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爷能解决,看穿了她目光里百分之一的紧张。
二是爷牛不牛逼,透着轻狂嚣张的劲。
逢冬低头,左手拇指按在食指上,然后整只手僵硬收拢,听见程实继续问他领谁。
他的眉骨抬了抬:“我前桌。”
好学生在这方面似乎总是有特殊的优待,加上陈北炙还不是那种普通的尖子生,两人一起听了五分钟的训导后,程实放了人。
陈北炙在出办公室门的时候手插回兜里,逢冬抬起眼睛,看着他后颈轮廓漂亮的棘突。
这是个轰动全校的大事件,一路上不少人都拿探究的目光往这边看,尤其是看逢冬的时候,是真有点震惊。
逢冬的神色已经变成了一贯的清冷。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中间隔着半人的距离,那些目光跟了很长的一段,最后又无趣地收回去。
路过教学楼外那家便利店的时候陈北炙进去了一趟,拿了一包烟,还有包酒精棉签,丢给她处理伤口。
逢冬握着棉签往手背的伤口按:“谢谢。”
她唯一的家长在镀城女子监狱,叫家长对别人来说是难堪,对她来说是揭伤疤。
陈北炙抖了抖烟灰:“想要个家属吗?”
“那你得被从神坛上拉下来了。”
他咬着烟,懒散地看她一眼:“神坛上待着没意思。”
逢冬:“神坛下面是地狱。”
“爷陪你下。”
他侧头看她一眼,一身的嚣张轻狂。
嘴唇碰撞,呼吸在湿凉雨雾交错,他的手指抚在她的额角,她伸手抓住那只手,十指迅速交滑,紧密地贴在一起,刚才处理过的伤口再度磨破,雨水顺着手腕滑进衣袖,他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细小颤栗变得清晰可察。
后来他给她重新处理伤口,她一直看着他,目光迷离又清透。
大半包的棉签都被雨泡湿了,在他转身要去买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陈北炙,你还是待在神坛上吧。”
作者有话说:
揉揉~
第31章 逢冬
论坛和各种群几乎炸开了, 最显眼的就是逢冬跟陈北炙的名字,一上一下并排挂在首页。
带劲这个词几乎在下边刷了屏。
事情后来闹得不算大,因为中间陈北炙插了一手,把人半真半假的重伤变成了真的, 后续校方和家长那边的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傍晚的时候, 他又被请回了办公室。
程实刚从医院回来, 对这事也头大,不过下午的时候陈茜公开站出来指认了王沉的骚扰行为, 王沉那边不占理, 也没闹太过。
对于这点程实其实是有点欣慰的,之前学校里也出过类似的事情,一般受害的女生都很避讳提及, 校方不能强迫人说什么,如果没有监控, 事情最后大多不了了之。最后受害方活在心理阴影里,而施害者照旧逍遥法外。
没这个道理。
不过陈北炙这一手插得有点狠。
程实拍着桌子,讲了足足十几分钟,脸部肌肉抖动着。
陈北炙听训的态度挺良好, 在程实让他回去写检讨的时候, 随口问了一句:“人怎么样了?”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医院躺着呢。”
身上的伤倒是好说, 心理出了点问题, 现在人都不太敢见,一副畏畏缩缩的熊样, 倒是完全没有小教室那会儿的嚣张了。
校领导过去处理这事, 拿陈北炙的照片让他指认, 就看了那么一眼, 脸白了起码十分钟。
程实琢磨着这个事,看他一眼:“问这个干什么?”
陈北炙的手插回裤袋,慢悠悠地:“关心同学。”
完全没有人是他揍的觉悟。
最后这件事的解决结果是王沉劝退处理,季梦然记大过,陈北炙把王沉的医药费包了,不光包了,还翻了个倍,剩下的一半给他请了个心理医生,进行点怎么做人的教育。
最后一个月,高三年级加了晚修课,第四节 课结束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去食堂吃晚饭了,教室很安静,外边的雨还没停,窗户上一层湿潮水汽。
逢冬把最后一节课的测验卷写完的时候,教室里就剩了她跟陈北炙两个人。
陈北炙坐在最后一排,翘着二郎腿,整个人一副倦懒模样,食指和中指压着根签字笔转,在写一份检讨。
这个痞坏样帅得要命,逢冬转头的时候,看到外边走廊的两个女生正放缓脚步往这边看。
他觉察到了她的注视,抬头往她那儿看了一眼。
窗外的两个女生这时候走了,逢冬走过去,在他前面的座位坐下。
“我十岁的时候,有个很好的朋友,有个周末我去找她写作业,周五她跟我说了好几次让我一定得去,敲门的时候是她继父开的,跟我说她出去玩了,一脸慈祥人模人样说的,我那时候小,就走了。周一的时候,她没来上学,她妈妈过来办了趟转学手续,带着她从那儿离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人袒露这些,像打开道缝的刺猬,带着点试探,随时都可能把那道缝关上,
陈北炙没对这事做点评,也知道她说这话出来,不是为了让人做点评,她在跟他解释上午那件事。
她很快地停住了这个话题,看了眼他桌上写了一半的检讨,一共几百字,字里行间透着毫无愧疚感可言的真诚,她认真看那份检讨的时候,陈北炙低头看着她手背上的那个创可贴。
创可贴的边有点卷了,他顺手按回去,听见她问:“陈北炙,你之前写过检讨吗?”
他随口答:“第二回 。”
第一次是制服那次。
逢冬的指尖蜷了一下,目光从纸面滑到他身上,又无声地移开。
他能当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也有不良少年的轻狂痞劲,无论是在他那个圈子里还是在身边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身光环的存在。
整个高中三年,除了学期初那次分班考,他的名字一直挂在校榜和区榜第一,照片在校园墙最中间的位置,校内校外都很吃得开,有本事有手段,这点他的同龄人都挺服。
他的前途本来是一片光明的,现在有了点要为她掉下神坛的架势。
尽管他本人目前倒是没受多大影响,论坛上一水的诸如炙爷牛逼的言论,舆论风向都在他这边,他目前仍旧是众星捧月的尖子生形象,但是如果他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得栽了。
这个时候班上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陈北炙顺手把一个橘子递过去,动作自然,逢冬低头剥橘子,剥完掰成两瓣,一半递还给他。
一切互动都是暗戳戳进行的,他在回一个约局的消息,她背身坐着。
这些下意识的小习惯就这么养成了,渐渐有了点根深蒂固的趋势。
——
放学之后,逢冬去了一家纹身店。
这家纹身店不算大,在一条略偏的街上,隔两条街就是B市最颓靡的小京都。
她把伞放在门口,水珠顺着伞沿往下坠,里边坐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看见她进来,说:“明儿再来吧,一会儿关门了。”
逢冬说:“我来应聘暑期兼职。”
老板娘这才转过头,从上到下看她几眼,第一反应是惊艳,第二反应是这姑娘挺冷的。
她站在室内的暖黄光里,沾了一身水汽,黑色长发简单扎成舞蹈生标志性的丸子头,帆布鞋面湿了一点。
老板娘问:“之前干过吗?”
她点了下头。
老板娘倒是有点惊讶了,逢冬说:“之前朋友家是做这个的,找她的时候在店里帮过忙。”
老板娘点头,又多问了一句:“纹过身吗?”
她本来就是随口一问,这姑娘看着又乖又冷,十有八九没纹过。
逢冬伸手把袖口卷了两折。
小臂三分之二的位置有个英文单词。
escape.
逃离。
从纹身店离开,逢冬去了趟旁边的便利店,结帐的时候,店门被推开,她抬头,看见往里走的孟莹。
孟莹没怎么在店里停留,径直走到一排货架,拿了一个苹果一盒烟,跟逢冬并排在柜台结账。
中途又想起什么,折回去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护腕。
逢冬看着她把护腕跟烟盒苹果一起放到柜台:“给人买的?”
便利店店员要看证件,大概是因为她一身白裙,看上去有点像失足的不良少女。
孟莹一边从衣兜找证件一边回了这个问题:“不是。”
店员看完身份证,把东西往袋子里装好,两个人往外走,孟莹最近一段时间去舞团去得不勤,在准备一个国际比赛,过段时间要飞英国。
她最近挺庡㳸拼的,人瘦了一圈,手腕上那个手链扣到最里面的一扣,以后有点松垮。
逢冬发现她一直戴着这个有点旧的手链。
白天的直播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孟莹也听说了,问:“你没事吧?”
逢冬摇头。
孟莹没说话,她知道再来一次,逢冬还是管这事,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不管她打不打算跟陈茜做交心的朋友。
两人走了一段,她突然问:“四中前几天是不是跟你们打了场球赛?你看了吗?”
逢冬说:“看了一点。”
前半场没赶上,后半场被陈北炙拎着串题,一点神都分不了,完全没注意后半场比赛。
不过从赛后各种社交平台的动态看,京大附中赢了,虽然大多数动态上边写着热血的win,实则九张图里五六张发的都是陈北炙。
孟莹说:“你男人球场上挺带感。”
估计是赵玉楠把发现的那点奸情都跟她说了。
逢冬低着头,胸腔里的一颗心跳了一下,略去了前半句:“你看过他们打球?”
孟莹挑了根烟:“我只看四中主场的,那会儿四中的校队还不像现在这样,弱爆了。”
陈北炙就上半场都能输成那副惨样。
走了一段,她问:“你俩这次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孟莹的故事开了预收,《溺生》,校园救赎文,男主应该是四中的前中锋了,感兴趣的姑娘可以戳专栏收藏~
揉揉~
第32章 逢冬
回去的时候, 雨将停未停,逢冬在单元楼前收伞,抬头时看到一个人影。
在她开单元门的时候,那个人影动了。
消停了一个多月的逢志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头, 这回没怎么沾酒, 人看着挺清醒, 估计是兜里那点钱彻底没了,但凡他还能搞到几个钱, 现在也不会这么清醒。
逢冬转头看他。
逢志远明显没有上一次那种气势了, 这回像是走投无路来碰运气,出来的时候先探头往周围看了一圈,
逢冬把一缕碎发别回耳后, 细小水珠从指尖划到掌心。
“他不在。”
逢志远琢磨明白这三个字的意思,松口气:“侄女, 借我点钱,等大伯在这边找到活干就还你。”
他现在还不上钱,东躲西藏,确实有点混不下去的意思, 不过这个惨是他自找的, 也不是没有地方招工, 但是他宁可游手好闲饿肚子, 也不想混个生计。
逢冬抬头看着她, 没说话。
于是逢志远继续说:“上回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你身边那个是陈家的, 倒是跟你妈...”
逢冬的胸腔起伏了一下:“别提我妈。”
逢志远的耐心快要告罄, 终于撕破脸皮:“你就不怕陈家听到点什么?那天倪蓉都跟我说了, 你来B市就是为了那段录音吧, 你今天把钱借了,我不坏你的事,否则你就不怕你男朋友知道点什么?”
“他还不是我男朋友,”逢冬抬起头,手里的透明伞触在地面,雨珠顺着半合的伞面往下滑,“而且,我怕他知道什么?”
逢志远冷笑一声:“翅膀倒是硬了,小时候我就看出你一身反骨,不是什么乖的,他知道你的那点事吗?知道你纹过身抽过烟,知道你妈坐牢是因为把你爸杀了,知道你来B市压根不是为了什么上学,是来找…”
他的话说到一半,逢冬的手放进衣兜里,那里有烟盒跟火机,陈北炙的,他最近经常顺手把东西放在她这儿。
她就那么咬了根烟在嘴里,胸腔起伏着,火机点烟,火光被湿潮的水汽搅得乱窜,最后挨到烟尾。
半边脸被火光映亮,她很轻地呛咳一声,抬起眼看着逢志远。
逢志远愣了一下,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很快回过神继续:“提你妈怎么了?她不就是…”
逢冬把烟拿下来,直接按到逢志远伸过来抓她衣领的手背上。
皮肉灼烧,逢志远的第一反应是惨叫了一声,然后揪住她的领子。
逢冬抬起眼睛,安静地看着他:“你没发现自己这段时间有点背?你那些债主的电话,陈北炙闲得没事整理了一份,他这个人挺有点脾气。”
逢志远的动作僵了一下,他现在很有点光脚不怕穿鞋的意思,但是那些讨债的都是亡命徒,手段够狠,算是他为数不多怕的。
在蛇打七寸上边,陈北炙一向老手。
逢冬继续说:“你刚才问我怕什么,我其实不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下地狱,要是真下了,我不会拖着他扆崋,但你得一起。”
逢志远的神色僵了一下:“白眼狼,我是你爸的亲哥,你大伯。”
逢冬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语调,烟雾从细细的手指漫开,像极了不良少女,看了眼逢志远的手背:“我十岁那年逢志达拿着烟头往我身上烫,现在还留着疤,他觉得我是个野种,没把我当过女儿,没把我妈当妻子,所以他不是我爸,你是他的什么人,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雨雾往下斜,而她安静地看着逢志远,目光没有什么起伏,只有眼尾是烧烫的,湿冷的雨水顺着长睫往下垂。
最后逢志远松了手,撂了三次狠话回了两次头,但没再纠缠。
逢冬站在门口的路灯下,湿潮的长发从肩头松散垂落,烧到半截的烟掉在积水的地面上,迅速熄灭,被浸得透湿。