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昭感觉他话中带着愠怒,身子紧绷起来,他另一只手却慢慢揉着她的脊骨,好似故意与她僵硬的身子作对一般,将她一点点揉软。
揉到她软得成了一团泥。
她呼吸乱了起来,靠在他的怀里,恍惚间听他问:“生辰是什么?”
“是每年我诞生的日子……”
“很重要?”
“……”她沉默,须臾才道:“不重要,我已经很久不过了。”
巫羲拧眉,看她精神萎靡,眼睛里的光彩沉寂下去,脑海中却浮现起那个凡人讨她开心的画面,她那时虽不说话,眸子里却是亮着的。
既不重要,为何高兴?
现在为何不高兴?
他瞳底染上薄怒,大掌捏着她的腰,她惊喘一声,被他放倒在桌面上。
这高高在上的魔神,盯着她的眼睛。
欲望、贪婪、爱慕、依恋、畏惧、难过。
七情六欲。
凡人,总有这么多的情绪。
他不喜欢她现在的眼神。
于是他一点点拿捏着她,直到他看到难过变成惊慌,又变成恍惚,最后才一点点成为熟悉的依恋和爱慕。
师昭很聪明,总能立刻调整自己。
他抚摸她的眼角,“这才是好孩子。”
她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搂着他去亲他的唇角,但是因为窗子没有关,入秋的寒风吹得她浑身透冷,不住地发着抖。
真是娇弱的小东西。
巫羲把她抱回温暖的被子里,亲自关上窗户,身形才消失在房间里。
-
“元公子!”
叶鸾远远地看见那一抹清冷的背影,下意识脱口而出,叫住对方。
巫羲回眸,羽睫一掀,漆黑的眼珠子带着冷冽的温度,睨着面前的人。
叶鸾被他一看,登时紧张起来,手指绕着衣带踌躇许久,才鼓起勇气道:“我是沧澜派弟子叶鸾,之前听蔺扬他们提起过公子,着实仰慕已久。”
青年仅仅站在那,便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高贵疏离,让人不由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在那高雅仪态的衬托下,再惊为天人的脸,仿佛都不那么重要。
叶鸾悄悄打量着他。
越看越忍不住想靠近这样的人。
她咬唇邀请道:“不知道,元公子可否有空一叙……”
巫羲:“没空。”
他拂袖离去。
叶鸾没想到他丝毫不给面子,想她从前在宗门,仰慕她的同门那么多,她何时吃过这种瘪?她不甘心地咬咬牙,又拦在巫羲面前道:“公子真的不能赏个脸吗?实不、实不相瞒,今日是我生辰,我已备下酒宴,希望公子不要拂了我的心意……”
叶鸾的声音越来越小。
而在她的身后,已有魔修俯首等待,只要她再拦下去,下一刻就会化为灰烬。
巫羲听到那“生辰”二字,脚步稍滞。
“好。”
-
神出鬼没、独来独往的散修元溪,竟然真的被叶鸾邀请赴宴,让叶鸾身边的同门师弟都稍稍惊讶了一下。
他们看着素来彪悍的师姐摆出一副娇羞的样子,心里都在憋笑。
“笑什么笑!”
等到了无人处,叶鸾揪着江子安的耳朵,嬉笑着骂他:“臭小子!生辰礼准备了吗!”
“哎哟!师姐别揪了!我怎么会忘了给师姐庆生呢!”
江子安从储物袋里掏出法器,炫耀道:“看见没?我花了整整十万灵石抢到的顶级法宝!”
“哇。”叶鸾惊喜道:“这个礼物我喜欢!”
“……”
檐下的灯笼晃眼,角落里的喧闹声断断续续传来。
巫羲独自坐在那。
许是他的气质太过冰冷,许多想与他攀谈的人,都望而却步。
巫羲却注视着不远处堆积成山的生辰礼。
在经历完喧闹的生辰宴后,他大概明白了生辰是什么。
会有很多人一起庆祝、喝酒、笑闹。
还会有数不尽的礼物。
并不是不重要。
巫羲起身,身影消失在无人的角落,方才的喧闹繁华宛若泡影,“砰”地消失不见。
下一刻,他来到了师昭的房间。
寂静,黑暗。
她孤零零地蜷缩在被子里。
他走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几个时辰后回来,她还是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像只被孤立的流浪猫。
需要别人摸一摸,抱一抱,给她水和食物,再给一个温暖的家。
巫羲冷白的脸庞隐在黑暗中,瞳底的光在沉浮,茫然地站了片刻,才上前,摸了摸少女的头。
她茫然抬头,“魔神大人?”
巫羲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把她抱起来,宽大的衣袍几乎将她完全裹住,师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乖乖地任他抱着,小脸贴着他的胸膛。
巫羲思索着,学着方才那些人的样子,开口。
“生辰快乐。”
第39章
师昭呆住。
有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再抬头去看身边的青年,却见他薄唇紧抿,眉心微微皱着。
似乎是在嫌弃。
嫌弃自己说这种又蠢又莫名其妙的话。
他想放开她离开了,一低头,怀中的少女却眸子晶亮地望着自己。
“魔神大人。”
她抿出两道甜甜的酒窝,同样认真地回:“谢谢您。”
真的谢谢。
师昭吸了吸鼻子,眼尾泛着浅浅的红,用力抱紧青年的腰,恨不得挂在他身上不下来了。
今天的师昭格外敏感脆弱。
巫羲摸了摸她的发顶,想了想,沉吟道:“本尊还未送你生辰礼。”
“嗯?”她疑惑抬头。
下一刻,他抬起手指,压着她的下唇,直接在她怔忪之际将一粒蓝色的小药丸喂了进去。
“筑基丹。”
又是一粒黑色药丸。
“历劫丹。”
她还呆呆的,那手掌已贴在她后心,轻轻一推。
师昭一震。
仿佛灵魂都被撞击了一下。
随即浩瀚的灵力一泻千里,冲入她的体内,奔涌着往四肢涌去,直接冲破无数关卡,将她凝滞的经脉打散重聚。
淡淡的痛楚伴随着酥麻感,震得她元神激荡,呼吸都要被截断。
“凝神。”
她用力蜷着身子,额头抵着青年的肩,吃力地喘着气。
好痛。
为什么这次这么痛。
师昭痛得脖子上冒着青筋,若不是被巫羲死死摁着,她此刻怕是要从他身上滑下去。
巫羲的手按着少女的背,继续给她传输灵力,并没有因为她的痛苦而停下,反而越发加大了灵力的输送速度。
看到她接受得无比吃力,他皱紧眉。
极品废材根骨。
这种根骨,极为罕见。
巫羲从前受天道之命,制定天地法则之时,曾将万物命格分为五等,而最末便是无法吸纳灵气、五根俱废的体质,修的是末等的道,便是生生世世凄惨无福的命格。
这种命格,一般而言万人之中都难有一例,连巫羲都不曾见过。
可师昭便是。
强行修仙的后果,便是她这辈子都无法筑基。
若强行突破,甚至可能有性命之虞。
不过……
青年唇边掠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什么根骨,什么命格,在他这里,全都是笑话。
甚至是天道,他都不放在眼里。
他便是要让她飞升成仙,谁又能阻他?
“准备突破。”
万里无云的天地陡然变色,平地卷起滔天狂风,将小小的通安镇卷入一片漩涡之中,天地万树摇晃,犹如鬼哭,黑云层层叠了万丈之高,隐有闪电穿梭其间。
通安镇的百姓都会被这异象吓得魂飞魄散,只有修仙者知道,这是修士突破的雷劫。
可不像是筑基期的雷劫,反而足足有元婴期的威力。
师昭脸色苍白,喉间溢出痛苦的呜咽,死死抓着巫溪的衣襟。
“轰隆——”
一道闪电朝这客栈劈来。
-
“这是怎么回事?!”
师窈被雷声惊醒,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惊慌地推开房门,不假思索地冲向清言的房间,“师兄你难道在——”
少年镇静回身,看到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微微一怔。
“不必紧张,不是我。”清言安抚道。
师窈眸色惊疑不定,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随即又涌上一层疑惑,“不是师兄的话,那还能是谁?”
元婴期威力的雷劫,这里金丹期大圆满的修士除了清言还能有谁?
清言的目光穿透窗户,凝视着天边的雷,沉声道:“这不是元婴期的雷劫。”
虽然有元婴期的威力,但……
“九道天雷,是筑基期。”
“什么?!”师窈一怔,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是……”
是昭儿。
师窈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与此同时,她听到外面也响起了顾让惊慌的叫声,似乎也疯了似地喊着师昭的名字。
“师昭!师昭!”
元婴期的天雷一旦落下,师昭一定会死。
师窈惊慌地转身,可慢了一步。
乍起的白光映着少女的脸,割裂天空,直劈而下。
“轰——”
师窈身子一晃,脸色唰地惨白。
-
闪电在天空游走成狰狞的蛇形,在即将击碎师昭房间的刹那,青年已抱着她转移到客栈后山的空地中。
那闪电追随着两人的身影,穿透一切的障碍,朝师昭袭来。
巫羲拂袖,袖底卷起浑厚的神力,汇聚成一颗巨大的白色光球,于空中轰然撞向那天雷,炸开一片灼热火浪,将周围万木焚烧殆尽。
火光映着青年冰雪般的脸。
他的身形巍然不动,衣袍在风中翻飞。
眸底金光闪烁,冷冷凝视着那天雷,却犹如神祗渺世天地万物。
“下来。”
第二道天雷却迟迟不敢落。
那天雷似乎是感觉到了熟悉而恐怖的压迫感,在云层之中犹豫,隔了许久才往下劈落。
巫羲没有挥袖。
那天雷触及那双冰冷的金瞳时,整条闪电像是空中抖了一下,直接走歪了方向,劈落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它怂了。
即便隔了一万年,这天地所生的天雷,也不敢劈向它们从前效忠的天神。
巫羲“呵”地笑了声。
“剩下的,还不快点。”
他没有耐心了。
那七道天雷像是怕极了他,不管他怎么说,就是不敢再劈下来。巫羲索性抬起手,一根一根地往下扯。
“轰,轰,轰。”
闪电混着雷声,交杂着狂风暴雨、滚滚烈焰,一齐在天地间炸开。
这是无比震撼的一幕。
师昭蜷缩在地上,即便是一滴雨水也不曾落在她身上,她在剧烈的疼痛中抬头,看到的便是巫羲冷峻的下颌,以及翻飞的白袍。
——像极了她梦中所见的白衣祭司。
师昭想,如果上辈子她能遇到他,她大抵真的会不顾一切地爱上他,哪怕是为了他而死。
有个对她这么好的人。
就算他不爱她,她也死而无憾。
可今生……
她想要的有太多了。
师昭扑过去抱住青年的腰。
她呜咽着,颤抖着,却拼命地抱紧他,小声道:“魔神大人……”
“谢谢您,昭儿好开心……昭儿真的……”她哽咽着,低低地说:“好喜欢您,好爱您,特别特别爱您。”
这不是个表白的好时机。
可少女的一腔爱意,就像溺水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炙热到让魔神垂落视线,看着柔弱哭泣的师昭。
小可怜。
她知道她什么都不该拥有吗?
连素来冷漠的巫羲,都不禁怜爱这样的小丫头,弱小生命的挣扎总是令人动容,尤其当她对抗着无情的法则。
这令他想到自己被封印的日子。
巫羲的手指在她眼角抚过。
沾了几滴泪。
“不怕。”
他的脸一点点又变成元溪的容颜,将她推开。
师昭似有所感,顺从地委顿在地,巫羲抬掌对准她,掌心灼热的温度罩住她的身体,让她变成雷劫后奄奄一息的样子。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惊慌的声音,“昭儿!”
“师昭!”
“师妹!”
他们赶来了。
师窈远远地看见元溪的身影,表情便是一僵,看到地上的师昭时更是呼吸一窒,“昭儿!”
师窈扑过去搂住少女。
师昭双眸紧闭,像是已经痛得晕过去了,身上肌肤滚烫焦黑,犹如烙铁,稍微碰一下就疼。
“昭儿,昭儿,你醒醒!”
师窈叫得声嘶力竭,声音几近失控。
蔺扬在她身边蹲下,冷静地去探师昭的鼻息,“窈儿,别担心,她还活着,应该只是晕过去了。”
赶来的顾让仿佛被钉在原地,双手紧紧攥着,脸色惨白如纸,迟迟不敢上前。
而清言从他身后走上前去,看到师昭的模样时稍稍一滞,即便是冷静如他,也着实恍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