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次为什么换作案手法?”
时眉觉得奇怪,“他们没有直接威胁岑浪,似乎只是单纯想把事情闹大,这团伙里还有媒体的人?”
梁铭也皱起眉,看向岑浪。
时眉跟着顺势瞥向他,
岑浪慢条斯理地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口水,眼色平静,不咸不淡地说了句:
“壹浪最近在跟长实竞标西海码头的项目。”
港厦“双贵”,壹浪&长实。
由于两大集团在各个领域皆有所涉猎,双方时不时总能碰上,算是老对头,年年首富的位置轮流上。所谓上流圈里的“神仙打架”,说的就是这两家。
“我记得好像公布中标结果就在这几天。”
民商诉讼不分家,时眉平时对一些财经方面的新闻报导也相对敏感,基本圈里的大动作都能实时捕捉。
她恍然反应过来,“长实买通这些人,是为了利用恶性社会事件阻挠壹浪中标?”
大型上市集团的股价与集团名誉时刻紧密关联,常常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今天的新闻标题从“一线豪门独子”变成《壹浪太子深夜诱拐未成年少女》,就算壹浪是家族企业而非股东制,不会出现董事会上“逼宫退位”的惨状,但恐怕此刻壹浪的股市也不会太好看。
所以说,商人为什么冷血,
都怪金钱太眼热。
岑浪疏冷轻嗤:“这点儿手段,最多是长实知道我回国,替我“知会”我爸一声。”
时眉不由在心里暗叹,
这还真是豪门情报网堪比FBI,她记得喻卓说,夜店包场是岑浪第一次宣布回归,结果当晚就被盯上搞事。
怪不得岑浪低调回国呢。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时眉纳闷地看着岑浪,又转头眯起眼睛,别有深意地盯向梁铭。
“别,误会了,还真不是我抓的。”梁铭摆了摆手,“其实这个诈骗团伙,我们的人也盯了有段时间,无奈那些受害人总害怕东窗事发,影响到自身生活,拒不配合我们提供证据。”
“还是小岑实力够强,新闻一出,他直接连人带证据一起打包送来警局。”
说着,梁铭笑着调侃时眉,“你要再晚来一会儿,人家都准备回去吃晚饭了。”
时眉:“……”
合着还是她多管闲事儿了呗。
白跑一趟。
“不白来。”岑浪倏然开口,话是说给梁铭听的,可视线淡淡游移在时眉脸上,眼梢微扬,“我的私人律师,这不是来帮您把证据闭环了么。”
梁铭低头看一眼桌上的优盘,笑声赞同:“倒也是,时律师可算帮我们大忙了。”
时眉歪头凝着岑浪,轻轻挑眉。
还行,挺给面儿。
算有良心。
梁铭这时接起电话,“好,我知道了。”
随后放下电话,告诉岑浪:“壹浪法务部的人来了。”
……
“想问什么?”
从梁铭办公室出来,时眉跟在岑浪身边,始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女孩…那个女人不对劲的?”
时眉迫不及待地问他。
岑浪撩她一眼,“包场。”
果然是这样。
时眉纳闷道:“可连喻卓都知道你那晚包场,他们事先不做调查吗?想搞你还这么没诚意。”
她一心只顾盯着他输出求知欲,全然没注意到抱着大摞文件走来的男警官,两人险些就要迎面对撞。
“人已经在我车上,”
说话间,岑浪出手扯开她避绕对方,又很快松手,“她无论找什么借口,都没区别。”
时眉却更加疑惑,问他:
“既然你发现了,为什么不撵她下车?”
岑浪压着眉,声线微嘲:“你觉得,‘嫖娼并深夜遗弃未成年少女’,会比‘深夜诱拐’更好听么?”
“……”
话糙理不糙。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时眉不禁暗暗偷觑他一眼,见他神色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对这类肮脏把戏早已司空见惯,这让她突然觉得好像……
有钱人也并非全都是快乐?
“但如果你提醒我,我可以直接开车送她来警局的。”时眉有点不忿。
岑浪低睫看她一眼,并未直接接下她的话,而是反问她:
“你知道如果壹浪追究那间新闻媒体公司,结果会是什么吗?”
时眉虽然不懂商业上的弯弯绕绕,但作为港厦市民,至少该对壹浪集团的实力与地位有绝对清晰的认知。
“大概…那家公司会消失?”
时眉想了想,又说,“可他们很聪明,利用仅具有指向性的代称发布报道,就算壹浪的股市真的因为这则新闻而发生动荡,恐怕也很难起诉追究。”
“缺什么?”岑浪继续提问。
“直接证据。”
时眉答得果断:“能够证明那篇新闻与你、或者与壹浪相关的直接证据。”
“车牌号。”
岑浪直接给出答案。
――港AA1919
时眉蓦然怔愣。
她瞬间回想起早上自己也曾对比过,那张配图糊照上面所隐约拍下的车牌号码,岑浪的车牌号码。
这同时也解答了时眉的另一个困惑。
既然任意一个负面新闻,都可能具有影响利益的风险所在,那么如壹浪这般手眼通天的财团,其所属公关部门一定全天24小时无间隙盯梢网络风向。
他们绝不允许任何潜在威胁的存活。
而今早那则新闻,居然可以挂在网上超过3小时,甚至爆上热榜。
按照资本的惯用手笔,只要他们想,甚至用不着公关部出面,只需甩钱封麦撤新闻即可。
除非,壹浪故意坐视不理。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基本盘个七七八八了。
“所以,那晚你假装上当,让对手卸下防备心发布新闻。新闻一出,壹浪任其发展置之不理,这样但凡遭受任何损失,或者哪怕毫无损失,都够以‘集团名誉受损’为由提起诉讼,从而端掉那家媒体公司,以儆效尤。”
时眉清晰利落地捋了一遍。
忽然间,她似乎又意识到这条逻辑链中,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浮动因素。
“但这一切成立的前提,是那张照片必须成为直接证据。”她皱了皱眉,问,
“你怎么确定,对方一定能拍到你的车牌?”
岑浪倒也耐着性子回答:
“在你送那个女人进家门的时候,‘110’已经抓住了她偷拍的同伙。”
此110非彼110,
指的是岑浪的私人助理。
“所以,那张配图,”岑浪轻蔑一笑,“是我亲自替他选好发给媒体的。”
“……”
果然是长在诡谲漩涡里的太子爷,
好大一盘棋。
“还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岑浪懒恹挑眉。
“什么?”时眉问。
“壹浪并没有打算追究媒体公司的法律责任。”他眼神玩味不羁,字词运用得婉转又锋利,口吻凉薄地告诉她,
“只是让他们重新发表一则新闻而已。”
这时候,壹浪法务部成员叫走岑浪。
时眉出于好奇,掏出手机点进新闻网,只见入眼霸据热搜榜一的标题是:
――《恭贺壹浪国际集团成功中标西海岸集装箱码头承包工程项目》
同一家媒体,
前后两份重磅新闻稿。
倘若这则新闻已表露出对壹浪的明确褒奖性,那么另一则报道的隐晦贬义性脏水,其内涵矛头则直指同为“一线豪门”的,长实集团。
极致瞬间,风向扭转,将计就计,以牙还牙。
够狠。
够讽刺。
“眉眉~~!”
时眉对商战的一番暗叹,终止在小乔甜腻娇软的这一声里。
时眉伸手揉揉小乔的脑袋,冲她眨眼道:“饿了饿了,下班没!”
小乔挎上她的胳膊,有样学样:“下了下了,吃什么!”
“下馆子的事儿,还得问咱卓哥。”
时眉拉上她走出警局,正巧看到那边喻卓跟岑浪也一同出来,于是半开玩笑地喊了嗓子,
“卓哥,咱晚上去哪儿乐呵啊?”
喻卓握拳捶捶左胸前,自作帅气地指指她,一副靠谱又不完全靠谱的样子,“这你可就问对人了,别问,直接跟我走。”
说完,他回头问岑浪:“浪哥,一起不?”
“没空。”
岑浪低头玩着手机,眼也不抬。
“这就是…那位‘浪哥’啊?”小乔踮起脚,悄咪咪地跟时眉耳语,“果然又冷又拽,跟我们那位领导简直难分伯仲。”
时眉坏笑附和:“回头给他俩组个局,看谁拽死谁。”
两人瞬间笑作一团。
笑着笑着,小乔突然用力拽了拽时眉的衣袖,小声惊呼:“眉眉眉眉!!就是他!那位法医届大佬,我领导林商陆。”
?!
时眉当即抬头,眯眼望向从警局里走出来的男人。
白色宽松衬衫搭黑长裤,领口严密系扣,袖口上挽两道露出小臂肌肉线条,肩宽挺拔,体态修直,看上去冷峭又清贵。
时眉微微僵在原地,追问:
“你说他叫什么?”
小乔不明所以地重复道:“林商陆啊,双木林,中草药那个商陆。”
“……陆哥?”
时眉试探着小心喊了一声。
岑浪隐隐皱眉,旋即抬眼瞟过去。
当喻卓和吴小乔也同一刻愕然瞧她时――
男人徒然应声停下步伐,稍顿,滞眼偏头,漠然孤清的眼神冷冷落在她脸上。继而下一秒,眉眼略松,惊异在他冷调的眸底弹跳了下。
半晌,他竟然迈步走向时眉。
反而令时眉愣了下,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认错人,她稍显局促,思忖着该如何自我介绍。
可当她不慎跌入对方沉郁似水的眸子里,冲到嘴边儿的说辞都变得刻意。
她索性放弃,最终只抿抿唇,说出一句:“我是……”
“时眉?”
林商陆接得自然。
疑问句式,陈述语气。
时眉登时眸波放亮,满目惊喜,言辞里的雀跃成色根本不加掩饰:
“我果然没有认错人!!”
林商陆淡淡勾唇,褪却森冷寡漠的肃意,微微垂眸,眼神斯雅温儒,声色清朗地看着她说:
“长大了。”
笑、笑了……?!
吴小乔震惊地瞪大瞳孔,眼睁睁看着那位“冷面阎王”居然笑了,从未有过半点多余表情的男人,居然此时此刻对着眉眉笑了。
然而更令人猜不到的是,时眉在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后,似乎根本无法掩饰过分雀跃的心情,在所有人的注目下,直接冲上前一把抱住林商陆,激动得小步子跺脚,
“好久不见啊,陆哥!”
林商陆下意识伸手接住她,稳住她的身子,又迅速松开手,只虚虚环着她的后背。
如此绅士有礼教。
岑浪站在视野最好的位置观赏到这一幕,沉默半分钟后,倏尔低嗤了声,眸眼无色,嗓音冷漠地问喻卓:“他谁?”
喻卓也一头雾水地跟小乔对视了眼,俩人面面相觑,抓挠两下后脑勺疑惑道:
“没听说老大还有个陆哥啊……”
岑浪眼神更冷下几分。
什么铭哥,
什么卓哥,
什么陆哥。
她一天到晚怎么就有那么多的好哥哥。
第17章
“我们这个时间去找人家真的方便么?会不会太打扰?”
车上,时眉轻声问岑浪。
原本是大家一起约晚餐的。时眉已经很多年没见林商陆了,没想到今天恰好会在警局碰到,想着怎么都要吃个饭喝两杯好好叙叙旧。
结果岑浪突然喊她走,说是那位画家明天之后要出远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港厦,只剩今晚有空。
无奈总还是要以工作为重,时眉只好抱歉失约,跟林商陆说等有机会随时聚。好在林商陆也并不计较,主动留了她的联系方式,说下次会提前联系她。
晚餐,只能是小乔跟喻卓这对冤家一起解决了。
“警局门口,你抱着那位是刑警?”
岑浪忽然问她,沉默几秒,又声音冷淡地补了句,“看着弱不禁风的,也不太像。”
时眉被问愣了下,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你说阿商?”
她挑唇纠正,“人家可是警局特聘的法医。”
“阿商。”
岑浪扯唇重复这个称呼,尾音下压,轻蔑冷嗤了声。
比“陆哥”更离谱。
时眉并未在意他这声轻讽。
“我跟阿商…”她忽然在这里停顿了下,垂下睫毛,半晌又抬眼望向窗外,轻笑了声,“我们从小一起在孤儿院长大,那时候小乔还没来,我俩基本每天都在一块儿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