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奶娘和一部分丫鬟原本就是雇佣的,家人都在本地,所以拿了金氏的赏赐就回家去了。至于另外的丫鬟,有家人在庄子上的就回家去,嫁了家丁或者自己愿意的就跟着他们一起去勉县。
许淙的书童青木是跟来了的。
他现在正按照许淙的吩咐,在后面跟着家丁们学驾车呢。
如何让骡车走得又好又快,这也是一门学问,光看是看不会的,得好好学一学。许淙打算等自己长大了,就让青木教他。
当然了,他其实最想骑的是马,骑马多威风啊。
但可惜的是,他娘说家里虽然有一匹马,但是被渣爹带到勉县去了,如今家里只剩下几匹骡子,就这么五辆骡车,其中三辆还是现买的。
这次搬家,其实花了不少钱。
反正许淙看到账册的时候,可心疼了,他的小金库扔进去,连个响都听不见。不但要给下人们发遣散费、还要采买路上用的东西、除此之外还要准备药材、食物、适合外出的东西比如可以遮挡风雨的油布等等。
总之,非常复杂。
但金氏却处理得妥妥当当。
不但考虑到了大方向,还考虑到了一些细小的地方,在此期间她身边的田嬷嬷、秋月和其他丫鬟也帮了不少忙。反倒是年纪最大的王老夫人没有主意,每次金氏礼貌性问她意见的时候,只会点头说好。
许淙有点理解,为什么渣爹要把自己折腾到二十多岁,就为了科举有成之后娶一个像金氏这样的老婆了。
不过在许淙眼里,他还是一个渣爹!
因为黄管家在许淙问起勉县的事情的时候,无意间说漏了嘴,原来孙大郎的信已经寄到勉县了,还给他回了礼物。但是渣爹居然说反正他们过几个月也是要过去的,于是没让黄管家把信和礼物顺路带过来。
气鼓鼓!
那可是会写诗的孙大郎!
他未来的好朋友!
坏爹!
……
王老夫人眨眨眼,转头小声地问着金氏,“慧娘啊,我刚才好像听到淙哥儿嘴里喊着,喊着什么‘坏爹’?”
“娘您没听错。”
金氏好笑地看着秋月怀里睡得正香的许淙,同样小声地回道:“您还记得前年淙哥儿周岁时候,闹着要换名字的事情吗?”
王老夫人莞尔,“怎么不记得,他爹给取的名字,他非不要。不过我也觉得淙哥儿他爹取的那个名不好,听着就不吉利。”
金氏没有附和,而是解释:“自那个时候起,淙哥儿想起老爷的时候,偶尔就会‘坏爹’‘坏爹’地喊着。儿媳想着老爷不在淙哥儿身边,若是我们极力不允,怕是过及必反,便也没有阻拦,随他去了。”
“拦什么呀。”
王老夫人抱怨,“淙哥儿他爹这么多年来,就没回过一次,他们父子两个没有见过一次面,淙哥儿心里有气,不是正常的嘛。”
“你就别管了,让他们父子两个折腾去。”
“你插手反而要坏事。”
金氏顺从地答应下来,“娘您说得是,儿媳先前还有些担心老爷知道了怕是要生气,影响他们有您这句话,儿媳就放心了。”
“他敢生气?”
王氏一听,拉下脸来,“人家做官他也做官,结果这都三年了,他还窝在那旮旯里。他若是敢怪我的乖孙,你就来找我,我看他哪儿来的胆子。”
金氏笑着答应。
许家的几辆骡车行得不快,毕竟车上的不管是上了年纪的王氏,还是不到三岁的许淙都不适合长时间的奔波劳累。就是年轻的金氏,那也是养尊处优,除了上次从京城回来就没再出过远门。
所以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遇到大雨还会在驿站多留两日,等雨停之后才上路。有黄管家和在庐州聘请来的那位镖师带路,虽然偶有波折,但整体走得还算顺利。说来也是巧,这次金氏让人请的镖师姓钟,正好之前护送过他们一家回庐州,看到许淙的时候,还感叹他居然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在襁褓里呢。
许淙听到这句话,立马眼前一亮。
到了休息的时候,他就缠着钟镖师,让他讲一讲他这些年天南地北到处走镖的故事,顺便问一问许家之前从京城回来的具体情形。
可惜的是,时间一天天过去,许淙故事听了一箩筐,但想要问的事却没有着落。因为钟镖师他们那次护送许家人回来,和金氏等女眷没有接触,她们身边时刻都有丫鬟跟着,钟镖师等人也是正人君子,从不乱打听。
许淙只好暗暗叹气。
路过江陵府府城的时候,因为前段时间连日大雨,导致前方出城的路被堵住了,通行缓慢。金氏考虑到众人已经连续赶了一个月的路,不管是人还是骡子都有些疲惫,于是便决定在此处修整几日,等路通了再走。
但问了驿站问客栈,居然没房间了!
金氏问道:“是何缘故?”
黄管家候在车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夫人,因为前段时间大雨,前方有座桥坍塌了,北上的商人不得不停在此处。”
“再加上乡试临近,此地又是江陵府的府城,所以各州的秀才们陆陆续续前来赶考。小的派人询问过,如今不管是驿站还是客栈,都住满了人,就连城外的寺庙也有挂单的。仓促之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说这话的时候,黄管家满脸的为难。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他们早在十天前便已经过了此地,不管是断桥还是乡试,都不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
但他错就错在,那个时间是以他之前行商的脚程算的,行商当然要抓紧时间,早些把货运到地方便能早些赚钱。
可搬家不一样,尤其还是许家这样又有老又有小,女眷还多的。耗费的时间太多,可不就正好堵在路上了嘛。
许淙眨巴眨巴眼睛,“娘,没地方住了?”
没地方住,难道又要在马车上过夜?
他们之前试过,结果就是除了许淙这个最矮小可以到处翻滚的睡得香喷喷之外,其他个个睡得腰酸腿疼,第二天哈欠连天。
所以虽然睡马车挺好玩,但为了大家的身体着想,许淙觉得还是找个有床、并且没有蚊子的地方睡吧。
黄管家忙道:“有的有的,钟镖师说他认识一个府城的布商,他家中应该能腾出几间屋子,就是要委屈老夫人、夫人和淙少爷您了。”
金氏沉吟片刻,“你的意思是要去那户人家借住?”
黄管家道:“是的,夫人,城中虽然还有一些客栈有空闲房间,但要么只有一间房容不下我们这么多人,要么便是大通铺。”
“哪种都不太合适。”
“借住就借住吧,”王氏锤着因为久坐而显得有些酸疼的腿,无奈道:“总不好让我们带着淙哥儿挤在一间屋子里吧。”
“至于大通铺,那就更别提了。”
“住那什么布商的家,好歹还有口热乎饭吃。不过既然要借住在人家家里,银钱可不能少啊,咱们不要做那等恶客。”
见王氏同意,黄管家松了口气。
“老夫人您放心,小的定会安排妥当。”
于是车厢内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还在沉思的金氏,许淙伸出手去拉了拉她的衣袖,仰着脸问道:“娘,要去借住吗?”
金氏回过神来,笑着摸了摸许淙的头,然后对王氏道:“娘,儿媳刚刚想到一件事,三年前我们离京的时候,老爷曾说江陵府的知府乃是他在翰林院认识的云大人,有什么急事可以拿帖子请他帮忙。”
“所以儿媳想着,与其去不知根底的布商家借宿,还不如先打听打听本地的知府是否姓云,若依旧姓云,便拿了老爷的帖子去拜访,顺带在云府借住几日。”
“娘,您觉得如何?”
王氏下意识想反对,因为她实在不擅长和那些官夫人打交道,在京城的时候她就不爱出门,也不认识几个人。
但转念一想,既然那云大人是儿子的同僚,那自家来到了府城,明知道对方在这却不去拜访,遇到麻烦也不去找人。这就好像她去镇上看闺女,进了门却不和亲家母打招呼,装没看见一样,那样显然是不太好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就依你吧。”
第25章
云?
还在江陵做过知府?
旁边听着的许淙皱着小眉头,莫名觉得这个‘云大人’有几分耳熟,就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样,但仔细回想却想不起来了。
急得他伸出小胖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壳。
你转快一点啊!
有了!
许淙瞪大了眼睛。
金氏好笑地看着他这幅作怪的样子,“淙哥儿,你在恼什么呢?”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惊讶,那小表情着实有趣。
“娘!”
许淙抓着金氏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我们家和云家,是不是亲戚?”
他刚刚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觉得云家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了,因为云家和许家都是《庶子官途》里面的倒霉蛋家族啊。
不过一个是男的倒霉,一个是女的倒霉。
‘许潇’是炮灰男配,云家的姐妹俩就是炮灰女配!
那本书里说许家和云家关系很好,云家有一对双胞胎姐妹,长得很像,但性格各有不同,姐姐性情娴静,妹妹活泼开朗,但姐妹俩都知书达礼、貌美如花。
所以姐妹俩长大后,云家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踏平了。
主角的那个大官爹,也想为主角求娶姐姐为妻,不过云家没答应。后来主角娶了另外一位大官的女儿,好像还纳了几房美妾,然后云家姐妹俩就没有戏份了,最后在书里的某个角落提到了一句说姐妹俩外出上香礼佛,结果双双跌落山崖。
得到消息后,姐妹俩的娘哭瞎了眼睛,云知府也一夜白头。
许淙:……!
啊这……
有种熟悉的味道!
“娘,我们家和云家,关系好不好?”许淙仔细回想书里是怎么形容这两家关系来着,好像是‘通家之好’?
反正非常好就没错了。
所以如果云家和许家真的关系好,那么就可以肯定云家姐妹就是另外两个倒霉蛋了,倒霉蛋要救倒霉蛋,他许小淙要救云家姐妹!
首先,就是不要信佛!
要信自己!
远离会让她们丧命的那趟外出上香旅程。
“我们家和云家?”
金氏听得有些莫名,不过还是耐心解释,“你爹和云知府曾经是翰林院的同僚,两人年岁相仿,相交莫逆。不过云知府师从大儒,才华横溢,不但比你爹早两科考中了进士,而且还是榜眼。”
“你待会见了云大人,可莫要失礼。”
榜眼!
第二名!
那的确是比考了第八十九名的渣爹厉害多了,哪怕把他许小淙放到全国去,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考到一个第二名,只能保证不会低于八十八的样子。
学习好的人,是要尊敬的。
许淙重重点头,“云大人,第二名,厉害!”
在骡车前行的过程中,许淙没再开口,而是暗暗琢磨起金氏的话。从他娘刚才说的那番话来看,两家的关系真的挺好的。那么接下来只要去云家看看他们家是不是有一对双胞胎姐妹,那就能确定是不是书里的‘云家’了。
如果是的话,他一定得做些什么。
毕竟‘一只蝴蝶在巴西振动翅膀,可能会在美国的德克萨斯州引起一场龙卷风’,同理其他配角的命运发生了改变,那么他许小淙的也会跟着改变。
在不确定主角是谁,也不确定到底是谁教唆、害死了‘许潇’的情况下,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改变命运,救下更多书里的人。
这是双赢!
……
考了第二名的云大人正好沐休在家,听到管家的话后愣了一下,问道:“你说许明成,许贤弟的家眷到了,递了帖子来拜访?”
“是的,老爷。”
云府管家回道:“那人说他是许府的管家,奉他家老爷之命前往庐州迎家中老夫人、夫人及小少爷去勉县,途经江陵,许夫人知晓老爷是许大人同僚,特地前来拜访。”
顿了一会儿,他补充道:“老爷,小的看到那位黄管家虽然衣裳齐整,但下摆及鞋面却有泥印,恐怕许家人是刚到的江陵,怕是还没找到住处。”
“唔,”云知府点头,“通往兴元府的路刚通未久,城内又有前来赶考的秀才们,若不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住处,恐怕许老夫人他们也不会匆匆上门,也是难为他们了。”
他站起身来,“你亲自去请他们进来,许贤弟是我好友,切莫失礼。我这便去和夫人说一声,安排他们一家在府里住下。”
云知府回到后宅,很快和云夫人商量妥当了。
夫妻两个倒没觉得许家人这么上门有什么不对,因为这个时代很讲究姻亲,师徒,同门同年同僚等等各种关系。亲戚的亲戚也是亲戚,出门在外如果路过某个亲戚的地盘,不上门才是失礼。
同僚也是如此,只要不是政见不合的,往往都会上门拜访,临走的时候对方还要送一份程仪。不要觉得赚了大便宜,因为将来别人去了你的地盘,你也要如此待别人,不然你与这个社会就格格不入,以后人脉就淡了。
这次的情况也是如此。
莫说云知府与许明成早就是旧识,就是两人不认识,但只要不是官场上的对头,那许家人求上门,云知府还是要尽力帮忙的。
所以许淙等人很快被请了进来。
云知府亲自带着夫人在后院门口迎接,至于家里的孩子们因为年纪太小,都留在屋里由奶娘、丫鬟们照料。
许淙没有看到同样倒霉的双胞胎姐妹,还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不失望了,而是好奇地盯着云知府看。
看一眼,又看一眼,再看一眼。
他居然留了胡子耶!
云知府早就注意到了许明成信里提到过的‘淙哥儿’,现在看他好奇地望着自己,于是笑道:“你就是淙哥儿了吧,怎么,看到伯父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