两字:“睡觉。”
  成日里被关着,对其他事的兴致越来越淡,唯独睡觉,好似成为逃避现实的一个好方法。起码在睡梦里,不用面对这个黄金笼子,也不用面对这无休无止的禁闭与束缚。
  莲青色缠枝芙蓉纹的幔帐逶逶落下,遮住榻间一切。
  裴青玄在外面静坐了好一阵,才站起身,缓步走到床边看了看那侧身朝里睡的人儿,见她一动不动真的睡着了,这才放下床帘,离开这座金笼。
  光线昏暗的床帷间,听得那沉稳脚步声越来越远,李妩缓缓睁开眼,心跳却越跳越快。
  温暖衾被里,她的手掌抚上薄薄的腹部,那样的平坦,与寻常并无二异。
  但或许是起了那个念头,她觉得自己哪哪都变得不对劲,近日一切不同寻常之处也有了解释――
  譬如她食欲不振,原以为是天气渐热,苦夏所致,但现在,极可能是因为她有了。
  再譬如她今日格外容易困倦,原以为是裴青玄折腾得狠了,加之被关久了容易犯懒,现在想想,也有可能是因为有孕。
  还有迟来的癸水、吃药膳的反胃感……
  她越想越是心慌,甚至觉得腹部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然而等她伸手去摸时,什么动静都没有,一切不过是她的幻想。
  可万一,她真的有了呢?
  李妩从床上坐起,掀起上衣,直勾勾盯着自己白皙的肚皮,这一刻恨不得会透视般,看清肚皮里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她忽的抬起拳头,砸向腹间,一拳又一拳。
  沉重的痛意在腹间传开,白皙柔嫩的肌肤很快就砸得一阵红一阵白。
  也不知砸了多少下,好似耗光浑身的力气,她表情麻木地盯着通红的肚皮,过了一会儿,又扯出一个哭一般的笑容,崩溃般扑倒衾被间,脸庞深埋在里头,无声落着眼泪。
  她已身陷囹圄,为何还来一个无辜的孩子陪她坐牢?
  紫宸宫,暖阁。
  名贵的龙涎香丝丝缕缕弥漫在殿内,榻边的帝王气定神闲地批阅完一沓奏折,才将沾了朱墨的狼毫笔搁在笔架山上。
  揉了揉手腕,他漫不经心看向一旁躬身候了许久的沈御医:“你开的那个药膳方子,贵妃喝不习惯,回去再重新配个新的来。”
  沈御医眼皮一跳,头低了低,无比诚恳地禀明:“回陛下,那个药膳方子是太医院众人一致觉得最合适贵妃的方子,且不论药效还是味道,都已是最温和的。若有更好的方子,当初太医院早就敬献给您……”
  “你不必紧张,朕并无责怪之意。”
  在外人面前,皇帝还是个温润和气的贤德之君。他不疾不徐整理着桌上的奏折,嗓音平淡:“那药膳朕也尝了一口,滋味甘甜,不难下口。但朕的贵妃嘴刁,一点药味都不适应,朕看她喝的时候,几次欲呕,不似作伪,所以你们还是得将方子拿回去改改。”
  “欲呕?”沈御医皱了皱眉,心下思忖,药方里并未放什么刺激肠胃的药材,难道是贵妃娘娘受寒了?
  稍定心思,沈御医朝皇帝拱手作揖:“陛下,贵妃前两日服用药膳时,可有欲呕的症状?”
  皇帝挑眼斜看了刘进忠一眼。
  刘进忠会意,忙不迭垂首道:“没有,前两日药膳端上时,贵妃娘娘都用得好好的。直到今日看到饭桌上又有药膳,察觉到不对,这才……”剩下的话,他默默咽进肚子里。
  “那就奇怪了,照理说不会有呕吐的症状啊。为了减少汤药气味,方子里还加了山楂与甘草……”沈御医沉吟片刻,朝皇帝道:“陛下,微臣自请前往永乐宫给贵妃娘娘诊脉,或许是肠胃受寒,才导致的呕吐。”
  听到这话,裴青玄想起这两日夜里睡觉,她总踢被子,昨日半夜他就给她盖了三回,许是真的不小心受了寒。
  “去吧。”他抬了抬手指,又特别叮嘱着:“若真是受寒,开些不苦的药,那小祖宗娇气得很,哄她吃口药得费半天功夫。”
  话听着虽是埋怨,可语气里那份宠溺,叫刘进忠和沈御医牙都酸了,好似任何与贵妃相关的事,陛下就跟换了个人般。
  御医这边恭顺应了声,便轻手轻脚退下。
  不多时,外头又有太监来禀,说是宰相和礼部尚书前来商议春闱改制事宜,正在殿外候着。
  裴青玄将思绪从永乐宫那人身上收回,狭长凤眸间也恢复一片端正清明,直起腰身淡淡道:“请进来罢。”
  “凡进士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贴《论语》十贴,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1],百年间,我大渊取士大都以诗赋,然微臣以为,科举选贤才,当以实干才能为主,若以诗词歌赋为取士重点,未免有轻重倒置、舍本逐末之嫌。微臣以为春闱,策问时政为主……”
  两位着紫服朱的臣工在殿前口若悬河,喋喋不休,裴青玄坐在御座前,骨节分明的手掌托着那份行文缜密的奏文,眉眼专注冷肃。
  登基快两年,他虽提拔了些新人,但朝堂内大部分仍是太上皇时期的官员,一群浮夸狡诈的官场老油子,真正办实事的没几个。
  他也的确想趁着这次科举,擢选一批栋梁,若大渊朝能多几个像肃王谢伯缙那样的武将,多几个像谢仲宣那种看似奸滑实则踏实为民的文臣,何愁江山不稳,百姓不宁?
  “两位爱卿言之有理,不知可商量出具体方针?”裴青玄放下手中奏折,面容肃穆看向下首。
  宰相和礼部尚对视一眼,而后宰相举着笏板上前,娓娓道来他的方策。
  裴青玄端坐于御座,全神贯注地听着,长指有一下没一下轻叩桌面,思忖着这些方策的可行性。
  就在紫宸宫内君臣议政,气氛庄重凝肃时,刘进忠忽的踉踉跄跄跑了进来,头上的帽子都跑歪了:“陛、陛下!”
  这般突兀地打断,莫说殿内的两位臣工面色沉了,裴青玄也眯起黑眸,周身升起一阵冷冽杀意。
  “刘进忠,你好大的胆子。”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刘进忠被那铺天盖地袭来的戾气骇得两股战战,忙跪在地上磕头:“实在是有天大的要事禀报。”
  这话说出,换来礼部尚书一声不冷不淡的笑:“某竟不知,宦官所禀之事能重过国朝选拔贤才的要务!”
  文人清高,向来看不惯宫里的阉人。刘进忠自也清楚这点,然此刻也不是计较的时候,他急着保命,砰砰砰磕着头,卑微望着上首帝王:“陛下,奴才真有要事禀报。”
  裴青玄见他这副急切模样,忽的意识到什么,两道锋利目光直直投向地上的奴才:“说。”
  刘进忠看着旁边两位臣工,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方才永乐宫传来的消息,贵妃娘娘诊出月余喜脉了!”
  话音未落,便见御座前那道高大的身影陡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刘进忠抬头,看到皇帝面色虽未明显变化,可那微微扩展的瞳孔足以说明他此刻的惊喜激动。方才还悬起的心霎时放松下来,刘进忠揣着极尽讨好的笑容:“回陛下,贵妃娘娘有喜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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